《言边荒时》 1.显现 人类迎来了有史以来最炎热的六月。 数十座城市和十多个国家的史上最高温度,最小的南极海冰面积,最高的海平面,全球大气二氧化碳浓度的最高值…… 年初时,上一轮的末冬还没褪尽,各大报刊杂志就争相报道了这一气候现象。 新闻里说,今年是五十年一遇的“最热夏天”,地表平均温度高达40摄氏度。 事实证明,所言非虚。 某直播平台甚至有主播现场测试,将鸡蛋打在地面上,短短时间里,已经炙烤出不知几分熟。 市公立医院每天都会收纳几个中暑患者,大街上设置了冰水爱心点仅供环卫工人饮用,大人孩子们都宁愿宅在家里或办公室,吹着冷气躲去一身燥意。 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总有人反其道而行。 Z市,半山墓园。 正值处暑时节,秋老虎还在发威,酷热难当。 午后刚下过一场雷阵雨,空气里的闷热虽然散去了些,还是闷的人透不过来气。 不是好时候,墓园里来祭奠的人很少,整个山头看不见零星几个人,连管理人员都宁愿呆在空调房里耗时间,例行的巡逻都改在了上班后和下班前。 偌大一个墓园,一排排的白色墓碑整齐伫立着,庄严肃穆,比肩相偎。 有的碑石干净整洁,一看便知有人仔细擦拭过,有的则杂草丛生,久不打理。 位置也很重要,被烈日暴晒过后,碑石上的黑漆字有些褪色,相反的,好位置的龛位绿树遮阴,依山傍水,长久不管顾也看不出痕迹,与那些新拓字的碑石相差无几。 山脚下,一个身段纤细的少女从出租车上下来。 她穿着一袭棉布白裙,裸露在空气里的一截小腿肚子瓷白玉琢,撑着遮阳的黑伞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休息的部分下颚,粉嫩的红唇是涂了偏橘调的口红,哪怕紧闭着,嘴角依旧轻轻扬起。 不相熟的人看到这一幕,大约也会感慨一句:皮肤真好。 只是在这灼人烈日见到下,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女孩手里捧着一束花,由远及近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称它为花也是抬举了。 那是一捧蒲公英,朵朵饱满绽放,又羸弱可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很少有人会带着这个品种来祭拜,她来管理室询问的时候,保安小嘉不免多留心了几眼。 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齐耳的墨黑色秀发散在耳后。 耐看的鹅蛋脸,略施粉黛的脸颊带着少女的朝气,在这一身打扮下显得淡雅恬静。 最吸引人眼球的当属那一双水眸,清澈见底,仿佛能将人看透。 “请问1079号怎么走。”说话的声线也很温柔。 “从中间这个台阶一直走,穿过两组后右转,看见一棵大树,就在那附近。”小嘉很热心地指路,怕自己说不清楚,他顺手拿了纸和笔画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又对照着台阶,“看得懂,谢谢了。” 礼貌道谢后离开,举手投足间皆是教养。 玻璃窗户“嘭”的一声阖上,凉爽的冷气袭来,刚才开了那么一会儿,外头的热气熏得脸热。 小嘉回到座位上接着打游戏,刚刚挂机了一会儿,队友就开骂了。 他暗自庆幸,今天算是走运,那位小姐是个好脾气的主儿,没有强硬着非让他带路。 一局游戏打完,不出意料输了,又觉得倒霉了,这大热天的,居然有人挑这个时候来扫墓,真是活久见。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小姐……有些面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手机里骂骂咧咧的队友喊他再开一局,小嘉抛开了无厘头的猜测,专心投入又一局厮杀中。 大多时候,图形比文字更直观。 参考着保安画的粗糙线路图,祝福很容易找到了1079号墓碑。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好位置,视野开阔,幽静宜人,青葱树木茂密,身后是一片连绵山脉,隐约还可见一片湖泊。 她收起了伞,将蒲公英放在碑前。 随后缓缓蹲下,墓碑前很干净,除了刚刚那场雨打落了几片深绿色的树叶。 她专心捡着,一片片捏在手心,锯齿状的树叶边缘有些锋利,刺进肉里,却也算不上疼。 从包里找出纸巾,很认真地擦拭着残留的雨滴。 从照片到字迹,一丝一毫都不遗漏。 “故,爱女如愿之墓,早逝于二OO九年四月十四日” 擦完了字迹,换了一张新的纸巾,重新擦拭照片。 黑白照片里,十六岁的少女绽开明媚的笑,明明最娇艳的年纪,却褪了色。 看着墓碑上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脸,祝福的心狠狠地抽痛着,一如当年。 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是她神经大条,若是早一点发现,早一点…… 抱歉啊,现在才来看你。 好久不见了,姐姐,你好吗。 仔细打理完毕,找了处干净的地,祝福坐下来。 上台阶的时候,高跟鞋一拐一扭的不合脚,太不方便,早被她脱了,现在乖乖躺在一边,很安分。 她赤脚席地而坐,裙摆因此拖在地上也不管,双手撑着台阶,看着水洗过后的蓝天,和姐姐闲扯些什么。 大多是自问自答,回答不上来的时候,她转头看向照片里的少女,也不为追根究底,就是一眼心安。 “我现在还画画呢,好像除了这件事情,也做不好其他的了。新陆传媒你听过吧,真的是挤破头才考进去的,我很厉害吧。” “爸爸他啊,还是老样子,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倔,听说我要来Z市,和我冷战了两个月,走之前都没送我,偶尔给他打电话还忙音,草原上没信号,我猜到他又去搞什么组织建设了。” “他总是把自己,把家人放在其他任何之后,从前还会怪他,长大了好像就不会了。” “我在信里和你提到的蒲公英,今天带来了。只可惜我跑遍整座城市也只买到这一束。在我们那儿啊,到了蒲公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花海,风一吹,枝干轻轻摇曳着,特别壮观。” “对了,我还说要给你拍照呢,”她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的收藏,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片片蒲公英海,“我拍得不好看,如果你能亲眼看到就好了……” 她再也看不到了,哪怕此刻将手机凑到她的照片前,她也看不到。 祝福知道,所以才觉得绵延不绝的难过。 十六岁就有结束生命的胆量,但为什么偏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呢。 每每想到此,巨大的哀伤倾巢而出,席卷整个身躯。 祝福觉得很痛,生理上的那种痛,心灵感应的催化下,疼痛感也是成倍的。 “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你的枯萎,绝望,不得不尔。” “我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要知道是什么让你决绝至此。” “我一定会找到答案。” 显现定律。 当我们持续寻找、追问答案的时候,它们最终都必将显现。 - 猪猪收藏您随意。 留言才是硬道理。 -- 2.初恋 半山墓园今天尤其热闹。 不是人多,而是络绎不绝。 才送进去一位小姐,这会儿又有位大人物前来。 小嘉打了两局游戏,点儿背,都是惨败收场。 索性关了游戏,打算闭目养神或者找点别的乐子来消磨时光。 墓园保安这个职位虽然说出去不中听,胜在活少钱多,朝九晚五。 每日早晚各巡视一遍,其他也没什么要紧事。 清明节前后是累了点,不过每年也就过一次,忙过那阵又可以悠闲到下一年。 实在无聊,只能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才到点。 再看一部电影,耗完一小时,巡视一小时,下班回家,美滋滋。 随意选了个会员免费的片,正看了个开头,外头又有动静了。 来了辆黑色奔驰车。 小嘉抬头张望着,一看车牌,哟,这可是个惹不起的主。 赶忙扔了手机,带好保安帽,冷气房都不待了,走到门口规规矩矩敬了个礼。 等车停稳了,司机还没下车,小嘉抢先一步打开了后座车门。 挺拔笔直的男人西装革履地下了车。 墨黑的发软软搭在前额,遮住了部分眼睑,眉宇间隐约藏着几分倦意。 小嘉喊了一声:“谢先生。” 男人点了点头,从司机手里接过甜品袋和花束,径直往里走。 这才称得上花,可也有些不寻常。 不是看望故人的某一种特定白色花种,而是精心包装和搭配过的花束。 以香槟玫瑰打底,小雏菊作辅,点缀乒乓菊绣球花,再加上尤加利叶和满天星填充。 黄绿色系很清新,掺杂着些许不俗气的粉,很少女,送给女朋友最好。 小嘉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觉得诡异,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谢先生平均一两个月会来一次,最久不会超过两个月,这次好像快叁个月了。 听管理处的赵姐讲,这位谢先生是市里有名的人物,年轻有为,创办的网络游戏公司赚得钵满盆盈,就他刚才玩的那款,好像是他们公司参与设计和开发的。 别的不清楚,游戏方面小嘉还算能说上两句中肯的。 就他这点九牛一毛的薪资,每个月也要往里充个百来块小资一把,更别提那些职业玩家了。 实可谓暴利行业。 再一看他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绝对算得上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女朋友出了那样的事…… 赵姐说了,谢先生准点报道北山墓园,是来看他的初恋女友。 听说他到现在仍没有走出上一段感情,单身至今。 可惜啊,那些妄想嫁入豪门的女人又少了一个择偶标准。 说起他的初恋女友。 小嘉虎躯一震,整张脸煞白,眼珠子吃惊瞪着。 操,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刚才进去那位小姐,和谢先生已故的女友实打实的像。 难不成大白天活见鬼了,真他妈邪门。 逃似的回到管理室,后背寒意阵阵,额间冷汗冒出来,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空调制冷。 想着马上就要到点巡山了,当下死了的心都有了,一张脸要哭不哭的怪异神情,说不出的后怕。 拾阶而上,这地方来了太多次,谢译闭着眼睛都能走到想要去的地方。 所以他一手抱着花和甜品,另一只手还能拿起手机回几个信息。 只一趟阶梯的功夫,他就敲定了往后一周的行程。 该右转了。 男人收起手机,抬眸看向前方,越走近,步伐就慢下来了。 他看到了什么。 谢译不敢信,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空出来的右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倏而收紧握成了拳,指关节紧绷发白。 眼前的白裙少女半蹲在地上,一只脚微微屈起,脚上是穿了一半的高跟凉鞋。 真正让谢译慌了手脚的,是记忆中的美好侧颜,这会儿活生生近在咫尺。 诡异的是,不远处墓碑上的少女黑白照片依旧存在。 这一切魔幻得想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不可思议且荒诞不经。 如果真是梦,他宁愿长眠不醒。 高跟凉鞋的金属扣解开了再难系上,想要恢复原状太难了。 祝福试了好几次了,这双凉鞋她新买的,刚才图一时舒服想都没想就脱了,现在准备下山了,怎么都搞不定,真是见鬼。 正懊恼着,眼前出现了一双男士手工皮鞋。 目光上移,尺寸把握精准的改良西裤,修长的双腿,灰色西装背心很时髦,像是英伦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 再看清脸。 男人也正盯着她打量,眉宇松了紧,紧了松。 祝福有些微愕,顾不得凉鞋了,她起身,赤着脚往后倒退了一大步,反射性逃避。 他们之间空出一米的距离,她直视着他,目光里的无私无畏很夺目,哪怕她想掩藏得柔弱也无济于事。 谢译更加笃定了。 她不是如愿,只是一个和如愿长得非常相像的人。 记忆里,是有这么一个人,和她如出一辙。 “猜猜我是谁。” “哈哈哈,傻眼了吧,这是我妹妹,双胞胎妹妹。” “我们很像吧,真好,我不再是一个人。” 她介绍过,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谢译想起来了:“你是……祝福?” 祝福眼底的惊愕无限放大,他还记得她。 不,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祝福觉得神奇,又有些气馁,她看着黑白照片上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容颜,认命地点点头。 转过头再面对他时,脸上带着适当的浅笑,显得温婉:“我是祝福,好久不见,姐夫。” 关于姐夫这个称呼,从他们见面的那一秒起就生成了。 是谢译要求的。 “她是你妹妹,那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姐夫。” 彼时如愿被他一句不着调的揶揄羞得两颊绯红,不知是忘了还是接受了,她没反驳。 谢译转头对她说:“叫我一声姐夫,带你去吃好吃的。” 祝福有些心动,看了看姐姐。 如愿呢,她还沉浸在这一句亲昵称谓带来的蝴蝶效应里,根本顾及不到该不该改口这个问题。 又看看谢译,他笑得真好看,眼角弯弯像月亮,黝黑的眼珠里是傻傻的她。 祝福大大咧咧不太计较,尤其无关痛痒的小事,所以她叫了:“姐夫。” 谢译应了一声,春风满面。 倒是如愿突然矫情起来,她佯装怪罪:“怎么他让你叫,你就真叫啊。” “叫了不能反悔,我反正是听到了。” 他搂着如愿的肩膀,也不避讳祝福在场,笑着吻在她的额间,“走,给你妹妹接风洗尘。” 他们并排走着,祝福跟在后边,眼睛紧紧追着他们的脚步,生怕跟丢了。 那是她第一次来Z市。 那年,她十五岁,跟着学校组织的夏令营游学。 那年,如愿还鲜活存在着,一切都很好。 - 留言等于动力等于灵感等于很重要。 -- 3.应该 两人是一道下山的。 祝福待得时间很久,本就打算回去了。 谢译是刚来,他这段时间忙,很难得抽出时间来看她,这一次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 把花束放在祝福带来的那束蒲公英边上,紧挨着,他的太隆重,相形见绌。 接着从甜品盒子里拿出一个六寸的芝士蛋糕,整齐排列在墓前。 “今天的蛋糕可能口感不一样。你常吃的那家店搬了新址,老板娘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租了两个店面,现在正装修呢,估摸着下个月就开张了。”他也在闲话家常。 “老城区里那么小一间店铺,谁能想到它会有如今的规模,说起来你的眼光一直都不错。”这是在借题夸赞自己么,甚至有点自恋。 祝福来了,把这一方天地打理得很干净,谢译掏出贴身的手帕抹了抹,一丝灰都没有,只得又放回口袋里。 蹲着身子待了半晌,把近况说了遍,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就静静凝视着照片里的她。 他其实挺无趣一个人,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这都不是如愿爱听的,所以他也就说得少了。 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话题只剩例行的那些琐碎的。 “今天天气不错。” “我刚才过来的路上遇见个小孩特别逗。” “前段时间去看了伯母,她一切都好。” “愿愿,我也很好。” 她的牵挂,在意,不放心的,全由他来照料,多年如是。 男人的声线低沉浑厚,咬字清准,像是摆在橱窗顶层的名贵乐器,让人觉得是幻,是天真,是触手不可及。 直到问最后一句,由耳入心,祝福尝到了口腔里蔓延的无边苦涩。 过了不知多久,谢译起身,正欲下山,转身看到不远处坐在台阶上的人。 她还在,跟刚刚一样的姿势,应该是折腾累了,索性坐下来。 那双令人崩溃的高跟鞋,还在她手里转圜滞地,逃不出魔爪。 谢译走近一看,她的食指指甲都因为拨弄金属扣而坑洼不齐。 他蹲下来,从她手里接过那只倒霉的鞋,开始研究构造,试了一次找到规律。 赤脚走了好一段路,祝福的脚底沾了泥,谢译没什么表情,拿出手帕为她擦拭泥泞。 再拿起高跟鞋套上,金属扣在他手里安分听话,说一不二。 另一只鞋也是如此。 他操作得服帖且快速,更显得她笨拙,刻意,故作姿态。 仿佛一场闹剧,蓄谋已久。 祝福低眉垂着,她没有看他,只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脑海里冒出两个字,温柔。 又一次感受到他的细心温柔,专注的神情和记忆里的那张脸重迭交错,并不太变。 谢译将她扶起来站好。 祝福道谢,其实惊讶更多:“你怎么会。” “见过我妈有类似的,其实不复杂。”是她性子急了。 时候不早了,他们一前一后走下山。 祝福落后他一步,夕阳余晖下,他的影子斜斜的拖在地上,走得快一点,就能触碰,慢一点就逃开。 她开始分心追逐,企图在其中找到联系和乐趣。 甚至忘了不适应的新鞋,甚至忘了这是下山台阶,甚至忘了危险。 “啊——”踏空是可预见的伤害里最轻微的惩罚。 身后她尖叫出声,谢译回头,惯性张开手,好险接住炮弹般跌落下来的人。 “小心点。”他扶稳她,话里有了点斥责的意味,脸上却没有愠色。 祝福不敢了,她也吓得够呛。 谢译将她拉到身侧,自觉抓着她的手肘,这是很礼貌的一个动作。 牵手就不对了,手腕又太过暧昧,手肘是最合适的部位,只代表帮助。 高跟鞋对她而言还是太吃力,一路下来,祝福仍不小心拐了几下,幸好有他扶着。 到了平坦处,谢译松开手。 她皮肤娇气,这一手搀扶,手肘处就显露了红痕,像是被无情对待。 谢译看到了忽觉抱歉,正想开口又被她的道谢截了和。 小嘉看到他们双双下来,心里颇为诧异,再一看那位小姐,真是越看越像。 他们下来了,他才敢去巡逻。 路过身边时,他听到那位小姐喊谢先生:“姐夫。” 原来是姐妹啊,难怪长得这么像,实在太像了。 司机在门口等候多时。 见谢先生下来,恭敬打开后座车门。 谢译没上车,反问她:“去哪里,送你。” 祝福迟疑片刻,看了一眼四下无人更无车的周遭,理智地上了车。 报了个地址,是她现在租住的小区。 司机听到了,车缓缓行驶,一路平稳。 谢译话很少,不似当年,一上车就开始用手机办公,侧边放着一台Surface,运用自如。 他不说话,祝福也不说话,闲来无事打开手机。 微信里只有几条简单的广告未读信息,她没点开,径直打开工作软件。 画稿被编辑退回来,增加了修改意见,她粗粗看了看,都是小细节,修改起来尤其耗费工时。 没看多久便眼冒金星,眩晕迷离,太阳穴突突地胀。 不知道是在车上的缘故,还是身边陌生男人的气息,抑或都有。 锁屏,天大的事都等下了车再说。 祝福闭目休憩,等脑子不炸了才睁开眼。 她转头看向他,依旧是忙着处理公事,祝福就纳闷了,他怎么不晕。 她租的是上了年头的老旧小区,弄堂窄小狭隘,车开进去很费劲。 眼看还剩最后一段路,两旁被烧烤摊水果小贩占满了。 汽车鸣笛声,商贩吆喝声,隔壁住户辅导孩子家庭作业的急迫声,不远处小公园里的广场舞伴奏曲,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只剩吵闹。 祝福有些汗颜:“我住的楼就在前面,这里路小,我下车走过去就行。” 谢译被手上的游戏bug修复计划困住,眉头起了皱褶,听见旁边人说话了,抬眸分心了一眼,又回到屏幕上:“不碍事,送你到门口。” 司机得了指令,不敢马虎,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一辆贩卖甜瓜的货叁轮。 弄堂两边的人都对这辆难得一见的豪车行注目礼,有窃窃私语的,有心血澎湃的,也有羡慕讽刺的。 人间百态,不过如是。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车子稳稳停在她的楼号前。 老旧小区四通八达,没有特定的围墙分隔,方便亦不方便。 下车前,祝福道谢告辞。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今天说了很多次谢谢,对他。 “应该的。”他今天也收到了很多句感谢,从她口中。 祝福知道他口中的“应该”意指为何。 送她回来,仅因为她是如愿的妹妹,大约与姐姐有关的一切他都觉得应该付出。 在山上为她穿高跟鞋是,下山时一路搀扶着她是,现在驱车送她至门口更是。 祝福往楼洞里走了两步,驻足停留。 倏而转身回眸,看着那辆突兀的黑色轿车干瘪挤在喧嚣里,显得笨重且稚拙。 直到消失成一个黑点消散不见,再找不到踪迹,她悻悻收回目光。 重新拿起手机,解锁,划开屏幕,界面停留在之前的画稿修改意见上。 她踱步上楼,边看着,边盘算着脚下的路,思绪不知所止。 - 想对谢译说:请原谅世界的不确定性。 -- 4.风雨 新陆传媒,美术组。 祝福入职一年有余,正处于一个相对尴尬的时期。 说是新人吧,最近进来的一批在校实习生比她更新,说是老人吧,组里随便拎出来一个人都比她工龄久。 跑腿打杂的活不用做了,可画稿返修的工作还不能独当一面输出。 除了怕被新鲜血液淘汰的危机,还会陷入创作的瓶颈。 压力大的时候,食物是唯一舒缓和解决的发泄口。 午休时间一到,她丢开手绘板,直接冲到编辑部的大办公室。 “阿鱼——”洪亮的嗓门儿一吼,办公室都要抖叁抖。 校对处的纪得是祝福的固定饭友外加世界级零食库,当然,祝福喜欢和她相处绝不仅是为了零食。 她知性,美丽,淡然,是那种让女生看了都会爱上的女孩,不仅是外在条件,更是人格魅力。 等了片刻,不远处的窗边慢悠悠探出一个人影来。 纪得收拾好办公桌,不急不缓地走到大喇叭面前,“祝大福,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音量有杀伤力。” 哦,外加一条口齿伶俐,话少,但一开口就让人甘拜下风。 “我快饿死了。”祝福习惯性过滤,她是乐天派适存者:“快走啦,再晚一点楼下的猪排饭就要被抢光了。” 每周一,公司附近的西餐厅就会有买二免一的限时特惠活动,尤其适合大胃王祝某某。 她自来熟的性子,去了几次就和西餐厅的服务生打成一片了,早打听清楚了,这周是量足爆汁的猪排套餐。 牛羊她反而意兴阑珊了,偏偏猪排是她的最爱,怎么容许错过。 西餐厅门外排起了叁两人的队伍,特惠活动吸睛都很,饭点下来都需要等位。 然而这是对其他人,祝福例外。 她上班前就来预订了位置,连猪排套餐的钱都付了,这才可以先人一步坐在露天阳伞下大快朵颐。 “你这后门走得正大光明。” 纪得是极其遵守秩序的人,周围排队的人目光扫过来,她有些怯意。 预订和提前付款这顿操作并不对外,是收银小姐姐对祝福的个人特权,也难怪大家会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 “我可爱啊。” 被点破的人还不忘借机给收银处的小姐姐抛一个媚眼,对方被她的鬼马精怪逗笑,回以拿她没辙的叹气。 拿她没辙的还有纪得。 “我吃不了油腻的,呐,猪排给你。”说着便把装主食的盘子挪到她面前。 纪得自小体弱,一日叁餐都有专人负责,工作后午餐也是自带的,周一的这顿主要是为了陪她。 她是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饭友,祝福知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 得了双份猪排的人满足极了,迫不及待将那块猪排插进自己的盘子里,堆了双层,用刀叉切起来放进嘴里是double快乐。 少女的心花怒放太活灵活现了。 她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人,喜形于色,所有的情绪都浮于脸上,哪怕遇到些什么,也不藏着掖着。 大多开怀,很少愁眉。 祝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她明媚,活力,勃勃生机。 如果非要把她比喻成什么,绝不是易衰败的寻常花种,她是独特坚韧的凌霄花,长情常绿,盎然蓬勃。 纪得喜欢和祝福待在一起。 就好似现在,她少了一份可有可无的主食,却收获了她散发的愉悦感。 “鱼儿?”熟悉的低沉声线打破和谐。 用餐的两人都为之一顿,反应截然不同。 纪得抬头望去,祝福则将脑袋更深地埋进餐具里。 “真巧,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是谢译。 声音逐渐变近,就在耳畔,接着是椅子被拉开的动静。 他竟然入座了,祝福开始坐立不安了。 “我在附近工作,和同事过来午餐。”纪得好像和他很熟,开始道清原委。 “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同事祝福,祝福,这是我的邻居哥哥,谢译。” 原来他们是邻居,世界真小,祝福觉得有些讽刺。 “你好。”嘴里还咬着一块猪排肉,她的问好含糊不清,苛刻一点可以称得上没礼貌。 看着埋头猛吃的人,她装作不认识的态度刻意且明显。 谢译沉默不语。 只一会儿,心头的意外和一点点不适被合理消化,他没拆穿,转而和纪得寒暄。 他们讲了多久的话,她就低头啃了多久的猪排。 唯一值得庆幸的,她今早偷懒没有扎一贯的高马尾。 这会儿两边的头发服帖地垂下,正好遮掩住所有的不自在。 谢译走了有一会儿,祝福也没敢抬头。 直到纪得喊她:“人走远了。” 这才抬头,将嘴里嚼烂了的肉渣一口吞下,被噎得够呛,又端起桌上的柠檬水灌下去。 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这是认生还是有故事,纪得难得好奇:“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瞬间否认叁连。 那就是有故事了,纪得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哦?那你慌什么。” “我哪有慌……我祝大福怕过谁,哈哈哈哈哈……”干笑也盖不在紊乱的词不达意。 不是害怕见他,只是当下不适合见他罢了。 祝福暗自补充道。 纪得听闻,笑了笑不再说话,只顾专心用餐。 这就是她的体贴,哪怕看破了什么,也不会追根究底,祝福知道。 双份猪排只吃了几口就被闲置在一旁,某人心里藏着事,味同嚼蜡。 年初公司组织身体检查,肠胃科的医生看了报告,坦言告知她的胃径比寻常女生大。 这是撑大的,医生警告她忌口,切勿暴饮暴食。 祝福可以退让妥协很多事,唯独食欲这一项。 被医生点名批评后,祝福收敛了几天,顿觉人生毫无趣意,还会衍生出烦躁不安。 某种程度上,美食和味觉可以起到慰藉人心和输送快乐的作用。 不快乐的事情,她很容易放弃。 没想到今天却轻易实现了。 谢译的突然出现,成了她控制食欲的最佳良药。 午休时间快过了,两人结束用餐往公司走去。 还没进公司大楼,有人便按耐不住了:“你说,他是你的邻居?” 是祝福啊,还是那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小单纯。 纪得坦言:“嗯。” “好像从没听你提过。” “小时候的邻居,初叁我去爷爷奶奶那里了,就断了联系,也是前几天才又见面的。” 纪得对祝福不设防,她想知道什么,她言无不尽。 祝福想着她的话,推演着时间节点,若有所思。 距半山墓园初初一见,已经过去小半月了。 那日的小插曲被日复一日的平凡冲淡,祝福以为只是这样了,和谢译的交集止步于此。 中午的那一场偶遇打乱了她的思绪,连带着工作节奏都被拖沓了。 截稿日是今天下班前,眼看着时间到了,她的图稿还停滞在午餐前的进度。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啊,祝福抓毛了头发,看了一眼时间,认命扑到办公桌前埋头苦画。 下班时间一过,周围开始有动静了。 发完最后一份邮件,挂掉最后一个电话,写完最后一笔总结,划去list上最后一个待办事项…… 每个人都在做ending,打卡的滴滴声连绵不断,不出半个小时,办公室只剩下她。 截稿时间都过了,她还没改好。 下班?不存在的。 啪嗒一声,总编办公室的灯灭掉。 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眉目和善,眼角精明。 环顾了一圈,发现茶水吧附近还猫着一个人。 “还没改完?” 头顶突然冒出一个男人声音,吓了祝福一跳。 她回头看到是总编,更慌了,结结巴巴地回答:“嗯……还有一点点,马上就好……” 像是被抽查到没做完的家庭作业一样窘迫。 总编总体算是个好上司,不苛责偶尔一次的失职。 他看了眼手表,说道:“回家改也行,气象台说今晚会有雷阵雨,早点回去吧。” “好……好的。”祝福诚惶诚恐地点头。 办公室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眼看着外头的天乌云密布,颇有大难将至的意味。 四下无人,祝福也有些胆怯,赶忙拷贝了画稿,收拾东西回家。 /// 从一个饭局上脱身,谢译带着些许酒气出了门。 到了一楼大厅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他在包间里毫无察觉。 扑面而来的潮湿将他吹得清醒了不少,司机早早等在外头,门童适时打开了后座的门。 他们这样的身份,任凭风雨肆虐,雷电交加,从发丝到脚底连一滴脏水都不必沾到。 “谢先生……” 入座许久,男人一言不发,司机不得不出言询问。 谢译揉了揉眉心,“回公司。” 司机有了方向,油门都踩得底气十足了。 “气象台已经发布黄色暴雨警示,预计今天夜里到明天早上全市阴有阵雨或雷雨,偏东风6-8级,大部分地区雨量将达到50毫米以上,请市民注意防范。” “城北高架多辆轿车追尾,目前道路拥堵,请各位车主绕道行驶。” “因暴雨而导致环南路部分道路积水,消防交警正在紧急抢险,请车主出行注意安全。” 电台广播里循环着这场暴雨的连锁反应。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闭眼小憩的人,自觉将电台音量调小。 过了没多久,谢译缓缓睁开眸子,倦意褪去了大半,黝黑的瞳孔深邃锐利,连周遭的酒意都散了个干净。 玻璃窗上雨帘密麻,他侧头望向窗外模棱两可的景,不由地开口:“怎么走这条路。” “谢先生,环南路因为道路积水在抢修,只能从城南绕了。” 谢译不再发问,只是眼神不离窗外,他像是在沉思前事,又像是放空发呆。 车子缓缓行驶,由于雨势过大,为保证安全,车速比寻常慢了许多。 等红绿灯的间隙,一抹不寻常的身影穿破雨幕闯进男人眼里。 后座的人突然开口了:“等一下,掉头。” “啊?”司机一头雾水,回公司的路这里应该直行才对。 “照我说的办。”谢译的语气不似以往沉着,甚至带着命令口吻。 绿灯了,司机不敢质疑,顾不上正驶在直行道上的事实,强行左转掉头。 - 想对祝福说:请做一个快乐的小傻瓜。 -- Xrourouwu.Com 5.狼狈 第叁辆出租车从面前无情滑过,还顺带溅起了满地雨水泼得她措手不及。 祝福太绝望了。 今天的倒霉程度足以写进人生备忘录里,用于警示和安慰都可。 刚进家门,外头就下起了雨,毫无预兆的,这天像是漏了个窟窿似的,倾盆而下。 她拍胸庆幸,好在听了总编的话,不然照这雨势,打十把伞都不够淋的。 晚餐顾不上吃了,打开笔记本开始疯狂画图。 虽然被允许回家修改,但已经逾期交稿了,今天不管多晚都得改一版发给总编才说得过去。 狂风骤雨下,老旧的门窗被吹得呜呜作响。 在这样的嘈杂背景音下,她反而更集中了,工作效率无敌高。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黑洞似的天空突然一个惊天霹雳,一瞬白昼,一秒陨落。 是真的霹雳啊,巨响,祝福吓了一跳。 书桌前的台灯灭了,窗前的小电扇也停止运作。 试了几次开关没有反应,她起身走到阳台观望,目光所及漆黑一片,万家灯火去了色,世界变成了黑白电影。 片刻后,楼上楼下开始沸腾起来,隔着瓢泼大雨依稀传入耳中。 好像是停电了。 老旧小区电表线路都是老底子的布置,夏天最热的时候,家家户户开空调,用电量一大也跳过几次闸。 她习惯了,许是喧嚣声过重,她也没那么怕。 眼看着这电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 祝福回到书桌前,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节奏里,趁笔记本耗尽电量前,赶紧将剩余的细节修改画完。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终于,在她仰后伸展的大大懒腰里,这份拖沓的家庭作业总算完成了。 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保存。 外头的天仍不见收敛,闷雷滚滚,像是爆发着忍耐许久的怒意。 屋内依旧暗黑无边,只剩MacBook pro还泛着脆弱的白光,可怖惨淡。 屏幕右上角显示了时间,21点35分。 不早了,她不敢磨蹭,连忙打开邮箱,零点之前必须邮件给总编,不想一而再失信于人。 偏天不从人愿。 上传了两次都秒失败,祝福不信邪,试了第叁次,结果一样。 “哎呀,我真是个猪头。”她恍然懊恼。 停电了,Wi-Fi当然也断了,没有网络怎么可能传得上去。 没办法了。 祝福当机立断,将画稿拷贝进移动硬盘里,穿上雨衣出了门。 恶劣的天气让一切都变得艰难险阻。 叫车软件排队等候了半小时,终于有车主接单。 找了家24小时的网咖,邮件发送成功后,她紧张了一晚的情绪才算真的松懈下来。 真正的尴尬是在预备结账的时候。 手机不见了。 思前想后估计是落在网约车里了。 网咖的前台小哥看她付不出钱的样子,神情就冷下来了。 祸不单行这四个字都不足以来形容当下的惨况。 后来是在她身后排队买泡面的少年顺便帮他付了6块钱的网费。 祝福很感激,问他要账号预备到时候把钱还给他,谁知那少年理都没理她,转头带上耳机,全身心地投入某一个枪击游戏。 太窘了。 她灰溜溜地离开网咖,宽大的半透明雨衣被刺骨的冷风吹得鼓起,把她撑的像个胖娃娃,每一步都比平时吃力。 跑到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准备拦出租车。 现在的网约车太发达了,导致传统出租车市场日益萎缩,站着拦车有一小时了,眼前只飞过叁辆,还都是载客状态。 其实载客也没关系,祝福想,只要能把她送回去,挤后备箱都行。 第四辆出租车由远及近,祝福心一横跳下站台,她就不信了。 司下雨天本就视线混淆,大马路上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司机被吓得够呛,方向盘大幅度打转,千钧一发之际以极细微的距离与她擦身而过。 暴雨的夜晚,马路上没有别的车,这才躲过一劫。 “找死啊!”一句咆哮冲破天际。 司机的愤怒可想而知,不顾漫天大雨也要拉下车窗吼一声,从而发泄数秒前的惊魂未定。 大雨像石头似的在地上砸出一个个破洞,水花飞溅,骂声传到祝福耳中削弱了不少,但逃过一劫的后怕却真实存在。 祝福被吓得腿软,一个不稳摔倒在泥泞水洼里。 好像一瞬间,全世界的狼狈都加注在她一个人身上。 衣服裤子湿透了,冰凉凉地贴在身上,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分不清是冷意还是恐惧。 在几个深呼吸下,她调试好心跳的不寻常频率,找回了双腿的力气。 艰难地撑着地面爬起来,蹒跚走回站台,在被雨水洗礼的长凳上坐下。 其实也没那么惨。 她对自己说。 画稿改好了不是吗,邮件发送成功了不是吗,还蹭到免费的十五分钟网络,一般人哪有这样的运气啊。 再说了,回到家也没有电,那么黑多吓人,这里至少还有路灯,还有广告牌,不要太亮哦。 祝福绞尽脑汁,用苍白的话语进行自我安慰。 情绪这东西,全靠心理暗示。 当她把所有的好事都想了一遍,终于让沮丧逐渐转化为平静。 公交站牌前很不合理地停下了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司机撑着伞下车。 祝福还没发觉,独自沉浸在寒冷包裹的自我说服里。 司机喊了好几声:“小姐,这位小姐……” 祝福抬头,看到陌生男人,浑身的排异警觉都启动了,再多看几眼又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小姐,我们谢总请你上车。”这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像好人了。 “不用了。”连谢谢都懒得说,祝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不认识什么总,这大晚上的四下无人,又是私家车,有点危险意识的人都不会上陌生人的车。 司机办事不力,又跑到车窗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然后,后座的门开了。 男人下了车,大步跨到她面前,司机举着伞在旁边撑着,奈何没他高也没他走得快,一滴雨都没挡着。 “需要我亲自请你上车吗?” 冰冷的男低音在祝福耳边炸开,她猛一抬头,看清了来人,呆若木鸡。 就在她以为一整晚都要傻坐在这个不知道何处的公交站时,他出现了。 意料之外甚至情理之外。 脑袋里飘过叁个字:得救了。 这是祝福对谢译的初次触动,在时隔多年后重逢的第叁次见面里- 他来了,他来了,他凶巴巴地来了。 -- Xrourouwu.Com 6.隐欲* 何止是声音,此刻的谢译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 雾蒙的路灯从他的头顶打下来,周身被笼罩在橘黄光晕里,发梢的雨滴尤其发亮。 不仅是头发,他整个人都被雨打湿,特别是裤脚处,染深了一块。 皮鞋鞋面已经湿透,鞋底边缘沾了一圈泥泞污渍。 男人的整张脸掩在阴影里,黝黑的眸子盯着他,辨不出神情。 祝福傻眼:“姐……姐夫。”他怎么突然出现了。 接着反应过来,原来那个什么总,指的是他。 “上车。”谢译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度。 她搞不清楚状况吗,都这副鬼样子了还不肯上车,难不成真打算在这地方傻坐一晚上? 这一刻祝福的不合作,在谢译眼里不单纯是闹脾气小孩子心性,而是不知轻重。 祝福没有反驳和辩解什么,跟在他身后乖乖上了车。 上车就开始反省,她发现见面到现在自己总是在麻烦他,一次两次,这很挫败。 宽大的雨衣占地面积很大,祝福拢了拢,尽可能地缩成一团。 他的真皮座椅一定很贵,她不想弄脏太多,虽然已经弄脏了。 车内的空气凝滞,隐约还有一丝紧张,司机连电台都不放了。 谢译没有说话,祝福更不敢冒然吭声。 她敏感地觉察到男人情绪不佳,或者说生气更准确。 许是她害他打湿了衣服,弄脏了鞋,抑或是她湿漉漉地上了车让他觉得不适。 总归是她害的吧。 这么想着,祝福又将雨衣拢紧了些,以一个及其古怪且拘束的姿势缩着车内一角。 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她的紧张,自己的低气压把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谢译承认自己确实失控了,情绪管理为零。 不经意间掠到她独自坐在遮不了风挡不了雨的公交站里,浑身上下淋成了落汤鸡,雨水布满脸庞,像泪流满面。 这画面太过熟悉且残忍,一眼都见不得,所以他失控得有理有据。 恍然对象是她,又觉得欠妥当。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还搞得这么狼狈。 谢译觉得必须得说点什么,眼看着她就快贴在车门上了。 “我来这附近发个邮件。”祝福一五一十地说。 这话滑稽的很,什么邮件还得选地方发。 她不愿多说,他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 车内的气氛又陷入无声僵硬。 快到她住的小区,谢译觉出不对劲。 车子驶到她的楼下,空气里都透着黑,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车灯的微弱光芒。 “小区怎么这么黑。” “那个……可能雷雨天大家睡得比较早。”这是祝福对谢译编的第一句瞎话。 借口还可以扯得再荒谬一点吗。 谢译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不是问你。” 驾驶位上,司机挂了电话,恭恭敬敬地回复:“谢先生,这一片因为雷击而造成了部分线路短路,已经上报相关部门了,恢复电力估计要等到明天早上。” 谢译皱了眉,短短几秒钟迅速做了决定:“你回家换身衣服,再带一套换洗的,今天晚上先到酒店将就一晚。” 这一番话是对祝福说的。 “不必了。”出于不想再麻烦他的心理,祝福连忙下车:“谢谢你送我回来。” 话音落地,她头也不回地跑进楼道里。 脱掉了累赘地雨衣,少了这层似有若无地防护,一阵凉风袭来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忽闻耳边有说话声:“你去车里等我。” “好的,谢先生。”司机收了伞转身跑回车里。 祝福又傻眼了,他怎么跟过来了。 她的总是将情绪写在脸上,惊讶也是,谢译出言解释:“没有灯,你打算怎么上楼。” 说完,吧嗒一声,他打开了应急手电筒的开关,幽暗的周遭瞬间敞亮如昼。 楼道里的感应灯长久失修,打从住进来那日起就没亮过。 讲究些的住户会在家门口自费安装一盏,但也只有极少个别。 这趟楼梯祝福摸黑走过许多次,身体已经有了肌肉记忆,烂熟于心。 她想说,没有灯也能上楼。 可一看到他满身风雨,到嘴的话又被生生咽下去了。 她识时务,非亲非故的人好心帮你,哪有反过来吐槽的道理。 就好像刚才在网咖,那个少年或许只是不想排队等太久从而耽误玩游戏才帮她付钱解围,但他就是帮助她了,这得承认,所以她感恩。 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真心与否,你受了恩惠,感谢是最基本且廉价的回馈。 尽管谢译因为别的什么一而再地帮她,既然接受帮助,她就该端正自己的态度。 这栋老楼有五层高,没有电梯,而她租的那间在顶层。 楼梯很窄,只能容纳下一个人,祝福走在前面,谢译跟在后面。 她是走惯了,所以不觉得,但谢译是第一次走,不止要当心脚下,以他的海拔还得注意低层高撞到头。 一层楼还没走到,他就踢到不下叁次脚了。 听到身后人磕磕绊绊的动静,祝福都替他感到得不偿失。 “每半层的台阶是九节,你在心里默数就不会踩空了。转角的时候层高会低一点,你记得数到九的时候需要稍稍低头。” 她在前面念念有词,许是怕打扰邻居,声音放得很轻,伴着纷扰的雨声更是不值一提。 偏偏他一字不差地听进去了,按照她说的规律,果然再没有磕绊。 锈迹斑斑的铁门虚张声势地掩着,推开,祝福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老房子年久失修一般会有霉味,那是从下水道漫上来的潮气,规避不了。 刚住进来那会儿祝福为了去掉这个味道试了很多方法才稍稍改善。 只是今天天气实在不好,那股味道估计比往常更重,她担心谢译不适应,连请他进门坐坐的话都羞于启齿。 “把湿衣服换了,再拿些洗漱用品,我在这等你。”他很有教养,没有登堂入室的意思。 可话又有几分强制霸道,祝福不太情愿:“我在家住就挺好。” “现在是凌晨12点05分,你确定要和我就住哪里这个问题上耗费宝贵的睡眠时间?” 一开始谢译并不坚持,她不愿意他也不能绑着她去,可随她走这一遭,他觉得用绑的也可以。 眼下的居住条件未免太……严峻了! 黑灯瞎火的连洗个澡都难,难不成要顶个湿头发熬一晚? 外头电闪雷鸣,如果再劈中点什么引起火灾,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她一个年轻女生,老旧的铁门形同虚设,里面的这扇也是弱不禁风的材质,安全问题都两说。 “阿嚏——” 再加一条,露天楼道里四处漏风,吹得人头疼。 猛的被一口风呛着了,咳嗽不及直接打了个喷嚏,他以手掩鼻,动作幅度颇大。 和他对峙的人瞬间没了气焰,祝福觉得自己有点拿乔,本来挺爽快的性格怎么碰上他就变得扭捏了,哦不对,是做作。 “你要不要进来等,外面风大。”她怯生生地开口,怕他觉得突兀,又补了一句:“我换身衣服,很快。” 她这是同意了,谢译点点头进了屋。 大约有避讳,他没关门,连入座都不打算,只是笔直站在玄关处。 地上散落了几双旧球鞋,款式雷同且单一,塑料拼接鞋架上塞了几个鞋盒,不算整齐,看得出主人在摆放时的随意。 “我家里也没有茶,招待不周。”祝福从冰箱里拿了瓶水蜜桃汁递给他。 只有她平时爱的甜口饮料,也不知道他喝不喝的惯,祝福又一次觉得把他请进屋,不,连上他车都是唐突的。 谢译收回目光,并无所谓,“没关系,我不渴。” 接过饮料,顺手将手电筒递给她。 屋内还是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有浴室的门缝里泛着幽幽的光,扁扁细细一条。 谢译规矩等着,目不斜视。 突然,吱呀一声,他下意识望过去。 浴室门被风吹开了一道拳头大的缝隙,橙黄的光漏出来些许,从男人的角度望过去,是镜子的边角。 这没什么,普通镜子而已。 是镜子里的朦胧旖旎让他呼吸一滞。 她背对着,骨架周正纤巧,后背的肩胛线条好似振翅蝴蝶,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起伏,引人探究的柔美脊柱沟延伸至欲望深渊。 风又肆虐了几分,浴室的门被吹到半开状态。 镜子里的人恰巧侧过身子,然后,一切瞬间变得具体。 觉察到自己的失礼,他仓皇撤回目光径直走出玄关。 楼道的风带着潮意拍打在男人脸上,吹乱了额前碎发,掩饰了某一种慌乱。 升温的两颊在夜里看不出红,扑面的风雨让人分不清额间密密麻麻的水珠是雨滴还是细汗。 谢译觉得席间的那顿酒这会儿才是真的上了头,狂风骤雨都浇不醒他的方寸大乱。 男人低头沉思,脑海里不可控地闪过逾矩的画面,水滴状的双乳白净可人,挺翘的臀部弧线闪着媚惑的光晕。 握着饮料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拧开,一口气灌下半瓶,口腔里弥漫着不敢细品的甜腻。 他冒犯了她,在她毫无防备下。 -- 7.赎罪 浴室的门锁早前就坏了。 祝福不习惯家里来外人就一直没找人修,用一根绳子简单绑一下凑合着用到现在,没出什么差错。 这次也一样。 慌里慌张换完了衣服,她才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得大开了。 心里猛的一颤,推门出去,玄关处早已没有人影,而他在门外。 祝福松了口气,再细想,今晚发生的一切,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门开了,祝福举着手电筒,手里抱着一个纸袋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她换了条淡橘色的裙子,裙摆结束在膝盖以上一截,均匀有致的双腿在夜里瓷白剔透,脚上仍是当日那双高跟凉鞋。 湿漉漉的黑发被毛巾擦到蓬松甚至无序,偶尔几缕贴在脸颊上,黏在唇边处。 一双清澈的眼睛格外明亮,透着涉世未深的,在他看来近乎愚蠢的纯净。 谢译避开她的直视,掐灭了指间的烟,不作声响地下了楼。 祝福跟在他身后,怕他再绊到什么,将光亮往他的步伐下照去,脑海里禁不住临摹着刚才的画面。 男人斜斜靠在墙边,单腿微屈,随意却张扬,垂在腿边的修长手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烟。 风雨骤然的飞舞里,不经意间划过几道无声的闪电,如此隆重的自然画面在她耳边消音了,世界安静地出奇。 她有片刻出神,眸光追随着他手中的烟雾曲线,清晰且飘渺,烟蒂被风吹散消失无踪。 他甚至都没有当她面抽烟,祝福仍觉得这男人该死的迷人,心跳是最直接的反应。 司机尽职守在车里,目光一直关注着楼道,见他们出来了,打伞去迎。 谢译上车,说了个地址,车子缓缓启动,不一会儿便藏匿在雨幕中。 说不清出于什么原因,祝福没看他,一昧地扭头盯着窗外。 漆黑的世界未知的像一个谜。 就是有光的地方,也被雨水模糊了边缘,看不清大概,只剩下绚烂满目。 到了目的地,谢译又对司机说了一遍在车上等,随后下了车。 打着伞绕到祝福的那一边,她下车,看了周遭陌生的环境,有些疑惑。 是一片价值不菲的住宅楼。 谢译领着她进了大厅,接着是入户电梯。 她藏不住话的,想到什么就问了:“不是住酒店吗?”声音很轻。 这话问出口有歧义,好像她在嫌弃这里不够好,祝福觉得自己的脑子估计落在公交站了。 她想解释的,生怕越描越黑,左右犹豫下又错过了开口的机会。 谢译不知是装作没听到还是不打算回答,总之是没理她。 电梯到了。 谢译走在前头,点亮了电子密码锁,输入,开门。 玄关灯应声而亮,他弯腰在鞋柜里翻了翻,找出两双一次性拖鞋,递给她一双。 祝福还没从眼前的状况中反应过来,被动接过鞋子,换好。 跟着他的步伐一路走进卧室,听他讲解每一盏灯的开关位置,浴室的冷热水使用方法,屋内的温湿系统如何设置。 哦还有,他告诉她大门密码是六个零,如果她想改也可以。 她觉得他小题大做了,她只是借个地方睡觉罢了,一晚而已。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讲了半天,她除了“哦哦哦”就没有别的词汇了,谢译开口询问。 祝福说:“没有了。”其实她只听了个大概。 “你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的或者不清楚的告诉我,我先走了。” “你住哪?”他脱口而出。 她没别的意思,是担心因为自己的突然造访害他无地可去。 总不能借住在人家的房子里,反而把身为主人的他赶去酒店或者别处吧。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谢译惊讶了一瞬,还是回答了:“我住城东。” 他没解释太多,祝福就懂了,紧接着是一阵面红耳赤。 也是啊,以他的身价和财力,买房子就跟她买画笔一个意思,哪里会只有一两处。 真是猪头,还问人住哪里,越懊悔越觉得自己蠢得不聪明。 不过寥寥数面,谢译领教了她的坦白不掩饰,也知道该对她的口无遮拦选择性屏蔽和不深究。 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的号码你存一下。” 祝福没动静,不说好与不好。 谢译皱眉,以为她又有什么不顺畅的,“手机给我。” “掉了……” 他没说话,只看着她。 祝福猜到他或许不信,补充道:“真的,刚才打车出门的时候落在车上了。”不然她何至于惨到回不了家。 一想到丢手机,祝福就觉得头大。 实在太麻烦了。 官方报失,申诉,如果找不回还要去挂失,补卡,等等其他,一大堆后续事宜要处理。 这些还不算,最让她心疼的是手机里还没来得及备份的部分画稿。 有从前画的,也有后来改的,一想到日日夜夜的心血就这么没了,才叫人气馁。 她的愁眉苦脸太真实,谢译信了。 但是:“如果我不是刚好路过发现,你打算怎么办?” “本来想叫出租车的,到家了上楼拿钱付车费。但是,半天叫不到车……” 临近午夜她一个女孩子没钱还敢坐出租车,上楼拿车费这么天真? 夜深人静又下着雨,万一司机不是个好人,她这会儿估计叫天不应。 谢译不得不重新评估她的智商,是胆子大还是太单纯,成年人基本的防范意识都没有? 男人的脸色很沉,祝福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又惹到他了。 其实这一整晚,他都板着脸,不动声色的时候尤其可怕。 她有些胆怯,低着头像是受批评的小孩。 过了良久,只听见头顶上方传来轻微的叹息声。 然后他说:“你还遇到多少倒霉事,一并说了。” “在网咖发完邮件后发现没钱付网费差点出不来,多亏一个网瘾少年帮我付了钱。” “……” “拦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以为要在公交站待一晚,多亏遇到了你。” “……” “其他好像也没有了。” 她特意加了两个后缀,企图给自己的倒霉补一点正能量。 毕竟结局是好的,不是吗。 确实够惨,谢译没再说什么指责的话。 从西服内袋里掏出签字笔,四下找不到可以写字的纸,将就在她的纸袋上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还觉得不妥,摊开手心,又让她写下自己的。 祝福没再扭捏,接过笔,握着男人的手腕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地写下一串数字。 末尾还画了个简笔小女孩,延伸出对话框,上面写着“thanks”。 她跟他道过许多次谢,这一回,用画代替。 谢译看后微愣,心里不设防地软了一块。 谢谢这两个字,礼貌背后都深层含义,是生疏。 他可以感受到她在每一次接受帮助时,都会衍生出几分不自在。 因为对她而言,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算不上熟悉的陌生人。 “你喊我一声姐夫,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况且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谢译如是说,将帮助她这件事合理化,也不想她太过在意不必要的细节。 偏偏祝福就是在意了,连带着他这句话都抠出来反复咀嚼。 又是应该。 祝福嘴角泛起一抹笑,苦和冷的成分不相上下。 他是打算为姐姐的死赎罪一辈子吗。 是赎罪。 祝福一直都知道,如愿的死,不论是间接还是直接,谢译难辞其咎。 祝福没说话,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头微微低着,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没过多久,大门关上的声音让她定了心,抬头看着玄关处,他穿过的一次性拖鞋整齐摆在一边。 屋子里很亮,客厅餐厅都开了灯,越敞亮越觉得空旷。 偌大一个房子,只剩了她。 - 有没有好用的写作软件推荐? -- 8.破口 没有闹钟的第二天,心里怕迟到所以祝福醒得尤其早。 她昨天睡的次卧,不管这房子闲置与否都应该摆正自己的身份,她是客人。 临出门前,床铺枕头都整理妥当,洗漱用品也装回了来时的纸袋里,甚至带走了穿过的一次性拖鞋。 确认了一尘不染,她才离开。 出了公寓后寻着路标来到最近的地铁站,才发现这里离公司只有一站路。 不出意外,她第一个到达办公室。 祝福没闲着,上网搜了相关信息,查到了网约车平台联系邮箱。 将昨天事情经过,时间,地点,用户账号阐述明确,一通求助下来,洋洋洒洒几百字。 只是在预留电话哪里停顿了一下,该留谁的呢。 目光不知怎么飘到昨晚的纸袋,上头清清楚楚有一串号码。 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好似想将可笑的想法驱赶走。 她输入了另一串数字,是新闻办徐子默的电话。 徐子默是高祝福两届的师兄,同为京南大学,他是新闻系,她就读艺术系。 两人是校社团相识,她决心来新陆传媒也有一部分源于他的建议。 如果非要说在Z市祝福可以信任且可以托付些什么的人,那就是他了。 午休时间,祝福连午餐都不顾了。 她得去找徐子默说手机遗落的事,免得车主电话过来被他当陌生来电挂掉。 刚走出办公室,电梯门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可不正是他么。 “师兄,我那个……” “呐。”徐子默率先堵住她的话茬,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就是她的手机。 效率真高,不愧是争分夺秒的新闻组。 祝福笑得接过,嘴上抹了蜜:“哇,谢谢师兄,我就知道留你电话准没错。” “合着我成你的跑腿了。”徐子默没好气地摇摇头。 也赶巧了他今天正好公出,车主联系上他,一问之下就在附近,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他。 “跑腿怎么能少了跑腿费,走,请你吃超级豪华食堂大餐。” 祝福大大咧咧挽着他的胳膊,伸手按了电梯。 员工食堂正是人满为患的时间段,等到排队买完餐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说好请人吃饭,自然不能吝啬,祝福点了叁荤两素一汤外加两个甜品,小小的两人位摆得满满当当,毫无空漏。 吃饭的空隙最适合闲话家常。 “连手机都能掉,还是这么粗心大意。” 幸好司机是个老实人,否则能拿回来的机率微乎其微。 “昨天打雷,我住的那房子停电了,然后……” 祝福把事情的起因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他。 包括和谢译的偶遇,以及后来去他的房子里借住一晚,细枝末节都讲了。 徐子默不知道该不该赞同她的某一些疯狂念头,只得又一次确认。 “当年那件事不了了之,可追踪的报道都被人为消除,你确定还要继续查下去?” 这么无头绪地追溯下去,又能查到些什么呢。 “嗯。”祝福想都没想就应了,但说完又沉默良久,再开口时神色冷静,近乎于偏执。 “正是因为有人想将这件事掩盖过去,我才更要弄清楚。她走得不明不白,遮掩它的人却可以高枕无忧,凭什么呢。” 祝福笃定,姐姐并非自愿走上这一步,哪怕法医的判定结果是自杀。 脑海里的十五岁少女,在香樟树下笑靥如花。 她恣意畅诉,幻想和心爱的人携手相依,余生共度。 她的笑里藏着对未来的憧憬,她眼里的光还在,她很耀眼。 忽然有一天,将生命戛然而止在十六岁。 多讽刺,多不可理喻。 祝福找不到理由相信,更找不到借口说服自己接受。 徐子默没有在多说什么,她心里有了主意,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况且,退一万步,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多说无益。 一顿饭下来,祝福动筷很少,满桌子菜两人加一起连一半都没吃完。 徐子默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别想太多,比起其他不为人知的内幕,你这点胃口才吓人。” 他以为是刚才的话题太沉重让她食不知味。 祝福笑了笑,拿起筷子正要下筷,一时又不知道吃什么,又放下了,遂又拿起调羹,捧着汤碗一口口喝着汤。 早上出门时就觉得有些乏力,她以为是换了地方睡不适应,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到了饭点,看着满桌菜肴,只觉得嘴里干瘪,隐约泛着苦味,才恍觉身体的不适。 一晚的风吹雨打,大约是受凉了。 何止受凉。 到了下午的时候,祝福不得不承认,她发烧了。 看什么都是迷糊的,头昏脑胀,吃了同事的感冒药以后,她更困了,只想倒头就睡。 总编路过时看她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也吓了一跳。 也是,她在职期间一直生龙活虎,活力无限,别说生病了,连个咳嗽都少。 挨到下班时间,祝福托着沉重的病躯缓步回家,地铁倒公交。 好不容易到了小区楼下,眼尖的居委会大妈看到她一个箭步上前。 “姑娘,终于等到你了……” “啊?”祝福纳闷,在这儿住了一年多,第一次被居委会大妈盯梢,很迷茫。 “你是502的租户吧。” “嗯。” “那就对了,昨天晚上不是刮大风么,你家阳台……” 大妈喋喋不休讲了一大段话,祝福听得更晕了,大约是她种在阳台上的绿植忘了收进去,一晚上狂风暴雨,花盆不小心掉下去砸坏了楼下人家的窗户。 “我知道了。”祝福扶额打断大妈的劝,她好像是怕自己不认账,苦口婆心说了一堆换位思考的话,“阿姨您说吧,这事怎么调解呢,赔玻璃钱可以吗。” “我就知道你们大学生都是讲道理的,受过高等教育就是不一样……” 又是一大段褒扬学历重要性的赘述。 祝福硬着头皮听下去,等谈到赔偿事宜,又过了二十分钟。 “玻璃价格我打听过了,咱们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做防盗窗的铺子,价格么200-500元不等,那户人家生气归生气,也好说话,只要今天把窗户修好就成。你也知道这大热天的蚊虫多,窗户破了个洞,冷空调都打不下来……” “阿姨,铺子在哪,我现在就去买。”祝福极不礼貌地打断了她,只觉得脑袋要炸了。 “就在前面,我带你去。” “谢谢了。” 找到了铺子,老板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看是居委会管事的领来的,价格没报高。 只是连夜出工算急活,多加了一百的加急费。 祝福觉得可以,她付了钱,路过隔壁锁店,又买了一个操作简易的锁。 一通忙活下来,她出了一身虚汗,反倒顺畅了不少。 实在困得不行,靠着残余的意志力洗完澡就回房睡了,梦里隐约有手机铃声,她没管。 - 略。 -- 9.倦累 这一觉睡得不算畅快,滚烫的身体和汗湿的黏腻感让她不适,醒醒睡睡,昏昏沉沉。 她像被冲上岸的鱼,等不到下一次潮汐,干涸难救。 在梦境与现实中挣扎了数次,祝福还是醒了。 是渴的。 喉咙被灼热席卷,干哑发涩仿佛要烧起来了。 外头天色黑沉沉的,习惯性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23:15。 有两个未接,是陌生号码。 微信有一条好友申请,名字就是谢译。 手指在他的头像是停顿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点击添加。 托着汗涔涔的身子来到客厅。 水壶是空的,小小气馁了一下,然后机械式地灌入凉水,插电,按下开关。 祝福坐在椅子上,双腿抱膝,将沉重的脑袋搁在膝盖上,她现在又倦又累,能少花一分力气都是好的。 开水沸腾的声音像呜咽声,在夜里尤其清亮。 她半阖上眼,夏天的燥热还没散去,宽大的T恤因为吸了汗而又下坠感。 等着等着,那份焦急也就淡了,脑海里思绪万千,飘渺无依,梦回当年。 /// 大一刚开学,各社团招新,祝福加入了学校的动漫社团,徐子默是副社长兼摄影,撰稿,报道,宣传等等。 总之,除了cosplay以外的工作,他都包办了。 没办法,他不喜欢动漫,因为私人原因才加入这个社团。 动漫社社长周茹是徐子默的女友。 祝福喜欢动漫,喜欢画画,但不喜欢cosplay,那些浓妆和假发,她都无福消受。 所以每每有漫展或者其他校内活动,周茹就安排她给副社长打下手,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 毕业后徐子默来到Z市,凭借着京南大学的文凭,通过校招进入了新陆传媒,一切水到渠成。 没有一个新闻人不渴望进入新陆传媒,国内首屈一指的传媒平台,徐子默也不例外。 周茹是外语系的,家里人给她找好了本地的国企单位,她是温婉不争的性格,没道理拒绝这份安稳。 谁也没有为谁妥协,异地坚持了一个月后,还是以分手告终。 好像都这样。 在学校里大家身份统一,看不出什么差距,到了社会上就开始分等级定地位。 摸爬打滚个叁两年,差距就出来了。 叁观不同又或者价值不等的人们,分手是必然且合情合理的结局。 偶然间听同社团的人说,社长和副社长分手了。 大家都为他们感到可惜,当初那么好,说分就分。 祝福诧异之余,又觉得太正常不过,总归事不关己,所有的感知都弱化了 。 再次和徐子默有交集是在大叁那年,面临毕业前的实习期。 京南大学地是A市的最高学府,留在本市其实机遇更大。 可她舍不得家乡风光,碧绿苍茫的草原,成群奔跑的牛羊,爽口的马奶酒,还有浩瀚无垠的繁星漫天。 祝福正纠结于回家还是留在A市,偶然间收到徐子默的微信。 这可比听闻他分手的消息更让她诧异。 毕竟两人的联系仅限于QQ邮箱的生日提醒时顺手点击送一张免费贺卡而已。 微信内容是一则报道的图片,标题很醒目,“天鹅少女的陨落,关注抑郁症患者的求救信号”。 应该是用手机拍的,图片并不清晰,报纸纸张泛黄发皱,陈旧感很重,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右边版面印着少女的照片。 而照片上的人,长相与她一般无二。 祝福看到后瞳孔倏地放大,连带着心颤不止,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地发抖。 留着长直的黑发,穿着白色的纱裙。 嘴角的笑浅到看不清,弯弯笑眼却透着抹不去的哀伤。 是如愿没错,祝福一眼笃定。 曾经鲜活耀眼的少女怎么就变成了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她不敢信。 给徐子默回了信息,连环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砸过去。 她迫不及待地需要证明,这是一场闹剧,一个玩笑,一件假案。 对于她的过激反应,徐子默确实没料到。 发给祝福的初衷只是觉得新奇,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就像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存在。 原来,真的与她有关。 祝福是真的急了,一秒都等不住,顾不得是否合适,她直接给徐子默拨了电话。 电子化日趋激烈的当下,主编让底下几个新人把陈年档案整理出来,分批输入电脑。 徐子默就是其中之一。 他负责其中刑事案件部分,逐年整理,看到这一份信息时,糊成一团的脑袋瞬间如醍醐灌顶。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看着照片里的人,明明是祝福的脸,可整个人平添了一份柔弱和凄美,轻而易举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祝福和辅导员请了假,连车票都订好了,被徐子默拦了下来。 他说周末正好回A市参加大学聚会,到时候见面谈。 周末到了,他们约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店。 祝福早一个小时就到了,门口的迎客风铃每响一下,她就伸着脖子探出去看。 又一阵风铃声响起,是徐子默到了,祝福抬手示意。 “师兄…那篇报道是真的吗?”祝福连寒暄都没有心情了,直奔主题。 徐子默从随身都书包里掏出一份打印好的资料,是那份报道的完整版。 “当地时间4月14日早,天才芭蕾少女溺毙在家中泳池,年仅16岁。 据悉,别墅区巡逻保安在值勤期间将其发现,已无生命迹象。该女子为英商国际学校高二学生,品学兼优,深受老师同学喜爱……” 报道的尾声将“忧郁症”,“父母失责”,“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等犀利词汇大肆渲染,让这桩意外更赤裸生动地浮于水面。 祝福反复看了两遍,最后目光定格在少女的浅笑中。 她缓缓放下手,无力地搁在桌面上,连带着那几张纸都没了生机。 祝福闭上眼,仿佛还在消化这一场悲剧,嘴里喃喃自语着怎么会。 这些天,她上网查了这件报道的始末,一点信息都没有,像是一个笑话,而证据只剩下微信聊天记录里那张模糊的照片。 抱着侥幸的心态,她期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而现在,她的期待仿佛跟着手中的报道一齐被判了死刑,再无转圜。 “方便告诉我,你和这个女生的关系吗?” 徐子默拿出新闻人的状态,问她。 “她是我姐姐,我们是双胞胎。” 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牙齿磕碰着陶瓷杯沿,没有一处不是抖的。 徐子默意外:“从前没听你提起过。”她不是藏得住话的人。 “父母在很小的年纪就离婚了,我跟着爸爸,姐姐跟着妈妈。说来也讽刺,我们的父母都没有再提起对方的存在,八岁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 “这很离奇。”徐子默不否认。 祝福看着照片上的女孩,眼眸里聚起了伤痛,回忆带了过往的悦耳笑声显得更涩。 /// 自记事起,祝福就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妈妈这个名词对她很陌生。 再长大点,她也会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妈妈而她没有”这样的致命题。 每每这时候,祝振纲的脸色变得难以言喻,或是暗淡无光,陷入长久的沉默。 然后祝福就不问了。 这世上太多未知是没有答案的。 也许提问并不是为了寻找答案,回答者的神情已然透露了一切。 和爸爸同一批下乡的叔叔阿姨在政策放宽后接连回家了,只有他还坚守在这里。 偶尔也听别人提过她的妈妈,描述最多的一个字眼就是美,然后就是负面的了。 娇弱,不贤惠,格格不入,吃不了苦就走了,类似这样的词汇。 让她不快乐的事情,祝福习惯性充耳不闻。 时间一久,连带着对妈妈的念想也断的差不多了。 命运的转折点在一个寻常的深夜里。 宁静且适合窥探秘密。 到了上学的年纪,祝福就被托养在老师家。 祝振纲很忙,日复一日泡在贫瘠的那几千几万亩荒地上,做改良,搞建设。 只有到了周五,他会托人把祝福接回牧区,在身边待两天,再送回去县上老师家。 这没什么,祝福习惯了,独立对她而言并不是意味着孤独。 刚到了牧区,祝福熟门熟路下了车往自家的小砖房走去。 祝振纲回家后,看到她已经乖乖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了,很是欣慰。 “爸爸。”她也看到他了,声音脆生生地活力无限。 祝振纲笑着应声,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捆牛肉条。 前两天一个老乡硬塞给他的,乡亲们的好意他一般不肯收,后来那老乡说了句“是带给孩子的”。 祝振纲想起祝福,突然笑了,那丫头确实贪吃,推诿不过便收下了。 “带到学校和同学们分着吃。”他递给她,转身去灶台忙活了。 祝福点头答应,等爸爸走远就拿起一根咬得津津有味。 打小她就不是个听话的性子。 祝振纲对女儿的照料用心,亦不够用心。 牧区里第一间小砖房就是他盖的,因为是女儿,祝振纲很尊重她的隐私,重视两性教育。 祝福很小的时候就有单独的房间,单人床,自己洗澡,贴身衣物都是自己整理。 而这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在她的整个成长中,不过凤毛麟角罢了。 一个单身男人抚养女儿,其中的艰难和不便可想而知。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实在无法兼顾就把孩子送到A市的爷爷奶奶家,大城市里总归比这里的条件好,不论是教育还是吃穿用度。 没想到日子过着过着,也扛过来了。 她调皮捣蛋是真,独立自主不假,因为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祝振纲连家长会都不用去。 祝福是省心且让人放心的孩子。 夜里,祝福被鹤唳鸡鸣的风声吵醒。 房间的窗户漏了一道口子,风从狭隘的裂缝处灌进来,每一声都压抑着肆无忌惮。 起身,许是没醒透,她眯着眼左右划拉着脚边的拖鞋。 下了床,在厚重地毯的帮衬下,脚步都消了音。 她想去尿尿的,路过时看到爸爸的房间亮着灯。 已经很晚了,这很少见。 祝福猫着身子走过去,扒着门缝往里看。 书桌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端倪,许久不舍得放下,情到浓时只剩一抹叹息。 灰暗的灯光将整个人笼罩在不明朗的过去,他抽着烟,猛的一口,岔气了开始咳嗽。 祝振纲的失落透过薄薄的门板轻而易举地暴露在在小小的祝福面前。 她从没见过爸爸这样。 照片里的人又是谁呢。 - 略。 -- 10.遗落 “你看到了什么?”徐子默问道。 祝福拿起咖啡杯,到嘴边才发现已经见了底。 徐子默适时将面前那杯没动过的柠檬水递给她,祝福喝了一口,润湿了喉咙,娓娓道来。 “我看到了我。”她的声音很轻。 这么多年过去,往事复提,少了惊奇,多了淡然。 /// 第二天,尽管是周六,祝振纲一早起了。 从被发配下乡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休息日的概念了。 临出门前,照例问祝福今天有什么安排。 祝福有,但她没说,随口搪塞了一句写作业就带过去了。 祝振纲狐疑的看了女儿一眼,哪一次回牧区不是撒欢了玩,从没有乖乖待在家里的时候。 不解也只闪过一瞬,他没深究,嘱咐了几句就出门了。 确定爸爸走了,走远了,祝福才蹑手蹑脚跑到他的房间。 抽屉没锁,在这个家里是允许保留秘密的。 祝振纲不会去翻看女儿的隐私,祝福更不会。 只是昨晚的那一幕太诡异,她才起了好奇。 坐在同样的位子上,打开抽屉,里面放了一个记事本,一迭资料,还有几只笔。 祝福小心翼翼地翻动,尽量不破坏原先的完整性。 在记事本的最后一页里,夹着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另一个自己,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从蹒跚学步到上台演出。 祝福惊讶,来回看了又看,很容易发现端倪。 在牧区,水资源是及其珍贵且短缺的物质之一,为了图方便,她从小蓄着短发。 更别提被草原的烈日和狂风造作得发红的皮肤,方便奔跑的长裤,以及不谙世事的咧嘴大笑。 而照片里的人。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时而绑成麻花,时而扎起马尾,又或是服帖披着。 她皮肤细腻白皙,穿着白色蓬蓬裙,嘴角扬起却笑不露齿。 她是城堡里的公主,而她是草原上的雏雁。 那她到底是谁呢。 外表和自己毫无二致的人,让父亲抽烟解愁的人。 她是谁?叫什么?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所有的困惑都需要一个突破口来解释。 幸运的是她找到了。 其中年岁最近的照片背后留了一个地址,是Z市。 英商国际学校,应该是她就读的学校。 /// “然后你们见面了吗?” “怎么可能,”祝福耸耸肩,略表遗憾:“那时候我才八岁,小学二年级,没有监护人的陪同下连车票都无权购买。” 虽然她不止一次地想过怎么隐瞒长辈偷偷去Z市。 “抱歉,是我听入迷了。”徐子默也觉得自己的假设离谱。 “在那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里,我只做了一件事,拼命练字。” “为什么。” 祝福突然害羞了,两颊红红,摊开皱成一团的惭愧:“我小时候…字不好看,我想如果她收到信,但是因为字丑而懒得看下去,那可不行。” 是的,祝福想了无数个合理利用地址的方法,最后决定了,写信。 /// 她写过无数封没有寄出的信。 有些是因为语句不通,有些是因为遇到了不会写的字,有些是因为主观认定写得不满意。 像是严格近乎于苛刻的语文老师,一次次地审判自己的成果,再一次次否定。 后来回想起那段偏执的时期,祝福觉得匪夷所思。 最大大咧咧的人在做最小心翼翼的举动。 或许她也怕得不到结果,怕了无音信,怕石沉大海,所以第一步迈得异常艰难。 四年级的期末,祝福寄出了生平第一封信。 从那天起她开始期待,掐着时间算回信的日子,想着她会说写什么,惊讶还是难以置信。 然而,一个暑期过去,什么都没有。 期待落空的感觉会衍生成什么。 是自我怀疑。 难道是地址错了?她明明写过无数遍了,学校的地址像是生在脑海里。 难道是邮票票价不够寄?售卖邮票的老板说,1.2元的票面可以寄往全国各地,她不放心,多贴了一张。 难道是半途掉了?被销毁了?信封袋漏了? 甚至邮递员叔叔的包裹被抢劫了,这样离谱的猜测她都有算在内。 有过各种胡思乱想,却恰恰漏算了最现实的一点,暑假,学校是没有人的。 她的信没出意外,安然无误地送到了Z市,被滞留在英商国际学校的年级信箱里,等真正送到收信人手上,是下个学期的事了。 /// “你收到回信了吗?” “收到了。”她说道。 手指摩挲着玻璃杯沿,目光落在照片上,祝福想露出和她一样的笑,发现很难。 很多年后的后来,她才不得不承认,姐姐与生俱来的一切,她学起来都像是东施效颦,很艰难。 /// 五年级的某日,祝福照常上学,才进了学校正门,传达室的大爷喊住她。 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阳光很好却不刺眼,她穿着爸爸新买的小羊皮靴,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好看。 欣喜和兴奋充斥心扉的快感,想在操场奔跑炫耀的张扬,又怕被人觊觎而显得战战兢兢。 “五年级一班,祝福,有你的信。” 她以为幻听了,傻愣在当场,紧接着耳边传来大爷的催促。 接过信,封面上的地址娟秀工整,是女孩子的字迹,比她写得好很多。 信封很扁很薄,用手捏了捏,感觉是空的。 祝福是个急性子,当下就打开了,如果是空的,她可能当下因为太失望而哭出来。 幸好,有内容。 是一张很小的卡片,上面写着很短的字句。 “祝福,你好,我是如愿。 我对你对我们之间的联系很好奇,期待可以收到你的回讯。 我的QQ是3357xxxxx。” 祝福不知道什么QQ,也不知道这串号码是什么,应该不是电话。 她找到李睿文,这些新奇玩意儿他最懂了。 李睿文是县长的儿子,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 第一双NIKE鞋,第一只SWATCH手表,第一辆GINAT自行车……很多物质上的第一都由他开始。 哦对了,县里唯一一台大屁股联想电脑,就在他家。 成绩第一的祝福突然向他请教问题,李睿文很难不得意,眉飞色舞地讲了大段,最后以一个骄傲且鄙视的眼神收尾。 最后他们达成了共识。 祝福帮他抄笔记外加大考前突击,而他需要提供每周四放学后的半小时电脑使用权。 李睿文觉得不亏,点头答应,还帮她申请了QQ,添加了好友,并且教她怎么打字,以及发邮件。 他说,邮件发送成功后对方就能收到,全程花不了几秒钟。 祝福惊喜极了,她想,这能省下好多个1.2元邮票钱。 /// 她的杯子又空了,徐子默很自然地续了水:“你们就这么联系上了?” “嗯。”祝福点头,“但是聊天很少,还是以邮件为主。我会把这一周想讲的话在前一天都想好,在周四都半小时内编辑邮件。这样的联系持续几个月,后来姐姐好像是因为学业繁忙减缓了回复的频率,逐渐地变成我单方面的信件输出,她就像另一个我,很多时候我不觉得是在汇报或对话,更像是倾诉。” “你们以网友的形式联络,一直没见面?” “见过一面。”祝福回答:“初叁,学校召集了部分学生进行全国范围内的各高校游学交流,Z市是其中一站。” 她说完,瞬间默然良久,再开口时,声音里克制着哽咽:“我见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她给我买裙子,带我逛街吃好吃的,我们有说不完的话……怎么,突然就……” 徐子默取了纸巾递给她,祝福摆摆手拒绝。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抬眸,噙着泪眼睛里只剩执拗。 “所以,她为什么……”会死。 祝福说不出最后两个字,她宁可当作这是一场没有来得及告别的远行。 面前的人低头沉思片刻,仿佛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说得模棱两可:“我想你应该也上网查过了,找不到其他痕迹。这件案子有些奇怪,我在资料库里找了很久,就只有这一篇报道,也问了几个比我资历深的前辈,他们都不太清楚。经历过那场意外时期的人只说有印象,当时还挺轰动的,因为这篇报道,抑郁症这个词也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但具体怎么回事,一时半刻很难重组。” “时间真的可以将一桩……命案,抹得如此干净吗。”祝福喃喃自语。 “随着信息多元化的冲刷其实很难说,但它被清理地太刻意,我主观臆断不排除有人为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而为!”她不敢想,人心可以恶毒至此吗。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祝福脸上的伤痛褪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寒意。 那天,他们在咖啡馆里待到很晚,甚至害徐子默错过了的大学同学聚餐。 祝福很抱歉,临别时还在说着“不好意思”。 爽了约的人反而豁达,“没关系,又不是见不到的人。” 他随口一句,正好戳中了她的痛处,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徐子默讪然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大叁结束了应该要找实习单位了吧。” “嗯,还没想好是回额县还是留在这里。”她把近日来的迷惘也一并告诉他了。 “你自己的意愿呢。” “画画吗,纯绘画的工作领域比较局限,机会的话应该是这里多吧。” 徐子默突然提议道:“新陆传媒有纯绘画体系的职位,如果你愿意大可试一试,Z市的发展空间不比A市差,大平台或许你会有更大的收获。” 他的话不无道理,可祝福想到的是另一层。 如果去Z市的话,关于姐姐的……前因后果,会不会有新的转折。 “我会考虑。”她点头的一瞬,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谢谢你,师兄。”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四周嘈杂,来往纷纷,可她脚下的路却空无一人。 祝福明确的感觉到自己正在奔向第叁种可能性。 人生的分岔路口,这一支线最不明朗,偏偏她就不顾后果地走了这一条。 ///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屏幕骤亮,在夜里刺眼夺目,让沉思困顿的人回了神。 水壶里的水已经由滚烫降调为温吞,她起身倒了杯,一饮而尽。 觉得不够,又喝了两杯,才稍稍能喘息。 屏幕灭了又亮,祝福拿起手机,竟是他的微信。 “祝福吗?” “你有东西落在我车上了,是移动硬盘。” 他连发两条,中间停顿了一分钟。 或许是等不到回复,就以留言的方式阐述事实。 祝福发起了语音通话请求,响了两声被接通。 “喂。祝福。” 她按了功放,谢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小客厅里回响,多了些缥缈虚无,抓不住似的。 “是我。”一开口,字眼里充满了锯齿状的颗粒感。 手机那端停顿了一下,“你怎么了?” 祝福没有回答,直奔主题:“我的硬盘落在你那里了?蜡笔小新外壳的?” “嗯。” “我过两天找你拿吧,”祝福思索着,又怕耽误他时间,马上否定:“还是算了,你方便寄给我吗,地址稍后发给你。” 她有些喘,说话有气无力,字和字黏糊在一起,理不清又撕扯不开。 谢译听在耳中,直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祝福默然,半天不说话,语音不断,他们在沉默里对峙,谁也不退让。 最后是她妥协,混着嗡嗡的鼻音含糊了一句:“小感冒。” “去医院了吗。” 祝福就没打算去医院,自以为吃了同事的药挨过这一晚就能好,毕竟她身体素质一向优秀。 然后她说:“太晚了。” 那就是没去。 电话是什么是挂断的,祝福记不得了。 她趴在桌上,发烫的脸颊贴着冰凉的玻璃桌面,企图降温却成效甚微。 身上的冷汗干了又干,只剩下粘粘的不舒服。 打败了心里的懒惰因子,她撑起沉重的身体缓步挪动到浴室。 屋外不合理地响起了敲门声。 祝福警铃大作,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抵御什么意外。 她挪到门边,谨小慎微地问了一句:“谁。” 隔着门,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夹杂着一些气喘未定。 “谢译。” - 其实想加更=想快速告诉你们后续的剧情走向。 但是又怕未来有什么变故而断更,按耐住蠢蠢欲动,还是认命一天一章地po吧。 -- Xrourouwu.Com 11.接受 被男人从家里半强制带去医院,挂号,问诊,打点滴,最后拿药回家。 这一番操作下来,窗外的天色已经大白了。 经历了这魔幻的一晚,祝福脑子里充满疑问。 他逾矩了,而他显然不自知。 祝福半靠在卧室的床上,谢译在门口取了刚送到的外卖,是Z市有名的新港式茶点。 这家店祝福略有耳闻,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偶尔路过都是供不应求,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让店家在凌晨五点半就提供外卖服务。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一晚上没睡,身上还是昨晚那套西服,只是有些发皱,虽然不至于邋遢,却很不像他。 看了他半晌,祝福收回了目光,接过男人手里的粥,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的卧室很小,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外加一个床头矮柜。 谢译抽出书桌下的凳子,坐下,像是要屈膝长谈。 他太狡猾了,祝福想,趁自己身体虚弱大脑混沌的现在打算上思想教育课? 果不其然。 “你知道自己高烧38.7度吗?” 祝福摇头。 “你家里连医药箱都没有。” 祝福点头。 “这里距离你的公司需要转一趟公交两趟地铁,保守估计单程就要花费一个半小时。” 祝福低头喝了一口粥。 “以及周遭的环境冗杂,小区的房屋质量堪忧,租户的素质良莠不齐……” “所以呢。”她放下碗,苍白的脸色透着病态,那双黝黑的眸子却比往常更水灵澈亮。 她心知肚明,可她视而不见。 谢译接过她的碗,放在一旁的书桌上,又拿了一碗鸡蛋羹递给她。 “我认为你需要换一个居住环境。”他的字里行间已然下了决定。 祝福没有接那碗鸡蛋羹,也没说可不可以,她就看着他,无声反抗。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谢译反问。 “或许你说得没错,可这就是我能力范围内能负担的最好配置。” 她斟酌措词,语气尽量生硬,故作逞强。 男人换了个话题:“前天住的那套公寓,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还有其他几处,地理位置距你的公司没有那么方便,也是一趟地铁的路程,等你病好了……” “那不是我的。”祝福打断他,像是在扼杀一场痴心妄想,干净利落。 他的房子,他的照料,他的鸡蛋羹,谢译的一切都不是她的。 甚至数分钟前的那碗粥,祝福都受之有愧,如鲠在喉。 第一次领教她的倨傲,谢译直觉太阳穴突突的疼。 他很有耐心地把自己的初衷阐述清楚:“我并不是想在你面前炫耀什么,也不是想通过帮助你而获得什么优越感,你不需要有这么大的逆反心理。一个女孩子在陌生城市生活很不容易,接受一些善意能让你过得轻松点,我不认为这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沉默不作声,谢译只当她听进去了。 “你也许有一定的危机意识,但没有合理的防范措施。 叁次见面都能被我撞见你的狼狈,我有理由相信这不是巧合。 或者你执意觉得这是一种施舍,可以按照这套房子同等的租金按月结算给我。 如果这样做你会心安一点。” 祝福开口,因为高烧而沙哑的嗓音渲染出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 “我不想一次次接受你的帮助,这会显得我很没用。” 尽管事实确实如此,但垂死挣扎是人类的本能。 “没有人在对你判定有用无用,只要你不这么想。” 男人拖开凳子,半蹲下,和她平视甚至更矮一点,目光坦诚且柔软。 有那么一瞬间,祝福以为他会伸手揉揉自己额前的碎发,像对待心爱的宠物一般。 “再吃一点?”他以为她不爱吃鸡蛋羹,换了另一样。 祝福摇摇头。 谢译拿了医生开的药,又端起凉在一旁的水杯,递给她:“吃了药睡一觉,醒来我带你回家。” 他说回家,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荒唐话。 祝福怔忪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机械式地轻轻点了点头。 命运的齿轮蓦然阻滞,紧接着往相反的方向锻造出另一道判若天渊的轮回。 多年后祝福回想起这一刻,忏悔和后怕都有。 像是有人往她嘴里倒了一大碗墨汁,紧接着被攥紧了黑色的苦涩的噬人心智的恶毒的心。 如果她没有点头,如果她没有死磕到底挖掘答案,如果她早一秒明白成人的世界里更多不堪入目…… 是不是就能说服自己随俗浮沉,而生活仍是包装精美的糖果,看不出任何腐烂迹象,让人单纯期待甜味。 世界大多时候都是沉睡的。 如愿的死,父母的秘密,谢译的模糊不清,说不清的未知情愫和她的贪婪无度。 梦魇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层层困住。 所以她挣扎了,撕碎了所有人的谎,留下的真相残酷且血淋。 被鲜红色晕染妖冶的懵懂,伴着钢琴曲的最后一个重音,早早结束在09年的四月。 她一无所知。 拿起男人掌心的药,囫囵吞枣地吃下去,椭圆的药丸顺着喉咙滚落,舌尖上留下一抹苦。 “喝口水。”他将水杯凑到她嘴边,提醒道。 祝福顺着男人的手势灌了两口,嘴里的苦味淡了些。 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冷炙,谢译走出卧室。 正要关门间,坐在床上沉思的人倏然开了口。 “谢译。” 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世俗称谓,只是平等的彼此。 “在陌生城市独自艰难生活的女孩子有很多,你为什么偏偏帮我呢。” 破格的一次又一次援手,不计前嫌,不算后果。 没等到他的回答,又好像并不期待他会回答什么,祝福再度开口。 “我猜想,或许你帮助的是拥有这张脸孔的我吧。” 像是找到了答案,心头的负担骤然消失,她安心躺下,闭眼沉睡。 谢译愣住,握着门把的指关节惨白紧绷,想强装镇定,但好像并不成功。 他很明显地感觉身体在抖,抑制不住地颤抖。 回过头去,床上的女孩已然入睡,仿佛数秒前的致命一问只是他的幻听- 每一章多多少少都埋了小伏笔,后期有用,你细品。 -- Xrourouwu.Com 12.荒境* 暗涌凝聚着喧嚣嘈杂的沸点,城市笼罩在迷幻未知的五光十色里。 是夜,张狂失控的维度。 聊胜于无的白色薄被有一大半已然垂落在地毯上,酒店的床上,两具异常火热的身躯纠缠在一起。 少女系短跟凉鞋和限量版男款球鞋,被揉皱了的白裙子和崩坏了纽扣的白衬衫,引人遐想的纯白小内裤和少年的四角短裤,一切都紊乱无序,散落四处。 “好渴……”她糯糯出声,身体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将仅剩的水份都蒸发干了。 谢译听闻,勾唇笑了,俯身攫住女孩的红唇,意料中的滚烫。 触碰间,情欲的火苗燃烧着彼此,融化在一起。 他们吻过几次,知道她的吻技并不好,只会被动地任他汲取,而今天尤感笨拙。 “唔……”耳边是女孩娇软的呻吟,丝丝扣入心扉。 她摇晃着脑袋想躲过这炽热的撕咬,明明很渴了,他还大口大口地捞光仅剩的唾液,太坏。 然后下一秒,一口口水液由他口中反哺过来,又急又凶,她像只贪吃的小猫,不管不顾地接连吞下,粗心沿着嘴角漏了些许。 谢译微微起身,唇瓣分离时,一缕银丝拉扯滴落到她到唇珠上。 密不透风的两人之间空出缝隙,酒醉后的迷蒙让男人有一瞬间失神。 他看着她。 窗外的月色洒进来大半,墨黑的发散在白色枕头上,延伸至阴影里。 白玉剔透的肌肤妖冶发光,青涩饱满的雪乳随着呼吸的节奏高低起伏。 她紧闭着双眸,精致的五官楚楚依人,让人舍不得冒犯她,又恨不得冒犯。 谢译看入了迷,又或许从拣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蛊惑了心智。 心底的野兽破笼而出,男人又一次俯下身去,抛开最后的克制,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滚烫的热吻由眉心一路落下,眼睑微微颤抖,浓密的睫毛像振翅蝴蝶煽动着男人的心猿意马。 为什么她半梦半醒间还能轻而易举地勾引自己。 他有些懊恼,嘴下没轻没重地吮吸,看着雪白的肌肤上落下斑驳陆离的红痕,心里舒畅了大半,再是心疼,再是怜爱。 这一晚上他都在重复这样的过程,咬她,欺负她,怜惜她,再狠狠疼她,尤嫌不够。 他压着她,性器在平坦的小腹上戳出凹陷,身下的人大约不喜欢被人这样顶着,呜咽一声扭着腰往边上缩。 男人眸色沉了沉,轻轻借力一滑,高耸的肉茎稳稳卡在少女的水穴,那里早已经濡湿大片,暖软销魂。 操。 他暗自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当下的感官好像只有这个字眼可以诠释心境。 他轻轻抽动臀部,肉茎磨蹭着她的柔软处,下面那张小嘴包裹着他的巨物,翕合喷张。 一股股暖流弄湿了两人交合处,泥泞不堪,空气里弥漫开来神奇的清甜气息。 是她的味道。 凶狠肿胀的性器找到了不合尺寸的口。 他轻戳了戳,娇气的女孩就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地闹。 “唔……走开……”她嘀咕着,小手顺着意识抓住某人的命门,没轻没重地要挪开它。 被她一捏,谢译汗出如渖,不是吓的,是太舒爽。 和自己撸的时候感觉天差地别,她甚至谈不上技巧与否,却轻松让他缴械投降。 男人的汗沿着下颚角滴落在女孩的白乳上,她一颤,一缩,花穴里又吐出一滩水来。 酒壮怂人胆,何况他不怂,喝得酩酊大醉后活生生多了几个胆子。 他咬牙捅进去,用了不算温柔的力气,却只入了一个顶部。 可身下的人却被他闹醒了。 迷离朦胧的眼睛半睁着,看着眼前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浑身透着傻气。 她是纯洁无暇的公主,而这一刻鲜少的娇憨令他忍俊不禁。 “疼……”痛觉逼出了眼泪。 她好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开始无用的挣扎,性器相连处被磨得通红。 谢译也疼,除了生理上的痛楚,还有心。 她一哭,他就没辙了,整个心都好似被抓碎了一样疼。 男人低头含住少女的耳垂安抚,嘴里是哄人的假话。 “不疼的,一下就好了,愿愿,你乖啊。” 说话间,他猛然下压臀部,骇人的肉茎捣破未知屏障,蛮横地插了半截。 怀里的人如梦初醒,伴随着致命的撕裂感,她开始克制不住的发抖,不知是怕还是其他。 扑面而来的吻洒下,他吻得细致虔诚,双手抓着一堆玲珑嫩乳揉捏,轻轻吃了几口,嫣红的乳尖肿得不行,娇气的皮肤和她整个人一样,让谢译有亵渎的错觉和自责。 也只一瞬罢了。 肉棒紧缚在温润小穴里的曼妙滋味,被爱液冲刷着铃口,一波接一波的快感冲垮了理智。 他想要的更多更急,顾不得身下人儿的惊呼,大刀阔斧地起伏摆动。 她喘着气,娇吟喋喋,每一声都牢牢缠住男人的心,越捆越紧,越紧越要命。 像是会吸人精血的妖精,总有一天,她会要了他的命。 激情过后,余韵温存。 男人搂着软成春水的女孩,半软的肉棒还插着嫩穴,不受控地磨蹭着。 他笑着问:“还疼吗。” 怀里的人清醒且明媚地笑了,她抬眸,不同往常的清澈眼球直勾勾盯着他。 甜甜的笑挂在嘴角,她喊他:“一点都不疼了,姐夫。” 谢译大骇,眼里的惶恐如惊弓之鸟,四处流窜。 模糊都轮廓仿佛重迭了两个人的脸庞,吻合再冲散。 他慌了,上一秒的餍足从心底的大洞漏空,惴惴不安。 男人下意识搂紧,怀里的人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一团空,徒留床上点点猩红灼目,濒临崩溃的思绪在临界点徘徊。 周遭事物破碎重组,瞬息万变,他回到了那个雨夜。 摔倒在公交站牌前的女孩,打湿了一袭白裙,及腰的长发海藻般垂坠在清瘦的脊背上。 她在哭,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动着。 谢译走上前去,嘴里念着熟悉的对白:“你怎么了。” 少女抬眸,心碎落在眼睑上,雨水和泪水交织的脸庞动人心魄,她不说话,只顾泪流。 “愿愿……”沉溺在梦境里的人喃喃自语,被萦绕在周身的绝望掩埋无踪。 倏尔蹙眉,他睁眼,画面由朦胧到清晰,办公室的天花板亦如死灰的白。 左右环顾四周,熟悉的环境让他找回了心跳的节拍。 是梦啊。 虚惊一场后的松弛,男人长长的喘了一口气。 说不上是在惊什么,他也不敢深究其中细节。 或许是太真实,或许是太熟悉,或许是他心里有鬼。 寂静昏暗的氛围里,电子钟在悄然走字。 男人将身体陷入宽厚的皮质班椅中,背对着落地窗外的刺目月光,将整个自己置于虚无的自我中。 20:10。 漫长的一天终是落下帷幕,见不得光的私欲在无声处隐晦发酵-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肉总会在不经意间如期而至。 -- 13.爱情 第叁个肤白貌美的长腿美女从身边走过,再一看某人目光被吸引后的片刻分神。 祝福实在没忍住,她笑着调侃。 “很漂亮吧。”对象是徐子默。 “额……”徐子默略显失措地收回目光,“你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 “上个礼拜。”她说完才恍然,原来搬到这个高档社区已经一周了,真快。 “这里……价值不菲。”徐子默客观评价。 “嗯。”祝福不否认,“而且美女特多,真的,我上下电梯经常能看到,小区里随便撞见一个都是明星质素,师兄,你送我回来不亏吧。” 她越说越没谱了,还拿手肘去撞他的,嘴里满是不言而喻的戏弄。 “扯哪儿去了。”徐子默矢口否认。 今天是跨部门聚餐,好几个组都在。 恰巧徐子默说有事找她,祝福猜到是关于什么,两人吃完饭就早早撤了。 “前两天组里有同事去隐禾庄园采点,回来整理素材的时候发现其中有一位……很眼熟。” “眼熟?”祝福纳闷。 “发你微信了。”他不敢妄下结论。 打开手机,那张照片只是一个全侧脸,非要说是谁,并不好断言。 坐在公园石凳上的华贵妇人,身着青藕色缎面长旗袍,弱不禁风的纤薄肩膀搭着浅灰色真丝披肩,嘴角一抹淡然笑意。 身边的护士正在低头询问着什么,她侧耳倾听,婉然的眉眼间藏不住的惊鸿绝色。 祝福有一瞬间怔忪,呆呆看了许久,甚至忘了脚下的步子。 曾无数次幻想过母亲会是什么模样,温柔的,严厉的,坚强的,宠溺的…… 在童年的某几个节点,她曾渴望且期盼过她的存在,也假设过“如果妈妈在的话……”类似的前缀。 来Z市后,她并没有费心去寻找,一个城市,总觉得迟早能碰上。 而后又担心素未蒙面,就算在路上偶遇,她也怕自己认不出来。 原来不会啊,祝福哑然失笑。 好像身体里的某一个记忆体存在最重要的人。 一眼就能辨别出,妈妈的样子,和脑海里刻画的轮廓相差无几。 徐子默在一旁静默不语,他在等她收拾好情绪。 须臾间,只听到她说:“确实有些眼熟。” “祝福……” “我没见过她,所以也不敢确定。” 她无所谓地诚实叙述,宛若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言语轻巧。 徐子默没有逼她去坦诚什么,随口讲起了照片的起因。 “新闻组预备出一个社会专题,以记录片形式解剖当下老龄化群体现状,隔代间的沟通和生活方式,从而引起共鸣提高社会关注度。” 祝福低头走着,脸上的神情不变,好似没入耳。 “隐禾庄园是其中一个采访点,我这边可以申请一个名额随行协助。”徐子默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如果你想……” “再说吧。”祝福打断他的话,语气有几分懒倦的意味。 快走到小区门口,“御·景”两个大字隐蔽又张扬地藏在入户的山峦景观间。 这房子确实售价不菲,单单这造景就非寻常楼盘可比拟的。 收回了对这楼盘估值的心思,徐子默礼貌地停下,将彼此间的距离定在一步之遥外。 她眉心微蹙,似是还没从刚才的照片里走出来。 估不准当下时机是否合适,徐子默开口,讲出困惑许久的心思。 “既然碰着面了,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这个他,是指谢译。 /// 在祝福入职新陆传媒的那天,徐子默和她一起吃了饭。 庆祝是其一,更多的话题围绕着当年那桩事。 打从一开始,徐子默就知道她的用意,只是没料到执念如此之深。 “天才芭蕾少女溺毙在家中游泳池,经由巡逻保安发现,后经法医鉴定结果为自杀。” 这事放在明面上没什么毛病,细细推敲全是纰漏。 为什么是由保安发现的?家里没有人?父母又去了哪里? 自杀的动机是什么?抑郁症驱使?病因又是什么? 校园暴力?监护人失责?不合群的孤独感? 在Z市的这一年,祝福去了无数次英商国际学校,借由各种身份装扮走访了与之相关的人。 曾经的老师,在校留任的同学,退休的门卫保安,学校咖啡店的女老板,清洁阿姨,园艺师傅…… 各执一词,信息拼拼凑凑,将少女的短暂人生概括在各执己见的片面之词里。 “乖巧听话,生得美,学校里的明星学生,自小学习芭蕾,获奖无数,大概是继承了母亲的舞蹈天赋。如愿的母亲是享誉国际的着名芭蕾舞艺术家。” “她是插班生,好像一直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不太搭理人的样子,挺清高了。毕竟是天资过人的艺术生,和我们普通人有距离感也正常。” “听说她妈是再婚的,嫁给了后来的丈夫才来到Z市。家庭条件应该挺好的,上下学都有司机接送。不过这里的孩子非富即贵,也不稀奇。” “那个女孩啊,挺多人追吧,光是从别人口中提到她都不止一回两回了。之前都一个人来店里光顾,后来好像交了男朋友,两人一起来的,她很黏人,和先前变了个样,也爱笑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是个好孩子,记得有一回捡垃圾被玻璃割了手,她正好看见了,给了我酒精棉和创口贴,一般孩子才不会搭理我们打扫卫生的人,她心善啊。只是没想到,小小年纪就……” “出事的前几天,我见过她,就在校门口的停车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那车……我想想,好像是谢董事的……没错了,谢董事是学校的大股东之一,每年单单捐款就得是这个数……” 这些对白在祝福的脑海里萦绕了无数个日夜昼暝,反复咀嚼。 不受控构建出一幅失意被动的青春蓝图,以及那个被压在世俗里步履蹒跚的少女,如何孤独。 每每想到此,身体像是坠入水底,窒息感包裹着全身,耳膜振动,心脏倏紧,闷得喘不上气。 /// 她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徐子默轻摇了摇头。 是妥协,还带着一丝丝无可奈何。 算了,她不想答,就作罢。 “进去吧,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 他伸手,揉了揉女孩脑袋上的软发,企图安抚她的倔强和失落。 “嗯。”祝福回了神,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这一幕亲密无间落在某人眼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从办公室的那场梦里抽身出来,浑身上下被搅得心烦意乱。 谢译开车散心,兜兜转转竟然晃悠到了这。 也是赶巧了,扫了一眼路边,那个陌生男人轻抚她头发的画面骤不及防砸进了眼里。 车子一瞬不停从他们身边滑过,下个路口右转,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等红灯的间隙,男人将紧绷的肩胛压进真皮座椅里,缓缓呼气,说不清在压抑什么。 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这个红灯实在漫长,他等得不耐烦,指尖轻敲慢点,眉心的褶皱仍在。 男人无意偏头,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 街边,一对穿着高中制服的小情侣手牵着手并肩走着。 女生个子矮,跟不上男友的步伐,走了没几步就耍赖蹲在地上不肯了。 男生停下,好像低头劝了几句,无果,认命地蹲了下来。 小姑娘顿时多云转晴,脸上是得逞了的小骄傲,猛地扑到男友背上。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昏黄的路灯打在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晒出了无限生机。 两个人各自看着不同方向,笑得可可爱爱。 谁说爱情是虚无抽象的形容词。 它是真实具象的情景剧,时刻发生在城市的任一角落。 绿灯亮。 谢译收回目光,眼底的徘徊散了大半。 方向盘大幅度向左打转,漫不经意间已然定了方向。 - 还有一个加速发酵的剧情,来不及写了,放到下一章吧。 -- 14.漩涡 从外门到她住的那幢楼,徒步需要十五分钟。 小区的绿化建设很完善,走到哪都是好景致,只是心事深重的人少了眼福。 祝福专心走着,顾不得两旁风景,更没注意到身后亦步亦趋的某人。 一阵引人侧目的刹车声骤然响起,拉风做作的Aventador霸道地横在她跟前几步远的位置。 许是动静太嚣张,路边遛狗和跑步的白富美都朝这边看过来,祝福也察觉了。 看清了车里的人,她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是很明确的不适应。 车门打开,矜贵的手工皮鞋落地。 谢译下了车,将车钥匙抛给在路边站岗的安保人员,动作一气呵成。 小区里地面道路都是步行道,任何交通工具都不允许进入。 私家车在进门时就该左转下地库才是。 他违规了,然而并没有人苛责。 安保人员接过钥匙恭恭敬敬将车倒出去,俨然一个称职的泊车小弟。 这份特殊对待就在眼前,实打实地给祝福上了一课。 果然,成人世界,规则因人而异。 谢译走到她面前,见她背着包,手里还提了袋什么。 “刚下班?” “嗯。” 男人抬手看了眼腕表,临近十点了。 “工作到这么晚,回头我去劳动监察部门投诉你们陆总压榨员工。” 知道他是说笑,祝福还是解释了:“部门聚餐,所以回来晚了。” 说话间,隐约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酒气飘出来。 男人蹙眉:“喝酒了。” “喝了一点。” 两颊升起红晕,她微微低头,略带羞赧,音量也低了几度,像是被大人当场抓包的酗酒少女。 谢译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打算深究。 况且,他真想追究的事也不是这一件。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中间隔着一段空隙。 谢译在靠她近些时,明显察觉她往花坛边挪了半步。 然后他就收回了步伐,保持着安全且让她舒适的距离。 “一个人回来的?” 他没来由的问这一句,祝福半天没反应过来。 谢译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多补了一句:“喝了酒,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祝福“嗯”了一声,道:“有同事顺道路送我回来的。” 同事么,不见得。 那个男人,摆明了对她意图不轨。 谢译面色微凛,也不知哪来的气。 是怪她不说真话,抑或是恼她单纯无知。 进电梯,上楼。 点开指纹锁,依旧是初始密码,门开了。 祝福先进去,见他站在门外,问:“不进来吗。” 他突然来找她,不会只是为了路上那几句家常闲话吧。 谢译犹疑了,理智告诉他不能进去,现在这里是她的住处,这个时间点,自己冒然进屋,不妥。 可他得承认,捕捉到陌生男人与她在街角对视而笑的画面,他的理智就见了鬼。 还是不妥。 “不了,你早点休息。”他暗了眸色,话语含糊且克制。 “哎。”见他转身,祝福不知哪根经错乱了,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 是手,肌肤相触的真实,她率先退缩,像是碰到了烫手山芋。 她解释:“这房子是你的。”去或留都随你乐意,合情合理。 他的望而却步,让祝福衍生出鸠占鹊巢的错觉,而后轮到她手足无措。 被她抓过的半个掌心瞬间热辣辣的麻,触感依稀犹在,很软。 这念头惊现,谢译疯了。 她衣着完好站在自己面前,脑子里却闪现着当日在镜中窥见的春色,细腰嫩臀,诱人曲线。 她说的每个字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白话,入他耳里就仿佛瓦解重组,听不明其中深意。 以及那个不切实际的诡异的梦。 大门关上,防盗锁“嘶”的一声旋转,加重安全感。 谢译回神,不知不觉间已然登堂入室。 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脆生断裂,他知道,为时已晚。 祝福走到餐桌边,打开了纸袋,里面是一瓶包装精美的红酒。 她举起示意他:“喝吗?” 谢译摇头:“我开车。” 仿佛拒绝了,她能收了喝酒的心思。 然而并不。 祝福闻言一笑,顾自从厨房里翻出醒酒器,开瓶,香醇的红色液体倒入玻璃器皿中。 一顿操作完,顺手整理了纸袋,然后对他说:“冰箱里有喝的你随意,我去换身衣服。” 谢译走到客厅,将搭放在手臂上的西服随意搁在沙发背上。 他环顾四周,熟悉而陌生。 这房子入手至今一直闲置着,先前来过前两回,也是为了带她,今天是第叁回。 视线投到餐桌上,谢译扶额,突觉头疼。 他竟不知道这屋子里居然有醒酒器,他更不知道原来她会喝酒。 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一切正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失控感让他心中无数。 约莫过了十分钟,客卧房门打开。 祝福从里面走出来,她冲了凉,头发随意扎了个髻,发梢还带着几滴水珠,松垮且随意。 宽大的旧T恤套在身上,今天有外人,她多加了一条牛仔短裤,被上衣罩住。 视觉效果没什么区别,两条白花花的长腿来回晃悠着,短裤的毛边细穗随着她的走动在衣服底下荡漾,卡在若隐若现的边缘。 她走到餐厅,取了只高脚酒杯倒了叁分之一,含了一口细品,口感醇厚不涩。 拎着酒往客厅走,跨过沙发区,直接在地毯上席地而坐。 二十叁层的高度,俯瞰百万夜景,灯火可亲。 不远处的江面上,几只渡轮迷你闪烁,尽入眼底,满目璀璨。 她慵懒靠在沙发的厚度上,小口小口吃着酒。 身旁有人靠近,陪着她坐在地上。 祝福歪头一笑,仿佛早料到。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静默太久,尴尬大于暧昧,谢译打破沉寂。 “十一岁,不算学会,只是嘴馋偷喝了一口。” 她嘴角扬起,追忆过往的口吻。是想起小时候了,因为馋嘴贪吃可没少闹笑话。 “红酒容易醉。”眼见她一杯见底又续上,没个停歇的意思,男人开口提醒。 祝福不觉得:“阿鱼也说,红酒助眠。” 人的惯性,对一件事物的认定只专注于主观意愿的部分。 谢译被反驳得无话可说了。 短短几次交锋,他彻底领略到了她的不听劝,无人能敌。 气氛又降回至最初的冰点。 他们宛如旗鼓相当的博弈者,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祝福晃着酒杯,灼红的半透明液体在夜里透着血色,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漩涡。 她盯着忽而下陷的中心点,脑海里回荡起徐子默的话。 既然碰着了,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是啊,为什么。 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碰壁地找寻各种蛛丝马迹,最接近真相的人就在眼前,她却绝口不提当年。 祝福知道原因。 她不敢,甚至害怕从他口中得知些什么。 怕自己克制不住地恨他,然后她甘愿懦弱和得过且过。 如愿自杀前,谢译的父亲谢博良曾见过她,两人聊了什么不得而知。 一周后她就决绝离开这个世界,走得刻不容缓。 她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这事与谢译没关系。 他,是导致并引爆这场悲剧的中心源头。 或许这结局并非他所预料,或许他也身处痛苦之中,或许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当初。 结果呢。 他没有保护好她,这是事实。 一切都是她无凭无据的凭空臆想。 当猜测没有得到证实,那就只是猜测。 此刻的祝福不知道,厌倦一场没有答案的自欺欺人,不过迟早而已。 低头不语的人暮然抬眼,她睁着清澈的眸子直视他,仿佛想从其中寻个究竟。 谢译没有逃避,将她的无声质问全盘接收。 片刻后,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舒缓了许多,不再是刚进门时的紧绷。 他眉眼温柔无害,语速缓慢而坚定。 “你想问什么,我答。” 尘埃落定,他们都等到了这一刻。 他等她追问,她等他坦白。 她确实问了,又不止问了。 放下酒杯,女孩倾身靠近他,沐浴露的甜香气息夹杂着红酒的醇厚浓郁,让谢译一瞬间没了防备。 大约是跟着醉了,又或许打从进门起,他都是不清醒的。 “你还记得当年车站分别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她咬字清晰,贴着男人的耳根口吐幽兰,确保每一字句都掉进他心坎里。 谢译僵着身子无法动弹,别说是推开她,连全身而退都实属艰难。 明知是个陷阱,他仍甘愿一脚踏进去,半点反抗都不曾有。 “记得。” 男人哑着嗓子回答,溃不成军。 记忆的碎片在这一刻聚拢,重现了当年那荒唐且蛊惑人心的对白。 十五岁的小姑娘,捏着皱巴巴的衣角,踌躇良久终于对上少年黝黑烁亮的眼睛。 像是鼓足了勇气,又像是让自己死心,她说:“我喜欢你。” 十八岁的谢译闻言一愣。 不是没被人告白过,恰恰相反,同样的四个字听多了,心里再难起波澜。 唯这一次最柔软。 然后,少年笑得阳光好看,他伸手揉了揉女孩毛茸茸的小脑袋。 祝福了然,他在安慰一场错位的告白。 果然,他指正:“我是你姐夫啊,小猪。” 全世界会笑着喊她小猪的人,只有谢译了。 - 小猪是小祝的谐音衍生,可可爱爱。 不是罗志祥!真不是!别代入!球球您们! -- 15.有情 御景。 餐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个优雅颔首,一个托腮发愣,各怀心思。 祝福看着这两天频繁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脑子里还留有些许没褪去的懵。 事情怎么就发生到这一步了呢。 上一次客厅地板上的促膝小谈,情不自已提到当年,然后潜移默化间好想有什么变了。 “想去吗?”谢译看着屡屡出神的人,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被喊回神的人果然没有认真听:“什么?” “西郊牧场前些日子到了几匹良驹,你有兴趣么。”依稀记得她是会骑马的。 牧场,骑马,这几个词汇摆在一起太具诱惑力了,不可否认,祝福很心动。 可一想到是跟他一起,又迟疑了。 和他之间的关系,随着越来越密集的相处,会发酵到哪一步,她不敢设想。 “周末有安排了?”见她犹豫,谢译随口一问。 祝福想了想,轻轻摇头。 “那就定了。”他拍板,也斩断了她未开口的拒绝。 定就定了吧,很久没骑马了,她也是期待的。 祝福点头,将目光放回手机界面上。 并不是没有安排的,只是没确定周六还是周日。 是关于去隐禾庄园采访的事。 当着徐子默的面说考虑一下不过虚应故事,做不出决定的时候,她习惯退后一步审视问题,确定内心。 纠结了整晚,仍是敌不过想探究一二的心思,隔天她就给了答复,想去。 原定周六日选一天沟通采访流程的,现在看来只能改日了。 她看着眼前的他,心里一半气馁一半懊恼。 气馁自己玩物丧志,更懊恼他怎么总能乖乖逼她就范。 之前被他叁言两语说动搬到这里,现在又被他轻轻松松敲定周末行程。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祝福提醒自己。 墙壁上的时钟显示刚过22点,谢译收了思绪,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他告辞。 这几天都是这样,隔叁差五掐着她的下班时间过来,叫了名馆子的外送。 两人相安无事地吃一顿饭,偶尔聊聊工作,到了十点左右,再礼貌道别。 祝福猜不透他的用意,在不勉强自己的前提下,被动接受。 送他到电梯口。 谢译转过身,像是解释,又像是在找合理性。 “住这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告诉我,别见外。有烦恼的事也可以跟我聊。祝福,退一万步讲我们是朋友。” 哪怕她大笑,畅然,明媚如九月正午的绚日,谢译仍看得出她心不在此。 或许是瞬间的低眉,或许是不经意的叹息,总之,她是孤独的。 当朋友吗。 想想都觉得不切实际。 女孩的眸色复杂万化,她在思索男人话中的真实性,也在权衡自己对他的信任度。 对祝福而言,谢译到底和其他人不一样。 那,就相信他。 顷刻间,压在心底的话就破鞘而出了。 “是有一件事,我很困惑。” “你说。” “她应该也在Z市吧,我来了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碰见过她。” “或许真的缘分太浅了,这么多年我很少想她,所以老天活该不让我们遇见。” 她低声呢喃,像是说给自己听。 没有指名道姓,他也能听出来,祝福口中的“她”指的是如愿的母亲——如璇。 也是她的母亲,自小缺席的妈妈。 谢译有一瞬心疼,从来自信张扬的神情这会儿耷拉无助,无精打采的失落感包裹着难过。 “我……我来想办法。”他不知道怎么劝,话里有叁分彷徨。 大概,这确实是一件难办的事。 电梯门阖上,祝福盯着楼层数字,确保到达一楼后,她才踱步回屋。 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新弹出两个信息框,都是徐子默的。 周末有了安排,沟通采访流程需要改期。 刚才她给徐子默发了信息,让他线上传部分相关资料,自己先熟悉一下。 祝福点开其中一份PDF。 不知为何,隐约有一种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坏兆头。 “隐禾庄园为国内顶级疗养中心,位于Z市南部,依山傍水,被誉为“隐藏在都市中的天然氧吧”。疗养中心均以花园式格局建造,房间分标准和套间两种,具备五星级酒店的条件。中心配备了权威的专家医师,配备了先进的测试仪器,饮食起居,有经验丰富得营养师,美容师,护士,甚至健身顾问和教练……“ 寻常的背书文案,祝福看得很快,一目十行。 直至创始人介绍的篇幅,她反复看了几遍,心里疑云丛生。 “隐禾庄园是由王伟诚先生一手创立,后由TK集团收购并接管……” 王伟诚,是如璇再婚的对象,也是如愿的继父。 如果她没记错,2011年王伟诚因挪用公款罪、行贿罪、逃汇罪等多罪并罚被判无期徒刑。 祝福退出界面,关了屏幕。 四周空旷静默,突如其来的寒意都脚心蔓延。 前路灰蒙一片,看不清端倪。 朔风凛冽,她紧了紧环抱着的双臂,脑子里一团乱麻,眼底木讷无光。 /// 周六。 原定是十点出发,谢译提前半小时就发来信息,说是已经出发了。 祝福不敢耽搁,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一开门就看见他。 脱了平日的西装革履,换上休闲款的T恤长裤,少时的阳光感又回到他脸上。 都说岁月无情,其实不全然,至少对谢译宽容得不像话。 他笑眼迷人地看着自己,祝福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拍,糊涂乱来。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给别人添麻烦的时候,道歉总是对的。 “是我来早了。”谢译看着她的穿着,陶侃道:“我真怕你又穿裙子和高跟鞋。” T恤和牛仔裤很适合她,只是球鞋的鞋带胡乱散着,能料想到她经过如何一番大战才出的门。 见她径直往电梯口走去,谢译拦住她:“鞋带散了。” 照着她大大咧咧的性子,摔跤只是时间问题。 “没事。”祝福习惯了,系了也会散,就这么散着挺好。 她满不在意,然后男人蹲下了身子。 祝福稍稍往后撤了一小步,反被他攫住了脚腕:“别动。” 白色发灰的鞋带在男人修长指尖缠绕跳跃,眨眼间就系好了精致的蝴蝶结。 “当心摔跤。”他淡淡说。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又没有想象中的深情厚谊了。 祝福知道,他指的是在墓园台阶上她差点害他也滚下台阶那次,挺记仇啊。 西郊牧场。 祝福下了车,深深呼吸了几口氧气,隐约闻到了青草味,让她觉得久违珍贵。 谢译停好车,从后备箱取了一个纸袋递给她。 “这是什么。”祝福接过,还挺沉的。 “等等换上就知道了。”他没细说,带着她进了牧场。 工作人员看到他来了,连忙上前接待。 “谢先生,里面都安排好了,这边请。” “嗯。” 祝福进了更衣间,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整套骑马装。 从头盔到马靴,一应俱全。 英伦风的骑马装很漂亮,白色衬衣搭配格子短背心,卡其色马裤将腿部曲线包裹的匀称修长,及膝的马靴勾勒出利落飒爽的气韵。 祝福其实不太在意自己的外在,她随性惯了。 真正看到的这一刻,才发觉人靠衣装这话一点不假。 镜中的她确实很美。 然而这一切并非理所当然。 刚刚特意看了内衬标签,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品牌。 她曾在纪得家里看到过同品牌的包包,意料中的昂贵。 贫富差距这四个字千万不能细想。 想明白了就会发觉,某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然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收回了不该有的觊觎和妄想。 她喜欢识趣。 换好了衣服出去,同行的工作人员告知她,谢先生已经前往马厩了。 祝福跟过去,远远就看到他。 走近些才看清,他们俩的装扮是同一个色系,很像是……情侣装。 男人站在那轻拍着马背,神情温柔极了。 谢译也看到她了,情理之中地眼前一亮:“很漂亮。” 他突然夸她,祝福羞涩浅笑:“谢谢。”你也很好看。 才到嘴边的话又被不知名的力量咽了回去。 今天的太阳依旧浓烈,晒得她的两颊热热地发烫。 将安抚了半天的马驹牵到她面前,谢译说:“你骑这匹。” “小母马?”她觉得太没挑战了。 她可真是胆大妄为,谢译无奈:“这匹最温顺了。你第一次骑,我怕它们认生。” “哦。”一向都是他说了算的,祝福无所谓地点点头。 等上了马背,骨子里那抹压抑许久的野蛮气卷土重来。 脸上的神采也不似以往牵强,笑是真的笑,开怀是真的开怀。 抛却心里的盘算,一心一意沉浸在疾驰的风里,忘我无他。 谢译在边上跟了一阵,见她玩疯了收不住心思。 “慢点,摔着了到时候可别哭。”他在后面远远提醒。 祝福听见了,收了缰绳调转了方向,轻夹马腹到他跟前。 闪着光点的汗水打湿了两鬓碎发,她鲜活展颜:“我什么时候哭过啊。” 许是被她的朝气蓬勃感染,男人好半晌没回过神,只愣愣看着她。 是啊,她从没有在自己面前哭过,爱哭的,也不是她。 工作人员在场地外等候多时,看到他们停下了,才敢大着胆子上前打扰。 “谢先生。” “怎么了。” “谢夫人来了,正在贵宾室等您过去。” 谢译收了笑意,面色阴晴不定。 思索着母亲会因为什么急事,上赶着来这儿来找他。 难不成…… 看了一眼玩得气喘不定的人,一副不谙世事的傻气模样。 是啊,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你先自己骑会儿,看着点时间,别尽顾着玩儿了。”男人转身和她说。 眼看就到饭点了,又补充:“不准超过半小时。” “知道了。” 祝福敷衍着点头,一颗心早就飞到别处了。 - 被大家的彩虹屁淹没,有点飘。 没关系,用我200吨的体重稳住,宠辱不惊。 -- 16.不配 休息区。 进了门,看见母亲坐在厅里,边上坐着她的闺中蜜友,黎家夫人曾媛。 她们说起什么,言笑晏晏,一派愉悦。 谢译的到来显然有些突兀,欢声笑语也淡了些。 谢母远远就瞧见儿子了,心里又好气又难过。 记不起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了,这一晃眼,大半年光景。 “正说起你呢,快过来坐。”黎母出来打圆场。 谢译依言在母亲身边入座,低低喊了声:“妈。” 这一声,直接喊得谢母鼻息酸涩,她侧过身去,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 “嗬,你可真行。”黎母笑着打趣:“见不到儿子天天念叨,这会儿见了面你还矫情上了。” 被好友调侃,她有些下不来台,“梨子去洗手间这么久了,你也不说去瞧瞧。” 黎梨是曾媛的女儿,今天也正好空就跟着来了。 “知道了。”黎母乐得回避,给他们腾出说体己话的地方。 少了外人,母子俩反而多了份生疏。 谢译看着母亲,心里有些愧意:“您怎么来了。” “你曾媛阿姨说你来牧场了,想着很久没见你了,就跟来看看。” 身为母亲,想见儿子一面还得托闺蜜的消息,想想真是失败透顶。 谢译自知有错:“您可以来我的公司……” “去了给你添麻烦不好。” 看着许久未谋面的儿子,忍不住心疼:“好像又瘦了些,别只知道工作不顾身体。” “我会注意的。”母亲的绵里藏针扎得谢译节节败退,什么都应下。 不知是有意无意,她突然提道:“你几时空了回家来,我亲自下厨给你补补。” 谢译没了声音,谢母知道他心里的疙瘩还在,是不愿意了。 短暂的和平结束在一声叹息里。 “都这么些年了,真的过不去了吗。”谢母斟酌着字眼,小心翼翼。 每回见他,多少要为他们父子说和几句,也不怪他不爱听,她都说烦了。 可不说…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你爸爸他…并没有恶意的,后面发生的事更是始料未及,你们父子俩置气这么多年,家不像家……” “妈,别说了。” 谢译打断母亲的话,神色掩不住伤痛。 他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 当年谢博良找到如愿,却不是威胁和谩骂,而是请求。 那是身为父亲的他穷途末路的最后一步棋。 高中毕业后,谢译主动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接连拒了几家常青藤联盟的offer,执意留在Z市。 谢家知道后闹翻了天,问他为什么,绝口不提。 高叁那年暑假,谁都过不安生。 哪怕后来谢译顺利考上了闻名遐迩的Z大,谢博良的怒气仍没有消下去。 大一刚念了一学期,谢博良不知从哪里得知,他执意留在国内是应了女朋友的要求。 和妻子商量后,想要扭转谢译的决定,只能让女孩松口。 所以,他想都没想去找了她。 那个女孩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妈妈是着名的舞蹈家,继父是知名的企业家,称得上门当户对。 谢博良从根上是赞同他们交往,只是并非现在。 他找到如愿,以长辈的角度请她慎重思考一下两人的未来。 大约是“不要着眼于一时的小情小爱,往后的路还很长,出国求学对谢译更有助益……”之类的劝说。 全篇谈话下来不过二十分钟,没说什么重话。 句句合情,字字合理,只是希望她能改口,由原先的挽留变成支持。 再者,她正读高二,马上高叁毕业后就可以申请国外的学校。 谢博良想当然。 不过短短一年罢了。 在漫长人生的大框架里,这仅是百分之一,渺小且微不足道。 这话放到任何人面前都不会造成什么毁灭前性伤害,偏偏如愿例外。 彼时的她已经患上了困扰许久的情绪病。 她藏得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包括谢译。 谢译对如愿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不是简简单单的男朋友角色,不是手拉手看电影的陪伴者,更不是下一秒说分手快乐的潇洒爱情。 他是她垂死挣扎的支点,是她赖以生存的原动力,是她掏空自己后仅剩的所有一切。 谢博良的话,俨然的一道死刑处决令,又像一个无情的审判者,决断着他们的爱情并不合格。 偏偏他说得恳切动情,让她连反驳都无从开口。 不想成为他人生的绊脚石,拖油瓶,阻碍者…… 所以如愿点头答应了,尽管她难过得快死掉。 胆小,脆弱,如履薄冰。 十六岁的如愿渐渐活成了这个样子,连开口请求都不敢有。 那之后的几天里,她关掉了手机,断绝一切联络方式,把自己锁在空旷无人的别墅里。 然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穿着最爱的裙子,义无反顾地挣脱禁锢,奔赴了解脱。 坠入水底的瞬间,女孩的泪融于水里,她闭眼浅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终于啊,逃出来了。 谢译曾竭尽全力地试图挽救这场悲剧。 如愿毫无预兆地人间蒸发了,他用尽一切方法去找。 去学校,同学说她请了长假,为了比赛突击练舞。 这借口天衣无缝,用过许多次老师都不会怀疑。 再去她家,邻居说好几天没见有人出入了。 蹲在楼下喊了半天,什么回应都没有。 然后他气馁了,所有的办法都用遍了却徒劳无功,世界只剩下寂静无声。 如愿出事的当天,新闻铺天盖地袭来。 谢博良看到后,当机立断把谢译从大学宿舍挖起来,半捆半绑地送上了私人飞机,直奔美国。 这是引爆他们父子关系的导火索。 而这背后的无数次争执,反抗,怒骂,咆哮…… 随着时间的沉淀被牢牢压在心底,越积越厚。 时至如今,谢博良也不后悔自己这么做。 哪怕被他记恨多年。 在谢译被强制送走后的几个月里,新闻上仍然满篇关于他的报道。 他是如愿生前唯一最亲密的恋人,甚至有一部分声音推测这场意外的源头是因情所困。 如果谢译留在国内,那会是怎么一番景象。 永无止境的访问报道,长着獠牙的舆论哗然,清白不分的脏水污蔑。 他才十九岁,他能经得起什么呢。 送他远走,是身为父亲的他唯一且本能保护孩子的方式。 尽管近乎无情到引人诟病。 完成学业后,在谢博良的首肯下,谢译回国了。 好景不长,相安无事地处了几天,紧接着又升级了第二次父子矛盾的恶化。 原因是,谢译得知了在如愿自杀前,父亲曾去见过她。 一切都变得异常合理化。 他把如愿的死全数怪在谢博良的头上。 当痛苦找不到宣泄口,只能借由恨意肆意蔓延。 退一万步讲,或许如愿早有了轻生的念头,但父亲的冒然相见确实推进了她迈向死亡的脚步。 谢博良的一席话,是压垮她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板上钉钉。 没有办法原谅任何人,甚至他自己。 谢译有过这样的假设。 如果他再敏锐点,如果他给予比足够更多的爱和耐心,如果他能准确无误地牵住她伸向他求救的手。 如果重来一次。 会不会有一丝希望打败那该死的抑郁症。 他想她活着。 /// 而现在呢。 “我办不到。”因隐忍而微微发红的眼眶,他说着残酷又沉痛的话。 “她走了,母亲病了,继父入狱,这一出的家破人亡是谁造成的。 悲剧仍在,伤痛难褪。我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忘记这一切,然后继续过自己的舒心日子,凭什么。” 他克制着颤抖:“我不配。” 心底最不想发生的预料终于兑现了。 谢母惊愕万状,她一直不愿去深思,可事实赤裸裸摆在眼前。 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自我惩罚,这些年他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呢,为了永远回不来的人,赔上自己的一生?” 谢母心痛如绞,却无计可施。 此刻的她无比后悔,若当年那一面是由自己去见,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至少,儿子对她的恨意会少一些。 被母亲质问的当下,他没说话,周身都透着近乎于冷漠的疏离。 男人的眼里筑起了高墙,他走不出来,也没想走出来。 “谢译!你……”谢母颤着嗓子,话都碎到了空气里。 儿子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她心慌,恍神间,不远处的人影无预兆地闯入眼帘。 是她?!怎么可能,她不是…… 察觉到母亲的惊恐外泄,谢译朝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个女孩穿着好看的骑马装,飒爽英姿。 就这么安静站着,不费一兵一卒,叫人甘愿偃革倒戈,只为换她一个顺遂太平。 谢译走过去,拿出贴身的手帕递给她,“骑马开心吗。” 大约是玩累了才知道回来,前额冒着细汗,几缕碎发无章法地贴在皮肤上。 祝福敷衍点头,并不着急接手帕。 她往前方看去,那位贵夫人的慌乱无措分毫不差被她捕捉收藏。 想起招待人员的话,想必眼前这位就是谢夫人了。 是他的母亲啊。 脑袋里的零碎信息拼凑,她若有所思。 忽觉额头微微发痒,祝福回神,才发现他在为自己擦汗,用那块贴身的手帕。 “我…自己来吧。”支支吾吾的口吻。 运动后的双颊更红了些,她带着几分硬气,夺过男人的手帕。 粗旷不拘地胡乱抹着,和他的细致耐心形成鲜明的反差。 整理完仪容,谢译将她带到母亲面前。 “妈,这是祝福。”他解释道。 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悚画面里抽身而退,谢母只觉脑子仍在嗡嗡作响。 祝福伸出手,“您好。”简洁明了一句问候。 她没有加任何外称,是刻意的,因为不知道该加什么。 伯母?太亲昵,阿姨?太熟稔,谢夫人?她确实叫不出口。 总之都不妥当。 谢母全神贯注端倪着眼前的人,许久才将目光放到她伸在半空中的手。 心慌意乱地碰了碰再不敢看她了,尤其那双眼睛,塞满了千言万语的质问。 “你先去换衣服,待会儿一起用餐。” 祝福轻轻“嗯”了一声,见谢母仍不看她,到嘴边的告辞也省下了。 人拐至转角看不见了,谢母后怕地拍着心口,缓和这一场突然。 “她们……”实在太像了。 “她们是双胞胎姐妹,祝福是妹妹。”谢译又解释了一遍。 谢母回过味来,刚才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和谐到触目惊心…… 是真的有些动气了。 她看着眼前越来越捉摸不透的人:“你和她……” “不是您想的那样。”谢译率先坦言。 他的反驳太快,欲盖弥彰,谢母陡然升出一阵回天无力的疲惫感。 自己的孩子是什么品性,当母亲的最清楚不过。 如果他懒得解释,那这事还有商榷的余地。 现在他忙不迭地对外划清界限,又像是在反证什么,恰恰是真的心知肚明。 往事幕幕循环,不敢再深究下去。 只是谢母怎么都想不明白,兜兜转转,为什么就是绕不开她了呢。 “你是怎么想的。” “疯了吗!” “天底下多少女孩子,你偏偏……” 母亲会说什么都在谢译的预判之内,所以面上她仍可以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淡定。 其实他应该不犹豫地反击:怎么可能,她是如愿的妹妹,您想到哪儿去了。 说词在喉咙里涌上涌下地窜,最后关头被他一股脑吞进胃里,消化殆尽。 袭上心头的是另外五个字,嚣张又跋扈。 他问自己:“怎么不可能。” “先是跟姐姐谈,现在又找上她妹妹,谢译,这像话吗。” 目前的话堪比诛心,一字一句都是刀子,戳得他痛死过去,死过之后反而更不怕了。 他就没打算退:“是不像话。” 谢母闻言,稍稍缓过来一口气,又听见他说:“又如何呢。” - 不知道该对你们说什么。 感谢喜欢,受宠若惊。 -- 17.艰难* 到了更衣间,还没来得及进去,祝福忽然转头望去。 长廊除了零星几个工作人员,没有其他人。 或许是她多心了。 换好衣服出来,她回到休息厅没看到谢译,找了个位置坐下,无聊开始等。 不一会儿,面前出现一个身影。 祝福抬头,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 丽质天成,透着明目张胆的美,举手投足间皆是奢贵堆出来的好修养。 在记忆库里搜索了一圈,她并不认识,心头的疑惑卷土重来。 祝福问:“找我吗?” 她似在思忖着什么,片刻后礼貌致歉:“抱歉,我想我可能认错人了。” 正欲转身,正巧碰到匆匆回来的谢译。 是她率先开口:“谢译哥。” 谢译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媛姨呢。” 原来他们是认识的,还是知根知底的熟稔。 黎梨回答:“准备回去了,妈妈她交代完事情就过来。” 女孩巧笑嫣然,可祝福总觉得她的余光塞满了自己。 这很不礼貌,黎梨知道,却忍不住对她好奇。 恰逢黎母办完事过来,黎梨说了句再见便和妈妈一起走了。 母女俩走远了,祝福才悠悠收回了目光。 回过神发现谢译正看着她,某一瞬间感觉被他看出些端倪,她无端端紧张起来,语序紊乱。 “你妈妈呢。”随意扯着话题掩盖失措。 谢译:“她回去了。”刚才从外面进来,正是去送她。 祝福点头,脑子里闪过谢母的慌张,顺嘴将她的困惑脱口而出。 “你妈妈好像……不太喜欢我。” 停顿了一下,还是把讨厌改成了更委婉的说词。 谢译微微一愣,脑海里漂浮着零散的记忆碎片。 从前,也有一个人问过这样的话。 她皱着小脸,担忧着:“阿译,你妈妈如果不喜欢我怎么办。” 然后他捏捏她的脸颊,笑她多心:“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时光荏苒,如今又被问到这一题了。 男人的眼眸聚齐了浓墨,沉淀所有暗潮汹涌。 然后他轻言一句:“没关系。” 除己之外的喜欢与否有什么要紧的。 男人的脸色有些冷,但心意定了。 从今而后,无需在乎其他,亦无惧世界任何。 /// “想什么这么出神,问你话也不回。” 上了车,她少见的安分,黎母看着置若罔闻的女儿不免纳闷。 黎梨收回思绪,对母亲道:“想起一个旧同学。” 每个学校都会有几个口口相传的人物,英商国际学校也不免俗。 例如年纪第一的纪得,钢琴满级的黎梨。 例如天才芭蕾少女——如愿。 最常被人拿来比较的是黎梨和如愿。 她们都是艺术类的佼佼者,学校的文艺晚会,各类舞台,压轴节目的表演顺序总是不遑多让。 多得是能被攀比的条条框框。 外人津津乐道的同时,话题中心的两人反而相安无事。 偶尔在走廊碰见还能相视而笑,虽然生疏,却也得体。 直至高二,如愿自杀的消息在Z市平地炸裂。 青春的故事被人生生斩断,年少的轻狂成了封尘的过去。 耀眼似流星的女孩毫无预兆的陨落,霎那沉寂。 在那之后的年岁里,黎梨偶尔会想起那个少女。 美丽,优雅,高贵得像一只白天鹅。 与其说竞争对手,倒不如惺惺相惜更为贴切。 刚才在马场,她惊鸿一瞥,看到马背上恣意洒脱的人,还以为自己眼花。 盯着看了好久,鬼使神差地跟了一路,直到在大厅对上话了,黎梨才断定,她们不同。 如愿从没有那样坚定无惧的眼神,她给人的感觉更多是温和无害,抑或是逆来顺受。 初中的体育课,一群女生在更衣室换衣服,如愿总是最后的那个。 没人知道为什么,除了孤僻不合群,也有人觉得她假清高,不屑于人为伍。 偏见就是在未知的主观臆断下产生的,一传十,十传百。 机缘巧合下,黎梨无意撞见过一次。 那日从音乐老师处耽搁了时间,她马不停蹄闯进更衣室。 女孩的百褶裙刚褪去,露出白晃晃的修长双腿。 许是没料到会有人进来,慌乱中换上运动长裤,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尽管她极力遮掩,还是被她看到一二。 腰腹部至大腿满目疮痍,一道道旧伤,遍布在衣服能藏住的边角里。 好似一块白玉无瑕的美玉被肆意毁坏,触目惊心。 黎梨愣在当场,到嘴边的抱歉还没来得及说,更衣室已经空无一人。 自那之后,如愿再没有上过体育课了。 新闻爆出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时,黎梨联想到了当年看到的那一幕。 突如其来的难过。 如果当初她追上去拦住她,追问其中原委,强行闯入她的绝望里,结局会不会变好一点。 她无意间成了这场悲剧的知情者,却什么都没做,任凭伤痕累累的女孩蹒跚步向死亡。 黎母问:“怎么突然想起旧同学了。” 黎梨摇摇头,看着母亲:“就是觉得太不容易了。” 那个女孩,一直活得很辛苦。 /// 另一辆车上,谢译和祝福也启程回城。 看着副驾驶的人,一路上她都是恹恹的颓态。 牧场配备了餐厅,厨师都是国宴标准,一般只用来宴请贵宾,谢译早早安排好了。 惯例询问她的意愿,谁知…… “不想吃。”祝福轻轻摇了摇头。 过量运动应该会加速饥饿感才是,但她恰恰相反,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兴致不高。 总之是不愿意待了。 男人提议:“那回家?” 他又提到“回家”这个词了。 祝福压下心底的点点悸动,恍惚点头。 /// 御景。 公寓里一应俱全,唯一缺在哪儿,大概就剩食材需自行补给这一条了。 接连几天都是叫的外送,冰箱里除了饮料水果,能饱腹的只剩一包速冻水饺了。 谢译正要拿起电话叫酒店外卖,察觉她已经拆了水饺下锅。 迟疑着放下了手机,男人提出异议:“你会饿。” 这一袋不过十来只,感觉都不够她一人的量。 被他毫不避讳地点明了自己的食量,祝福小脸一晒,凭空露出了些许娇羞。 然后心气不顺地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猪。” 明明就是。 谢译忍俊不禁,“不知是谁,大中午的就能吃双份猪排套餐。” 他是指在公司附近的西餐厅,自己假作不认识他的那次。 记性真好。 祝福暗自诽谤,又无力反驳,只得把气撒在别处。 眼看着锅里的饺子都要被某人戳得面目全非,在变成疙瘩汤之前,谢译挽起袖子接了烹饪的工作。 “我来弄,你去翻翻柜子里有没有泡面。” 乖乖把主厨的位置让出来,祝福开始翻箱倒柜地找。 泡面是没有了,但是可以往里面加料。 打开冰箱,看到顶层放着一盒午餐肉,还有几个鸡蛋。 她问:“加午餐肉和鸡蛋可以吗。” “可以。” 冰箱的设计是内嵌式,做了双开门,又大又高。 顶层的食物她需要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得上。 祝福伸手去拿,好容易碰到了,稍不察觉又被推得更里面。 她想着要不要去搬把椅子过来,尽管很丢脸。 正考虑的工夫,后背靠近一具温热的胸膛。 男人长臂一捞,轻而易举就将东西拿到手中。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谢译没动,不进不退,用一种不算贴近却又真实感知热度的距离,将整个她笼罩在双臂之间。 祝福收回脚尖,在他的禁锢里翩然转身。 她微微昂首,水润澈亮的眼睛看着他,“我够不到。” 似控诉似懊恼,字里行间渲染着略带委屈的调调。 他估计会笑她矮吧。 果然,男人轻笑出声。 然后低下头,好看的脸庞凑近,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酥麻微痒。 他说:“都怪冰箱太高了。” 周遭的温度陡然升高,将她包裹在炙热火焰里,冰箱的冷气却从后背一阵阵袭来,寒意四起。 祝福体会到“冰火两重天”的字面意思了,并不算好,太煎熬。 她不排斥,男人就像是得了许可,渐渐得寸进尺。 轻柔的气息融化在无声的情愫里,他看着她,一步步试探,一点点靠近。 在离得极近的瞬间,即将触碰到界线的前夕,他骤然败下阵来。 她睁着不谙世事的双眸,黝黑的瞳孔里饱含信任和憨直,反衬得他面目全非。 是他,欺人太甚了。 谢译暗骂了一句流氓,正要撤后,忽觉动弹不得。 腰间的衬衫不知何时被人紧紧攥在手心,皱巴巴一团。 男人僵住了。 他从没试过这样,怕她胡闹,又期待她缠扰。 祝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现在脑子清醒极了。 原来一个人在犯罪时,除了冲动,更多是觉得自己能承担后果的那股狠劲儿。 她看着他,水波盈盈的双眸里承载着不知名的颤抖。 而后缓缓阖上,轻轻踮起脚尖。 他们之间的种种距离在这一刹那被稀释被分解,消亡在沉重的呼吸里。 她够到他了。 电光火石间,他搂紧她的腰,她圈住他的脖子,成了彼此的唯一支点。 唇瓣互相碾轧,力气很大,牙齿磕碰生疼,理智全无又真实感人。 像是要将对方拆骨入腹一般的凶,他卷着她的舌蛮横吮吸,却只尝到了认命的滋味。 全世界最最苦涩不堪的吻。 他们拼尽全力只为寻得一星半点甜。 - 200留言的加更在20:00。 -- 18.破碎+ 新闻办去隐禾庄园的行程敲定在周叁。 临行的前一晚,祝福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勾勒出无数个可能性。 她回记得自己吗,说不定会吓一跳,见她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要喊“妈妈”么…… 祝福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是想尽快适应这个陌生的名词。 在各式各样的忐忑揣测里,睡得不算安稳。 次日清晨,她一大早就到了办公室。 跨部门借调是常有的事,可美术组归于后期,和在前线争分夺秒的新闻办扯不上什么关系。 祝福不知道徐子默用了什么理由,申请批下来的那天,主编把她喊进办公室,仔细叮嘱了一番。 大意是不要给其他部门造成压力,抱着虚心的态度,就当作是去学习。 祝福慎重点头应下了。 她虽是藏有私心,但工作还是要完成。 去庄园的路上,她顶着整夜未眠的熊猫眼,连瞌睡都不敢打。 手里抱着徐子默交给她工作背包,就这么傻愣愣发了一路呆。 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啊。 不知是第一次外采,还是因为将要见从未谋面的人。 下车后,徐子默拍拍女孩的肩膀,安慰道:“跟着我就行了。” 那口吻好像在说,不要怕。 “我要做什么?”出发前他交代过,这一路过来忘了大半。 “倾听并记录我们的对话。” 祝福焦急打断:“我怕记不全。” “录音笔会备份,别慌。现场记录重点是为了便于后期梳理文字内容。” 祝福点头,从背包里取出录音笔和笔记本,时刻准备着。 “今天采访的对象是中老年人群,红笔标注的问题需要特别注意……” “嗯。” 边说边走着,很快来到正门。 出示了记者证,保安严格审查后为他们放行。 疗养中心的宣发负责人卢皎在大厅公共会客区等候,见他们来了,起身相迎。 客套寒暄过后,卢皎简单介绍了隐禾庄园的情况,乘坐园区的观光车带他们大致浏览了一遍。 徐子默大多时候都处于聆听的状态,偶尔会发问。 “庄园内外都采用了高精度循环系统,将干湿度,温差,气候,空气质量和净水系统平衡到极致。前面是庄园的有机菜园和有机农场,一日叁餐都是高级营养师精心设计的排毒系列。” 徐子默问:“据我所知,隐禾庄园在国内只此一家,没有考虑扩大版图吗。” 卢皎直言不讳:“盲目扩张的弊端是无法确保品质,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战略部署。” 徐子默:“七年前隐禾庄园曾面临政府查封,即将宣告破产时,是TK的总经理沉拓先生力排众议接下了这个项目,是什么让他有把握做这件事。” “老龄化问题是全球性的,医疗康健行业也是长青领域。隐禾庄园是TK集团民生健康行业至关重要部分,近年来更是屡获殊荣。”卢皎笑了笑:“只能说沉总的前瞻性,对未来市场的把控眼光独到且精准。” 观光车来到一栋公寓面前停下。 卢皎将他们领到了一间活动教室。 “到了,这是我们今天的采访场地,之前沟通的叁位受访老人都住在这里,我带你们过去。” 徐子默拿出今天的采访流程和她简单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就带祝福去布景了。 上午的时间很紧凑。 老人家的思路断断续续,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好不容易引导到话题点,下一秒又说起与内容无关的事情,滔滔不绝。 这样来回几次,时间就拖沓了。 祝福在一旁记录,超出问题范围的内容徐子默示意她可以跳过。 这一轮采访下来,大多时间是空闲,却也不敢分心。 好不容易完成了第一个采访,双方身心俱疲。 老人家仅是喝水就不下五杯,许久没说这么多话了,确实累着了。 访问一结束,就由护士扶着回房间了。 卢皎看了一眼时间:“剩下的两位老人就放到下午采访吧,午餐时间到了,先用餐吧。” 餐厅。 照例对着上午的工作状态进行复盘,因为效率低,下午的采访要作出相应的措施。 徐子默做了万全准备,唯独忽略了受访者的配合度。 太配合又不太配合。 他突然问起:“卢小姐,下午受访的两位老人也是这样……健谈吗。” 难得他也有语塞的时候。 刚才采访时,卢皎就看到他额头冒汗,隐约招架不住的意思。 她笑着回答:“来这里的人都有各自的原因,有些是不想给子女添麻烦,有些是家里人照顾不全,也有些是喜欢社群生活。但有一点是相通的,他们都是孤独的大小孩。长时间的无人可诉,更渴望被倾听,难免一时控制不住,徐记多包含。” 徐子默点头,“我明白了。” 然后他拿出流程,默默把下午的提问又精简了部分。 午餐结束。 为了配合受访老人的作息,难得空出一小时的午休时间。 徐子默和卢皎对上午的突发状况又作了沟通和协调。 他们商量着,祝福左右没什么事,就沿着绿树成荫的小径散步消食。 只是,这疗养中心也太大了吧。 她转晕了,没找到路标地图之类,摸索着从蜿蜒小径绕到柏油马路就花了不少时间。 看着相差无几的建筑物,祝福很气馁的发现,她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四下无人,林间的鸟啼声清脆低鸣,轻风吹攘着树叶的摩擦声窸窸窣窣。 实在不行就和师兄电话求救吧,哎,真丢脸。 祝福刚拿起手机,突然被一阵声音叫住:“这位小姐……” 转头望向来人,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上午采访时在一旁协助的护士小姐啊。 她换了便装,祝福一时没认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们采访的公寓在另一边,南辕北辙。 “我好像迷路了。”祝福自己都觉得这事太扯了。 护士小姐噗嗤笑了出来,“都这样的,我刚来的时候光是认路都花了好长时间,这里太大了。我正好也要去门口,带你出去吧。” 祝福道谢。 两人徒步走着,得了空闲也就聊开了。 祝福无意间走到了庄园的内部区域,旁边就是工作人员的宿舍楼。 护士小姐下午有事调了班,回了一趟宿舍,这才碰到了她。 “听说这里住了好些名人。”她突然地提到。 “嗯,是有一些。之前有个明星就把他妈妈送到我们这儿,没有办法兼顾工作和家人,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祝福捂着心口的颤,声线不稳:“你知道有一位着名的芭蕾舞蹈家也住在这里吗。” 护士小姐迟疑了一下,好似在思索。 “她的名字叫如璇。”她等不及了,补充道。 也就是这一刻,祝福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想见她的。 护士小姐缓缓点头:“是。” “你知道她住哪一栋吗。”声音里压抑着急切。 她的慌乱一望便知,护士小姐迟疑了:“冒昧问一句,你是如女士的什么人。” 祝福沉默片刻:“我是她的……学生。” 护士小姐了然点头,她说:“你这样是见不到的。” “为什么。” “中心的访客制度采取预约制,冒然拜访都是不允许的,这也是为了保障住在这里的老人和患者可以安心疗养。但是如女士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听护士长说,如女士住了多年,只肯接见一个人。” “谁?” “谢译,谢先生。” 护士小姐还在喋喋不休,但祝福看到她双唇轻启的动态。 突然间,安静又嘈杂。 像是坠入无边空洞里,整个世界只剩下如雷贯耳心跳声,每一下都连着呜咽不绝的回音。 采访结束了,他们返程。 徐子默把她送回御景时,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无端压抑。 “你怎么了。” 她从下午开始就不对劲了,一声不吭地埋头记录,像个机器人。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有些累。” 祝福强扯出一抹笑,脸色一片木然。 “快回去休息吧,采访报告晚点整理也行。” “嗯,师兄再见。” 到了公寓,祝福打开门。 玄关处整齐摆着一双男士皮鞋,他比她早到。 波澜不惊的微妙关系折断在那个意料之外的吻里。 从前的一周两次演变成了天天报道。 谢译下了班就来这,他们一起吃饭,看电视,互相聊些琐事。 好像什么都没变。 除了他离开的时间从22点延长到23点。 除了会在各种时间缝隙里肆意接吻。 其他依旧。 听到声响,谢译从厨房出来。 “回来了啊。”他靠近,顺其自然地弯腰,在她唇上轻咬一口。 男人的身上带着些不太像他的油烟气,大概又在厨房折腾了。 周六的饺子皮事件后,他就对烹饪产生了浓厚兴趣。 隔天就兴冲冲叫人送了食材,整个冰箱都塞得满满当当。 连着两天都是他下厨的,味道么,比她做得好。 她傻傻瞅着自己不说话,谢译察觉出不对劲,笑着问:“怎么了这是。” 祝福收回视线,低头换了鞋,“我去洗个澡,公出了一天有点累。” “嗯,洗完出来就有的吃了。” 晚餐比想象好吃。 原来他是真的有在精进厨艺,祝福心里诧异,那么忙的人,从哪里挤出来的时间学这些。 “天分这东西,真是羡慕不来。”祝福迂回着字眼。 “夸我的话可以再直接一点。”谢译笑着收下。 她回来得晚,晚饭刚过,时针就指到22点了。 收拾好餐桌,房子里很安静,细细分辨才能听见一二。 洗碗机运作的声音呜呜地闷,水池龙头的阀门没有关紧,水滴打在石英水槽上像极了计时器。 流理台边的男女耳鬓厮磨,他们争分夺秒,热烈张狂,口水的吞吐声烧热了四周的温差。 谢译觉得频繁的失控不在于自制力变差,而是她太诱人。 她只是水盈盈地望着,他就喉结滚动地燥。 接吻算得上是一件耗费气力的事了,至少对此刻的祝福是如此。 娇软的身子被男人搂着,后腰抵在案台边缘,又硬又酸。 他越急越重的吻下来,害她不得不一个劲往后仰。 承受不住了,女孩舌尖去推搡他的,企图抽离,却被男人一口含住,吃得很香。 “唔……唔嗯……”她晃着脑袋躲,男人大手扣住。 上下掌控着,动弹不得。 然后祝福就放弃了挣扎,她搂紧他,更用力的回吻,学着他的步骤在男人的口腔里穿梭旋绕。 将他的舌咬住,吃进自己的嘴里,跟着他的节奏,由舌尖一点点吮吸着,许久不肯放。 男人闷哼一声,在她的故意里俯首称臣。 稍稍松开她,唇齿微触,依恋着余温。 “学坏真快。”他的嗓子哑得吓人。 祝福清醒了不少,连忙推开他,少了情欲的热,只剩下嘴唇麻麻的痛。 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快到23点了。 谢译也看到了。 实在没忍住又轻啄了几下她的眉眼,才怏怏不乐地开口:“我该走了。” 说是要走,可搂着她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祝福将脸靠在男人胸口,听着他比自己还要高频的心跳声。 有一丝心软。 然后她开口了,将心底的彷徨摊开来晒。 “谢译。”她轻唤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只喊他的名字了。 “嗯?” “上回……你说帮我想办法,然后呢。” 她说的很轻,但他一定听到了。 心跳的节奏乱了。 祝福闭眼等,不催他,也不放过自己。 好像一世纪那么久,头顶传来干涸的声音。 他说:“我还在找,再等等好不好。” 话音落地的瞬间,她听到有什么东西跟着破碎了。 靠在胸口的女孩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找不到路和尽头。 她等到了答案,尽管讽刺却很真实。 “好。” 她轻轻应着。 她不该信他的。 - 抱歉,久等了。 讲真,自从你们开启单珠留言模式,我慌的一逼。 -- 19.输赢* 分秒流逝的除了她的信任,还有时间。 真的要走了,再不走…… 谢译不敢想后果。 他抚了抚女孩瘦薄的脊背,贴着她的耳根低语:“我走了,嗯?” 忍着耳垂的痒,祝福从他怀里钻出来,湿漉漉的双眸瞅着他,欲语还休。 “怎么?”谢译莫名想笑。 重逢的这些日子,她就不是黏人的性子,今天有些反常。 祝福没理会他,攀附着男人的肩膀,稍稍仰头,鼻尖轻触他的下巴。 她开始乱来。 张嘴咬了一口下巴,留下一个水亮泛红的牙印。 她满意了,伸出粉红的小舌顺着思路舔下去,到喉结处停下,温热的小嘴含住吃了一会儿。 男人额间的青筋凸显,似是忍无可忍。 口腔里分泌出大量津液,他咽了咽,喉结滚动。 那张小嘴跟粘上似的,也随之而动。 他想爆粗口。 薄唇轻启,她睁着好看的双眸对着他笑。 不似以往的傻笑,里头多了些东西,跳跃,妖娆,势在必得。 谢译觉得自己像是一碟子肉,被她盯上了。 深呼了几口气,男人咬牙拽下她束缚在腰间的手,拉到身前,然后顾自撤后了半步。 没离得那么近,他觉得好受多了。 “我…走…走了。” 好受个屁,他从肉变成了结巴。 许是被男人的蠢样逗乐了。 她噗嗤一笑,浑身透着花枝乱颤的妖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又纯又欲。 手指捏着男人腰间的衬衫纽扣,解开又扣上,玩得专心。 若有似无地嗫嚅了一句:“也可以不走啊。” 操,谢译本能地又想后退了。 可他动不了。 男人低头望去,裤子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再一想除了她还能有谁。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白玉般的小手隔着内裤来回抚弄。 内裤紧绷绷的包裹着巨物,形状饱满立体,肉眼可见的硬挺。 她忽然一把抓住,男人瞬间汗如雨下。 一捏一松,撸得很好。 他被她拿捏在手掌心,她动,他就跟着,一路到玄关口。 “还走么。”她挑眉一问。 谢译忍着胯下的煎熬,从牙缝里蹦出一个颤抖的音节:“走……” 气若游丝,弱的一逼。 祝福挪开目光,好似懒得再看他了。 微微颔首,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清清冷冷。 他敢吻她,却不敢碰她。 从他第一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裸体时。 从他仓皇夺门而出时。 从他抽烟解乏不看直视她时。 祝福就知道了。 无非就是怕担责任,他想躲,可她偏不如他的意。 女孩的另一只手伸出来,指尖飞速转动,轻而易举把皮带解开了。 手一拉一扯,西裤应声而落。 她抬眸看他,明明是笑着的,却满是挑衅。 她问:“还走吗。” 他走不了。 谢译从没见过她这幅面孔。 他惊愕的同时,无限悲惨地发现,自己竟然挪不开眼睛。 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可以看很久。 这一场无声对视,男人输得面目全非。 双手重新搂着她,谢译低下头想吻她,却被她侧脸躲了。 明明是她不放他走的,这会儿又惺惺作态起来。 他气得想咬她。 意料之中的,男人沉下脸来,锐利的黑眸直视着她。 祝福猜,他是不高兴了。 呵,他凭什么不高兴。 上一秒还敢骗她,这一秒就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 祝福怒极反笑,扒下他的内裤,将挣脱出来的活跃家伙握在手里。 她其实不会,全是凭感觉胡来,这里捏一捏那里抓一抓。 如此敷衍了事地把玩,男人就已经喘起了粗气。 虽然很荒唐,但祝福承认,这一刻她很有成就感。 谢译觉得自己像是个没什么性经验的毛头小子,被眼前这个没名目的小妖精弄得七荤八素的。 最后实在没忍住,他脱口而出一句脏话:“操!” 是被戳到痛处的烦躁不安。 祝福听到了,她这会儿又拾起乖巧伶俐的娇态,直勾勾看着他,“谁?” 谢译没工夫和她玩文字游戏,他黑着脸,捏着她的下巴猛地咬住红唇。 一脚踢了西裤就,将她往沙发上带。 也就叁五步路,地上落满了零碎稀散的衣物。 他脱她的T恤,下摆撩起来挂在脖子上,依依不舍分开了唇,T恤一掀一扔又亲上去了。 牛仔短裤也别穿了,解了扣子自然掉落。 祝福比他还野蛮,拽进他的衬衫往两边扯,透明扣子崩得到处都是。 跌跌撞撞走到客厅,将她压进墨绿色的真皮沙发里。 她白玉剔透的肌肤暴露在眼前,闪得男人意乱情迷。 刚才他们厮磨得太起劲,女孩的内衣歪歪斜斜的卡在胸上,裹不住什么。 一只粉嫩的乳头由衣料边缘跑出来,像含苞待放的腊梅,在白雪皑皑的酥胸里妩媚一点。 谢译猩红了眼,脑子里只闪过四个字。 她长大了。 当年那个穿着蓝白校服和他告白的小女孩,已经养出了一具叫人痴迷倾倒的娇躯。 他看得入迷了,甚至忘了该做什么。 祝福又羞又恼,客厅里的灯光亮得像青天白日,他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的裸体看。 就像个……帅气的流氓。 白皙的手臂绕过男人的脖子,柔柔慢慢得很撩人。 突然间使了劲,将他的俊脸勾进自己的双乳间。 出挑的乳尖儿正碰在他的唇上,谢译只要一张口,轻松就能含住。 男人闻着萦绕在鼻尖的奶香味,心里压着最后一分犹豫。 他可以停下的,谢译对自己说,应该停下。 这话像是催眠,理智赞同,身体反对。 正在他思想博弈见,腰上不觉加了一个重量。 是她。 将修长匀称的双腿紧紧缠在男人腰际。 湿意蔓延的私处有意无意地磨蹭着阴茎,越磨越湿,越硬越胀。 真他妈绝了。 原来撕了面具的她是这幅要命的面孔。 理智被某人撩拨起的欲火烧得干干净净。 谢译闭上眼,过了良久才睁开。 眼里的纠结和痛苦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欲念。 他张开口,慢悠悠地尝着女孩胸前地娇嫩花蕾,舌尖卷起打圈,极尽细致。 “额啊……” 意料中的呻吟传入耳中,这一晚上唯一的松快,就数现在了。 这还不够,想着刚才她的肆意点火,男人还是觉得不解气。 他压臀向下,将她的身子嵌进真皮沙发里,阴茎碾着嫩穴,龟头戳着阴蒂。 男人半起身,就这么一边用力碾轧,一边看她皱眉。 还不够。 他伸手,将那对白花花的嫩乳从内衣里释放出来,又胀又鼓的两颗圆球卡在中央。 指尖捏着乳头拉扯,力气用大了,她脸上才露出些许慌乱。 谢译找到了反击的办法了,他低头叼住其中一只,一边吸一边往上拉扯。 祝福吓坏了,抱着他的脑袋跟着抬起身子。 男人偏不让,单手扣着她的肩膀,他猛吸一口,小半只奶子被他吃进嘴里,然后上下律动。 白嫩的娇乳一下子就胀得绯红一片,力道最大的时候,半圆变成了尖笋形状。 因为害怕奶头被他咬坏,祝福差点就要哭了,拼了命才忍下来。 她骨子里藏着桀骜难驯的野性,越是发怵,越是不服输。 男人解了碍事的胸罩,连同内裤一起扒了。 耻骨相连处是一片暗黑森林,面积不大,聚集在中间一块,好似白茫原野上的点缀,恰到好处的迷人。 他又开始看了。 祝福扭着身子不安分,企图躲避他的注视,才要将双腿夹起来,就被男人更用力打开。 蜜穴湿得彻底,毛发被水液沾得水淋淋,银丝交错。 谢译吞了吞口水,突然口渴。 他低头的瞬间,祝福像是料到了,伸手挡住,面带潮红地瞪着他:“不行。” 他怎么能舔她的……这里呢,脏不脏啊。 谢译没来由地笑了,长臂一提,将她抱进怀里。 他们面对面坐着,女孩的双腿分开。 男人的阴茎都这么卡在她的外阴部,花唇挟裹不住,却异常吻合。 也不知是哪里发的力,他就这么动了起来。 嫩乳紧贴着他的,随着男人的晃动,胸口两粒血红珍珠捻着男人的小豆豆,相互磨蹭。 “唔…额啊……”她难受地哼哼唧唧。 说不清怎么了,身体好奇怪,冷热交替,像是被泡在海水里沉浮,永远上不了岸。 他成了她的救命稻草,除了依附着他,没别的办法。 这念头让祝福很不爽。 她讨厌被动,更懊恼在谢译身上被动。 是身上,女上的体位她凭什么被动,明明是她压着他。 “难受了?”男人黝黑发亮的眼盯着她,载满了笑意。 他是干了什么体力活,额间的发丝沾了汗珠,晃动间有几滴洒在她的胸上。 祝福不想看到他的脸了,尤其在如此炽白的明亮里。 她搂住他的脖子,含着男人的下颚角,闷闷地说:“我要回房间里……” 这已经是她最大程度的服软了,谢译知道。 将她的双腿缠好,男人起身,捧着软弹的臀走到卧室门口。 正要开门,她又有反对意见了:“不要……不去主卧。” 她心里泾渭分明得很,这房子是借住的,迟早要还。 谢译转了个方向,走进她的房间。 门都来不及关,又或许他就是不相关。 抱着她来回地踱步,龟头顶着阴蒂,每一下都让她心尖儿抖。 没一会儿,怀里的人猛地搂紧了他,身子震颤不休,她呜咽着,一口咬住男人的肩膀。 嫩穴像筛子似的哆嗦个不停,一阵暖流浇在阴茎上,烫得男人清醒又失迷。 久违的小高潮,祝福觉得精神气都被抽干了,整个人更软了,半点力都使不出。 谢译将她抱回床上,看着她粉粉嫩嫩地蜷缩着,也不张牙舞爪了,说不出乖巧。 男人忍不住亲她,由眉心到红唇,一点点地吻。 安抚她,也顺意自己。 祝福迷迷糊糊地任他吻,时不时哼哼一声,也只是情趣。 直到双腿又一次被男人缠在腰上,松松的,有空隙。 她回了神,隐约感觉私处被他顶着,若有似无地往里试探着。 祝福如梦初醒,挂在他腰际的双脚开始扑腾反抗,手也不客气的去抓他的那根。 “别进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在寂净的夜里更显淡漠无情。 谢译愣了一下,忽觉寒意袭来。 到了这一刻他才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彻底被她玩弄了,一整晚。 他冷着眉眼,褪去满腔柔情,盯着她。 祝福这才冒出一些后怕,屋子里黑黝黝的,客厅的光透过半开的房门穿进来。 他背后亮亮的,显得脸色更沉更暗。 “只要你别进去,怎么样都行。” 她难得怂了,也不管说这话的后果是什么,只顾大言不惭。 借着微弱的光,祝福看到他轻扬起嘴角,可周遭的寒意还未散去。 脑海里的危机警报还未解除。 果然。 只听见他幽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 谢译:怎么那么多事呢,这不行那不让的。 祝福:有意见那你别上我。 谢译:爱上不上。 祝福:拜拜了您嘞。 谢译:…… 谢译:你回来。 谢译:你他妈敢走一个试试。 谢译:我错了,你全对。 祝福:重复一百遍。 谢译重复中…… 祝福:乖。 来自“温柔小纯情的脏话进化史”。 -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场H可以写这么多字。 -- Xrourouwu.Com 20.不易* 凌晨四点的天还夹杂着灰蒙不堪。 公寓一隅。 侧躺在床上的女孩已然苏醒,她半阖着眼看着某一处发呆很久了。 腰间揽着一只精壮的手臂,她被男人搂在怀里,以一个极为亲密的姿势依偎着他。 耳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祝福默数着每分钟的节奏,数到心满意足为止。 眼睛微微眨着,浓密的睫毛一扇一合。 看着像是困了,倏然睁开双眸,干净明朗,一丝混沌都瞧不见。 她比任何时候都镇定清醒。 /// 昨晚,不,凌晨才结束的激烈纠缠。 刚说完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祝福就被男人半搂着弄下了床。 二十叁层的全景落地窗边,从后面压着她没羞没臊地顶。 腰上因他的蛮力布满青一块紫一块的指痕,她喊疼,他就换个位置抓着,并不耽误其他。 男人收臀抽腰地动着,粗硕的阴茎在淫水的润滑下通行无阻。 许是这样少了什么刺激,他哑着嗓子对她发号施令:“夹紧了!” 稍稍分神,后臀就挨了一巴掌,催生响亮,祝福不敢不听了,委委屈屈地照办。 果然,舒服的闷哼声在身后响起。 白嫩的双乳在他的抽送下无情拍打着玻璃窗,没一会儿就红了。 她用手包裹着可怜兮兮的酥胸,承受着男人的没轻没重。 指关节撞在玻璃上,发出钝钝的声响。 谢译察觉了,将她翻过来一看,头皮更麻了。 小手覆在圆白嫩乳上,又遮不齐全,弹性十足的乳肉从指缝间挤出来,粉红淫靡,视觉效果极佳。 他看着看着,眼眸又黑沉了许多。 就这么站着夹了小二十分钟,还要配合着适当的娇吟,终于等到男人压抑了整晚的嘶吼。 他缓缓抽身,握着滑腻的阴茎,全数射在了她的小腹上,一股又一股。 她吓得一动不敢动,腿心火辣辣地灼热。 腹部的白浊沿着细腻的肌肤如蛇一般扭曲滑落,带着挠不到的痒。 祝福被动感受这一场事后撩人。 男人舒服了,感觉心情跟着好转了些。 他凑近,忽而将她打横抱起。 祝福惊呼一声,攀紧他的脖子怯生生地问:“啊…干什么……” 谢译没回答,径直走到浴室。 他没有给别人洗过澡,更别说是女孩子了。 这会儿手里握着花洒,像个傻子似的呆楞住,不知道该操作哪一步。 “我自己洗。”祝福扭捏着,脸上满是不自在。 她很小开始就是自己洗澡,连爸爸都要回避的。 从心理角度出发,被人洗澡是比做爱更令她觉得羞耻的一件事。 谢译不肯,挡开她的手。 花洒开了,温热水柱淋湿了她,氤氲的暖意将玻璃朦胧雾化。 男人的手抚遍她的身体每一处,最后停在玩了一整晚的蜜谷幽穴处。 有些肿了,他试着揉捻阴蒂,一声来不及克制的娇喘从女孩口中溢出来。 与窗边的假意应承截然相反,灵魂深处的呐喊最为真实。 他起了连坐反应,胯下才消下去的那根又有昂首的动静。 祝福软软靠在玻璃壁上,双腿微张,还隐约打着颤。 男人的手在腿心穿梭自如。 她伸手去阻,压根起不来什么作用,私处的绵密酥麻蔓延至五脏六腑。 他的拇指在阴蒂上打圈,中指沿着细缝摸索着,碰到了入口,突然停下了。 两人突如其来的对视了一眼。 在女孩的慌乱警告里,谢译邪气一笑,那神情让祝福想起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下一秒,中指猛地没入花径。 “啊啊——”连半个“不”字都不会说了,祝福睁大眼睛瞪着他。 谢译没看出什么警告,反而丝丝入扣的娇媚从她的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 低头吻住她微张的小嘴,将软糯的舌头拖出来纠缠,身下的手指模仿着性器的律动有节奏的抽插。 很紧也很难,他卯足了劲去搅合,在她身体里肆意妄为。 舌头被他含住,祝福只剩支支吾吾了,一肚子的抗议都形同虚设。 她累挂了。 迷迷糊糊在他指尖又到了一次,腿软得不像话,全靠他搂着。 祝福头一回深刻意识到了男女有别,不论是体力还是精力。 实在应付不了他。 后面的事情都是在女孩半困半醒里进行。 给她洗了澡,吹干了头发,抱着回到床上。 看着她困到睁不开眼,谢译心里竟然出奇的满足。 男人搂着她睡,紧到密不透风,生怕她跑掉似的。 后来被她嫌弃地踹了一脚,怀里的人顾自翻了个身。 大多时候谢译都是好说话的,香软在怀,他愿意惯着她的小脾气。 由后抱着她入睡,安心顺意。 /// 思绪回笼,掐算着时间,床上的女孩有了动静。 似是鼓足勇气,以极为小心的方式从男人怀里脱身,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离开。 关上房门,在客厅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浴室。 换上了先前放在柜子里的衣裙,对着镜子略作整理。 锁骨上隐约点缀了几颗草莓,都是他干得好事。 祝福一边在心里骂他混蛋,一边拿出粉底补救,遮了几层,看上去才勉强不引人瞩目。 洗手台上放着两只手机,他的和她的。 祝福取下耳钉,用后针去顶开手机卡槽,换sim卡前,她鬼祟心虚地环顾了四周。 他才睡了两个小时,轻易不会醒,她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可手指仍抖得厉害,好半晌才将手机卡偷天换日。 拎着高跟鞋从浴室出来,路过客厅时把他的手机放回西装口袋里。 大门开启,又轻轻关上。 一切如她所意。 进了电梯,祝福弯下身子将高跟鞋穿上。 她拍着胸口缓和断断续续的紧张和焦虑。 看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一点点下降,这一场处心积虑才算有了实感。 提前预约的车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凌晨五点的生意,又是去城郊的大单,算是运气不错了,司机没什么抱怨的。 看她出来,还殷勤地下车替她开门。 从御景到隐禾庄园不算近,车程两小时。 上了车,祝福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脑海里回荡着那位护士小姐的话。 “谢先生空了就会过来,每回都是直接找我们郝护士长。有一次护士长请假没在,正巧我当值,也领他进去过。他喊如女士叫作如璇阿姨,我猜是亲戚吧。 前几年经常有狗仔冒充记者混进来,假借宣传想采访如女士,后来谢先生知道了,把安保人员换了一批,访客制度才慢慢严格起来。” 郝护士长吗? 祝福在通讯录里搜索着“郝”姓,通篇只看到一个名字看着女气些。 郝春云。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她发了信息。 “郝护士,今天8点我会带如璇阿姨的学生过来拜访,有劳。” 短信来来回回编辑了无数遍。 模仿着他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口吻,又怕不够疏离。 “小姐,隐禾庄园到了。”司机提醒道。 “好,谢谢。” 付了钱下车,祝福看着门禁森严的庄园,并不松快。 到了这里才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容易。 走到大门口,保安照例来问话,一看到是她,有些诧异。 “您不是昨天来过的记者吗,今天又有采访?”还这么一大早的。 他翻着手中交接记录,并没有写这一条啊。 “你记得我啊,太好了。怪我粗心,昨天采访有个器材落在采访室了,领导让我今天上班前必须拿回去。” 保安有些为难:“这…按规定没有预约是不能入内的。” “能通融一次吗,我保证下不为例。” 保安犹豫了,脑子转了几个弯,想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新陆传媒不用多说了,国内最具声望的传媒公司,业界翘楚,再算上卢总监百忙之中亲自接待,必然是得罪不起的。 “下不为例啊,你快去快回。”他挥挥手,带她走了内部通道。 “一定一定。” 第一道关卡好险过了。 祝福怀揣着侥幸的进了疗养中心,凭借记忆往公寓楼走。 途中收到了短信,打开一看,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好的谢先生,我目前不在中心,已经交代张护士安排妥当了,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络我。” 她赌对了。 走到其中一栋公寓楼,祝福进门,空旷的大厅咨询台坐着一名护士。 “你好,我想问个路。我是如愿老师的学生,已经预约了来看她。可这里实在太大了,绕了半天都找不到。” 小护士满脸狐疑,让她稍等一下。 随后打了个电话,祝福听出来她在确认今天有没有如女士的访客。 得到了肯定答复,她回过头来,这回语气友善了许多。 “徒步过去太远了,我叫了园区的观光车,马上就来,您先稍坐。” “那真是太感谢了。” 门边就是公共座椅区域,她走过去,也不坐了,翘首以待地看着门外。 手机显示已经7点半了,她猜谢译即将或已经醒了。 如果还没见到就被他抓回去,那真是前功尽弃了。 这么想着,她多一分一秒都熬不住。 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观光车,祝福坐在车上。 周围的景致由慢至快向后位移,她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 两旁的绿荫高斯模糊,柏油路变成了一条虚幻的时空隧道。 隧道的中心是一个光斑白点,她越往前,光亮越刺眼。 她一点点逼近,被记忆封尘的画布逐渐清澈。 心头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她想知道的答案就在那光亮里。 甚至环绕着真相周围的声嘶力竭和咆哮狂嗥都言犹在耳,触手可及。 或者不堪,或者狰狞,她浑然不顾,偏要用血肉之躯去撞一撞。 左不过,就是一场分崩离析。 “小姐,已经到了。” “啊?哦,好的。”祝福回过神,下车。 高跟鞋在平地上不知怎的崴了一下,她连忙站稳,动了动脚踝,不痛。 步履匆匆进了一楼大厅,环顾了四周。 这栋公寓楼显然和其他不一样,宽敞明亮,格局开阔许多。 “这位小姐。” 祝福听到声响,她转头,竟看到了昨天的那位护士小姐。 “护士长让我接待如女士的学生,我还在想不会这么巧吧,竟然真的是你。” “麻烦你了。”她点头致谢,跟着她进了电梯。 上楼的路上,张护士说了些如璇的生活起居和近况,祝福听得入神。 “这个时间如女士应该刚用完早餐,来之前我和她提了她有学生到访。” “她是什么反应。” 张护士回忆着:“问了句是不是谢先生的安排,其他没说什么。” 祝福的心一沉,可能是心虚,她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每年这个季节,一到晚上,如女士总睡不安稳,护士长交代访客会面时间尽量控制在30分钟内,希望你谅解。” “我知道了。”祝福应声。 出了电梯,祝福跟着她来到如璇的房间前。 轻叩门扉,打开。 这是一个两室两厅的格局,客厅和餐厅宽敞温馨,其中紧闭的房门是卧室,还有一间的门是半掩着…… 张护士从那间房里进去,很快又出来。 “如女士在书房,你进去吧,注意时间哦。” 祝福点头。 张护士离开了,顺手带上了外间的门。 祝福站在客厅里,她看着书房的方向,缓缓抬起脚步。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空气里,虚浮不稳,下车前崴的那一下这会儿才开始发作。 轻微痛感,却也能忍。 指关节轻轻叩击,沉重的木门发出闷厚的警醒。 “请进。”屋里传来了温婉好听的女声。 祝福稳了稳心神,握了握拳,又松开。 像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她扬起浅浅的笑,推门而入。 夏末秋初的清晨,阳光从窗棂上贯下来,仍有些晃眼。 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外文小说。 得体的柔黄色缎面长旗袍将她的玲珑身段包裹得韵味十足,并非妖娆多姿,更多是雍容雅致。 许是渴了,她端起一旁的珐蓝茶杯,浅酌润喉。 手指翻着书页,阳光将她笼罩在晕层间,美得不真实。 时光定格了她的美貌,甘愿放慢岁月的步调。 祝福见到她了。 大约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看,时间一长,眼睛莫名酸涩起来。 她微微低头,收敛了情绪,回过身将书房的门关上。 关门的动静引得沉浸在书中的人抬了头,如璇侧脸望去,一眼便看见了门口立着的人。 震惊,欣喜,失神,颤抖,慌乱,自责,痛苦…… 全天下最复杂的的情绪词都在她眼里穿梭了一遍。 祝福看得一清二楚。 调动了全身心的暖意,将其聚集在眼眸里。 她微微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娉婷宛宛,轻轻吐字。 “我来看你了。”- 这两天的评论区我只想说四个字:(我)何德何能(啊)! 也有很多小可爱留言说写得好,我真的惶恐惊慌害怕不知所措。 谢谢你们愿意和我一起递进这个故事- BUT- 嗅到了加更的气息。 *这也太太太太太快了吧* 如果每一章字数控制在2k+我压力会小一点。 很难控制。 后续的加更也许不能当天兑现(划重点),尽量满足- 微博我发了关于“神仙读者”留言截屏。 *码字的我能被大家看到,留言的你们我也都看得到* 无聊可以去围观,hhhhh我觉得蛮好玩的。 -- 21.预谋 御景。 谢译睁开眼,迷糊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有那么一瞬间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屋子里暗得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觉得应该还早,想再睡一会儿,紧了紧怀抱,是空的。 男人突然一惊,从发丝到脚趾彻底醒了。 他习惯性往床边柜摸手机,没有,才想起这不是他的住处。 开了灯,屋子里大亮。 卧室里没有他的衣物,昨晚,他们在玄关时就赤诚相见了。 想起数小时前的疯狂,谢译竟然只觉得意犹未尽。 色欲熏心这四个字被他诠释得很直白。 来到客厅,从西服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六点多。 还早,其实可以再睡一会儿。 等等,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这么早,可她人呢? “谢译。” “上回……你说帮我想办法,然后呢。” 脑海里闪过她昨天的话,而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还在找,再等等好不好。” 接着她说:“好。” 再然后,场面就失控了。 男人拿起手机,正打算和疗养中心确认什么,发现通讯录的名单大变样。 他心一沉,将前后情节内容拼凑了大概,一清二楚了。 来不及思考细节了,他捡起散落在客厅的衣物胡乱套上,夺门而出。 谢译赶到隐禾庄园时,八点刚过一刻。 睡了没几个小时又疲劳驾驶了一路,整个人颓态尽显。 下车时,他脸色深沉,眼下泛着青,衣服皱得乱糟糟,太不像平日里精致得体的他。 男人的脚步急切鲁莽,路过一楼咨询台还碰翻了一张椅子,他顾不及了,一刻不停地上了楼。 这一层是疗养中心的顶配,住的人也极少。 楼道里安静地出奇,男人急促的呼吸声入耳清晰可闻。 越是这样,越让他心惊胆战,类似暴风雨的前夕。 张护士看到他了,礼貌鞠躬:“谢先生。” “今天有人来探望过吗?”他压着心底的慌乱。 张护士一愣:“有一位小姐自称是如女士的学生,正在她的书房。” 稍一停顿,她又补了一句:“不是您亲口和护士长交代的吗?” 他料想得没错。 “她进去多久了。” 男人的脸色差的可以,张护士说话都开始磕磕绊绊。 “没……没多久。” 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沉里,眉头真切皱着。 “叫上主治医师,还有你,再找两个护士,跟我进去。” 张护士显然没反应过来:“啊?” 谢译暴怒,隔着空空的走廊对她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被他吼得吓破了胆,张护士哆嗦着手,连忙拿起电话叫人。 真正走到门前,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 这并没有让男人如释重负。 为了更好地保障入住者的睡眠和休养,疗养中心采用了极强的隔音措施。 谢译颤抖着按下门把手,啪哒一声,开启。 激烈的动态声效陡然清晰了。 男人心头狠狠一颤,他快步走去,嘶喊崩溃越来越近。 打开书房的门。 屋内满目疮痍,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像是被战事席卷。 地上全是残破的书籍用具,有撕碎的,有丢弃的…… 椅子倒了,茶杯摔裂了,台灯碎了一地…… 谢译一眼就看到她。 傻愣愣地站在那里,面对着情绪失常的女人——她的亲生母亲,肆意袭击。 甚至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 他步入狼藉中,将孤立无援的她藏进怀里,以宽阔的背脊对峙这一场风暴现场。 木质的纸巾盒狠狠砸在背上。 男人吃痛地闷哼一声,随即收拢了双臂,直觉将她护得更紧些。 从第一声玻璃碎裂响起,祝福整个人都是懵的。 看着歇斯底里的女人,前一秒的端庄大方仿佛是幻觉。 她疯了似的开始摧毁周遭触手可及的一切。 厚重的书籍被横扫在地面上,有些撞到书架的玻璃门上,有些落在她脚下。 并不是针对她,只是单纯的情绪崩溃。 祝福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没有躲,除了来不及,也不知道该躲去哪里。 她无处可藏。 直到身体被一个傻子罩在怀里,她才从眼前的惊吓里回过神来。 世界真的好吵闹。 高频的尖叫,凌乱的步伐,急促的口令。 医生护士的对话,不知哪一处的警报声,针插入皮肤的疼痛。 还有,他疯狂的刺耳的心跳声。 这是祝福第一次发现,谢译的害怕。 心里升起一种说不清的密密麻麻,很像是通俗意义上的感动。 在这一瞬间,他的怀抱,他的怯意,他的整颗心脏,都归属于她。 医生给如璇打了镇定剂,又联合几个护士一起把她送回了卧室。 顷刻间,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译松开手,冷着脸将她带到客厅沙发区,全程没有说一个字。 他生气也是合理的。 祝福想,谁要是这么诓骗她,何止是生气。 谢译刚拿起手机,才想起号码换了。 清晨起床时那种被利用的糟糕感觉卷土重来,想到昨夜种种,觉得她实在过分又可恶。 男人走到她面前,依旧的一言不发,只是伸出手。 祝福乖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 他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摊开两只手机,开始研究怎么换卡。 手边也没有可以用的工具,他徒手试了试,无果。 祝福看到了,坐得离他近了些。 许是被拆穿了反而无所畏惧,她心里坦荡平和。 摘下另一只耳钉,如法炮制地将电话卡换好,又递还给他。 谢译起身走到几步远的窗边,打电话给司机。 他今早是独自开车过来的,现在局面太乱,分身乏术,顾全不了太多。 挂了电话,男人还立在原地,看着窗外的景,不知在深思什么。 恰逢医生从卧室走出来,打破低沉的气氛。 谢译问:“她怎么样了。” 主治医师谭天蓝是国内精神科的权威,谢译花重金聘来养在疗养中心。 谭天蓝摇了摇头:“这一批新药对她的情绪控制效果不理想。” “那用之前的药呢。” “你也知道,之前的药副作用比较大,正因为担心患者的身体负荷不了我们才换了方案。 我建议可以再试一试,据报告显示,近两个月如女士食欲和精神都有所好转,我们需要再观察一下,今天是属于突发状况,还是大概率事件。” 谢译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人,她低着头,好像在犯错自省。 男人默默叹了一口气:“那再试试吧。” 司机很快就到了。 上了楼,看着屋内纷杂,大气不敢出一声。 “送她回去。” 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转身便要出门。 见他要走,祝福突然起身,快他一步挡在门前。 顶着他无情的注视,女孩硬着头皮开口:“今天的事,你不要迁怒他人。” 祝福记得张护士说过,之前因为安保不严谨,已经被他换了一批。 她不想因为一己私欲而连累任何人。 无端沉默良久,他们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她母亲刚经历一场崩溃,她问都不问,哪些身外之人她反而操起闲心。 谢译不知该将她归类于冷血还是有爱心。 男人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控制住火气,脱口而出的话分不清是讽刺还是自嘲。 他说:“那你觉得我该迁怒谁。” 祝福抬头看他,也不怵了,等他责备。 他也看着她,眼底平静无澜。 “我怎么觉得这事应该怪我呢。” 正是他的色令智昏,包庇纵容,才让她有机可乘。 祝福闻言,浅浅地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适。 他的冷漠都在意料之中,反而是心脏那处突如其来的酸涩感令她始料未及。 这一切不都在她的计算之内么。 那么,她在难过什么。 - 这一章张护士实惨啊。 谢先生“人生第一吼”技能达成,但因为对医护人员无礼,扣全分! -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现阶段还算前期,留言区的宝宝们分析都有道理。 有不明白的剧情可以往回翻课代表们作业。 我在犹豫要不要在微博开一个答疑。 你们可以问,在不剧透的前提下我选择性回答。 或者你们喜欢天马行空自行发挥。 划重点:看留言板的推理和演算是我每天最快乐的事。 -- 22.距离+ 司机将她送回御景。 下了车,祝福慢慢走着,到了居住的那栋楼,她没急着上去,而是站在外面草坪抬头望。 玻璃状的外立面照映出蓝天白云,和天空融为一体,顶层没入云海,像是没有尽头。 她收回眼神,估算着什么时候搬走,宜早不宜迟吧。 他不会将轰她走的话说出口,顶多是态度冷淡,但也足够表达了。 由远及近,耳边传来了叁两个女声,熙熙攘攘,大约在讲是非。 “你说她有什么本事,我反正是看不出。” “就是,瘦成豆芽菜了,那胸啊撑死了就是个B,这还是往大了说。” “你们是没看到,上回那辆超跑得8打头吧,众益贸易的公子哎,帅气又多金,再一看我伺候的那位,真是倒胃口。” “你还抱怨什么,之前不还送了你一个铺面么,趁年轻手里留点资产比什么都牢靠。” “我现在对男人就一个要求,别早泄。” “哪个泄啊。” “谢顶的谢。” 她们说说笑笑进了楼里。 祝福入耳一两句,对几个人的身份来历也能猜个大概。 不想主观臆断别人,但她们未免太张扬了,她很难表现得无动于衷。 出于礼貌和尊重,她尽量不去注意那一区,表情管理还能挽救一下。 祝福跟在她们身后一段距离走进大厅。 那叁人没发觉有外人,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说不定是内里有料,外人看不出。” “你说哪个内哦。”她们互相揶揄,说着行话术语,脸上是心知肚明的讥笑。 “活好呗。” “上回电梯里还见过她一回,你知道吗她穿匡威,我都傻眼了,玩纯情高中生吗。” “可能人家谢公子就吃这一套呢,你不懂。” “谁不懂,你说谁不懂。” 她们玩闹推搡着,不小心撞到了边上的人。 “哎呀,不好意思哦。”嗓子眼儿像是被人捏住似的矫揉。 祝福往边上退了一步,表情岌岌可危。 “哎,好像是……” “别说了……“她们窃窃私语。 “前两天新出了一款包你看了吗,听说很难订。”话题转得格外生硬。 “我已经让柜姐给我留货了,说到了就通知我。” “我就知道,你又偷偷摸摸先下手了。” “她每次都这样,藏着掖着不说。” 电梯门开了,她们故作聊到忘我。 祝福先进去了,外面叁人没有乘坐的意思,梯门缓缓合上。 烦人的议论声又来了。 “真是她啊,你不是说匡威吗,她脚上那双是高跟鞋啊,什么牌子倒是没看出来。” “谁知道啊,上次明明打扮装嫩。” “可能是谢公子玩腻了呗,换个新鲜。” “哈哈哈哈……” 回到公寓。 换鞋的时候祝福特意停了停,顺手打开鞋柜,那里头躺着一黑一白两双匡威。 心里一阵无名火冒出来。 匡威怎么了! 再上不了台面也是她花自己的钱买的! 气过之后,狠狠摔了鞋柜的门。 在阻尼的缓冲下,连戏剧效果的巨响都没有,悄然无声。 原地站了一会儿,她突然觉得好笑。 谁会管她花的是不是自己的钱,住在这儿就已经落人话柄了。 况且,经过昨晚,她也没什么底气清者自清。 一夜未眠和滴水未进,控制不住的饥饿和困倦袭上头。 想去冰箱翻点吃的,发现都是半成品。 厨房的炉灶她从没用过,现在一研究,比高科技还高科技。 祝福觉得自己像得了巨婴症,好像离了他就一团糟似的。 她偏不。 找了个电水壶,加了水,又往里放了一块泡面,就这么凑合了一顿。 边吃边想,要不明天就搬吧。 之前的房子是年付款的形式,她搬走时,房东也不愿意退租,就这么空着。 现在想来,大约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合情合理。 肚子有了饱腹感,身体的疲惫信号叫响了。 祝福回到卧室,脱掉裙子,套了件长T恤跌进凌乱的床里。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被子上好像还残留他的味道,干爽清凉,很好睡。 /// 谢译在疗养中心待到了深夜。 和谭天蓝沟通了如璇的身体状况,定了下一步的治疗方案,而后又等到她转醒无恙才走。 离开隐禾庄园后,他回了城东。 这身乱七八糟的衣服穿了一天,外加睡眠不足,他整个人都很糟糕。 洗了个澡醒了神,就睡不着了。 给自己倒了一杯苏打水,灌了两口,凉意习习。 他放下杯子,眼睛里的思躇尽散。 也就几秒钟的工夫,男人回屋,换了身外出的衣服,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司机一直在楼下等着。 今天这出闹得太凶了,谢先生的情绪更是近几年未见的跌宕起伏。 他是个聪明人,没听到明确能走的交代,哪儿都不敢去。 果然,过了二十分钟,人就出来了。 谢译上车,低声说了句:“御景。” 司机连忙启动车子,箭一般冲进夜色里,一秒不敢耽搁。 /// 祝福是被饿醒的。 她长大这么大,这还是头一遭,所以感觉异常深刻和凄凉。 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了。 外间寂静无声,谢译还没回来。 或许,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祝福收起那一点点不知所云的失落,起床。 从柜子里拿出当初带来的小行李箱开始收拾。 按照她设想的明天搬走,至少今晚就要整理妥当。 行李并不多,来时也只是拿了些换洗衣物罢了,就像是一个合格的短期租客。 行李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外头有了动静。 他回来了。 整理衣物的手一顿,祝福迟疑了。 在出去坦然面对和窝在房里当缩头乌龟两者间犹豫不决。 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谢译走到她的卧室前,房门开着,她蹲在地上,边上还躺着一个打开的行李箱。 不言而喻了。 男人的眼里淬了比外头夜色更浓的墨。 他敲了敲门:“谈一谈,我在客厅等你。” 终于到了避无可避的现在。 或许是蹲太久了,又或许是还饿着。 祝福站起来,忽觉眼前一黑,晃了两步才稍稍稳住。 她缓了缓呼吸,举步走出去。 谢译坐在沙发上,屋子里乱得一塌糊涂。 用过的开水壶,没来得及收拾的餐桌,水槽里的脏碗。 玄关到客厅一路都是衣物,甚至客厅地毯上还散落着她的内衣。 他就在不堪入目的背景里,沉着脸问她:“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开始兴师问罪了。 祝福顿觉讽刺,在如此极大的反差下。 她决定以色诱之来达到目的,就没打算瞒他,也知道瞒不了多久。 可他也并非一点错都没有,半斤配八两,又何必以一副受害者的面孔咄咄逼人。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他坐着,她站着。 她略带俯视地看着他,骄傲又凌人。 “我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还需要经过你的批准吗。” 答案是需要的。 否则她也不必上赶着耍手段偷他的电话卡。 偏偏多可笑。 谢译盯着她,额间的青筋突突地跳动。 凌厉反问:“你有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吗。” 祝福沉默,神色却是不服输。 男人口不择言:“你明知道……” “知道什么!”她冷声打断。 女孩的反问卡得死紧,好似一盆子冷水,霍然将他的火气全浇灭了。 空气里只残留难受的烟熏气味,苦得发涩 他低垂着眉眼,良久才开口,似喃喃自语。 “你明知道,你和她长得有多像。” 祝福闻言,身子狠狠一颤。 他终于是说了,或许他早想说了,如今只是忍无可忍。 再重逢后,或者说搬到他的房子之后,他们都默契地将那个名字藏在心里,缄口不提。 一说出口,全是错。 祝福太知道自己和姐姐有多像了。 而谢译呢。 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从天而降拉她一把。 在她吻他的时候不是推开而是抱得更紧。 在她蓄谋已久的拙劣勾引里任自沉沦。 与其说他无法拒绝她,不如说无法拒绝这张脸。 自知之明这四个字,她懂。 只是不说破,以为就能当作不在意了。 他们借由赎罪和弥补的完美定义,做尽不伦不类的荒唐事。 然后现在,他说,是她们太像了。 他否定了她,全盘否定。 女孩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身子摇摇欲坠。 谢译起身去扶,却被她反手挥开,力的作用让她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男人没了进门时的气焰。 因她难得一见的脆弱易碎,谢译的心底生出几分后悔。 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她累,他也倦。 良久沉默后,男人坦言。 “我不是故意不让你们见面。 你妈妈她因为……你姐姐的事,身体一直不好。医生建议静养,尤其是这段时间,连我都去的少。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总是这样。心理医生也看过,说是有心结,但她不肯说。 之前一直在用的药让她食欲不振,体重一天天下去,精神也不太好。 在医生的建议下换了新的治疗方案,现在是换药初期,一切都是变数。” 他停了停,又开口道。 “我原想着等她稳定些,再带你去。” 祝福低着头,盯着他们脚下的一步之遥。 有些距离不需要多远多长,但你就是知道过不去,怎么都过不去。 “你撒谎。” 她开口,字眼冷静。 谢译没办法了,大约他现在说什么都是假的。 她不信他。 男人上前一步,抬手轻抚女孩的脸颊,被她侧脸挡开。 她不愿意给他碰了。 男人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久久不放。 好像是在比赛谁先妥协。 答案显而易见。 不论是现在,还是在后来的每一次,都是他,拗不过她。 他们这样无声站了很久。 祝福咬着唇不吭一声,而谢译等她愿意开口。 总能等到的。 终于。 祝福后退一步,将两人间的空隙拉大了些。 目视着前方,看着他衣服的某一处,脑海里闪过可怖的画面。 精致的旗袍分叉下,是破碎的无法复原的裂痕。 她颤抖着唇,几次欲开口,几次不得法。 最后咬牙问出了口。 “她怎么了。” “她的腿,怎么伤的。” 她说得平淡,字眼里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尾音的鼻息重了,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译捧起她的脸,一贯弯弯微笑的眼此刻通红可怜,眼睛微微湿润。 她也没有哭,眼里的光泽却像是藤蔓将男人的脖子紧紧勒住。 他心疼地摩挲着女孩的脸颊,声线克制不住哽咽。 “不要难过,小猪。” - 文章里加不进了。 稍后,微博还会放一个小彩蛋。 -- 23.妈妈 探望时间规定好的不能超过30分钟,其实张护士多虑了,根本不用。 她们甚至没说上几句话,场面就失控了。 在书房里,祝福对窗边那位她该称之为妈妈的人说:我来看你了。 如璇的眼里风驰电掣,她喃喃道:“愿愿……” 刹那间,祝福好不容易挤到嘴边的那句“妈妈”就怎么也喊不出来了。 她想站起来,双手撑着沙发边缘使劲了几次,徒劳无功。 神情和脸色都带着偏执,一改温和优雅,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近乎于野兽身陷囹圄。 祝福突然意识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一切都太不寻常,超出她的预计。 “你不用起身。”她及时喝止。 如璇这才冷静下来。 她呆呆看着祝福,脸上透着孩子气的迷茫,像是在端详她又好似不确定是她。 突然,她露出绝美的笑靥,微微张开双臂:“乖,妈妈抱抱……” 祝福没走过去,不敢和不愿都有。 如璇的脸色布满落寞,又陷入自我失控里,嘴里无意识的呓语。 “你不肯给妈妈抱了…不肯了……你怨我……” “是我不好,怪我…都怪我……” “我不该……愿愿,是妈妈的错……“ 话到最后伴着泪水和模糊声,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有永无休止的“对不起”。 她说了千万句对不起。 祝福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的一切。 看着眼前这个接近疯狂的女人,听着她满口忏悔,眼底是不遮掩的恐惧。 这就是祝振纲爱了半辈子的女人,她们的亲生母亲,如此不堪一折的人。 实在凄然可悲。 沙发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祝福收起了莫名的失落,突然警惕起来。 沙发后面的书柜边倚靠着一个医用拐杖,她想伸手去够,可是怎么都拿不到。 情急之下连着沙发一起摔倒在地,狼狈,失态,原形毕露。 优雅的旗袍沾了尘,再也无法复原从前的端庄。 如璇急了,她连忙收拢了旗袍下摆,像是要掩藏什么。 祝福看到了,旗袍开衩的空隙里,她的右腿像一道蜿蜒的暗河,布满曲折残缺的痕迹。 狭长的伤疤在经年累月下已经不如当初刺目难堪,可在她身上依旧昭示着丑陋。 她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她是一个享有盛誉的芭蕾舞艺术家。 然而现在的她,失去了可以站起来的双腿,终日在疗养院里勉强度日。 丈夫入狱,女儿自杀,她薄如蝉翼人生支离破碎,在任一个节点黯然失色。 祝福难以置信,她没收拾好情绪,所有的惊愕都放在脸上。 如璇看到了,连带着她眼底的同情都看到了。 是不服输吧,女人蹒跚爬向书柜边,抓到了拐杖,艰难地爬起来。 她仪态尽失,但她无谓什么。 费尽心机站起来,她仅是想抱抱她。 当偏执占据了情绪的高地,人就变得不再冷静。 如璇向她挪了一小步。 祝福向后退了一小步。 她无意识的,偏这样才最真实。 如璇不死心,又靠近了一步。 祝福后退,身体触到满面墙的书柜,她退无可退。 望着眼前长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女人向自己缓缓逼近。 本该是全世界最亲近的人,祝福对她却只剩下满腔惧意,望而生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别过来!” 只是简简单单叁个字,轻松压垮了她身为母亲的自尊和骄傲。 如璇大惊失色,仿佛没有心理准备女儿如此抗拒她的靠近。 她接受不了,她尖叫出声。 战争的号角骤然响起。 医用拐杖狠狠扫落桌上的物件。 台式电脑应声而落,摔出满屏蛛网,茶杯的碎片四溅,清脆而残忍的声响。 她在绝望和崩溃里发泄着自己的躁郁,无暇顾及这房里还有一个她不可以伤的人。 如璇没想过伤害她,祝福知道。 刚开始只是挥扫叫嚣,胡乱丢掷时或多或少会避开她。 情绪的野兽将女人仅剩的理智吞并。 她忆起了内心深处无法揭开的伤疤,连带着沉重的过去一并将她击溃。 后来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谢译质问她,可曾把那个人当作她的母亲时,祝福没有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 她承认去见如璇的动机并不单纯。 祝福对她没什么多余感情,只是一个谈不上熟悉的陌生人。 或许曾经有过奢望,在需要妈妈的小小年纪里。 只是时间无情,那一星半点的思念也在长久的岁月里消磨光了。 去见她,理性比感性重,甚至还带了些忿忿不平。 她想去问问她,姐姐溺水而亡的那天,她人在哪里。 纵使前因种种,如果她有尽到身为母亲的责任,那这场悲剧是不是也有变数。 最终,她没问出口,先前是找不到时机,后来觉得没必要了。 她像一支衰败的干花,外表要胁着美丽,内里干涸枯竭,过往不复。 谢译轻轻抱着她。 她也不闹,或许是累了,额头抵着男人的胸膛。 祝福还是看着脚下,他们的脚尖对着脚尖,离得很近。 可她的心里却生出一种咫尺天涯的悲凉。 “我从不嫉妒别人有妈妈,因为不知道妈妈的定义是什么,甚至那些歌颂母爱伟大的篇章我看了都无法感同身受。 知道姐姐死讯的时候,我怪过她。为什么爸爸可以把我照顾好,而她不行。她不是书上说的伟大母亲吗。 原来不是。 今天去见她,她摔倒了,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她可真没用,和书上的为母则刚一点边都不沾。 谢译,我恨她,她照顾不了姐姐,连自己都无暇顾及,她能做好什么事。” 她用及其低缓的语气在倾述事发过程。 谢译却在其中抓到了大把大把的悲伤。 “别说了……” 她恍若未闻,木讷空洞:“哦,跳舞,她还会跳舞,可也没用了。” 她像是在讲一件非常不起眼的小事,无关己要。 /// 09年的冬天,A市下了一场罕见的雪。 凌晨,肆虐的冷风嚣冶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在机场高速路的环形匝道,一辆路虎发疯了似的加速过弯,狠狠撞向石基。车头被压得不忍直视,目光所及皆是残骸遍地。 车上的人是如璇和王伟诚,车是如璇开的。 他们伤得很重,要不是正好被一个刚下飞机的医学院学生急救得当,结局不堪设想。 在那场意外里,如璇失去了一条腿。 别说跳舞,她连站起来的可能都没有。 她一心奔着死亡而去,地狱的门却将她拒之其外。 没有什么比这更重的惩罚了。 最后的最后,车祸以极其诡异的手段消失在Z市交通事故档案里。 那年的雪埋藏了所有秘密,等阳光出来时,融化了晒干了,消逝无踪。 /// 谢译不知道该怎么把事实告诉她。 怕她口不择言,又怕她哀痛难挨。 所以当祝福问“她的腿怎么伤的”时,男人只得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她出了一场车祸,伤得很重,你妈妈……也很痛苦。” 谢译不奢望她宽容原谅,只希望她至少忘掉。 过去所有不好的事,别让她知道最好。 所有人都在深渊里承受自己的罪孽,弥补和救赎。 她是在岸上的人,别下来,千万不要了。 祝福疲惫极了。 像是一场没有终点的疾跑,她不能停下来,巨大的噩梦正在追赶。 除了被吞噬,她只能奔跑。 怀里的人软软滑下去,谢译接住她,送回了卧室。 男人回到厨房熬了粥,把卧室里半梦半醒的拉起来,仔仔细细喂了一碗。 她吃了东西,脸色好多了,刚刚晕倒的时候,小脸煞白得吓人。 “抱歉,我不该对你凶。” 明知道她心力交瘁外加忧思过度,实在不该挑这个时候和她大谈孰是孰非。 祝福没有说话,眉心倦意浓重。 谢译将碗搁置在一旁,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这里离你公司近,进出也安全……” “如果……你不想见我,那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他正在极其苍白无力的字眼试图挽留。 祝福不说好与不好,她的神情也不像是在思考,纯粹发呆。 谢译扶她躺好,又将脚边的行李箱收好重新放进柜子里。 他起身欲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只听见她讲。 “我没有扶她。”女孩的声音缀满了苦:“她摔倒,我没扶她。” 眼泪沿着眼角滑落,掉进枕芯里。 说到底,她最恨冷血如今的自己。 - 后情提要: 事故档案是王伟诚销毁的,他爱她,哪怕是她想杀了他们,他还是要保她清白一生。 当年那个刚下飞机的医学院学生,是陈澜。 谢译从他那里得知这一切。 今天是母亲节。 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发了这一章。 码到心情不太舒畅。 晚点修文,有错别字请包含。 -- 24.警局 接下来的几天,谢译都没有出现。 正应了他那句话,不来就是了。 祝福为了补隐禾庄园的采访稿,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就是将录音笔和她的记录做个整合,怎么这么难呢。 果然隔行如隔山。 她没办法了,只能去求助高人。 纪得是Z大中文系硕士研究生,这些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下了班,祝福捧着洋洋洒洒几十页的采访记录,哭丧着脸找到校对处。 “阿鱼,你要救我。”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逗趣。 纪得忍不住笑了:“怎么了。” “采访记录,我不敢删,感觉每个字都很重要。” 徐子默嫌字多,也是,一篇150字的新闻稿,她这素材未免太厚重了。 原来记录整合也是需要归纳的,祝福抓破了脑袋也只能浓缩一两页。 “我看看。” 纪得接过,看着上面小学生式的对白流程,你一问我一答,确实琐碎。 “怎么样。”祝福问,“有的救吗。” 纪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大手术。” 祝福嘴角弯弯,她这么说了,也就是愿意帮她修。 果然,纪小得不会见死不救的。 “师兄说后天上班前就要了……” 纪得估算了工作量,点头:“明天下班前给你。” “好耶……” 修稿的事讲完了,纪得说送她回家。 以往她都是巴不得蹭车的,可现在…… “好啊。”祝福笑着答应。 不想纪得起疑,也没有说破和谢译之间的联系。 回到从前老小区,祝福下车,难得驻足流连。 周遭泛着陈旧,她却觉得安心可靠,相反的,御景再奢华也给不了她所谓满足。 收回思绪,纪得的车已经开远了,她踱步往附近的公交站牌走去。 “哎,姑娘……” 身后有人喊她,还是小跑着喊的。 祝福停下转身,是从前那个居委会大妈。 “怎么了,阿姨。“ “咱们小区前两天进贼了,你楼下有几户都少了东西,大家伙儿正统计着呢,数额到了公安局就能立案侦查了。你家少东西了没。” 她好久没回了,一时间答不上来。 “呃……那个,我这几天出差没在家。” “嗬,都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这女孩子一个人住啊,万一进个贼后果可不堪设想。” 大妈还在滔滔不绝地补充,恨不得一个形容词掰成叁瓣儿说。 “我现在就回家去看看吧。” “我和你去一趟得了,正好登记了。” “那麻烦你了,阿姨。” 到了门口,祝福的心咯噔一下。 不上锁的那扇铁门是开着的,她记得走时明明关好了。 难不成……真进了贼。 打开门,眼前的一切让她倒吸一口气。 里外转了一圈,没一处是好的。 地上乱得没地方下脚,桌子椅子全倒了,抽屉柜子开了口,冰箱里空了,连沙发都移了位。 卧室里,衣柜被翻的乱七八糟,床上也有被人翻腾过的痕迹,她顿觉不适,被子都不敢碰了。 祝福都傻眼了,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办。 居委会大妈就先声夺人了:“你这…这……赶紧瞧瞧缺了少了什么,哎呦喂,这是倒了霉了。” 家里没什么大件的东西,唯一的笔记本电脑她也随身带着。 祝福知道少了的东西数额不会很大,左不过就是些吃的用的。 她羞于启齿:“我这儿没什么值钱的,丢了应该也不能立案。” “你家这属于恶劣情节,我会给你上报的。” 居委会大妈很义气地开口,一副要帮她办到底的口吻。 “哎对了,这些天你要么找个朋友来陪你住,锁也要多上两把,万一那个贼又来了呢,一个人太危险了。” “知道了,我会去朋友过渡几天。您费心了。” “没事儿,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再说了你们大学生出来工作不容易……” 大妈滔滔不绝地和她宣传了防盗安全小知识,最后拍了几张照片才走。 这一来一回,外头天都黑了。 屋子突然空下来了,面对着满屋狼藉她心里也有些怵。 生怕再来个什么,祝福不敢多停留,赶忙走了。 /// 次日下午,新陆传媒。 纪得连夜外加一个午休时间,终于改好了祝福的采访稿,几十页的文字硬生生浓缩到了叁张A4纸。 临下班前,她找到美术组想将稿子给她。 看了一圈也不见人,纪得纳闷,不是说明天一早就要的么,人呢。 正好碰上他们组长出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请了假。 “她租的房子里好像进了贼,和总编请了假去警察局录口供,下午就去了。” 纪得稍一琢磨,还是不放心,给祝福打了个电话。 问清了在哪个分局,一下班便去了。 居委会大妈的办事效率太高了。 午休刚过,祝福接到电话,说是立案了,需要业主受害人一起去警察局做笔录。 电话里说得十万火急,说是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一刻都等不了,祝福没办法,和总编请了假就去了。 到了警局,乌泱泱一群人,连着附近几个小区,受害者挺多的。 初步判断是团伙作案,估计年纪都不大,偷的东西大到金银首饰,小到食物零嘴,什么五花八门都有。 祝福坐在椅子上排队,一下午就这么耗过去了。 /// 屋外好像来了个大人物,一屋子的警官都站起来敬礼。 祝福本来还在思考等会儿笔录该怎么说,突然一片安静,她转头望去。 看着正中央的穿警服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啊,这么大阵仗。”边上的人开始嘀咕。 “省公安厅厅长,吴沛山,这你都不知道,上位有些年头了,听说政绩一直不错,正当红。” 祝福傻眼,她原本还不敢信,听到熟悉的名字后才觉得有几分真实。 吴沛山看了一圈,低头朝身边人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分局负责人毕恭毕敬:“最近老区这一片偷盗现象严重,都是受害业主来报案的,好在金额都不大。” 吴沛山沉声出言:“人民群众的事再小都是要紧事,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 “是,吴厅长。” 好不容易轮到她。 祝福的笔录大概是所有人里面最简单的,一问叁不知,几分钟就结束了。 从笔录室出来,她迟疑了一下,壮着胆子往屋里走。 正前方是个大办公室,里头隐约有人在交谈着。 祝福往窗边望了望,百叶窗的缝隙里看出几个警服式样,其他就看不清了。 “喂,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祝福吓得一激灵:“没,我走错了。” “大门在那里,录完口供就回去等消息吧。”那小警员好像认出她是众多受害者之一。 祝福不想走,磨蹭着再想个什么借口,一时间支支吾吾地十分可疑。 办公室门开了。 来了个人,语气威严:“出什么事了。” 小警员敬了个礼:“赵局,这位小姐走错路了。” 他大度不计较:“小李,你带这位小姐出去吧。” “是,赵局。” 眼看着就要被送出去了,祝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找人。” “找谁。” “找吴厅长。” 赵局眉头一皱,心想这小丫头怕是来搅局的,正要打发走,屋里传来了声音。 “让她进来吧。” 正主都发话了,赵局再拦着就不合适了,他让开一步。 祝福走进去,看到会客沙发上坐着的人,好险没认错,否则可糗大了。 吴沛山站起来,看着眼前的人,一本正经地严肃脸突然笑了。 眼角的褶皱堆在一起,和蔼可亲,他喊着她的小名:“大福。” 祝福松了一口气,转而也跟着傻笑:“沛山叔。” 吴沛山是祝振纲的晚几届的学弟,后来也被分配下乡。 他就是追随着祝振纲去的,才选了最艰苦的大西北。 那会儿分配的大学生都是拖家带口的,唯独他俩独树一帜。 祝振纲是老婆走了,吴沛山是光棍一条,两人白天搞建设,晚上把酒言欢畅想未来。 祝福对吴沛山的记忆,就是骑在他脖子上漫山遍野地瞎闹。 祝振纲对女儿多了一份长辈的姿态,怕不好管教,他大多时候是严厉的。 吴沛山不一样,他是纯宠,权当是亲侄女那么宠,所以祝福震惊之余,大着胆子来一探究竟。 大约也是拿准了他不会怪罪这一点。 会议结束,吴沛山和祝福浅聊了几句。 “什么时候来的Z市,也没听你爸提过。” 吴沛山知道祝振纲的脾气,最不喜沾亲带故的裙带主义,所以女儿来了,也断不会出口让好友关照。 知道归知道,还是怪他太见外。 “一年多了,爸爸他不愿意我来这儿,估计还在生气呢,所以才没和你提。” “你爸那牛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回头我好好说说他。” 祝福笑了,知道他也就是这么一说。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好奇地问:“沛山叔,你结婚了么。” 你瞧,她就是没大没小惯了。 “那自然了。周末来家里吃饭,别的不说,你婶的厨艺那是没得说,你一定喜欢。” “好。”祝福答应,又有些脸红,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贪吃。 吴沛山贵人事忙,才说了没一会儿,又被人叫走了。 了却一桩事,祝福这才安心往屋外走。 纪得说来给她送稿子,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到了。 正想着呢,一出门,祝福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人。 是两个人,纪得,和他。 祝福心思不明,他来干什么。 - 错字后校请包含。 都是线索和伏笔,每一个人物都不浪费,品,你细品。 -- 25.想见 要说机缘巧合,也不过如此。 纪得下电梯的时候,正巧遇到了陆禾和谢译,大约是谈什么公事,两人皆是严肃正经。 谢译正纳闷呢,陆总好端端的私人电梯不乘上赶着来这,原来是为了偶遇佳人。 他们两个在公司一本正经地诠释着总经理和小组长的等级划分,遇上了也就是点个头而已。 反倒是谢译,少了这层拘束还自然些。 谢译随口问:“鱼儿,下班了?” “嗯。” “我们正好约了晚饭,一起?” “抱歉我有约了,给同事送个东西。” “哪个同事。”这话是陆禾问的。 纪得浅浅看了他一眼:“陆总不认识。” 陆禾脸都黑了。 谢译觉得好笑,帮着兄弟助攻:“指不定陆总认识呢,说说看。” 纪得:“祝福。” 这下轮到谢译精彩纷呈了,那脸啊一秒一个色。 下了地库,纪得正要取车,谢译开口:“我送你去。” 这话没头没尾,反倒让陆禾多看了他几眼。 谢译一通瞎扯:“我想起有个事还没办,阿禾,咱们下次再约。” 然后也不顾纪得同意与否,径直打开了车门,一副等她的样子:“鱼儿,上车吧。” 路上,纪得把祝福去警局的前因后果提了一嘴。 谢译的脸色沉沉,也没再开口。 /// 警局外。 看到纪得,祝福本来挺开心的,正笑着蹦蹦跳跳跑过去,再看到谢译,快乐戛然而止。 她一拘谨就变得很奇怪,低着头默然。 纪得把稿子给她:“改好了。” 祝福接过,看着手里精简过的采访稿,又一次对她肃然起敬。 “送你们回去。”谢译看着埋头当鸵鸟的人,突然开口。 纪得纳闷:“你不是有事情要办?” 男人沉声道:“过会儿办。” 在一旁安静如鸡的某人条件反射的浑身一颤。 车上。 纪得坐在副驾驶,她敏感地察觉到车内的氛围不一般。 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很轻,她反而成了最具存在感的那个人。 总要有个人打破沉默。 纪得:“我在前面路口下就行了。” 谢译“嗯”了一声,依言照办。 纪得下车,嘱咐他送祝福回家,谢译欣然应允。 少了个人,车内的气氛更焦灼了。 车停在路边不动,谢译突然道,“坐前面来。” 祝福不愿意,当作没听到。 谢译也不说话,就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大有不配合就耗到天亮的意思。 半晌后,后座的人不情不愿地挪到副驾驶。 车子重新启动,行驶得轻快平缓,开车的某人神色逐渐放晴。 马上就到御景了。 祝福斗胆学舌:“我在前面转角下车就行了。” 谢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依旧“哦”了一声。 随即油门踩下去,直接略过她所说的那个转角。 “喂!”祝福瞪着他。 “怎么。”男人并不觉自己过分。 不知该说什么,祝福气鼓鼓收回目光,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谢译的嘴角扬起,这会儿是实打实的好心情。 地下车库。 下了车后,谢译很自然地拖过她的手,整个包裹在掌心。 祝福被他一路牵着走。 是错觉吗,她觉得这一次见到的他,很不一样。 眼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是确定,抑或是豁然。 她分不清是什么。 看着被他包着的手,想挣脱,反被握得更紧。 到了门口也是,知道密码没变,男人熟门熟路地开了。 他变得太狂野了,祝福想。 进了屋,谢译径直去了厨房。 祝福磨磨蹭蹭跟着,进了卧室半天不出来。 等到敲门声响起,她才慢悠悠晃出来。 餐桌上一阵沉默,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和几缕暗昧。 用得差不多了,谢译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开腔道。 “你去警局这事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祝福暗自反驳,她也是去了才知道被盗了。 大约猜到她的嘀咕,他将范围扩大:“你往后有什么事,都该第一时间告诉我。” 祝福抬头看他,欲语还休还是忍住了,又低头搅着碗里的汤。 谢译当她同意了。 “丢了什么东西。” 她说:“不清楚。” 男人蹙眉,却也不大计较:“人没事就好。” 赶巧了她那会儿正闹着要搬走,行李都开始收拾了,还好被他及时按住。 要说这事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不在案发现场。 这茬就算过了,谢译没有追根究底。 但是:“这些天自己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刚才看了眼冰箱,还是走之前的那些东西,没少。 祝振纲对她基本是放养模式,偶尔饿了也是自己找吃的。 像这样被人惦记着一日叁餐,祝福有些不习惯。 她放下调羹,像是定了心:“你说……如果我不想见你,你就不会来。” 谢译闻言反而舒展了眉眼,他往椅背上一靠,嘴角兴味十足:“不想见我?” 话里话外都透着无厘头的自大。 祝福傻眼,被他的过度自信雷得说不出话。 总归是没有回答,想或不想,她没说,男人的笑意更浓了。 然后他说:“你想不想见都没辙了,因为,我反悔了。” 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祝福气恼地瞪着他,又辨别不过,推开椅子就要回房。 谢译长腿一跨,拦住她的去路:“话没说完,不准跑。” 最后叁个字,他离得近,气息喷洒在脸颊。 “说…说什么。”她后退一步。 男人上前一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再退一步。 他又近了一步:“你想不想我。”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少了个字。 “想……”祝福恍然错口,连忙找补:“不想,一点都不想。” 欲盖弥彰的意味太浓了。 祝福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尤其看到男人咧嘴笑得欢,更是无地自容。 她懊恼地想逃,才起了这心思就被男人识破。 谢译很顺手地环着她的腰,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呼吸重迭。 “别气了,我也想你,咱们扯平。” 知道她心气不顺,男人很大度地坦露心迹。 他的话并没有让怀里的人安分,反而折腾得更厉害了。 祝福推搡着禁锢自己的铜墙铁壁,纹丝不动,反被他单手反剪在臀后。 “放开我。” 他好商好量地哄:“别闹。” 她不挣扎了,反正徒劳无功,只是眉眼冷了下来。 突然就无所顾忌了,把心底的芥蒂扒开来:“你是我姐夫。” “是又怎么样。”他不避讳,也无法否认曾经。 祝福气得眼眶泛红,凭什么他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别碰我!” 她的挣扎近乎于被强暴的反抗,谢译原本的悠哉被这份激烈催化,连带着情绪一落千丈。 男人低头咬住她不听话的小嘴,逼得她由抗拒到服软,逼得她不得不伸出舌头被他含吮。 好半晌,他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这个吻。 她低着头,像是在为自己做了错事而自责。 谢译心软了,松开了紧抓着她的手,改为拥抱。 他轻轻拍着女孩的脊背替她顺气,她那么倔,肯定气得不轻。 可他不管,有些话,从一开始就该说明,等不了。 “我偏要碰你,偏要和你在一起。” “不许逃避。” “明明,你也动了心。” 他说着霸道的言词,话里却透着隐隐恳求。 - 吵架时间变短,接下来走下一个线索。 我没写过悬疑,破案完全参考tvb套路,hhhhhh。 -- 26.概率 周末,祝福应邀去了吴沛山的家。 那日在警局随口一说,祝福只信了一半,没想到隔天吴沛山就打了电话叫她去吃饭。 估计是怕她一个人Z市,没人陪着冷冷清清。 她本就想去,正好一拍即合。 第一次去做客不能两手空空,祝福提了两袋水果,站在省委职工大院的入口。 被门卫兵登记的空档,身后走来一个妇女,穿得朴实干净,满脸和善,手上还提了个菜篓子,里头装得满满的,是刚买菜回来。 守在岗亭的警卫员对她行了个礼,在登记的门卫兵也看见了,绕到门口:“姐,这姑娘是来找吴厅长的。” 林平卉看到祝福了,一口白牙笑得天然和煦,声音柔柔:“吴厅长和我交代过,成,跟我回吧。” “麻烦您了。”祝福跟在她身后,一时间猜不准身份。 到了其中一栋屋子门口,上了二楼,林平卉掏出钥匙开门。 进了门,祝福将拎了一路的水果递给她。 林平卉客套抱怨:“人来就行了,怎么还往家带东西,下次可不敢乱花钱了。” 祝福这才确认了,甜甜一笑:“知道了,婶婶。” 吴沛山难得空闲在家,大约也是因为等她。 看到她们俩一起回的,还有些纳闷。 “赶巧了在外头碰上了,这孩子和咱们有缘。”林平卉笑呵呵地回答。 说完便去厨房忙活了,留他们一长一幼在客厅里闲聊。 “以后上家里来别带东西,就跟自家人似的,太见外了。” 吴沛山是看到她提了什么,这才多嘴一句。 祝福笑:“是我嘴馋了,买的那些大多是我爱吃的,就是蹭个名目。” 一想到她贪吃的小毛病,吴沛山也跟着笑。 “你现在一个人住?工作呢?交男朋友了么?” 长辈对晚辈总是担忧多于放心,上回匆匆一别什么都没来得及问,这一次正好全补上了。 “我在新陆传媒工作,还是画画。” “画画好啊,你小时候就喜欢,我记得还拿过奖是么,少年组一等奖。” “您还记得啊,我都忘了。” 吴沛山一拍大腿:“那可不,你一得了什么荣誉你爸爸能念叨小一月,我们所里的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还津津乐道。” 祝福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她依稀记得祝振纲很少当着面夸她,好像优秀久了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你一个人在外,遇到什么难事就和叔讲。” 祝福颔首思忖,没有搭腔。 吴沛山觉出异样:“真遇上难事了?” “是我一个同事,他们新闻组最近想给几个服刑犯人做个专题报道,好像手续挺麻烦的。” “这个按章申请就行了,只要程序上没问题都会批准,但如果受访人不同意采访,那就没办法了。你们想采访谁。” “王伟诚。”祝福将名字清晰说出口。 吴沛山闻言,不刻意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些迷糊地神色,复又恢复如常。 “沛山叔,你听说过他吗。”她追问。 “没什么印象,他犯了什么事。”吴沛山搁下茶杯,突然正襟危坐了起来。 祝福收回了旁的心思,有些大意了:“不太清楚。” 两人都不做声响,谁也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了。 正巧林平卉端着菜出来,喊了一句:“可以开饭啦。” 吴沛山起身,祝福也跟着在餐桌入座。 不得不说林平卉的厨艺真的没话说,短短的半小时,这一桌子美味佳肴就做好了。 宫爆鸡丁,鱼头豆腐汤,红烧排骨,糯米藕节,清炒时蔬……都是她爱吃的。 这话也不全对,这世上就没有她不爱吃的。 “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大福。”林平卉说。 祝福咬了一口鲜嫩多汁的排骨,咸淡适中还带着丝丝甜,味道正好。 “特别好吃。”她一脸真诚。 吴沛山笑着对妻子解释:“她啊,只要是吃的都喜欢,一点不挑食。” 林平卉羡慕地直点头,对眼前的女孩又多了几分喜欢:“咱们乐乐要是有大福这么省心就好了,真羡慕你爸爸妈妈。”吴乐乐是吴沛山和林平卉的女儿,7岁了,换牙的年纪在吃方面最是挑剔。 话音落地,餐桌上一阵沉默。 林平卉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祝福也知道:“我还羡慕婶婶呢,我就没什么厨艺细胞。” “没事,你回头找个会做饭的老公,一样有口福。” 祝福想到谢译了,又觉得离谱,当下是一个字都不愿多提。 气氛又降到冰点。 吴沛山轻咳一声:“对了,乐乐今天几点下课,我难得有空。” “两点半,拉丁舞课结束,你去接?” “嗯,”吴沛山点头,“她上回说不愿意去上舞蹈课,怎么还上。” 现在的孩子,休息日都排得满满的,一点不能松懈,吴沛山不赞同这种填鸭式教育,屡次叁番和妻子商议,都无果。 “哪能她喜欢什么都听她的啊,她最喜欢看电视,难不成就天天待在家里把眼睛看坏了。” 林平卉是从农村出来的,本身没什么文化,嫁给吴沛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更别提现在厅长夫人的头衔。骨子里还留着那份质朴和自卑感,就盼着女儿不落人后,恨不得一天八个班地报课外活动。 “物极必反,等孩子产生逆反心理,到时候别说舞蹈课,连学习都顾不全。” 林平卉被他叁言两语说得哑口无言,果然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口才了得,当下又盘算着给女儿报一个播音班。 饭后坐了会儿,祝福要回去了,吴沛山去接乐乐下课,正好捎带她一程。 非公时间,吴沛山没有配什么司机,自己开一辆奥迪Q3,是早几年的车型。 祝福坐在副驾驶,剩他们俩了,聊的还是当年额县的事。 “我记得那时候每周五放学,你来接我的次数比我爸还多,也是站在校门口。” 她随口一句就透着辛酸,吴沛山低叹:“你别怨你爸,是所里离不开他。” 祝福笑笑不说话,她现在越来越理解生而为人的被动性,但要开口说不怨,也确实做不到。 她觉得祝振纲也好,如璇也好,或许在各自的领域里出类拔萃,到最后都躲不开自私两个字。 这么一算他们确实般配,适合爱情却不适合家庭。 看着窗外的人突然开口:“沛山叔。” “嗯?” “您觉得,我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 从前那些长辈也说过评价,但她不愿意信,记忆里吴沛山就没说过。 舞蹈学校到了,离乐乐下课还有半小时,他们在停车场坐着等。 “没有一对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你要坚信这一点。” “我见过她了。”祝福说得很平静。 以为是底牌,真正摊出来才发现只是一对叁。 吴沛山意外,又不意外,她提到王伟诚,又说见到如璇,寥寥数句,来Z市的目的突然明确了。 “大福,从前的事情别想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现在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祝福很不理解,神情也带了不回头固执。 那个女孩死在十六岁,死得不明不白。她如果活着,哪怕活得很痛苦,只要人还在,祝福都觉得可以挽回些什么。 可她死了,甚至这里头有一半的机率是她替她去承受。 祝福想问,如果一件事情必须有两个结果,现在那个坏果就血淋淋地砸在自己眼前,她要怎么过得好,怎么过才算好。 如果当年如璇带走的是自己呢。 二分之一的概率,谁能保证结果。 她是侥幸的那一个。 - 你们全都以为是肉? -- Xrourouwu.Com 27.共食 临近下课时间,吴沛山下了车。 祝福也没走,想着既然到了,正好认识一下吴乐乐小朋友。 舞蹈学校规模不小,十几个舞种囊括其中,各个教室都是满员状态。 吴沛山找到拉丁舞教室,隔着单向玻璃望过去,很容易就找到站在最角落的吴乐乐。 祝福随着吴沛山一指,也看到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是真的打心底里排斥啊。 老师安排两个人共舞,她好似没有灵魂的木偶跳舞,被男舞伴来回操控,整个班级就他们这一组最突兀。 “得亏是我来接,要是被她妈妈看到,回家又有得闹了。”吴沛山摇头,满眼无奈。 “她真可爱。”祝福由衷感慨。 童年总有大大小小的不如意,善于用自己的方式来宣泄忿忿,吴乐乐是其中一种:不反对不合作。 下课了。 小朋友们向老师鞠了躬便撒了欢跑出教室。 男舞伴还在和吴乐乐说些什么,走出教室都不放心:“赵老师说我们要再加紧练习,不然赶不上下个月的文艺汇演,你明天有空吗。” “没空。”小丫头脑袋一扭拒绝得很干脆。 “乐乐你怎么了。” 吴乐乐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悠:“你和唐以蕊去练吧,我上次看到你们两个练得很好。比咱们好。”她刻意补上一句。 “不是啊。”小男孩的脸涨得通红,“是她的舞伴请假了,你那时候又走开了,这才找我的。” “你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我不喜欢你了。”小姑娘扬着高高的颈,又骄傲又不屑,将急着解释的人抛诸脑后。 吴沛山就听到了最后这半句,不禁失笑。 等小男孩被他妈妈接走,他才蹲下身子教育:“自己偷懒不肯练习,还嫁祸于人,又想回家练大字了?” 年纪小小鬼主意特别多,只是时间久了就很难骗得过大人,也就是小孩子才叁番五次上当。 看见是爸爸来接,吴乐乐笑着扑过去:“我不喜欢跳拉丁舞,脚疼,爸爸你和妈妈说说。” 拉丁舞上课会穿儿童款的高跟鞋,一跳就是半小时,也难怪她不乐意。 吴沛山眉心一蹙,看着她的鞋,也觉得不应该:“不喜欢就别学了。” 吴乐乐顿时笑开了花,脚疼是真,不想学也是真,把练大字的事含糊过去更是真。 祝福旁观者清,看着小姑娘十足十的套路,不觉在心底感慨万千,真是青出于蓝不得不服。 吴沛山醒过神来,领着她走到祝福面前:“乐乐,这是大福姐姐。” 吴乐乐圆溜溜的眼睛瞅着,特别灵气:“姐姐好。” 祝福笑:“你好啊,乐乐,很高兴认识你。” 吴乐乐眨巴着大眼睛上下端详着她,确定是友军才松懈一笑。 他们一行叁人往外走,到了门口祝福和他们告别。 吴沛山说:“你去哪儿,我顺道送你。” “和同事约了,就在附近走过去就成。” 吴沛山没有多作挽留:“那好吧,乐乐,和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吴乐乐乖巧伶俐。 祝福蹲下身子和她平视:“要好好吃饭哦,乐乐。” 小丫头思考了片刻,慎重点了点头。 等他们走远,祝福收回了目光,转身又进了舞蹈学校。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在进门大厅有一块区域,上面挂满了各个学员的荣誉,有在校的和已毕业的,大大小小的奖杯摆满玻璃柜。 祝福走到其中一张证书面前,仔细阅读上面的花体英文。 瓦尔纳国际芭蕾舞,少年组金奖,如愿。 她没看错。 为什么姐姐的获奖证书会在这里出现。 难不成她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正纳闷着,一位校方的工作人员上前接待。 “小姐,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祝福回神:“这些奖……” “这些奖项都是我校学生获得的,我们舞蹈学校和各大奖委会有战略合作,每年都会输送名额去参赛。” “据我所知舞蹈学校创立于2013年,但我发现有些奖项是在这之前获得的。” “是的。”工作人员解释:“学校是在2013年有陶漾女士创立,在这之前陶女士一直是以私人授课的方式教导芭蕾舞。” “芭蕾舞?” “是的。” “她在学校吗,我能见她一面吗?” 工作人员摇头:“陶女士只在每月例会时会来学校,其余时间很少露面。” 姐姐和陶漾有什么联系?该怎么才能见到她? 当年的自杀案,陶漾又知道多少? 未知的线索像一个谜团越滚越大,祝福紧锁着眉头,理不清思绪。 “小姐,这位小姐……” 工作人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啊?”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祝福看着攥在手心的电话,是谢译的来电。 “哦,谢谢。”她羞赧道谢,起身走到一旁去接听。 “喂。” 谢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被过滤了一层朦胧音:“在哪里。” 祝福将舞蹈学校的地址告诉他。 “等我。” 他没头没脑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祝福没放在心上,仔细看了一遍各类奖牌证书,确保没有疏漏才离开。 出了学校门口,祝福沿着步行道漫无目的走着。 身后有汽车引擎声靠近,熄火,男人下车,疾步走到她面前。 被人挡了去路,祝福抬头,猜到是他了,只是不想理会。 “让你等我,怎么还乱跑。”他低声抱怨,脸色却没有半分不耐烦。 祝福呛声:“你也没说原地站着等啊,边走边等不行么。” 她是烦他刚才讲电话叁个字两个字的命令口吻,以为很酷是么。 “强词夺理。”他反驳,嘴角却挂着愉悦的笑。 她难得对他多了些口舌之快,谢译受得心甘情愿。 他笑,祝福心里更堵了,从他侧边绕过去,依旧往前走。 男人一个转身,牵起她的手并肩走着。 “喂,你的车……“ 他怎么能这么悠哉,祝福看着他在机动车道的庞然大物,很无语地开口。 “不管。” 祝福停下来,手是甩不开了,她静静看着他,等他作出正确的选择。 谢译没觉得有什么,世界的规则在他那都能打个折扣。 “你想散步,我陪你。”就这么简单。 祝福挣扎着手腕,果然没什么用,暗自叹气,转身往回走。 上了车,反而没了目的地。 谢译问她想去哪里,祝福摇头,她还在想着那张获奖证书的事。 男人启动车子,两旁景色如梭,待她回过神,才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环境。 她问:“这是哪儿。” 谢译:“Z大。” 他带她来这儿干什么。 也不进校园,下了车,祝福被他带着一路往前走。 人渐渐多了,四五点的光景,各种美味小吃都出摊了。 原来是学校附近的小吃街。 祝福两眼都放光了。 从看到第一家烤串店开始,她的小脸亮了又亮,谢译看在眼里。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抓住她的胃。 这话放别人身上或许一半一半,但放她身上是百分百。 谢译问:“想吃哪样。” 祝福坦白:“哪样都想吃。” 才走了没几家摊位,祝福手上就满了。 左手是肉串,右手一份烤虾,还有一杯奶茶被谢译拿着,看她口渴就递上来喂一口。 她不知道这举动在外人眼里,俨然一对热恋的小情侣。 肉串吃完了,又无缝连接一份鸡蛋仔,香喷可口。 吃到半道上,祝福才发觉他一口没吃,倒是忙着喂她喝饮料。 “你不吃吗。”她问。 谢译翻出纸巾帮她擦掉嘴角的油腻,清理干净了他才慢悠悠问:“哪个比较好吃。” 祝福很难选择,她觉得都好吃:“这个还不错。” 她举了举手里的鸡蛋仔,谢译顺势咬了一口,“有点凉了。” 祝福傻眼,她没打算喂他的。 看着他血盆大口消灭了大半的鸡蛋仔,有点隐隐心疼。 这还不够,大约渴了,他就着奶茶喝了一口,眉头微蹙,奶精色素味太重。 吃了两样,谢译已经把这条小吃街归类为垃圾食品。 见她吃得开心,到嘴边的告诫就忍住了。 从夕阳西下吃到夜幕降临。 祝福终于满足了,她揉着鼓鼓的腹部,很多年没有吃到走不动道的程度。 谢译也是,他感觉自己的八块腹肌都填平了。 两人吃了一路,都是共食一份。 开始祝福还觉得别扭,后来觉得实在方便,想尝尝味道又怕吃不完,正好有他。 她一口口喂过来,谢译只知道张嘴了,乖得不得了。 “走回去吗。” 她也是异想天开了,高教园区离市中心天各一方。 用走的话,怕是天亮都不一定走得到。 “也不是不行。”偏偏有一个人愿意陪她疯。 谢译觉得只要她想做的都可以,有他陪着怕什么。 “你是不是吃太多,弯不下腰不能开车了。” 祝福狐疑地看他,腹部在白衬衫的包裹下有一丝紧绷。 谢译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蔑,他眯起眼,眸光里带着威胁:“什么?” 吃饱喝足让人思维迟钝,她正想重复:“你是不是……唔……” 才开了个头,就被男人一口咬住喋喋不休的小嘴,她瞪大眼睛,小手无力推搡着。 抓住她的其中一只手,从衬衣下摆伸进去,他稍稍吸气,块状分明的腹肌在她的手下游曳。 祝福只觉得掌心都是烫。 谢译松口,轻触她的唇:“吃太多吗?其实不算,还能再吃点别的……” 他浑身散发着遏制不住的欲。 祝福吓傻了,这还是在户外,虽然两旁树林茂密,但也不能确保一定没人。 真怕他乱来,整个人被他控在怀里,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嘴。 她嗫嚅着,“回……先回去吧。” 小嘴微颤,一张一合间碰到他的薄唇,像是温柔索吻- 甜甜地恋爱他们也可。 -- 28.燃烧 御景。 车子开到街边突然停下来,钥匙丢给保安,谢译牵着她的手散步。 今晚的气候宜人,很适合走走停停,晚风凉习习扑在脸上竟是舒服的。 再过些天,Z市就要冷了。 他请她吃了一条街,祝福吃人嘴软,对他就少了设防。 路上都在讲生活琐事,她其实本性就是个话痨,之前是不愿对他讲。 下了车走了一段,祝福正讲到吴乐乐和男舞伴的趣事,突然噤声不语。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面容姣好,细胯一扭,脚步轻盈,风姿绰耀地迎面而来。 祝福认得她,那日在电梯口,她是其中之一。 她突然心虚了。 挣脱了他的束缚,祝福将双手背在身后,全身都在拒绝接触。 仍觉得界限不够分明,往边上跨了一步,拉宽了两人间的距离。 她突如其来的抗拒让男人蹙眉不展,他长臂回勾,直接将缩在一旁的人搂进怀里。 “呀!”祝福惊呼出声。 “刚刚说到乐乐拒绝了,然后呢。”谢译捡起之前的话题。 “她说不喜欢那个小男生。”她傻傻接话。 谢译笑了:“这么直接?” 擦身而过时,迎面而来的女人忍不住频频侧目。 祝福觉得无地自容,二十多年的坦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将头垂得很低,挣扎了一下,想将他的手从肩膀拨开。 谢译不放。 她声若蚊蝇:“放开我。” 将她拉到面前站好,男人的目光炯炯:“连七岁的小朋友都比你勇敢。” “什么啊。”她避开视线。 手指勾起她的下巴,谢译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小朋友都会说喜欢和不喜欢,你敢吗。” “我……”她最受不得激将法了,直觉就要脱口不喜欢。 话到嘴边却发不了声,喉咙想被什么堵住似的,徒劳无功。 “你什么?”他在逼她。 祝福没办法躲了,豁出去对上男人的眼睛,意料之中入了神。 谢译身上有一种令她着迷的少年感,他嘴角挂着浅浅笑意,眼底的深情却胜过万千。 那双眉眼一如当年清澈,今夜盛满了皎洁的月光白,闪烁莹亮。 她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彷徨无助,找不到归途。 心跳巨烈,但她掩饰得很好,呼吸平缓余暇。 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男人略带挑衅的字眼,他说:你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 她祝大福怕过谁。 然后,冲动催眠的后果就是。 “喜欢你。”她掷地有声。 “谁。”谢译得寸进尺。 “祝福喜欢谢译。”她如梦初醒。 谢译笑了,是得逞了的笑,又有一种终于等到了的松懈感。 回公寓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祝福在反省,冲动是魔鬼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进了门,谢译径直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默然不语。 给他倒了第二杯温水的时候,祝福才发觉不对劲。 他坐在那里,神色紧绷,一只手虚虚搭着腹部。 “你怎么了。” “可能真的吃多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他装得云淡风轻,祝福就信了。 这些天都是这样,自从上次他们从警局回来,他一下班就准点报道,总是有这那的理由,哪回不是在她的冷漠被动下满脸泄气地走。 以为他又找借口不肯走,祝福不理会他了,管自己去浴室洗澡。 等她回房,谢译脸上才露出些痛苦的神色。 是吃多了,而且那些东西油腻又不卫生,他基本没吃过这些,估计胃受不了。 以为缓一缓会好,没想到腹部的绞痛愈发严重。 祝福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弯腰在玄关换鞋的人。 她路过去厨房到了杯水,出来时发现他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她挥开心头那一点点的异样,转身往房间走。 手都放在门把上了,却怎么都按不下去。 “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谢译连转个身都费劲,一手扶墙:“没事……” 祝福把他拉到面前,整个人摇摇欲坠,额间冒着密密麻麻的汗,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 “我没……” “你敢再说一句没事我永远不理你。”她恼怒地打断他。 这句威胁有些重,让他慌了。 谢译微微颔首,目光如炬看着她,生气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 她挂念他,这感觉太真切了。 男人勾唇一笑,心里的蠢蠢欲动开始发酵:“为什么。” “我不想看见屡次叁番骗我的人,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她倒是回答的快,谢译的脸色好了许多,依旧苍白却有了光亮。 “我不是问这个。” 实在没什么力气,他搂着她的腰,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将大部分重量都挂在她身上,“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无非就是,为什么生气,为什么担忧,为什么挂念。 祝福回抱住她,好不容易稳住重心,他真的好重,也是真的虚弱。 “谢译,你哪里不舒服。”不跟他闹了,祝福的语气都变了。 男人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胃痛,老毛病了。” 他尽量将病况说得很轻,况且有她抱着,鼻尖是好闻的苹果香,甜而不腻,确实舒缓了许多。 “我们去医院。” “不用……吃点药就行了。”说完,将吻落在她耳后,像是讨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耍流氓,祝福气死他了,又实在狠不下心推开他。 谢译知道她心软了,他放心地闭上眼,心底的那一份踌躇不定,终是消散无踪了。 搀扶着他跌跌撞撞回到主卧。 祝福也是第一次进来,住在这里的时间里,她尽量小心避讳。 果然还是不自在啊,像误闯了不属于自己的岭地,时刻准备被驱逐出境。 她想逃,才起身手就被男人抓住。 “去哪儿。”就算痛得龇牙咧嘴,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她想离开的讯号。 “我……找药,去给你找胃药。”他不去医院,药总该吃。 “你保证,拿了药就回来。” “保证。”她敷衍着。 答案是理想中的答案,态度是意料外的态度。 谢译用些了力气将她拉回怀里,他们离得很近,她趴在他身上,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瞅着他。 他没费什么脑子就决定吻她,其实回想起来,再相遇后的每一回亲密,他都是情不自已。 遇见她后,谢译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着了魔。 祝福从他的热烈里挣脱出来,红唇被咬得嘟起,很诱人。 她蹬着他,眼神里全是质问。 谢译一脸无辜,话却很欠揍:“我还是不信。” 他爱信不信,祝福收起自己多余的同情心,懊恼着要起身。 可腰间的手却不肯放,她挣扎无果。 “放手。” “不放。”他懒懒搭腔。 他不是胃痛吗,不是虚弱到走不动路吗,那眼前这个惬意耍赖的人是谁。 又骗她! 眼瞧着那小脸又冷下来了,谢译知道肯定会惹她生气,可哪怕这样,还是不愿意放手。 侧身一转,将她扑倒在床上,紧搂在怀,这还不放心,双脚牢牢缠住她的。 “没骗你,刚刚是真的胃痛,快痛死了。”他耐心解释。 他也说是刚刚了,祝福气他阴险狡诈,还用这种强制控制的姿势辩解,祝福信他才有鬼。 “别气了,给你咬一口好不好。” 他将脸蹭到她嘴边,一副任人宰割的乖顺样子。 祝福正要张嘴,男人好似早有预料,头一偏吻得恰到好处。 舌尖探进去与她的搅在一起,静谧的卧室里回荡着引入遐想的吞吐声。 男人的气息乱了,连带着她也受了感染,这个吻带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一秒即燃。 - 600留言的加更在晚上。 你们猜是不是肉。 -- 29.尊重+* 宽大的T恤被撩起,胸口是男人濡湿的唇舌扫荡。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她甚至可以猜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紧紧并拢的双腿被男人无情掰开,门户大开的姿势,像一只板上钉钉的小青蛙。 男人的手掌隔着内裤重重的揉,掌心很快有了湿意。 他好像很满意,手势轻了许多,改为指尖捻揉,对着最敏感的那一粒。 祝福用仅剩的理智将自己从这场情欲里唤醒。 她一手推着男人的肩,一手遮住眼睛,好似看不见就当作不曾发生。 “我不要…… ” 她的拒绝让谢译有些生气,舔舐乳尖的唇舌升级为啃咬,刺痛感附赠了双倍快意。 祝福受不住这样的肆掠,整个人颤抖着弓起身子,小腹热辣辣的一团直往下涌。 带着无法抑制的娇喘,将未讲完的后半句断断续续补上。 “额……别啊,别在这里……嗯呃……”她不想在这间房,这张床上和他如此这般。 甚至到此时此刻,她都觉得自己在犯罪。 哪怕被动,无措,劣势,可她无法否认,他们都想要,都为彼此疯狂。 谢译听清楚了,语气也温柔了不少:“想去哪做?” 我不想做,祝福真想这么回答,尽管自欺欺人。 她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不愿看他情欲遮目的脸,更不愿看他眼里那个不知羞耻的自己。 “外面。”只要不是卧室就行。 她迫切地想逃离主卧,就如同逃离一场命定的相遇。 谢译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下次去外面。” 他想歪了! 祝福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肩上,谁要跟他户外乱来了,她只是……只不过…… 好像怎么解释都是错的。 肩膀的疼痛感加剧的男人的兽性,谢译没有生气,深藏在心底的欲望呼啸而出。 单手扒了湿漉漉的内裤,顺带着自己的也脱了。 似曾相识的粗壮就顶在水潺潺的外阴处,祝福心底还是怕的,她一个劲地躲,左右来回想挣脱,在不知不觉间将男人胯下的那根挤压得膨胀吓人。 谢译被她撩拨得不行,手上的力道就控不住了,抓着白乳的五指倏而收紧,将饱满的嫩肉抓到变形仍不肯松。 “勾引我?”他的话里压着克制,威胁的意味依旧很重。 祝福捶了他的脊背泄气,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客厅。” 谢译这才意会,只要她不抗拒自己,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他都愿意成全。 将她的腿缠在腰间,男人起身,捧着白皙软嫩的臀肉举步往外走。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总感觉臀上的双手若有若无地往下按。 祝福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男人阴茎的形状,又大又可怕,心底的那道坎还在。 她想躲,所以故技重施。 身体陷进沙发里,男人稍稍后撤,握着高昂的那根正对着紧闭的细缝。 她足够湿了,谢译经过粗浅的评估,觉得不会伤到她。 正要大动干戈,总有人不如他意。 “别插进去……”她怯生生地提议。 果然,男人脸都黑了,还是用相对柔和的声调反问:“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他边说,边威胁着用龟头去剐蹭凸起的阴蒂,惹得她不自觉颤栗。 祝福咬着唇,用痛感让找回话语权:“如果你尊重我……”就会答应。 她开始上道德价值课了。 谢译现在死了的心都有了,他觉得眼前这个妖精就是上天派来收拾自己的。 被她吃得死死的。 她简简单单一句“尊重”,让他没了道貌岸然的好借口。 谢译垂头丧气,一脸委屈。 拉过她的手覆在自己的欲望上,他冷着脸,语气不善:“你得补偿我。” 掌心包裹着阴茎,祝福羞红了脸,除了烫,他还在跳动,比想象的更……活跃。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补偿是什么程度,尝试着用手试了几下,察言观色,他的脸色并不见好转。 “不会?”谢译被她的笨拙弄得不上不下,很难受。 被质疑了。 祝福觉得丢脸又难堪:“你会你自己弄啊。” 用坏脾气掩饰尴尬,她不乐意了,松开手往他身上蹭了蹭,还挺嫌弃。 谢译的少爷脾气上来了,一而再地迁就她却只想逃。 仗着人高马大压得她动弹不得,那根灼人的肿大又一次抵上了柔软私处。 他认真起来,祝福只有求饶的份。 她推不开他,嫩穴含住小半个龟头,连逃都来不及。 “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真的学?” “嗯……” 她推开他从沙发上起身,直接跨坐在男人腿上。 只有不被他压着,祝福才找回了安全感。 谢译挑眉看她,像是找到了那晚她想方设法勾引自己的影子。 果然,她无师自通,撸得很差却让他头皮发麻。 是痛的。 “轻一点。”谢译隐约这话不应该由他说,可偏偏角色对换。 “痛?”她一脸单纯地看着他,然后下一句话让谢译想狠狠揍她一顿屁股。 她说:“痛也忍着。” 谢译忍了。 痛觉欲望以及对她的妄想,他咬牙全忍了。 “怎么还没好。”她性子急,一下子就没了耐心。 上下前后地套弄,他倒是爽得低吼几声,就是不见有射的迹象。 男人正要开口,被她的擅作主张的出格动作噤了口。 谢译只觉得一瞬间血脉逆流,她……怎么敢。 祝福觉得他太不好糊弄了。 手酸的要命,不想一整晚都耗在这里,她咬咬牙豁出去了。 身子轻飘飘滑到地毯上,谢译以为她摔了,想去扶她的手停在了半途中,然后换了去处。 女孩跪坐在男人的双腿间,一脸懵懂,眼里闪着玩味。 她伸出嫣红的丁香小舌在龟头顶端轻轻一扫,连带着几缕白浊一起吃进去。 味道不好,她微微蹙眉,还是有点嫌弃。 谢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覆在她的后脑上,明知道不该进一步,说不定会伤她。 可她睁着无辜的双眸看着他时,脑子里就只剩下暴戾的字眼,撕碎她,弄坏她,占有她。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男人的阴茎在她的小脸上来回蹭,终于敲开了她的小嘴。 很努力才吃下一个头部,谢译已经有了要射的冲动了。 明明她也没努力,这时候射了实在太没用。 拼上最后的骄傲,谢译忍得青筋凸起,样子甚至开始扭曲。 “乖,用舌头舔一舔。” 他真的一本正经在教她,祝福小脸霎红,却也照做。 “吸住,用力吸,哦……对,别停。” 娇嫩的脸蛋上两颊凹陷,嘴里含着这么粗的一根,她吃得格外卖力。 谢译身心俱爽,软糯的两颊将巨物包裹得恰恰好,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他都满足了。 满足归满足,却仍是要不够。 男人控制住她的脑袋,将阴茎又狠心插进去一截。 祝福被呛得皱眉,半根都进了嘴里,喉咙口被堵住,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她心慌。 怎么感觉,它又变大了,连抽动都难,只能含着。 祝福拍打着他的手背,想要提前结束。 谢译不肯,忍过先前那一阵,他现在雄风赳赳,很是威风。 “唔……嗯嗯……”她蹬他,媚眼如丝。 男人狠心深喉了几个来回,看她被呛的泪花滚滚,终于软了心。 松开控制着后脑勺的手,将阴茎从温软的小嘴里拔出来,又将她提到腿上,那根粗硕的肉棒正好卡在两半阴唇里。 “谢译!你……唔……”大混蛋。 她缓了一口气就开始发泄愤满,却被早有预料的人一口吻住。 祝福更加剧烈地推搡着,她才刚吃了他的,怎么又吻上了,多不卫生。 谢译顾不上其他,他忘情吻着她,双手掐着她的纤腰开始动起来。 - 600留言加更。 大福一如既往的野。 -- 30.卑鄙* 沙发上交缠的两人急切喘息,淫靡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祝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湿漉漉得紧,碎发黏在脸上,淫乱性感。 她觉得黏糊,很不舒服,连带着动作也不愿意配合。 男人磨着小穴,她就各种扭捏作态,没有了一开始的契合。 “专心点。”他呵斥道。 抓捏白乳的手劲又狠又凶,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不怜惜的痕迹。 脱了裤子他就变得很野蛮,人前人后的温柔都喂了狗。 祝福不解气地咬了他一口,随后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她转身,双手扶着墙,撅着翘臀去蹭他的磅礴。 男人了然,起身抓着她的后臀猛烈抽送。 阴茎粗砺地碾轧稚嫩地娇花,顶端剐蹭她的敏感红粒,囊袋拍打在腿根处,白皙光洁的皮肤绯红一片。 祝福在他无节制地撞击下软了身子,欲盖弥彰地啪啪声令她羞愧难当。 扶着墙地手缓缓滑落至沙发边缘,她站不住了,腰线柔软而弹性,在他来回抽插下反弹靠近。 谢译看着她撅起小屁股欲拒还迎的贪吃样,眸色暗了又暗。 先前在卧室各种不肯,这会儿倒是享受得很。 气她的口是心非,男人掐着腰窝,抽插的动作更快更急,比起疼爱,更像是罚。 “慢点……啊……”被他顶得呼吸一窒,祝福抱怨道。 身后的人勾唇一笑,起了玩心。 他抓着臀肉往两边掰,小巧粉红的菊花嵌在上面,让人迷了眼。 男人的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身下的人吓得直哆嗦,小菊花敏感地缩紧。 “别碰那里。”她转头,自以为凶巴巴地警告他,软绵的语调更像撒娇。 谢译使坏,指关节在娇嫩的后庭猛的一按。 “呀啊——”怀里的人不出意外软了腿,直接跪倒在沙发上。 小穴吐出一股股骚气的爱液,高潮来得毫无准备,她忍着密密麻麻的痒,沙发上沾满了湿漉漉的粘稠水渍。 阴茎被温热液体浇灌,谢译油然而生一种征服欲,比任何一次都满足。 祝福烦死他了,说了不许碰,他故意的。 被惹毛了的人哼哼唧唧地委屈起来,他抱着亲着都不管用。 “尿都尿了,羞什么。”他打趣道,语气很是畅怀。 祝福瞪他:“谁说是尿了。”那根本不是尿啊。 “哦?那你说是什么。” “是……”差点上了他的当。 祝福一个字都不愿意说了,裸着身子被他锁在怀里,两腿间还夹着他的那根。 胀红的龟头将充血的阴蒂压得变了形,呼吸间都是颤栗的快感。 太羞耻了。 她撇开眼睛不愿看,肌肤相触一片粘腻。 刚才就不舒服了,偏偏他像是吃了春药一样强力持久。 “我累了……”她小声嘀咕。 谢译知道她耍小性子,没当真也不打算信。 他咬着她的耳垂,色气提醒:“刚刚咬我的时候,可没见你累。” 男人的手伸到女孩私密处,抓着那粒凸起的血红珍珠,不客气得揉搓。 才高潮过一次,这会儿每个细胞都敏感极了,他突然这么弄,祝福难受得想哭。 “别……别这样,啊——。” “还累吗。”男人威胁着。 “不累了,嗯啊……我…呃啊……不累。”她紧抓着他捣乱的手,想摆脱却纠缠不清。 男人满意了,手指却不见松懈,反而愈发用力抚弄。 一阵阵热涌如开了闸似的淌下来,淋得阴茎闪光滑腻。 她今天格外敏感,一碰就出水,谢译笑着用吻安慰大汗淋漓的人。 怀里的人连抗议声都小了很多,连着两次小高潮,整个下体都是麻的,很久缓不过来。 她好似脱了水一般,又渴又累,身体里还叫嚣着奇痒难耐的空虚感。 想要更多,又不知该如何启齿,只有春色荡漾的双眸闪烁不定。 谢译好像看出来了,他带着诱惑的口吻向她扑来:“想要了?” 祝福不说话,阖上了眼,试图将他的话语和内心的魔鬼一起忽略。 男人突然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往里走。 祝福还惦记着:“去哪里啊。” 她现在还不想回房间,至少等这事完了才行。 “洗澡。” 祝福放心了,乖乖窝在他的胸口。 温热的水流覆盖着酸软的娇躯。 祝福被他小心放进浴缸里,男人没有跟着进来,她还有一丝侥幸,天真地以为他的兽欲终于消耗光了。 下一秒就狠狠打脸。 将她的两条嫩腿大张,挂在浴缸边缘,浴室暧昧橘色将她的身体照耀得诱人无比。 她其实很瘦,小胳膊小腿好似一折就能断,偏偏阴丘饱满的不寻常,鼓鼓的一团,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目光紧锁着腿心处那朵红肿的嫩花,阴唇因为激烈摩擦鼓鼓得肿,阴蒂也是吓人的色泽。指尖轻轻一弹,娇气的人儿止不住瑟瑟发抖。 睁着无辜的眸子怯怯地瞅着他,祝福现在确实不敢惹他。 谢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想要吗。” 祝福下意识摇摇头。 “真不要?”修长的指尖下移,拨弄着丰沛的阴唇,找到了那条摄人心魂的蜜洞口。 祝福伸手遮盖着嫩穴试图阻挡,却无济于事。 手指闯入,挤开层迭裹上来嫩肉,长驱直入撞到了花芯深处。 那日在浴室的记忆涌上脑海,祝福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他如何指奸作坏。 “你,你……”她想质问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谁知谢译半点反省都没有,越加疯狂地挑逗:“舒服吗。” 他旋着手指在幽深的甬道里探索,不知碰到哪个点了,她浑身一震,脚趾受不住紧绷,我见犹怜的脸蛋上眉头轻蹙,咬唇透着难耐。 她的身上染满了动人心魄的媚意,让男人刹那间失魂。 不过呆愣了片刻,泡在水里的人就不干了。 抓着深埋花心的手指轻轻耸动,幅度很小就满足得呻吟。 在她的娇吟里回了神,谢译被她欲求不满的淫魅样子激红了眼。 手指快速抽插,水花四溅,伴着女孩遏制不住的浪叫:“啊——呃嗯……” 数分钟后,小腹剧烈耸动,嫩穴紧缩着像是会咬断手指。 这一次的高潮尤其缓慢冗长,指尖被热涌冲刷泡皱,谢译在她不保留的情动里温柔了眸色。 接连的高潮让祝福没了力气,软软地滑进浴缸里。 眼看着水就要漫过嘴巴了,谢译一把捞起她,看着她困顿疲累的小脸,心里满满的,嘴上又忍不住糗她。 “这么快就不行了?”她平时可不是这么容易服软的。 祝福轻眨了眨眼,在心里骂了他几百几千遍,可面上一个字都懒得说。 她松松地搂着男人的脖颈儿,借力倚在他身上。 谢译被她的乖巧劲迷得不行,这一晚上尽顾着让她舒服了,自己胯下那根还肿胀着。 她那么累,男人又心疼又无奈,轻叹了一口气,跨进浴缸,让她趴靠在自己的胸膛。 阴茎磨着肿嫩的花穴,就这么浅浅止渴。 “谢译……”她嘟囔一声,不知道梦呓还是醒着。 “嗯?” 谢译用手掬起一泼池水,往她裸露在空气里的清背上浇,企图缓和凉意。 “我想见她。”这一句倒像是清醒的。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又恢复如常。 见如璇这件事其实不必要跟他报备。 若是真的非见不可了,多得是旁门左道。 只是,不想她再受刺激,祝福才开了口。 在春宵万金,余韵犹存的现在,在他最被动不设防的当下,一字一句敲开男人的心扉。 祝福也觉得自己卑鄙,可她不后悔。 “可以吗。”她抬起半个身子,盯着他的黑眸坦荡直视。 谢译微眯着眼,仿佛在思量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一犹豫,祝福又抬高了几分,那对布满红痕的白乳就在他眼前晃荡,圆润的乳头愈发靠近。 男人着了魔似的张开了嘴,舌头探出来一舔,才尝了个味,她又往后一撤。 祝福跨坐在他的腰上,若有似无地晃动着身子,嫩穴磨蹭着,娇乳摇晃着。 她低头含住男人来不及收回的舌头,吃得小心翼翼,回味无穷。 谢译推开身上的妖精,神智已经不清了。 她幽幽地问:“好不好啊。” 他就只剩木讷点头了:“我来安排。” 祝福才不傻,上回他也是用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搪塞自己。 “明天。” “别得寸进尺。”男人皱眉。 祝福没和他理论,捧着嫩乳就往他嘴里塞。 男人木着脸不动,也就忍了几秒,突然开始疯一般的吮吸。 她非要他为自己让步,让无数步,每一步都让得心悦诚服。 要说得寸进尺? 也是他准的,怨得了谁呢。 - 擦边球不心动吗? -- 31.早餐 到最后他都没松口,不反对也没有点头答应,含糊其词地带过去了。 不合心意了,祝福冷着小脸不愿意搭理他。 谢译将她裹在浴巾里抱回客卧,才沾了床就翻脸不认人了。 手脚并用地推搡他,非不让他上来。 真没良心。 一回生二回熟,谢译现在多少能摸清楚她的小伎俩。 俯下身子去扒拉藏在被子里的人,她没轻没重地踹他,男人挨了几脚,闷声受着。 “就知道跟我横。”暗哑的声线带了没什么魄力的威胁。 祝福闷着头,裸露在被子外边的一双小脚还在胡乱蹬着,被男人抓在掌心。 她气急败坏地闹:“你不准上来。” “我没说不答应。”男人低语着,掀了被子把她控制在怀里。 “那你是答应了?明天……”祝福半信半疑。 “先睡觉。”手脚并用地缠住她,谢译难得露出得意的笑。 祝福被他搂在怀里,眼前是男人灼热的胸膛。 不知怎么的,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她张口咬住男人胸前的凸点,心里有气,下口不算轻。 果然,头顶传来一阵吃痛声。 后臀立刻挨了一巴掌,疼里面还带着暗涌情欲。 他黑了脸,阴森森地附耳恐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嗯?” 脑海里的警钟敲响了,他的话奏效了。 祝福小穴一缩,连忙松口,再也不敢造次。 第二天,祝福醒得很早,他还在睡。 他们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相拥而眠,他的脸就在眼前,连睫毛的数量都能数清楚的距离。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全盘的算计还未苏醒,她可以罔顾深埋心底的隔阂,只单纯看着他,偷一刻自我欢愉。 天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打在他的眼睑上。 男人微微蹙眉,还没醒透。 祝福起身,将窗帘合拢,随即离开了卧室。 熟睡的人渐渐转醒,习惯性摸索了身边,又是空的。 他一惊,猛地睁开眼四下寻找,静谧的卧室里只剩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谢译这下是真醒了。 打开房门,乒乒乓乓的声响清晰了许多,惴惴不安的心才算落了地。 厨房里,祝福正在捣鼓早餐。 将鸡蛋液抹在吐司上再用微波炉加热,简简单单的工序,她却把流理台洗劫一番,好似世界大战。 谢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吐司烤了两片,其中一片还是焦的,微波炉里还在转着。 盘子里的麦片到了一半,洒了一半,沾满果酱的勺子丢在一边。 流理台上乱七八糟放着好几种用过的工具,而早餐却连影子都没看到。 这些都不算什么。 让男人看直了眼的罪魁祸首,是她。 晨光熹微,侧颜秀美,头发随意绑着,随性又惬意。 穿着简单的白色吊带背心,下身只有一条包裹着翘臀的草绿色内裤,修长白皙的腿交叉立着。 拿起其中一瓶草莓酱,上面写满了英文,她皱眉阅读,好像放弃了,取了小铁勺挖了一点。 鲜红的小舌头探出来,点在果酱上,是她喜欢的味道。 生活的浪漫在她的举手投足间散着摄人心魄的美。 谢译找到了久违的春天。 她留给他的美好记忆其实不多,而这样一个珍贵又寻常的清晨,足以让他回味很久。 祝福转身去冰箱里取小番茄,发现了站在餐桌旁出神的男人。 他只穿了一条棉质睡裤,系腰的长绳垂着,松垮地卡在盆骨处。 上身是赤裸的,肌肉的纹理遍布每一处,手臂的流畅线条不禁让她想起了昨晚。 他就是用那双手臂紧紧环抱住她。 口腔内不自觉分泌出液体,纯粹是生理反应。 祝福收回露骨的目光,暗自检讨为美色所诱惑的不成熟行为。 微波炉结束了运作,“叮”的一声,惊醒了两个人。 祝福打开,手指才触到餐具边缘,炙热的温度让她烫得缩手。 谢译走上前,扯了几张厨房用纸,包裹着边缘将金黄色泽的吐司连盘一起拿出来。 中岛台边,祝福正细心给两份吐司抹果酱,不知道他的口味,就抹了她爱吃的。 男人从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放在她的颈窝,看着她用勺子在吐司上画一个可爱的卡通猪脸,实在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谢译不喜欢吃太甜,但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尝试着接受。 他的呼吸随着笑意喷洒在敏感耳后,祝福缩着脖子躲,谢译不让。 两人小打小闹腻歪了好一会儿。 男人的欠揍劲儿成功把专心做早餐的人惹毛了。 “你好烦啊。” 谢译勾唇默认。 她转身推他:“你去餐厅等。” “我陪你。” “不用。” 她拒绝得太果断了。 男人不应声了。 因为不想答应,又找不出拒绝的好借口。 往往这种时候最适合耍赖。 她的嘴角沾了些许果酱,谢译看了很久,尤其她说话时,心底的冲动破笼而出。 男人颔首在她唇边一舔,草莓的香甜味在舌尖爆炸,他意犹未尽。 还想再亲下去,却被女孩突如其来的手掌拍歪了脸。 嘴角的湿意还在,祝福不习惯这份暧昧,尤其在光天化日下。 她敢勾引他撩拨他,大多是暗无天日的夜晚。 而此刻,刺眼的阳光滋长了心中的负罪感,所以,她不肯半推半就了。 谢译暂时让步,陪着她耐着性子把早餐收尾端到餐桌上。 正对面摆了两份一样的餐点,金黄酥脆的吐司,香甜可口的牛奶麦片,清爽开胃的蕃茄沙拉。 祝福很满意自己的成果,正要走回位子,被男人拦腰抱起放在餐桌上。 他忍了这么久,就等这一刻,连带着清晨醒来的那阵慌乱都要从她身上找回来。 “干什么……”她瞪大眼睛望着他,很明显的吓到。 “吃早餐。”男人沉声道。 - 滴滴滴,师傅,这车开不开。 -- Xrourouwu.Com 32.真心* 单薄的白色吊带遮不住什么,她贴身穿着,连内衣都省了,小小的圆粒突起,惹人攫取。 男人挑开细肩带,将两团嫩乳从衣料里掏出来把玩着。 她小小反抗了一下,发现于事无补,也就不挣扎了。 谢译捻着尖尖饱满的那两粒,轻笑着:“都硬了。” 脸颊染上绯红,祝福扭头不看他,大约是事实,她半句反驳都说不出。 男人不肯放过,伸手往小腹移动,从内裤边缘探进去,揉着花丛中的那粒,如出一辙的挺立着,捏一捏,很有弹性。 “因为我?” 他笑得温柔,祝福还是听出了得意。 她讨厌当下的劣势,尤其是被欲望驱使的不理智,口不择言。 “不一定。”言下之意,换个男的说不定她也能产生类似的生理反应。 周围的空气冷了不少,暧昧的粉色被过滤出清凉的白。 男人的眸色渐浓,一团抹不去的黝黑聚拢。 他不客气地掐着她最敏感的阴蒂,略带报复。 “嗯呀……痛……”女孩的呻吟抚平了男人眼里的一瞬暴戾。 谢译换了张随性的面孔,嘴角还挂着笑:“和人试过?” 祝福一愣,随即眼眸渐凉,她颔首思忖几秒,在抬头时只剩明媚色泽。 她挑衅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是……呃唔……” 才发出一个短促音节,就被男人用力堵住。 是堵住,没什么感情,惩罚大过欲望。 谢译发了狠,自上回被她耍过以后,他很少动气,这一次又是因为她。 仅一个子虚乌有的字眼,就让他动了真格。 皓齿啃噬着柔软唇瓣,就是咬,口腔里弥漫着腥气的铁锈味也不肯放过。 半晌后,他松口,两人的唇色染了浓重血色。 她连一句吭声都没有,只是眼眶隐隐发红,是忍的。 “不痛?”嗜血后,男人倒是一反常态的柔和。 “这算什么。”祝福舔了一下破了皮的唇,故作轻松。 确实不算什么,愿意说出口的痛都不算痛,真正的痛,比黄莲还苦。 她总是说得比做得好听。 谢译知道她不会有其他的人。 明明这么多年没见,时光荏苒,什么事情都能发生,可他就是笃定。 第一次和她擦抢走火的那晚,他起了讨好她的心思,那时候她是怎么做的呢。 小手死死挡住羞于显露的私处,非不让他吃。 她干净的像一张白纸,珍贵而脆弱。 他抓到了,只想收藏。 男人顺势一推,将她按倒在餐桌上。 祝福分心去看了壁钟,快9点了,她有些心急,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还没玩够?” 这字眼真伤人,是她对自己的定位。 于他而言,祝福一直将自己归纳为:只是一个合他心意的玩具。 “玩不够。”他冷冷回答。 谢译没了好性致,懒懒坐回餐椅上,一只手掌还覆在她的私处。 漫不经心地挑逗,手指在花唇和阴蒂间来回滑动。 这样弄了没多久,小穴就湿的一塌糊涂,祝福被撩拨得难受,正欲起身,被男人一声喝止。 “让你起来了吗。” 他用一种微微仰视的眼神看她,下巴抬到一个骄傲又自负的角度。 祝福会意,抬腿蹬掉了内裤,将一条腿搁在餐桌上,嫩穴一览无余。 她多贴心,让他玩得顺畅些。 谢译被她的举动惹得气急,锐利的双眸猩红炙热,他盯着她的那处,淫水留到餐桌上,口干舌燥的焦灼感深入骨髓。 男人抓着她的嫩臀,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身子前倾,滚烫的呼吸喷洒在阴蒂上。 单脚挂在他的肩上,这个姿势很适合吻她。 “啊啊——” 男人的唇舌舔过瑟瑟发抖的娇花,咬着唇的女孩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 她颤抖着,羸弱可怜,小屁股不由自主地摇晃着,分不清是躲避,抑或是迎合。 爱液打湿了男人的脸颊,他顾不及其他,舌尖顺着柔软的贝肉找到了闭合的缝隙。 毫无预兆地刺进去,再深深吮吸,将她的神智都吃掉大半。 “不要了……别……”她怕了。 心底空落的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祝福感觉自己正在被贪念吞噬。 她想自救却动弹不得,而心底的那只怪兽还在奋力咬噬,不顾一切。 “求你……不要……”她带着哽咽,字眼支离破碎。 无力的小手推着他的脑袋,下一瞬十指插进男人茂密的发丝里,意料中掉入他布好的陷阱。 男人还没吃多久,她就止不住得一阵收缩,小穴颤抖着,由脚心蔓延上来的酥麻感遍布全身。 小腹止不住地抽搐,热涌即流而下,由腿心深处最紧密的那条细缝里迸发出来。 “嗯啊……啊——”她到了,前后不过几分钟。 祝福无地自容,捂着脸浅浅啜泣,声音克制而短促。 她掉进了深渊。 谢译起身,将她横抱进怀里,拍着清瘦的蝴蝶谷,一个个吻落在额头,无声地哄。 祝福难过了一阵,心情平复了些,就不愿意讲话了,只是靠着他的胸膛发呆。 男人拿起尚有余温的吐司,用嘴撕了一小块慢慢喂她。 她别扭着吃完,除了饿,更多是顺从。 “吃完早餐,我们去隐禾。” 他开了口,祝福才提了些精神。 就着他们面前的燕麦牛奶,不急不缓地吃着。 谢译等她吃完,细细替她擦拭嘴角的奶渍。 祝福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急着想回房换衣服。 男人却搂着不放,静静看着她,模棱两可的痛楚从眼睛里倾巢而出。 “其实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只要一点点真心,我就什么都愿意给了。” 诱人的身体,可口的早餐,突如其来的眼泪…… 谢译可要可不要。 他奢求的,不过是她的一点真心。 话音落地,他吻上女孩轻颤的眼睑,然后松开了手。 祝福从地上捡走了那条草绿色的小内裤,转身回了房。 房门关上的瞬间,感觉心脏被什么击中,狠狠抽搐了一下。 比起唇角的伤再痛些,她说不出口。 餐厅里,谢译伸手用着剩余的早餐。 只剩一点点热度了,不至于难以下咽,只要不是冻彻心扉,都算甜的- 700留言的加更。 现阶段就是肉渣配糖还带着刀,我知道很压抑。 我也很想把这段跳过去,所以看情况加更。 再过叁五章过渡到中部啦。 大口吃肉的日子就要来了。 -- 33.幸福 隐禾庄园。 上一回的事情还带着连锁反应,车子进入大门时,审查机制明显更严格了。 保安是认识谢译的,开口闭口谢先生,可还是照程序登记确认。 祝福看着不脸熟的保安,心里多了踌躇,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没追究,放心了。”他淡淡回答。 “谢谢。”她轻声道。 男人因她一句生疏的道谢而轻微蹙眉。 公寓楼下,祝福率先下了车,谢译去停车了,她就站在门口等。 有了上一回的教训,她现在不敢冒然上楼。 谢译停好车回来,习惯性牵着她的手。 电梯到了顶楼,祝福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不知怎么的心里隐隐发怵,被男人握着的手开始不自主颤抖。 “有我在,别怕。”他出声安慰。 到了房间面前,谢译正要作势敲门,门却从里面开了。 一个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他低声叫了一句:陶老师。 她看到谢译,浅笑着点点头:“我们聊得有些久,她好像累了,刚回房休息。” 正说着,看到站在谢译旁边的祝福,神色微变:“她,这……怎么会……” 不至于惊骇,只是诧异。 祝福猜,又是一个将她和姐姐认错的人吧。 谢译出言解释:“陶老师,这是祝福,她们是双胞胎姐妹。” 陶漾轻微点了点头,细看之下可以分辨得出。 女孩的眼神清澈明亮,隐约透着一股倔气,不似记忆中的柔弱,楚楚犹怜。 确认了困惑,她开口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送您。” “不用了,你们刚到就别动了。” 那位女士进了电梯,祝福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 陶老师,陶漾?就是姐姐的芭蕾课老师。 祝福一愣,举步正要去追过去,却被边上的人拉住了。 医生知道谢译来了,想和他商讨一下如璇的病情进展。 谢译唤醒频频出神的人:“我和主治医生沟通一下,在这儿等我,待会儿一起用餐。” 怕她性子急,又嘱咐:“下午再进去见你妈妈,听话。” 祝福点头,待谢译走远,她转身往紧急通道处走去。 下楼梯的时候都是用跑的,怕赶不及。 确实来不及。 楼梯总归没有电梯快,何况,还耽误了一会儿。 祝福到了一楼大厅,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有些气馁。 “你好,有没有看到一位穿紫色套装的女士下来。” 她问了咨询处的护士姐姐。 “有,刚出去,好像往左边走了。” 左边,停车场吗。 祝福说了句谢谢便追过去了。 果然,她猜的没有错。 在去停车场的路上看到了陶漾的身影,她走得优雅缓慢,这才让祝福追上了时间差。 “陶老师。” 陶漾转身,看到她有些惊讶,也有些动容。 “抱歉,我可以喊你陶老师吗。”祝福生怕她觉得唐突,毕竟自己不算她的学生。 “没关系,有事吗。”她柔柔地问。 “能耽误你几分钟吗。”女孩的神情近乎恳切,“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关于我姐姐。” 陶漾没想到,看了看手表,点头答应。 /// 谢译和医生沟通完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了。 出来后并没有发现该在原地等候的人,不觉皱眉,问了护士,说是见她下了楼梯。 男人给她打了电话,忙音响了几声,被接起来。 “在哪里,不是说等我么。”他不知不觉就急了。 电话里,女孩是声音有些沙沙的哑:“等久了有点无聊,就下来走走。” 疗养中心有一个占地宽广的人工湖,生态优良,还有几只白天鹅在水面划水。 听闻到了晚间,这里还会有一场喷泉秀,和五彩缤纷的灯光相结合,特别好看。 祝福就坐在观景台的阶梯上,看着平静无澜的波面,脑海里回荡着陶漾的话,一时意难平。 /// “刚开始来上课的时候,小愿并不喜欢芭蕾,她最听妈妈的话。 尽管如此,我所有的学生里唯她的天分最高,她是天生的芭蕾舞者。 后来才慢慢在跳舞里找到了乐趣,愿意参赛了,得奖是意料之中的事。” 祝福问:“您觉得,她幸福吗。” 或许是不知该如何阐述,陶漾沉默良久,最后浅浅摇了摇头。 “在没发生那场悲剧前,全世界都以为她是幸福的。 好家境好样貌,父母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她也足够优秀。 脸上时常挂着好看的笑,乖顺无害,尽管有些被动慢热,朋友少,都无伤大雅。 直到有一次上课。 很简单的旋转动作频频出错,这样低级的失误发生在她身上太反常了。 我以为她没休息好,其实不是。白色半透的紧身裤下,细细分辨,累累伤痕的双腿布满了疤。 她是因为腿无力支撑那整套动作。” 祝福惊诧:“她受伤了?” 陶漾微微一顿,斟酌着言辞。 “说不小心碰到。怎么可能呢,十叁岁的孩子去哪里碰来这一身伤。我不放心,和她妈妈提过这件事。” 陶漾想起当年,那时的如璇正是事业的高峰期,跟着舞蹈团去世界各地演出,对家庭对孩子难免疏忽。 她说了如愿身上的伤,也是提醒她多关心关心女儿。 如璇是不敢相信的,她想不出谁会对自己的女儿作出这么残忍的事,只说会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的话像一击响雷打在祝福的心头,褪了一开始的和煦,神情郁郁不展。 “然后,她受不了长年的虐待,选择了结束生命。” 这是最合理的猜测。 所以,谢父的出现,直接催化了她对生命的绝望。 谢译也承认了,如愿的死,他们谢家谁都逃不脱。 那日在牧场,他和谢母的话,祝福听了大半。 看着眼前女孩,和那个孩子如出一辙的脸庞,多年攒下来的疼惜在这一瞬四溢。 陶漾伸手,轻抚着祝福的手背,知道她们是不同的两个个体,还是忍不住宽慰,像是在补当年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人这一生冗长而难捱,大多时候我们被失望,难过,怀疑和悲伤充斥,会乏力,会疲倦,会不堪,但那只是其中的某一部分活法。别冲动放弃,找到一个支撑点,然后真实,大胆,本色地活下去。孤独也好,绚烂也好,不要轻易松开紧抓着幸福的手。” 陶漾的话,字字句句都夹杂着惋惜,祝福入耳微酸,眼底聚集了雾气。 她难过的是,有些遗憾是终身制的,深埋心底,永远无法分解。 最后一句,是对祝福说的。 “那场悲剧过去十年了,旧事重提也无法弥补当年,别执着,更不要凭添伤害。” 祝福知道,她意指如璇。 上一次来这里,如璇就精神崩溃了,想必是记起了极为伤痛的过往。 “我只是想找到真相。” 她垂头,丝丝丧气。 陶漾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听不进去。 “几年前,有个人也如同今天的你一般,对那件旧案耿耿于怀,里外查了个遍,然后不了了之。 你想知道的一切,或许他会告诉你答案。” 祝福问:“是谁。” “谢译。” /// 一阵秋风起,脚边的残也被席卷跌宕。 祝福听到林间动荡,窸窣的鸟鸣夹着涑涑的叶片震动,生脆戳耳。 倏而有些凉意,压在心底的慌乱从指尖漏出来,她握紧了拳,又松开,再握紧。 想捉住被风卷走的思绪,摊开手只剩空空如也。 人工湖边,谢译找到了抱膝而坐的女孩。 天气眼见着越来越凉了,她席地而坐,也不怕冻。 男人伸手去拉她,却反被拽下了台阶,陪她一起坐着。 “不饿?” 到饭点了,她早餐也只是应付而已,这会儿应该饿了。 祝福无意识地摇头,目光追着湖面的天鹅,一圈又一圈地游荡。 突然,天鹅展翅,飞到了另一处死角,她看不到了,才堪堪回神。 良久,她开口:“我想回去了。”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凭着这张脸,就足以勾起如璇的痛苦回忆。 陶漾说的对,不弥补,亦不要徒增伤害。 怕她再经历一次疯狂,所以,她不敢见了, 谢译纳闷,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见母亲一面么,怎么到跟前了,她反而改变主意了。 目光触及女孩郁郁寡欢的神色,男人就问不出口了。 “好,我们回家。” 其实,他确实松了一口气。 去停车场的路上,祝福驻足不动,站在和陶漾对话过的位置。 她喊他:“谢译。” 男人回头:“嗯。” 正午的光从斑驳树影里落下来,将他照得模糊不清。 祝福有一瞬间恍惚,心底的鬼祟冒出来,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没事了。” - 新书榜下榜时间倒计时17小时。 想偷懒了。 -- 34.自救 周一。 新陆传媒,新闻办。 上回的采访稿经由纪得修改后一稿过了,徐子默都对她刮目相看。 祝福去新闻办也有了底气,再没有之前被退稿时的局促不安。 “师兄。” 徐子默公出了一天,过了下班时间才回的公司,祝福掐着点来找他。 “我把今天的采访资料整理一下,马上。” 回来的路上,她就发信息给他,说是有事商量。 等他的功夫,祝福思量着待会儿要开口的事,一颗心坠坠地沉。 “好了。”徐子默收拾好办公桌,拿起随身的背包:“想好吃什么了吗。” “我都可以。”她的心思就不在晚餐上。 上周疗养中心的专题报道效果颇好,引起社会热议,招商部电话都被打爆了。 新闻组参与编采的同事或多或少都发了奖金,祝福是外援,所以例外。 徐子默借着这个机会,说是请她吃饭,权当是弥补她的那一份。 离公司最近的老宅区,有一家远近驰名的羊锅店。 门面不大,装修古早,但胜在食材新鲜。 羊肉都是从草原空运而来,每日限量供应,吃的就是一个精。 他们到的时候,店铺外蓝色塑料凳上坐满了人,排队叫号已经到两位数了。 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哪怕羊肉锅的香气再扑鼻,祝福还是打了退堂鼓。 “这么多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换一家吧。” 徐子默难得坚持:“饭点到哪里都要等,这家不错,羊肉尤其正宗。” 上回部门聚餐吃的是自助烤肉,按人头收费,肉类质量实在有限。 祝福嘴刁,一晚上烤馒头片吃了不少,肉没动几口。 取了号,他们在角落找了两把塑料凳坐下。 祝福只奔主题:“新闻组的立项申请下来了吗。” “哪个专题。”徐子默还在用手机回复公事,一心多用,问得随意。 “走访服刑犯人的专题。” 当日和吴沛山说起的难事真假参半,采访是真,申请手续复杂也是真。 只有“王伟诚”是她信口胡诌的一句试探。 而今,她是打算以假乱真了。 “批下来了吧,那个专题不是我负责的,明天帮你问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看一看审批文件。”祝福说。 徐子默听出纰漏,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到她镇定自若的脸上,试图从中找出些端倪。 “你问这个做什么。” 祝福回避了视线,转而又坚定了心意,她抬眸,异常平静地直视着他。 “姐姐在临死前遭受长达数年的虐待,我怀疑是她的继父王伟诚所为。 在11年王伟诚因行贿罪被判无期徒刑,目前于安州监狱服刑。 我要去见他。” “你开什么玩笑。” 徐子默显然不同意她疯狂的念头。 姑且不论重刑犯在服刑期间是否被允许会见,就是可以见,对象也仅限于亲属及监护人。 她要以什么身份去探视。 徐子默眉头紧锁,想着几分钟前她的问话,难不成…… “安州监狱不比疗养中心,审核严格,况且不是我直接负责,所以之前的办法在这行不通。” 祝福低头不语,手指一点一点敲打在手机壳上,像是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假度。 徐子默接着补充:“这次走访的叁个典型重犯名单里并没有包括王伟诚,就算真的让你随行了,也见不到。” “我没想故技重施。”她淡淡开口。 徐子默实在猜不透她了:“那你……” “拿到审批通过的复印文件,以记者的身份进去采访。” 他提出纰漏:“你没有记者证。” 祝福默然不语。 徐子默心里咯噔一下:“造假是违法的。” 祝福没有理会。 徐子默叹息一声:“真的非见不可吗。” 他话里有话,仿佛在问。 非查不可吗,非要追根究底吗,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吗。 自她来到Z市,不,自她得知如愿的死讯,徐子默觉得她与当初在社团时的样貌截然不同。 被心里的执念压得喘不过气,前路荆棘她负重前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偏偏如此,她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越是坠入迷雾,越是遇见形形色色的局中人,入耳的话全是错误答案,阻挠和滞碍。 吴沛山说,从前的事别想了。 陶漾说,旧事重提也无法弥补当年,别执着。 谢译的闪烁其词,如璇的崩溃忏悔,这一幕幕都在警示着什么。 而现在,连置身事外的徐子默都开始加入劝阻的行列。 放弃吗。 祝福问自己。 其实,她想过放弃的。 在牧场,第一次听到谢译的忏悔和自罚时,她想过算了,停止吧。 去疗养中心采访时,无意间得知如璇和他的联系,在他的假话里,祝福又动摇了。 当她以为即将接近真相的那一刻,总有另一个更大的谜团笼罩过来。 吴沛山的隐瞒,陶漾的口述,谢译的知而不答。 她做不到熟视无睹。 全世界都在极力遮盖当年,掩藏过去。 命运的迷雾闪着妖冶的色泽,将她束缚,越拖越重,越沉越深。 手机一震。 祝福解锁,主界面上是他的信息。 简简单单四个字:“还不回家?” 呵,他说家,他可真敢说。 祝福看着那条信息,眸色渐冷,凉意四起。 /// 二年级的星期五,祝福和男同学一起值日。 教室里就他们两个人,祝福想着早点打扫完回去,今天祝振纲来县里办事,顺道能接她走。 另一个人就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祝福,我爷爷可能要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还带着天真,觉得好玩。 是啊。 二年级的孩子哪会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呢。 “哦。” 祝福没在意,她忙着把椅子搬到课桌上,又沉又累。 “真的。” 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真话,又加了解释:“他已经一个礼拜都吃不下东西了。” 祝福这才竖起了耳朵,大约是胃口一直都很好,所以她不知道吃不下东西是什么感觉。 但祝振纲说过,人是一定要吃饭的,不论大人小孩。 成功引起了祝福的注意,男同学更活跃了,话匣子开了。 讲了最近他爷爷如何病态的前后剧情,直到两人打扫卫生结束一起走出教室,他还没有停嘴的意思。 祝振纲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祝福加快了步伐。 挥手道别的时候,男同学特意加了一句:“我下周一上学再和你讲,再见。” 祝福点头,面上兴趣缺缺,心里更是没所谓的。 回去的路上,祝振纲难得问起她:“聊什么这么欢。” “他说,他爷爷可能要死了。” 童言无忌,但也不是这么个说法。 祝振纲皱起眉头教育她:“不可以这么说话,大福。” 祝福把刚才的事重复了一边,不过她尽量精简。 那个男同学语言功底不行,来来回回说的都是重复的信息,到最后只一个重点。 他爷爷躺在床上一周了,食欲不振,滴水未进。 祝振纲闻言,脸色更沉了,他觉得事情并不像两个孩子阐述的轻描淡写。 也就是一瞬间的犹豫,他让祝福带路,两人一起去了那位男同学家。 男同学的父母常年外出务工,家里就只剩下爷爷和孙子。 他们到的时候,老人家已经气息奄奄了。 祝振纲尝试叫了几声名字,他眼神涣散地应,估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喊了邻居几个,大家一起把老人送到了县城医院。 后来医生确诊为慢性食物中毒,估计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如果再耽搁一两天,这人就没了。 好在虚惊一场。 祝振纲帮老人家付了医药费,邻居几个看孩子实在可怜,也说会帮忙来病房照顾。 这事就算过去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祝振纲把女儿叫到跟前,很严肃地分析并教育了今天的事件。 关于生命,关于不经意的一句话,关于生老病死的意义。 “不要忽略任何求救信号,那是垂死挣扎的人们最后的告白。” 尽管有时候他们表现得更像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祝福记住了。 很意外的是,她不觉得伤感,也没有因为听到离世和死亡这样的字眼而害怕。 只是将父亲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心上。 /// 如愿的死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冲动。 一个漫长且循序渐进的历程,但无人问津。 她日益沉默,寡言少语,存在感为零。 身上的伤疤,心里的残缺,缺爱的失落感。 归根结底,并不是她隐藏得有多高明,只是被忽略得太彻底。 那些自诩爱她的人,没有一个伸手救她。 以至于在悲剧酿成后摆出追悔莫及,捶胸塌地的嘴脸。 都显得尤为仓皇可笑。 当死亡降临,我们才会正视悲剧,总是如此。 祝福直视着徐子默,目光坚定且果断,像是对自己说。 “是,我非见他不可。” 迷雾遮目,烽烟四起。 赤脚踩上满地荆棘,腥红染漫了枝干,而她浑然不觉。 - 大福到最后还没吃上羊肉锅。 -- 35.引火+ 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们了。 在吃到鲜羊肉的那一刻,祝福的脸上才显出几分餍足。 确实好吃,分身乏术,以至于手机频繁震动她都没留意。 等回到御景,时间已将近十点了。 进了门,只有玄关的感应灯亮了,屋子里漆黑一片。 祝福尽量不出动静,回房的路上,书房的门开了,一道澄黄的光打出来。 紧接着走道的灯也亮了。 她无处遁形。 “回来了。”沉稳的男低音从前方飘来,听语气还算正常。 祝福含糊“嗯”了一声,手刚碰上门把,还没来得及按下去,就被他拦腰截住。 一个转身,她身靠着墙,被锁在男人的两臂之间。 他们离得很近,祝福不得不抬头看他。 第一次看他戴眼镜,无框的款式,整个人多了些书卷气,几缕黑发落在额前,正好垂在眼皮上。 在镜片的过滤下,那对温和的黑眸多了些精明和深邃。 祝福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男人颔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唇上:“这么晚?” “聚……聚餐,部门聚餐,总编临时决定的。”她都结巴了。 “是么。”他无心地应着。 祝福点头。 “吃了什么。” “唔……呃……” 正要开口,字眼被男人一口吞掉掉了。 唇舌碾过她的,在樱桃小口里转了个圈,最后轻啄几口收尾。 “涮羊肉。”他自问自答。 祝福羞红了脸,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们公司后面的旧巷子里,有一家羊锅味道不错。” “就是排队要等很久。”有了话题共鸣,她顺其自然地接下去。 “只可惜门面不大,多人包厢就一个,超过四人都要提前预定。” 祝福没有舌头了。 她像一个透明体在他面前,什么都瞒不过。 或许是他今天格外机敏。 谢译捏捏女孩小巧的下巴,是宠溺的力道,随后松开了手。 “下不为例。”他温柔吐字。 祝福一时猜不透这话背后的深意,是指不回电话,还是指不说真话,也许两者都占了。 她闭口藏舌,今晚实在不宜说话,多说多错。 /// 两天后,徐子默把审批资料发给她,都是敲了公章的扫描件。 他虽不赞同她的冒险做法,可知道拦不住,就开始助纣为虐了。 至少,别让她假得太明显。 连带着记者证都帮她借到一本,祝福不禁暗叹师兄简直神通广大。 反复思量后,她还是退回去了,怕万一开了天窗牵连无辜。 /// 探监会面定在了周四,祝福请了半天的假。 为了提高可信度,她还借了一套小型收音设备随身携带。 午休时间一到,饭都顾不上吃,叫了车直奔安州监狱。 安州监狱在北边最偏僻的一隅,司机弯弯绕绕开了很久。 祝福第一次去,全程高度紧张,不敢松懈。 脑子嗡嗡地振,不知为何,越靠近,心里越不安宁。 到了目的地,右边的石柱上白底黑色四个大字:安州监狱。 祝福下车,看着高高的铁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一手抱着审批材料,另一只手提着收音设备箱,走到入口保安室。 “你好,我是视角直击的采编——祝福,有预约。” 穿着制服的狱警浅浅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证件,材料。” 控制住手部颤抖,祝福将装有审批材料和那本伪造记者证的文件夹递过去。 狱警随意翻了翻,“就你一个人?” “领导派我来采集素材,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收音,顺便把采访大纲告知给受访者,一个人可以完成。” 她指了指脚边的深色箱子,言辞缜密,滴水不漏。 果然,狱警没有再为难,打开门放她进去了。 祝福松了一口气,说了句谢谢举步往里走。 大厅里,接待的狱警已经等着了,带她到了办公室。 “你好,是视角直击的记者吧。” “是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 狱警纳闷,不是没接待过媒体,哪一次不是浩浩荡荡,摄影机都要架几台。 祝福把刚才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狱警听闻,很明显地皱了眉,“材料带了吗。” “带了。”她把文件袋递出去。 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记者证,祝福在狱警的审视里强装镇定,但双腿已经开始软了。 再看审核资料:“你要会面的是:周兴国,郑强,还有……王伟诚?” 看到最后一个名字,狱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反复检查后,他迟疑了:“你在这稍等一下。” 说完他就和另一个狱警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拿着材料走了。 祝福确实慌了,轻轻朝后退了一步,靠着墙找回了重心。 过了没一会儿,那位狱警去而复返,在他身边又跟了年长几岁的人物。 差不多的制服,但那人显然更具威严。 “祝记者,这位是负责四监区的赵科长。” 祝福惶恐,连忙点头问好。 赵科长将手中的材料递还给她,眼神犀利:“你确定这份审核资料无误吗。” 她的心一落千丈,努力维持着体面的笑:“这是我们资料科的同事传真给我的,应该不会有误。” 赵科长摇了摇头:“这叁位服刑人员并不是同一监区的,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名单里。” 祝福在造假的时候,只是将其中一个名字改成了“王伟诚”,她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可她不知道,为了管控合理,每个监区的会面时间都是不同的,所以不可能安排在同一个采访里。 前面两位都是二监区的,只有王伟诚是四监区的。 正是这位赵科长所负责的区域。 赵科长说,“这份审核资料我们不认可。” 失落感压迫着神经线,祝福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无力。 徒手接过,她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抱歉,走了。 安州监狱的铁门依旧高傲,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光斑,刺得祝福睁不开眼。 她抬手挡了挡,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稳住了心神,才继续往外走。 回到公司,踩着下班前的几分钟,祝福将收音设备归还器材组。 失魂落魄地走到办公室,正好撞见总编,“不是请了病假吗。” 祝福才想起来自己请了假,“啊,对。” “还是去医院看一看,你们年轻人总觉得是小病不在意。”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在总编的耳提面命下,祝福听话地走了。 她没去医院,是回御景。 这一路不算奔波,却掏空了她的心肺,这会儿只想闭眼长眠。 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了,怎么都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出了错。 密码锁启动的声音响起时,路过客厅的谢译有些诧异。 一看时间,刚过了下班的点,照理说她不会这么快。 大门打开,无精打采的人跃入眼帘,她鲜少这幅受挫的模样。 谢译放下水杯,走至玄关:“今天下班这么早。” 头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祝福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猛一抬头,就是他啊。 “你怎么也在。”他公司离这不算近,平时不出意外都是她先回。 指了指玄关边的登机箱,谢译道:“出差,叁天就回。” 他和她报备行程,自然且理所当然。 祝福看着那个箱子,想着他要离开几天,不由得发起愣来。 没一会儿,她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耳畔是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逐渐地,缓慢地,稳住了她晃动飘渺的心神。 看她站着发呆,谢译喊了她几声,半天没有回应。 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倾倒。 他搂住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薄唇贴着头顶的发丝,轻声安慰:“怎么了,嗯?” 怀里的人久久不语,然后,她伸出了手环住男人的腰,有点紧,越来越紧。 第一次感受到她给的束缚感,谢译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舍不得我走?”他问得忐忑,却也期待答案。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瞬间,胸口传来一个闷闷的音节。 她说:嗯。 谢译松开手想吻她,腰间的手臂却不肯放。 实在稀罕,男人咧嘴笑了出来,胸膛跟着一颤一颤,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感。 只听他说:“我不走了。” 祝福这才松了手,她换了个位置,缠着男人的颈项,踮着脚亲上去。 从来都是被动承受的人,哪里懂什么接吻姿势。 鼻子相撞,很痛,薄唇被牙齿欺压,扁扁贴在一起。 谢译伸手控制她的后脑勺,稍稍转动角度,找到了最契合的位置。 他们撕咬着彼此,大多时候是她咬他,好像存了心让他痛。 唇部的痛感远没有身体的另一处厉害。 有些失控了,谢译松了口,往后撤了撤。 两人间留了些凉薄的空气,试图冷静,却瞬间滚沸。 她紧贴着他,指尖摩挲着他耳后的发根,眸光盛着水,被吻肿了的红唇微微嘟起。 情谊和思念泄漏千里,全落入他的眼里。 比任何一种撩拨都立竿见影。 谢译黑了眸色,俯身吻下去。 她偏头一躲,滚烫的唇跳到男人的耳廓,张口含住,舌尖滚着耳珠。 “这一次,我们玩点别的。” 她是吐着信子的美人蛇,润物无声,缠绕他的心智。 - 这一章码得我精疲力尽。 毕竟我也确实没蹲过监狱,查了很多资料,尽量科学。 如有出入,勿究。 以及,喘口气,明天的日更放在下午。 -- 36.悸动* 玄关的感应灯亮了又灭,登机箱孤零零贴墙立着。 男人精致的皮鞋整齐摆放着,边上的黑色匡威歪七扭八踢着。 再走近些,过道上散落着他的长裤,被抓皱的衬衣,解体的腰带,倒置的居家拖鞋…… 客厅的地毯上,肌肉怒张的人俯身压着挣扎不断的女孩,嘴里更是喋喋不休。 “不可以……别……”如诉如泣的屈委劲儿。 男人屈起手肘,看着身下瑟瑟发抖的人,眼里的惊恐和怯意诠释得淋漓尽致。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太阳穴因为强忍而隐隐作痛,谢译阖上眼,耳膜烙上了她半小时前说的话。 “这一次,我们玩点不一样的。” 话还没落地,她就开始撕扯男人的衬衣,迫切之势更像时不我待。 脱完衬衣就开始解皮带,然后是拉链。 她着急,指甲被拉链的卡槽劈裂了一段,不理会,长裤也脱了。 谢译还没反应过来,全身上下除了一条瞬间变紧的平角内裤,就只剩一根松垮的领带。 HERMES的ChevalSellier领带,由马鞍钉和马头组合而成,优雅别致,不似寻常的平庸。 祝福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纯粹觉得图案有趣,她无意间的一句好看,男人就几个色都入了多条,时常换带着。 平时衬着西服佩戴,正经严肃,现在他赤裸搭配着,更显性感不羁。 很容易被他迷了心智,祝福傻傻杵在原地好久没动静。 ”咳咳……“ 一阵突兀的轻咳声打破了宁静。 被扒光了的人浑身赤裸裸的尴尬。 现在可不是欣赏领带的时候! 收回不必要的心思,祝福粲然勾唇,拉着领带将他牵到沙发前的空地毯上。 她突然跪坐下,双脚八字打开,两手无力地垂在身后,将胸腹自然往前送。 胸口的衬衣扣子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两颗,平视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大落差地俯视着,谢译很容易看清些什么。 白嫩的酥胸被内衣紧紧束缚出一道深幽的翻着粉色光泽的沟。 不止如此,鼓鼓的软棉的乳肉也让人口干舌燥,凭空升起一阵热意,由后背到脖颈,绯红整片。 她急促呼吸着,胸前的软就跟着起伏汹涌。 男人不自觉地咽下了无限分泌的唾液,喉结滚动数次,双脚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她启唇,润泽殷红的小舌一翻一吐:“姐夫……不要这样……” 语毕,贝齿咬着下唇,恰到好处的轻颤,故意诱人。 原来是这么个玩法。 心理防线裂开了。 谢译脸色一暗,伸手去拽她的,“别闹了。” 暗哑的声线昭示着此刻的难以克制。 被他抓住了手,祝福开始反抗,贴着身子对着他扭成了麻花,小腹时不时蹭着蓬勃喧嚣的那根。 衬衣在大幅度的动作里变松,变凌乱,多了些强辱的意味。 “不要,求求你……我不是姐姐……”她演得起劲。 男人赤身裸体仅穿着一条内裤,而她,外套衬衣长裤完好,只是胸口微微敞开。 这么算下来,到底谁更像流氓。 忍着胯下的肿胀,拽着她的手倏得收紧,谢译将不安分的人拎到面前站好。 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她想贴着他,他不让,就这么僵持着对立着。 最后,是祝福率先撤回一步。 收起泫然欲泣的状态,她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他的那物。 隔着内裤,触感被蒙上了一层微痒的迷离。 偏偏谢译很吃这一套,再直接点,他吃她的任何手法。 男人的呼吸乱了,带着克制的闷哼,因下颚角紧绷而愈发明确的轮廓。 她天真地笑起来:“明明你也喜欢的啊。” 说完,又贴上去了。 这一次,谢译让了,不止一步,是节节败退的让。 没那么干的柴和不算烈的火碰在一起,失控只是时间问题。 他俯身吻她,她躲,他追逐,她摇头晃脑不肯。 谢译没耐心了,捏着下巴对准了亲上去,把她的支支吾吾都吃进肚里。 手也不闲着,脱她的衣服比想象中更容易,大约熟能生巧。 祝福还是反抗,而且很激烈,只是嘴巴被堵住了,唇舌被他卷弄着,身体的力道被抽走了大半。 再分开时,她已经是粉嫩嫩一只光滑小猪,比他脱得干净,内裤也没了。 深灰色的几何地毯里,她蜷缩着躺在上面,身体团在一起,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谢译想看她,仔细看她。 祝福不肯,被打开一只手,另一只顺势挡住了胸前风光,掰开双腿,手马上盖住重点。 几次叁番,男人已经出汗了。 她今天太不听话,谢译沉脸抿唇,手上的力气更强硬了些。 “好疼……姐夫……”她娇气地求:“不可以的,我们……” 那些字眼像是一颗颗子弹,射进心脏,留下钝钝的痛感。 一瞬恍惚,谢译松了手,腰间被缠上了双腿,若有似无地将他们拉近。 湿润的花穴弄脏了他的灰色内裤,一大片深色水渍,层迭晕染。 他烧红了眼,死死盯着她。 那张不知死活的小嘴还在撒野:“姐夫……求求你了姐夫……” 是求他不要,还是求他要。 看不透她眼里的情绪,哀怨和思念一样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眸光微动,胯下的肿痛让他清醒,谢译看清了自己的欲望。 听着她嘴里无限重复的“不可以,不行,别这样”,他俯下身,置若罔闻地凑在她耳畔吹气。 轻描深厚的叁个字:可以的。 他说了。 下一秒,男人抓住她的手腕拖到头顶压制,饱满的乳像小山丘那么立着,过分好看。 祝福挣扎,扭着腰肢,胸前的两团奶兔子跳跃碰撞,荡出层层乳波。 谢译低头,咬住其中一只,发出快乐地吮吸声。 她身软肉娇,挣扎也小了,又敌不过胸口的阵阵电流,嘤嘤嘤开始哭闹起来。 男人听见了,抬头看她。 红红的眼眶,泪花要落不落,鼻尖也翻着粉,嘴唇轻嘟,实在可怜又可爱。 手指揩去滑落眼角的泪,他笑着亲吻薄薄的眼皮,感受眼球的慌乱滚动。 另一只手回到胸上,揉捏出不可思议的形状,细腻的肌肤上布满狂野的指痕。 他开始了认真的前戏。 祝福晃了晃身子,躲不过,想伸手推他,才发现已经被束缚。 手上缠着那条她说好看的领带,松松绑着却足够控制,布料绕过沙发一脚,她无处可逃。 她惊慌看着他,心里的后怕和安稳相互抗衡。 “放开我……”支离破碎的哽咽更添怜惜,“不要这样……” 谢译温柔笑着,安慰着吮吸着她的每一处,修长的颈线上都是他的烙印。 “是这样吗?”拇指揉着发硬的核芯,肿到弹性。 “呃哈……”她又痒又麻。 “还是这样?”划过嫩穴,扯动花唇,中指整根没入甬道,再勾出湿淋淋的滑腻液体。 “不……好难受……”她神经紧绷,本能地阖眼,想合拢双腿,却只是夹紧了他的腰。 潺潺的水液流淌着,男人以指为笔,抹开一层又一层,将她弄湿,湿的均匀。 偶尔插进去几次,望梅却不止渴。 她开始克制不住地颤抖,在男人的玩弄下到了一次,通电的急促感让她娇吟出声,带着哭腔却很好听。 男人退开,再覆上时,阴茎的热度由阴阜传到大脑皮层,引起阵阵颤栗。 他一跳,她跟着一颤,节奏分明。 龟头顶弄着阴蒂,茎身沾满了滑腻的液体,接着挤开花唇,在蜜洞口试探。 就要进去了。 祝福咬紧了唇,感受着他的凶和热。 尝试着缩着臀往后躲,挪开一点他就追一点,更紧更密切。 其实她并不怕,又不是第一次,当下的逃只是对打破这道隔阂后的未知数而心神不定。 像是有未确定的事,剑拔弩张的男人突然停下来了。 祝福半睁开眼,他的脸因为忍耐而变得漠然且不缓和。 他温柔出声,目光诚然:“这回,你想得到什么。” 她朦胧望着他,眼睑轻眨,藏在里头的水珠顺着眼尾滑落,像珍珠剔透。 女孩轻启红唇:“你。” 谢译一愣,随即笑了。 吻着她的失落和慌张,沉重的身体压下来。 祝福感觉自己被撕成两片,久违的破裂感,委屈的哭腔也被男人吃掉了。 巨大的阻力和无形的窒息感让他们暴汗淋漓。 完全进入的瞬间,谢译咬着她的耳垂,交颈而卧的亲密,低沉地述说着内心深处的触动。 “你不像任何人。” 短促,急切,安心,都告诉她。 男人的心跳骤然猛烈,埋在蜜壶里的阴茎更是跳动不休。 感受着灵魂深处的颤动,连带着那份妄想都开始叫嚣着破笼而出,祝福认命地闭上眼。 记忆深处的心悸如出一辙,依然的,难以忘怀。 - 你不像任何人,因为我爱你。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520就是要说情话才对啊。 本来预计到这一章你们会联想到蟹老板的第一次是和祝福。 没想到……各位都是福尔摩斯。 - 小剧场。 大福:所以,集美们,是我上了他!对吧。 蟹老板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怡然:是我上了她。 大福忍气吞声瞪着某人。 蟹老板:不服? 大福:不服! %@#¥amp;**…%¥#……*(……% 不服就睡到服。 -- Xrourouwu.Com 37.满分 08年夏,十五岁。 额县初中组织了一场夏令营。 参与人员是已毕业的初叁学生,由年级组教职团队选拔出的重点大学苗子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高校交流游学,主要是参观其他市县的重点初高中,参考和学习更科学优化的教学模式。 游学队伍一共十个人,两个老师和八个学生,祝福是其中之一。 祝福在课业上没让长辈操心,况且这是好事。 在回家征求家长意见时,祝振纲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Z市是计划里的其中一站,更是祝福期待参加夏令营的最大因素。 出发前一个月,她给如愿写了邮件,提到了自己即将到Z市的消息。 其实从六年级后祝福就很少收到回信,以为这一次也一样,石沉大海。 写信告诉她,更多是习惯使然,并不期待什么。 没想到,竟然真的等到了。 沉寂了数年的邮箱终于有了反应,震惊过后是难以置信和欣喜若狂。 如愿在几天后给祝福回了邮件。 正文写道:祝福,很期待和你见面,到了联系我,电话号码138xxxxxxxx。 她小心翼翼地背下电话号码,直到将它深深印在脑海里。 在Z市的游学行程是两天,公立的重点初中和高中各选一家。 在第一天的下午,祝福和领队老师请了假,理由是:Z市的远房亲戚得知她来了,邀请她去做客。 基于对优等生的信任,老师在电话确认后勉强答应了。 从游学队伍离开,祝福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巴黎百货。” 这是她第一次做出租车,紧张,新奇,兴奋,很微妙的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恍若时光又回到那年周六,她蹑手蹑脚打开父亲的抽屉,发现这世上竟存在着另一个自己。 目的地到了。 祝福从钱包里数出等额的纸币付了钱。 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型LED屏幕,上面闪烁着一串英文加欢迎语。 Paris Department Store 欢迎光临巴黎百货。 约面地点是如愿定的,据她的描述,商场的外围有一圈景观池,入口左边数过去的第叁间店铺。 一家冰淇淋店,店名也是一串英文,发光字体镶嵌在巧克力味的背景色里,显眼极了。 祝福知道自己找对了,等真正站在店门口,她又游移不定了。 穿着暗红色制服的店员有条不紊地进行作业,收银台前排了叁两个人的队伍。 男人衣着得体,仪表非凡;女人裙装典雅,翩翩多姿;孩子穿着精致的套装,蓬蓬裙或是短衬衣,锃亮的小皮鞋或名牌球鞋;情侣们巧笑倩兮,甜蜜喂食。 然而她呢。 祝福看着玻璃门上那个隐约模糊的轮廓,印着夏令营队名的统一鸭舌帽,蓝白相间的整套校服,起了毛边的白球鞋,浅色的略显幼稚的斜挎包。 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紧接着是畏缩,后退,划清界限。 一道玻璃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冰淇淋店门口有几个露天阳伞位,祝福没坐,她退回景观池边,数着池子里的小红鱼打发时间。 烈日当空,将她整个人烤得热气氤氲,鸭舌帽遮挡了部分阳光,汗水仍顺着脸颊滑落,一粒又一粒连成串的水珠子。 “你好,请问……。” 一阵娓娓的少女音色在耳畔响起。 祝福被晒得有些晕眼,声音打断了飘渺无踪的思路。 转身望去,是一个手持遮阳伞的纯澈少女,遮至小腿的背心长裙,修长的手臂洁白无暇,右手手腕上挂着一只精致玲珑的球形小包。 她浅浅笑着,眼眸闪着盈盈弯弯的光,隐约浮现着期待。 祝福更晕了,是被意外的美貌怔慑而导致一瞬间恍惚。 而后又在她的笑容里清醒,铺天盖地的曝晒被吹出阵阵清爽的凉。 “祝福。” “如愿。” 她们异口同声,身体里有一种默契正在悄然苏醒。 “等很久了吗,不好意思。”如愿将伞移过来,打在她们头上。 突然的阴凉让祝福舒服了不少,她们约定的时间正好,是自己早到了。 祝福摇头:“不久。” “外面多晒啊,进去吧。”如愿主动牵起她的手。 眼前的女孩不是别人,更像是另一个自己,这份亲切感让她安稳不胆怯。 冰淇淋店的冷气很足。 身上的汗水被迅速收干,剩下轻微的冷颤。 祝福吃着冰淇淋,用口腔的温度将其融化细品,格外小心翼翼。 她刚才看到价格了,28元一个球,如愿给她们各买了两颗。 天呐,校门口的小卖部卖的大脚板棒冰才一块五元一支,满满的奶油味,她很难得才解馋吃一回。 当下,对着面前的天价冰淇淋,祝福恨不得连纸杯都吃掉才觉得勉强不亏。 而如愿正好相反。 吃了两口就意兴阑珊地放下了勺子,然后开始审视眼前的人。 她对她,对她们,充满了好奇。 “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蓝白相间的校服是春秋款,她整个人就闷在不透气的布料里,长袖长裤,包裹的严严实实。 祝福咬着勺子,傻傻摇了摇头。 “帽子摘下吧,我都看不清你的样子了。” 那顶黄色的鸭舌帽粗制滥造,将她整个人压得更低了。 祝福放下勺子,伸手摘了帽子,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濡湿了,头顶的那一块扁扁塌塌地贴在头皮上,视觉效果不敢恭维。 接触到凉飕飕的冷气,头皮的热意被冰凉代替。 没一会儿,祝福觉得头皮发凉,她犹豫着:“我可以戴上吗,有点冷。” 如愿点头。 冰淇淋吃完了。 祝福的那一杯连最后一颗果粒都挖干净了,纸杯的崭新度和操作台摞成一堆的新杯子相差无几。 如愿以为她喜欢吃,想给她再买,被她拒绝了。 祝福舍不得浪费食物,从小如是,转而看着她没动几口的两颗球,有一丝肉痛。 “走吧,我们去逛逛。”如愿起身,依旧牵着她的手。 商场一共有五层,顶层还附带一个空中花园。 祝福没见过这样的大型商场,在鄂县她只跟着邻居婶婶逛过集市,那时已经觉得琳琅满目了。 今天一看,只能说大开眼界,目光所及都是新鲜感。 如愿带她坐电梯到了四楼,一家造型沙龙店。 店员看到她笑着迎上来:“如小姐,是做护理还是修剪。” 她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祝福猜。 如愿指了指:“帮我朋友洗护一下,我就……稍微修一下吧。” “好的,这边请。” 店员领她们到了等候区,然后拿出两套全新的系腰长袍。 祝福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傻乎乎被人拿了包去储存,又机械化地穿上了店内统一的客用长袍。 接着两人被引到了干洗区。 祝福全程正襟危坐,看着镜子里被洗头技师来回摆弄的自己,眼睛一眨不眨。 如愿看到了,放下手中的杂志,笑着说:“别紧张,没事的。” 她的话好像有镇定成分,果然让祝福松懈下来。 如愿吩咐造型师给她做了微卷的造型,过肩的头发带着一点点卷,慵懒蓬松,自然好看。 虽然还穿着一成不变的校服,但已然蜕变成蝶。 造型师这才发现原来她们长得一摸一样,左右对比着看了又看。 远处走来一个女人,墨灰色的短发时尚简约。 她来到如愿身边,看着她过腰的黑亮秀发,还有些惋惜的口吻:“决定剪了?” 全店唯一的女造型师,职位最高的总监级别,也是如愿指定的造型师。 “嗯。”她点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虽说剪短,也只是修了修发尾的分叉,拉伸了层次,看着与原先差别不大,但确实轻松了不少。 造型完成,她们对着镜子互看,祝福忍不住感叹:“真像啊。” 如愿也认同:“真神奇。” “你猜我们之间,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她好奇了一路,从踏上火车出发的那一秒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如愿也不知道:“你想当什么。“ 祝福犯难了,但马上又有了答案:“给你当姐姐吧。” 两人见面到现在都是她在照顾自己,祝福很难启齿自己想充大的心思,尽管她也很想当姐姐。 “好,那你就是我妹妹了。”如愿笑着答应,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啊。 离开沙龙店,她又被如愿带着去楼下的女装店买衣服。 祝福开口拒绝,不想让她再为自己花钱了,冰淇淋和理发,都是巨款。 “你已经是我妹妹了,不能拒绝。”她摆出姐姐的谱儿。 祝福没词了,被动跟着。 如愿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她选,挑了几件S码的新款连衣裙,又推她去更衣室换。 换好出来,导购小姐一个劲地夸赞,用尽了词汇,连带着她也被洗脑了。 全身镜里的那个人,是好看的。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闪耀的,明澈的,热烈的,突如其来的怦然心动也变得合情合理。 如愿也有些看呆了,她走过来,和她并肩站着。 镜子里的两个人,有一瞬间甚至分不清彼此。 看着她皓如凝脂的小腿,大胆暴露在灯光下,张牙舞爪的迷人。 女孩的目光多了些朦胧不觉,幽幽开口:“你皮肤真好。” “不,你才好看呢。”祝福不赞同地反驳,她觉得姐姐是天下第一好看的人。 如愿柔软了眸色,轻轻抚摸着女孩的秀发。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她从配饰区挑了一双绑带小高跟,递给祝福:“试试这双。” 祝福赧然无措:“我没穿过这样的鞋子。” 如愿蹲下身子帮她换:“穿这双鞋子才搭配啊。” 换好了,她起身拉着她站起来:“走两步。” 祝福走了几步,虽然歪歪扭扭但还算稳定。 痛痛快快付了钱,如愿让导购小姐把她那套旧衣服打包带走。 出了门一时不知道去哪里了。 “饿吗,那边有一家炸鸡店,味道还不错。” 祝福咽了咽口水,忍住了:“不饿。” 如愿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忍俊不禁:“那我饿了,走吧。” 她们手牵着手,大约是长得太像,又或许是不相上下的靓丽吸睛,一路上频频惹来路人侧目。 还没走到门口,炸鸡的香味就扑鼻涌来。 祝福是真的馋了,胃里有无数个贪吃鬼争先恐后地闹腾。 如愿点了两份炸鸡套餐,等餐的空隙里两人闲聊起来。 “吃完了我们去看电影吧,你看过电影吗。” 祝福摇头。 “五楼还有个游戏工厂,也不错,我男朋友正在上面玩呢。” “男…男朋友?”祝福愕然,姐姐居然有男朋友了。 如愿两颊转粉,羞涩一笑:“嗯,他一会儿下来。” 炸鸡餐送上来了,祝福两眼放光,什么都顾不上了。 “吃吧。”知道她饿了,如愿将其中一份鸡翅递过去。 得了允许,祝福不客气地开动了。 如愿还是一样,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她素来食欲平平,在吃这件事上始终缺乏热情。 看着祝福双管齐下,大快朵颐,她又羡慕了。 见面不过数小时,她已经羡慕了她好几次。 “我去个洗手间哦。” 祝福点头。 鸡翅吃完了是鸡腿,然后是盐酥鸡块…… 等消灭得差不多了,姐姐还没回来,她还有些饿。 祝福看着姐姐没动几口的那份,香气一阵阵飘来,食指开始蠢蠢欲动。 不可以,那是姐姐的。 硬生生收回了目光,她拿起杯装可乐大口喝着,企图消减一些贪心。 突然肩膀一沉,陌生的气息袭来。 来人将双人长凳占了半边,祝福被挤得往另一边靠。 她吓懵了,咬着吸管转过头去。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谢译。 清爽的短发,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望到底,澄澈明亮。 唇边带着一抹弧度,他在笑,露出整齐的白牙。 耀眼,灿烂却舍不得闭眼。 十八岁的谢译,是祝福目光短浅的十五年岁里,遇见过最好看的男生。 好似一篇不用打草稿的满分作文,无需赘述,备受赞誉。 这很难达到,而他就是。 祝福眨了眨眼,些微晃神,仿佛又回到了正午烈日下痴痴等待的那一刻。 汗津津的自己,傻傻盯着他的蠢样,不论过去多少岁月,还能依稀记得此时失魂。 她的呆萌实在罕见。 少年伸出手,拇指擦过女孩的嘴角,温柔笑着:“怎么吃得这么脏。” 嗅觉敏锐地捕捉到淡淡的烟草味,从他的指尖传来。 扑面而来的薄荷气息,清洌,干净,夹杂湿润的透光感。 祝福歪头避开他的触碰,却躲不开唇边的灼伤。 她问:“你……是谁啊?”- 品。 -- 38.陷阱 她的一句“你是谁”,将少年呼之欲出的柔情拦腰斩落。 谢译收回手,静静看着她,目光扫过一桌子的杯盘狼藉,又转到她的脸上。 心头闪过一丝怪异。 他退开,绕到对面的长凳入座。 祝福终于松了口气,不再拘谨得只能缩在墙角。 她顶着陌生异性的眼神拷问,默默低头咬着吸管。 “你是谁。”这回轮到他发问了。 他可真没礼貌,长得好看也不能原谅。 祝福认为是自己先问的他,要回答也应该是他先。 憋着一股劲儿,她装作没听见,沉默不语。 谢译看着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女生,耐心逐渐流逝。 正要发难,眼睑被覆上了一双温暖柔软的手。 “猜猜我是谁。”学着粗哑的语调,她的伪装很拙劣。 打断了懊恼,谢译拉下那双手,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她么。 再回头看向喝可乐的人,来回多次校对。 一摸一样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面前,他很难不诧异。 “哈哈,傻眼了吧。”如愿有些小窃喜,“这是我妹妹,双胞胎妹妹。” 谢译本能的难以置信,却无从辩起:“……” 如愿挨着祝福坐下,头靠着头,“我们很像吧。” 谢译点头,又觉得她离自己太远:“过来。” 如愿乖乖坐到他身边的位置,双手紧挽着他的胳膊,小鸟依人。 她吐露着内心深处的欣喜:“真好,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谢译闻言,心轻微一颤,揉着她的长发安抚。 一直都知道她是孤独的,在家是,在学校亦是。 只是她表现得很自在,不渴望同伴,不谄媚交际,不在乎瞩目。 谢译觉得,这就是她的骄傲和自我,因为她不需要别人,只需要自己。 而眼前这个女孩…… 少年的脸上写满了疑虑:“从没听你没提起过。”还有个妹妹。 如愿承认,在没见到祝福之前,她也是半信半疑。 以虚拟世界为纽带而产生交集的关系,始终不够真实。 今天见到彼此,眼见为实,如此明确的她和她,让一切都变得立体化了。 “你猜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她兴奋极了,想要分享经过。 “怎么认识。”谢译洗耳恭听。 “就和电影lt;The Parent Trapgt;里面很像,父母在我们出生后就分开了,不记事的年纪,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偶然某一次,她给我写了信寄到学校,就这么联系上了……“ 匪夷所思且极具故事性。 但谢译是理科生,难免会揪出些逻辑漏洞:“你确定吗?也有很多长得相像的人散布在世界各个角落,但他们并没有关联性。会不会你们的偶然只是巧合。” 如愿默然,确实,无据可循。 妈妈从没有提过她生父的任何信息,也没有说起过自己还有个孪生姐妹。 “不是巧合。” 将吸管咬得面目全非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谢译抬头望去,那个女孩,裹着柔弱无害的外表,眼里却透着一股死磕到底的野生倔强。 祝福不看谢译,因为没有必要跟他解释什么。 她看向如愿,一字一句说道:“和寄给你的第一封信里说的那样,我是在爸爸的记事本里翻到你的照片,背后有学校的地址。” 说罢,祝福从随身的挎包里翻出一张照片,是临走前偷偷带上的。 她递给她:“照片上的人不是我,因为我不会跳舞。” 如愿接过一看,是几年前的一张旧照,她参加省里的文艺演出,后来好像还拿了奖。 照片中的自己,穿着白色芭蕾舞服,在一片烟雾弥漫里翩然旋展。 “你怎么会有……”她眼眶霎时泛红,声音都有几分哽咽。 祝福知道,她是问祝振纲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夜深人静时,爸爸总会翻开你的照片,我偶尔半夜醒来,碰到过几次。” 提起那个本该最亲密的陌生人,如愿的眼泪毫无预警地落下,簌簌两行。 她们碰面到现在,谁都没有主动提起父母,是默契,更是不敢触及。 甚至和如愿有联系这件事,祝福一个字都没有和祝振纲说过,她猜如愿也一样。 这像是一个掩埋心底的秘密,她们共同的秘密,只属于她和她。 “他,爸爸他……记得有我?” “记得。”祝福慎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也不知哪里来的莫大悲伤,如愿捂着脸哭得很动情。 谢译慌了手脚,将她搂在怀里轻声低语,好半晌才劝住了泪。 “怎么了这是。”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哄得很用心。 “我突然觉得……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抽抽啼啼的可怜劲儿,搅得旁人心肝儿颤。 “爱哭鬼。”谢译笑着糗她,眼底的温柔蔓延至远。 祝福坐在他们对面,耳濡目染这一出深情甜蜜。 他们一个落泪,一个嗔怪,眼里心里全是欢喜。 然后,泪珠变成了一颗颗带着甜味的糖,悉数落入他的掌心。 /// 思绪倏忽飘到很久很久以前。 祝福从记事起就很少哭了,几乎没有。 小时候闯的祸数不胜数,多是无伤大雅,让祝振纲真正动气又挨了罚的,只有一件。 牧区的孩子都是扎堆玩耍,大人们都有自己的生计要忙活,没工夫成日盯着。 一日,祝福在后山坡的某处看到几个同龄孩子拥簇在那,鬼鬼祟祟地遮掩。 她走近些,扑面而来的烤肉味。 其他孩子知道瞒不住了,只能分她一杯羹。 几个半大的孩子拥作一团,商量着谁吃腿,谁吃翅膀,分得明明白白。 祝福不挑,她一没参与捕捉,二没负责烧烤,只是偶然路过的不劳而获,吃什么都行。 最后只剩下了一块胸骨肉,祝福啃得津津有味。 突然,远处一群大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 其他孩子跑的跑,散的散,就她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看她傻,其实聪明着呢,知道跑多远都会被逮回来,不如省点力气。 吞下最后一口肉,祝福擦了擦嘴等着挨罚。 逃不过写检讨了,只是字数多少的区别,每一回都是这样。 看着被各家大人扯着耳朵教训的同伴,她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思检讨的开头。 祝振纲很容易在人群里找到她的身影。 听说孩子们在偷偷烤什么,他一秒就猜到绝对有祝福。 只是这次,情形不一样。 没有像其他家的鬼哭狼嚎,祝振纲只是站到女儿面前。 沉着脸发问:“你吃了?” 祝福点头,嘴边的一抹炭黑还没擦干净,证据确凿。 祝振纲动气了:“你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吗?” 祝福摇头。 那群孩子们烤的是一种学名叫做“黑琴鸡”的鸟类生物。 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的红色名单,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祝振纲管理和建设的正是生态环境这一类目,更是乡亲们的领头者。 现在自己的女儿顶风作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那天晚上,雷声大雨点小的各路家长把孩子们都领回了家。 只剩下祝福一个。 她被祝振纲留在了烧烤过的小山坡上,盯着一地烧黑了的炭和残骸,罚站一宿。 乡亲们谁劝说都没用。 她也没哭,实在累得不行了,就蹲下休息一会儿,再接着站。 不敢偷懒,知道祝振纲没走远,不定在哪个旮旯里看着她呢。 说一宿,就真的一宿,不止是困,还有饿。 天蒙蒙亮的时候,祝振纲站到她面前:“思过了吗。” 祝福想了一晚上,刚开始还觉得冤枉。 她不过是误打误撞,以为天上掉馅饼,没想到吃了个陷阱。 后来就想通了,吃了就是吃了,吃了就是错了。 她点头,脸上的倔强不服比昨天缓和了不少。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当然,检讨也免不了,五千字的篇幅。 祝福写了一个下午加傍晚,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那会儿才真的有点想哭。 自那之后,她再也不敢觊觎什么狗屎运了。 不论是狗屎还是运,敬谢不敏。 /// “祝福,祝福……” “啊?……”有人喊她。 如愿叫了她好几遍,这才回了神:“我们在商量接下来去哪里,看电影吗,还是电玩城。” 这些名词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没什么可比性。 祝福说:“我都可以。” “电玩城吧,罗任他们也在,人多热闹。”谢译突然出声。 如愿甜甜说了句好,一行叁人就往楼上走去。 谢译和如愿手牵手走在前面,祝福慢一步落在后面。 看着他们紧牵着的双手,祝福有一瞬入迷。 像是着了魔一般。 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后,她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那叁个字。 他说的:爱哭鬼。 - 一不小心吃了个鸡。 -- 39.假扮 五楼的游戏工厂。 罗任正和一个热裤妹子在跳舞机上battle,以他们为中心围观了一群人。 谢译进门的时候,正好一首舞曲结算中。 罗任分数高了没几分,下巴一挑,那叫一个得意。 看到谢译,他跳下机器走来。 “刚刚邵其华还问你去哪了,我一猜准是去接你的小天鹅了,重色轻友这词就是给你发明的。” 如愿在英商国际学校最轰动的一张照片,是小升初的毕业典礼上。 她一袭白纱舞群艳压全场,自此得了“天鹅公主”的称号。 谢译跟如愿交往后,那群碎嘴的损友时常拿这头衔揶揄,白天鹅,小公主,说什么的都有。 “赢了妹子就这么得意,出息。”躲开他勾肩搭背的手,谢译嘲他。 罗任是个心大的,这话对他起不了什么实质伤害,但反呛是一定要的。 正欲开口,突然发现他们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有点意思:“嗬,这位妹妹看着眼生呢。” 再仔细一瞧,罗任更乐了,眼神五彩斑斓地瞅着谢译:“阿译,你这玩的哪一出,大家来找茬?” 这妹子和他的小天鹅长得一般无二,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听出了大概是在议论她,祝福往姐姐身后藏了藏。 谢译淡淡扫了多话的某人一眼,最烦他的这些小聪明了,全使在旁门左道上。 男生们都去玩枪战赛车游戏,如愿就带着祝福去玩娃娃机。 她也只会玩这个,但是成功率很低。 抓娃娃需要技巧,她们都不懂,大把大把的硬币投进去,一无所获。 眼看着硬币篮子又要空了,如愿选择求助外援:“你帮我抓。” 谢译看她们屡试屡败,在一旁乐不可支,这会儿得瑟上了:“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她不正面回答,只管催促:“快点啦。” 甜头还没谈妥,她一句撒娇,谢译就自动自发去做了。 他不常玩,说不上百发百中,也算小有收获。 没一会儿,如愿和祝福手上各拿了叁两个玩偶。 几个哥儿们在里头玩了一圈起腻了,出来看见谢译陪着两个小姑娘在娃娃机面前抓得忘乎所以,都觉得新鲜。 再一看,那两妹子跟复制粘贴似的,青天白日的,还挺吓人。 “我说怎么半天不见你人,搁这儿谈情说爱呢,真别致。”邵其华也是个毒舌的。 谢译见他们都出来了,看了时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饭点,这才停手。 罗任说:“定好了D NIGHT的座,你怎么说。” D NIGHT是一家刚起来的夜店,坐落于洲际酒店的负一楼,最近大家都愿意往哪儿跑,混音和舞美很炸。 “再说。”谢译看了眼还在玩娃娃机的两个人,抛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忒没劲。”全员鄙视的白眼丢过来,然后就各自散了。 高叁的暑假,最妄为和失意的时光。 在英商国际学校的课程结束了,大家都陆续收到了国内外各名牌大学的offer。 自小一起玩闹到大的伙伴即将分道扬镳,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留住今夏的最后一丝热烈。 烦人的揶揄声散了,谢译觉得清静了不少。 “待会儿想吃什么。”他问如愿。 如愿不饿,胡乱摇了摇头,她对吃这件事从来都是兴趣缺缺。 倒是一旁抓娃娃的祝福转了头,她看了一眼谢译,发现不是在问她,又回过头管自己抓。 她有点饿,中午没吃饭就赶着来了,空腹吃了冰淇淋,外加下午的油炸食品。 半小时前刚去了厕所清了库存,这会儿肚子里空空如也。 一听他问起吃什么,饥饿的感觉更明显了。 她的小动作被谢译捉到了。 总归是要吃饭的,索性再逞些口舌之快。 叁言两语间,祝福被忽悠得叫了好几声“姐夫“。 一句带有身份的昵称。 谢译将祝福从“陌生又奇怪的某某某”划分到“和女朋友长得像的妹妹”这一类别。 如愿娇羞欣喜,谢译春风意气,而祝福呢,隐隐期待接下来的美味大餐。 也确实不白叫。 晚餐定在了洲际酒店的四楼自助餐厅。 如愿喜欢这里的手工面,上回来她就吃得不错。 谢译也有考虑到祝福,问她总是说“都可以”,那自助餐准错不了,应有尽有。 吃到尾声的时候,活多的罗任又出现了,磨磨蹭蹭半天都说不到重点,就那么一个劲赖着。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这是他在问祝福。 祝福习惯性寻找姐姐的身影,没找到,然后她抬头看向斜对面的谢译。 “她去拿果汁了。”谢译淡淡道。 祝福“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罗任逮不着机会,就找谢译:“她叫什么啊。” 谢译抓了个餐包就塞进他饶舌的嘴里:“关你什么事。” 被噎得够呛,好不容易吐出来连连咳嗽。 正好,如愿端着两杯橙子走过来,罗任抢了一杯就灌下去,这才顺了气。 那杯橙汁是给祝福的,现在被人截胡了,如愿只得将自己的那杯递给祝福。 谢译看不惯了,没收力的一脚踹过去,罗任脸都绿了,是痛的。 “要喝自己去拿。” 喝都喝了,这是为了补他宝贝女朋友的那一杯,罗任知道。 一时又下不来台,随便扯了个幌子:“拿了就告诉我啊。” 祝福把那杯橙汁还给姐姐,她其实不渴。 如愿又推回去,笑着说:“别怕,他们不是坏人。” 祝福不作声响。 “不见得,”斜对面传来了反对声音。 他漫不经心道,还是对着如愿说的:“阿任一看就居心不良,回头人被拐跑了可别找我赔你一个宝贝妹妹。” 听到“拐”这个字眼,祝福瞬间正襟危坐。 如愿伸手打了他一下,嗔怪道:“你别吓她。” 谢译挨了打,脸上反倒舒服自在,还是住了口。 罗任回来了,果汁递给如愿,然后大咧咧坐在了祝福身边的空位上。 也不在逼问什么名字不名字了,直接对着谢译一顿炮轰。 “怎么说啊大少爷,哥几个都底下等着呢。” 谢译原本就是和他们约好了的,没想到半道上如愿来了,还带了个祝福。 虽然有他在也出不了什么事,可她们还没成年,小小年纪去夜店总归不妥。 正犹豫呢,如愿开口了,是问祝福:“你想去看看吗。” 祝福还是那句:都可以。 她压根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但只要跟着姐姐,就不慌了。 “那去吧,我也好奇呢。”如愿笑着说。 正主儿都发话了,谢译皱眉思忖的瞬间,罗任接了话茬:“还是小天鹅善解人意,要不说把我们阿译迷得找不着北了呢。” “你滚。”谢译被他揶揄,没好气地怼回去。 去D NIGHT之前,如愿去一楼前台check in两个大床房。 祝福诧异,是有心理准备会在外过一夜再回游学队伍,可她以为姐姐会带自己回家。 心里隐隐期盼是不是可以见到从没见过的……妈妈了。 住在酒店,她没想到。 “住这里吗?”她斟酌再叁问道,主要也是看了房价。 在短短几个小时里,祝福彻彻底底明白了“挥金如土”的字面意思。 “不定玩到几点呢,先把房间留好。” 办好手续了,1808房和1809房。 房卡一刷,电梯直达指定楼层。 来到房间里,祝福把随身的两个袋子放进去。 其中还有一袋毛绒玩具,都是在电玩城抓到的娃娃。 如愿把自己的也全给了她,说是不喜欢毛绒玩具。 祝福知道,她喜欢的是给她抓娃娃的谢译。 敲门声响起。 祝福去开,是如愿,只见她正在翻着什么。 好半晌了还没翻到,索性进屋将小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样样摆在床上。 找到了,一只精致迷你的袖珍口红。 如愿打开,小心翼翼给祝福画上。 很少女的色泽,带着一定的滋润度,在自然光下嘴唇变成了软弹的果冻状。 “好看。”她满意地点点头。 祝福一照镜子,也觉得有些微妙,只是唇部多了点色泽,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好了,我们下去吧。” 如愿边说着,边将床上的东西收进包里。 “这是什么?”祝福指着其中一个透明塑料盒问道。 “这个啊,是维他命。”她笑着解释,“还有护肝的,护眼的,这个是蔓越莓胶囊,提胶原蛋白的。” 那是分格的药丸收纳盒,圆形的容器里分了小小的好几格,每一个都躺着不同颜色的药丸。 原来,不是生病了才需要吃药的。 祝福第一次知道,没再多问。 /// D NIGHT,负一楼。 她们到了,祝福这才看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 暗,摸不清的暗;闪,亮瞎眼的闪。 五光十色的音浪里,她觉得耳膜鼓鼓地震,每一下都颤在心口上。 心跳的很快,卡着鼓点,呼之欲出的不安全。 如愿报了谢译的名字,侍应生就将她们领到了卡座。 那一圈已经坐满了人,清一色年纪相仿的男生,只有一两个女生,其中一位正是下午和罗任斗舞的热裤辣妹。 桌上开了几瓶酒,还有些玻璃容器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上面插满了彩色吸管。 只有谢译的边上还有两个空位,想必是给她们留的。 祝福跟着姐姐入座,她在卡座的最边缘,另一边就是走道。 换了一首劲爆的曲风,不少人都下了舞池,卡座顿时空了许多。 祝福不敢喝那些五颜六色的,捧着一篮子爆米花啃的嘎嘣脆。 看着形形色色的人,酒意,倩笑,言欢,诱惑,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道不具体的光。 在斑驳陆离的夜色里,假扮着与太阳光下截然不同的自己。 边上挤过来一个人,力道不小,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陌生荷尔蒙气息。 手里的爆米花被撞洒了几粒,祝福抬头望去,是那个屡次叁番问自己名字的人。 “妹妹,怎么一个人吃爆米花。”罗任博爱的很,就是见不得漂亮妹妹落单。 祝福下意识往另一边挪,少了印象中的拥挤。 再一看,姐姐又不知去向了,刚刚明明还在和男朋友耳鬓低语。 她抬头,因为刚才的躲动,和谢译的距离近了不少。 他正拿着扑克牌有一张没一张的洗牌,是闲来无事的体现。 “你到底叫什么,到现在还没告诉我。” 四周噪音很大,罗任说话时扯着嗓子,口型夸张又奇特。 没人帮她解围了,祝福张口回答:“我叫祝福。” “什么?你大点声……” “祝福!”她也跟着打开嗓门儿,可声音一出口就灰飞烟灭了,连个音节都捕捉不到。 罗任凑近耳朵听,让她再讲一遍。 祝福对着他又说了好几次,终于听全乎了。 舞曲完毕,短暂的空档期,夜店骤然安静下来。 “祝福阿,嗬,这名字挺喜庆。” 他说完,探出脑袋朝着玩扑克牌的人喊:“我说什么来着,你不捣乱我一定能问出来。” 谢译淡淡地看过来,心里一阵无语,怎么成他捣乱了,最后到底是没反驳。 “来这儿吃爆米花多没意思,会不会玩骰子。”漂亮妹妹搭理他,罗任来劲了。 祝福摇头。 “划拳呢。” 祝福还是摇头。 “石头剪刀布总会吧。” 祝福点头:“会。”这个她是会的。 “那咱们来猜,输了的人喝酒。你输了喝一口,我输了喝半杯。怎么样,别说哥哥欺负你。” 祝福正要答应,边上那人突然出声:“小孩子喝什么酒。” - 1000留言的加更在晚上。 -- 40.游戏+ 谢译说:“小孩子喝什么酒。” 嗬,这是爱屋及乌了。 他自从交了女朋友,整一个娘们叽叽的调调,罗任下意识想吐槽。 “我不小。” 脆生生的嗓音稚气未脱,反驳的分量不小。 这一次,是她先声夺人了。 谢译抬眼看她。 这一下午,除了“姐姐”就是“都可以”,突然从她嘴里听到个新鲜词汇,还挺有脾气。 少年勾唇一笑,起了锱铢必较的心思:“晚出生一秒也是小。” 虽然是双胞胎,总有个先来后到。 他拿自己和姐姐相提并论了,祝福收回了锋芒,又一阵默然。 这句“姐姐”和“妹妹”不过是她们在短短叁分钟内商量出来的,甚至是她主动放弃的。 用一碗泡面的时间草率得出来的结论,能有多少科学依据。 她不再说话,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没必要多费唇舌阐述。 如愿回来了,看到罗任挤在祝福旁边,而祝福呢,一脸郁结。 她用困惑的眼神问谢译:怎么了。 谢译笑着拖过她的手,在掌心把玩着:“未成年儿童预谋喝酒,被我抓了个现行。” 祝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听他信口雌黄。 “喝酒不可以哦,”如愿摆出姐姐的架子,又从边上拿了一杯可乐递给她:“这个可以。” 祝福闷闷地“嗯”了声,听话的低头抿了一口。 他们这一巧舌如簧,罗任发了半天呆,终于找回了舌头。 “那什么,你喝可乐就不能一口了,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喝半杯,我酒你可乐,行不。” 游戏还没翻篇啊。 祝福把可乐摆正,然后将右手背到身后,做好了一切准备才开口答应:“行。” 剪刀石头布这个游戏,说到底玩的还是心理战。 你猜对方会出什么,然后再评估自己该出什么。 很多人不在意,其实手部和大脑皮层的反应有一定的概率。 只是这游戏规则简单,出手频率太高,大家往往懒得去记或寻找规律。 在确定罗任每二次都会出拳头,每五次都会出剪刀,随机给布的时候。 祝福就没机会再喝自己那杯可乐了。 相反的,罗任从红酒换成了啤酒,已经叁瓶见底了。 “再来。”喝红了眼的人偏是不信邪。 “剪刀、石头、布!” 到第五次了,他出剪刀,祝福是石头。 “干!”他仰头喝下半杯,没忍住直接打了一个饱嗝。 “我不想玩了。”赢了一晚的人突然开口。 他实在喝得太多了,还硬扛着不去洗手间,祝福觉得还是由自己提出结束这个游戏比较好。 “不行。”罗任不服了。 周围的人聚得越来越多,邵其华那一圈连酒都不喝了,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玩这种幼稚游戏。 越看越有意思,因为结局太容易猜到,大家连下注都懒得开。 “剪刀石头!布!” 这一回,他出布,她还是石头。 咦,爆冷门了。 “干!”罗任拿起酒杯正要喝。 祝福挡住,把小拳头在他面前挥了挥,最后和他的布轻轻碰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半杯可乐喝下去。 “你赢了。”她说完就起身:“让一下哦,我要去洗手间。” 可乐真的很利尿啊,就叁两杯已经不能忍了。 转念一想,祝福对罗任肃然起敬,真是国服膀胱啊。 连罗任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对着看好戏的人群,呆呆地问:“是我赢了?操!老子终于赢了。” 邵其华都不稀的说他,翻了个白眼:“没瞧见人姑娘让着你么,小任任啊,输就得服。” 罗任才反应过来,刚说不想玩了,下一轮就输,可不就是故意的么。 这比输了游戏还憋屈。 十八岁少年的两行男儿泪在心里刷刷地落,现在的小姑娘啊,太坏了。 黑灯瞎火的暗,祝福绕了一圈才找到洗手间的标志。 刚要上前,门口的两人让她停了脚步。 是谢译,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他们在抽烟。 祝福见过祝振纲抽烟,只是寥寥几次,粗糙的手指间夹着短小的烟头。 满腹的愁然凝成一缕缕缥缈虚无的白丝,上扬,升华,消亡,自欺欺人。 而眼前的画面,却让祝福沉迷不觉。 他双手插兜,斜斜地靠在墙上,意懒心慵。 嘴边叼着一只瘦长的黑色烟卷,只有前断一粒火光。 橘色的,星点的,看不清神色却又该死的好看。 沉括不客气地推搡着谢译的肩:“你怎么个情况啊。” “什么啊。”谢译叼着烟,也不看他,目光往外面随意扫视着,没个焦点。 “你搁这儿住多久了都,真拿酒店当家了?” “这不天天有局么,闹到凌晨回去又是挨骂,还不如住这儿方便。” 他总是有借口。 “谢叔的电话都打到我爸那儿了,你这混一天缓一天也不是个办法。” 谢译不打算出国了,擅自把志愿改成了Z大,表都交了。 谢博良事后得知,勃然大怒,现在正满世界找他。 他倒好,叁五天不着家。 谢译本就打算这么挨到开学,到时候谢博良再怎么生气也没辙了,木已成舟。 破罐子破摔的主意其实并不聪明,他懒得说,就这么混着呗。 女士洗手间的门开了。 如愿从里面出来,谢译掐了烟,用眼神警告沉括话题结束。 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卡座的方向走去。 祝福从一人高的绿色植物后边走出来。 刚才两人的对话在繁复嘈杂的背景音下,她一个字都没听到。 躲避也并不为了探听什么消息,甚至为什么要藏起来,祝福自己都说不清。 谢译回到卡座,罗任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趴在桌子上耍酒疯。 看到他们回来,满腹委屈:“阿译,那个小妹妹,焉坏焉坏啊,太欺负人了。” “怎么弄的。”谢译问其他在场的人。 只不过上了个洗手间,刚还在玩游戏呢,这就喝大了。 邵其华笑得打滚:“他玩游戏输惨了,干了这么多瓶,心里不平衡呗。” “谁!谁不平衡了!”罗任面子下不去了,开始往外摘:“你这哪里找来的狠人,扮猪吃老虎……一杯杯地灌我……” 谢译觉得输酒不可怕,他这副哼哼唧唧的娘炮样儿才可怕。 “他输给谁了。”能给他灌成这样,实在罕见。 “就你带来的妹子。” 谢译皱眉,他带来的,除了如愿,只有她妹妹了。 眸光四下一扫,还没找到人。 如愿也察觉了,问道:“祝福呢。” “故意输了一把,借口去洗手间了。”邵其华搭着谢译的肩。 “还别说,小妹妹挺有风度了,阿任输红了眼不肯停,她才用的这招,里子面子全到位了。” 谢译不觉得,真到位了就不会让大家察觉。 搞这一出,罗任失了面子又失了风度,反倒把她抬到一个新高度。 阿任有一句话说对了,这小妹妹确实扮猪吃老虎,焉儿坏。 祝福从洗手间回来,卡座一下子沸腾了。 折了个罗任,还有不怕死的想来试试。 大家都以为是罗任点儿背,再怎么样都不至于输这么惨,尤其还是在这么一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面前。 “还喝可乐吗?”祝福问。 一下子喝太多,她的喉咙已经产生逆反心理了,直冒酸泡泡。 邵其华换了个法子:“不用你喝,我给你找个能喝的。” 说罢,谢译被无数双手推了出来。 他眉头轻皱,看上去也不像生气,只是差个理由:“凭什么是我。” “你不肯?只能人家姐姐帮忙了,随你选。” 哟,这招够狠的。 谢译不介意陪跑,而且他也很好奇,这小姑娘是怎么把罗任灌成这副衰样。 正拿起可乐呢,又被人叫停。 “阿译,你不知道可乐杀那什么啊,兄弟心疼你,直接上啤的。” 游戏开始。 祝福一反常态,除了先前赢了两杯,后面一直输。 连着吹了五瓶,谢译神智散了,中途小姑娘好心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什么来着。 “姐夫,我努力。”然后依旧,一局又一局地输。 努力?她努了什么力,努力输么。 谢译脸都胀红了,被周围人拱上来,半天下不了台。 这酒一杯接一杯的喝,倒不至于醉,就是觉得自己蠢得可以。 如愿心疼极了,劝了几次别玩了,被大家雀跃欢腾的叫好声盖得死死的。 没办法,只能乖乖在他身旁扶着,偶尔擦汗,偶尔送水。 在谢译去了第叁次洗手间后,那群起哄的人终于恢复了最后一丝良知。 不知是谁说了句:“差不多了。” 大家看了时间,也确实到了该散场的点,这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谢译醉得一塌糊涂,被几个人抬回房间前,他用仅剩的理智叮嘱如愿把结账了。 这个局是别人撺的,只是到最后吃喝玩乐都反客为主了,所以由他买单合情合理。 少了起哄的几个核心人物,卡座顿时空旷了许多。 闹了一晚上突然消停了,祝福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晕晕乎乎地不舒服。 她整个晚上吃喝也不少,再一看时间,早过了平日该睡觉的点,以为是困了。 姐姐呢。 四下找了找,只看到她搁在沙发上的包包。 好想扑进软绵绵的大床呼呼大睡啊。 祝福打开,迷迷糊糊找到了房卡,她依稀记得是18,还有08,总之好多8。 如愿结完账回来,见她一个人低着头,脑袋一垂一点的,手上拿着房卡,像是在等着家长接回家的小孩。 “怎么了?” 祝福半睁着眼看她:“姐姐,我好困了……” 如愿拿起包,正打算带她回房间,夜店经理又赶过来。 刚才他们闹得凶,打破了些零零碎碎的物件,这会儿是来谈赔偿的。 赔是该赔,可祝福…… 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孩闭目打着哈欠,如愿不忍心,喊了一个女侍应生,送祝福先回房间。 换了一个陌生人,祝福的警觉性又苏醒了。 逼着自己睁开眼强撑着走路,进了电梯,刷卡,上了楼。 女侍应生将她送到门口,任务完成走了。 祝福开门,进去,锁上。 房卡半天插不进电槽,甚至还不小心掉了,懒得弯腰去捡,就这么靠着墙摸索着找到床。 脚步虚浮,柔软的地毯像是在云端,每一步都是飘的。 少了视觉的安全感,从门口到床边的距离比想象更远,总感觉走不到似的。 好不容易沾了床,祝福小脚一蹬,踢掉了高跟凉鞋,咕溜一下缩进了被窝。 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了。 她今天可实在累坏了。 脚酸,费脑子,心也是沉甸甸地坠着。 谢译半夜被迫转醒。 胃里一阵翻涌让他难受得直哼唧,跌跌撞撞从床上挣扎起来,到浴室好一通吐。 漱口的时候,瞟到镜中的自己,无数个重影交迭,头一阵阵地痛,他连忙阖眼,再看下去又想吐了。 伴着卫生间微落的光,谢译跌撞着回到卧室。 雪白的被子上不规则地鼓起一坨,并不明显,又有些突兀,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晃了晃头,金星碰撞。 躺回床上,不同寻常的温度和磬香在鼻尖萦绕,头痛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他的神经。 谢译睡不着了。 他半起身,微眯着眼环视着四周环境。 沙发上散落的衣物,不远处的手机,还有床边几上的烟盒火机。 是他住了近一周的房间没错,怎么总觉得少了什么,又好像多了什么。 垂落的手指触到了不寻常的感官,一丝一缕的缠绕。 是发丝。 心脏被上了发条,开始不规则超速跳跃,他隐隐期待,又深觉不该。 谢译定神望去,那么小小一只,缩成一团贴着床边,微卷的发散在雪白的枕头上,她闭着眼,呼吸轻盈而缓和,是睡熟了。 他有一瞬间失神,是觉得不真实。 十八岁的少年有合理的生理冲动,尤其是对喜爱的女孩。 谢译也有,但他不愿勉强任何,但凡她有一丝丝胆怯不确定,他都接受并理解。 他们之间有过牵手,拥抱,接吻,但仅此而已。 然而此刻,她毫无预兆地来到自己的房间,还睡得如此安心不设防,又意味着什么呢。 脑海里闪过白天的话。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在娃娃机面前,他曾笑着戏言。 这很荒谬,但他还是硬生生将其联系在一起,揉成一个扯不开的好理由。 尝试说服自己,更像是助长私欲。 少年低头吻住柔软的唇瓣,鼻息间都是少女诱人深陷的奶气。 他轻易沦陷,随自己放纵,不管不顾地抱紧她。 就这样吧,天亮之后,再来算帐。 - 加更完毕。 以这个字数,我如果升级到400留言加更,过分吗。 - 过分? 那我哭着收回。 -- 41.重塑* 祝福被漫无边际的窒息感淹没,挣扎着,逃不出。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是很小很小的年纪,五岁,或者四岁。 她提着小铁桶去隔壁婶婶家讨牛奶,婶婶家养了一头奶牛,名字叫其格。 每次,她都站得远远的,等婶婶挤完了半桶奶再递给她。 这一次例外,她站在其格面前:“我要挤你的奶了,其格。” 小祝福觉得必须告诉奶牛这件事,它有知情权,不能平白无故地遭这一场罪。 她偷偷观察过,长年累月下,其格的奶头被挤得又肿又大,上面还有筋络,看着就痛。 其格像是听懂了,伸出舌头对着她的小脸一舔,满满的口水打湿了她的脸,她的发。 虽然黏糊糊的难受,但祝福想,它是同意了。 她提着桶子跑到后面,颤巍巍的抓住奶头挤啊挤,半天不出奶水,她又用了点力气。 突然间,其格沉沉哼了一声,后蹄子一踢,直接踹在她的腹部,小小的身子飞出去叁米远。 好痛啊。 身体发出了强烈的疼痛信号,从没有这么痛过。 祝福从梦中脱身,疼痛感还在,甚至更剧烈。 她一时分不清这痛感来源于哪里,梦境还是现实。 耳边是粗缓低哑的呼吸声,夹杂着痛苦的克制,她努力睁开眼,适应着一室昏暗。 头顶有一个起伏不定的人影,伴着单薄的一点点光亮,祝福用残余的理智作判断。 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压着自己。 才捋清的思绪被铺天盖地的吻搅散,她支吾出声,似抗拒,又似回应。 覆在身上的人更是动荡不已,他加快了律动,厚重的喘息融进夜色,将她卷裹吞噬。 身体的异样让祝福颤栗不止,害怕,恐惧,拖沓着一丝诡异的痒。 想推他,费尽力气才抬起手,虚虚的搭在他的小臂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存在感。 感受着皮肉被什么东西碾过的刺激,身体里容纳着不属于自己的硕大,烫觉,激荡。 痛感过后的酸麻更让她无措。 “呃……疼……”她咬着舌尖吐字,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也奢望他能停止。 压抑感在下一瞬爆发,头顶的男声响起,他开口道:“我轻点啊,愿愿……” 那些字眼像是沾了世上最浓重的毒,一撇一捺都在剜她的骨和肉。 祝福刹那恍然,她误解了在梦中其格舔她的讯息。 原来那不是同意,是警告。 承受着不该是她的痛,不堪和不配都有。 无力阻挡这一切的被迫感让祝福有了落泪的生理冲动。 动人心魂的眸子聚满了水汽,她微微阖上,泪珠从眼角滑落。 炙热的吻紧接着落下,一点一点吮吸着她的无助。 他一遍遍地哄她乖,嘴里心里念的都是那两个专属于他的迭字。 失落感栖身在几千几万个细胞里,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她竟然在难过,这一刻,他为什么不喊她“爱哭鬼”。 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祝福记不清了。 天光微亮时,她睁开眼,才发现终于过了这难熬的夜。 第一反应就是逃离案发现场。 还是很乏力。 眼皮重重的挂着,被重型机械蹂躏过的不像她的身体,落地时双腿还打着颤。 她坐在地毯上,默默捡起一地衣物,不声不响地穿好。 提着高跟鞋,她踮着脚离开这间屋子。 看着门牌上的数字,2808号。 祝福忽然觉得异常讽刺和萧瑟,还伴着众目睽睽的愚蠢。 来不及悼念自己的失去,她举步离开,找到了紧急逃生通道,一步步走回自己该去的楼层。 如愿开门出去时,印入眼帘是这样一个她。 还是昨晚那套衣服,起了褶皱,她赤脚靠门站着,手上拎着高跟鞋,头微微垂着,披肩的发散落着,略微毛躁。 像是没听见开门声似的,她也不抬头,顾自沉浸在空无的世界里不想脱离。 “祝福。”她喊她。 她轻轻抬眸,目光有些涣散,好半晌才找回了现实。 祝福看清是如愿,没来由的一阵怕。 怕她发现,又怕她难过,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欲盖弥彰地想要遮掩什么。 “你怎么在门口傻站着。”如愿问。 “我……想去吃早餐,出门发现房卡落在里面了。”祝福含糊其辞地撒谎。 依稀记得昨天姐姐说过,酒店是提供免费早餐的。 这是她站在门外一个小时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如愿喊来了在不远处打扫房间的阿姨,让她帮祝福开了门。 看她神色怏怏的,不免担心:“是没睡够吗。” 祝福胡乱点了点头。 如愿:“昨晚敲你房门半天没人应,我想你睡得深,就作罢了。” 祝福身子一颤,心底的慌一点点涌上来。 “我……姐姐,我和老师说一早要归队的,换个衣服就走。” 她得逃走,逃得远远的,最好是天涯海角无人知晓。 “那你换吧,我过会儿来找你。” 如愿走了。 祝福松了一口气,有一种被赦免的侥幸。 不止是换衣服,她彻头彻尾洗了个澡。 头发不卷了,身上的黏腻感清爽了,妄想一夜的痕迹也去掉了。 将那套白裙子迭好装进包里,她换上了来时的校服,长袖长裤,黄色的鸭舌帽恰到好处地遮了乌青的眼圈。 安全感回来了。 这才是她熟悉且能驾驭的面貌。 没有和姐姐道别,祝福在房间的便签纸上留了话就离开了。 与其说走,不如落荒而逃更贴切。 /// 祝福归队后,领队老师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一票孩子出来这么久,万一出点什么事,后果谁也承担不了。 娃娃机的成果也被她一并带来了。 祝福将袋子中的娃娃分给了其他伙伴,大家的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 鄂县的孩子们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玩具,玩得更多的是野生类游戏,放羊骑马等等。 现在看着精致可爱的玩偶,谁能不喜欢呢。 分完了,还剩下一只。 祝福看着那只肉粉色的小猪,忽觉应景又反讽。 有一种错觉让她仿佛回到了那年山坡上罚站的夜晚。 不是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上当了吗。 真是死不悔改。 昨天发生的一切,现在回顾起来依旧迷幻离谱。 美味的冰淇淋,好看的白裙子,从没见过的自己,高不可攀的姐姐,阳光帅气的其他人。 不小心闯进了他们的世界,她在里面无头苍蝇一般打转,却又舍不得离开。 像是陷入了一场纸醉金迷吧。 在他们眼里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却是祝福唯一一次的感官冲击。 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这样挥霍,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高高在上的欲望变得廉价又平庸,毫不珍贵。 这个馅饼太大了,她吃得忐忑不安,却有滋有味。 果然,总要还的。 只是没想到是用那么荒谬绝伦的方式去偿还。 /// 谢译是在午后时分才醒的。 宿醉后的清醒最痛苦,脑子好像被人暴打了似的。 起身,迷糊中走到浴室,正要解裤子时,发现下半身是真空的。 他一惊,看着镜子中赤身裸体的自己,昨晚的记忆悉数回笼。 谢译回到卧室想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论证心中的臆想。 他四处翻腾在床单的角落处发现了几点红色印迹,另一个枕头上留着几根细长的黑发。 是女人的头发。 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和她,做了。 可她人呢。 昨晚还哭着喊疼,这会儿又跑到哪里去了。 谢译红着脸,给如愿打了电话。 “你在哪。”话一出口,他的整个人又热了几度。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如愿的声音忽远忽近:“醒了吗,我在中餐厅,你想吃什么,我打包上来。” “不用,”谢译下意识拒绝,又觉得不妥:“我的意思是你人上来就行,我不饿。” 他嘴巴里还泛着啤酒和胃酸的苦味,这会儿确实什么都吃不下。 还是觉得放心不下,谢译又问了句:“你……咳……还好吗?”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声响,良久,如愿软软地回答:“我好啊。” /// 结束Z市一中的参观,这一站就算圆满结束了。 祝福跟着领队老师来到动车站,再参观两个城市就可以回家了。 她太想回家了,想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躺到自己的小床上。 正发愣呢,边上的同学撞了撞她的胳膊:“祝福,老师喊你呢。” “啊?什么?”她回神,果然看到老师对她招手。 祝福迈着酸痛的双腿走得缓慢,尽量看上去正常。 “周老师,你找我。”她乖乖喊人。 “嗯,刚刚你的亲戚给我电话说来送送你,这会儿到门口了,你去见见吧,快去快回。” 离动车发车还有一小时,领队老师还是下了准话:“检票前十分钟要到,不要掉队。” 祝福想拒绝的,她现在谁都不想见。 没脸见姐姐,更不想看见……他。 “别磨蹭了,快去。”领队老师催促道。 祝福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脚步愈发沉重迟缓。 再不想也总要见到的。 果然,看到他们了,在麦当劳的甜筒外卖窗口。 谢译接过两个甜筒递给她,如愿在其中一只甜筒上舔了舔,好像好不错,又伸到谢译嘴边,他顺从地咬了一小口,眉眼弯弯,阳光从里面透出来。 两个人共吃一只甜筒,大约连甜蜜都是双倍的吧。 祝福低下头检查着装。 放下卷起的袖子,将拉链拉到最高处,确保自己遮得严密才敢走向前。 “姐姐。”她走到他们身后几步远的距离停下。 如愿转头,见她来了很开心,将另一只完好的甜筒递给她,嘴里却是嗔怪的:“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还好手机里有你们老师的电话记录,不然都见不了你最后一面了。” 祝福没吭声,吃了一口慢慢融化的甜筒。 “我给你买些鸡块,可以车上吃。” “不用了。”祝福摇头,她中午就没什么胃口,上车估计也只想睡觉。 “很快的,你等我一下啊。”如愿说罢,转身进了麦当劳。 甜品窗口前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祝福有些不自在,她低头吃着甜筒,没一会儿,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双手。 他的手,手上是印有M标志的纸巾。 只听见他说:“擦一下吧,你手脏了。” 祝福看了一眼手心,不知什么时候,融化了的冰淇淋液体已经蔓延开来,指缝间都是黏黏的甜腻,张开,并拢,在张开,粘连感很明显。 她把还剩一半的甜筒丢进了边上的垃圾桶,然后接过纸巾,擦得很认真。 白色的纸屑粘在掌心,推不开,她有些懊恼,擦拭用了些力气,直到掌心微红才罢休。 像是想通了什么。 祝福猛地抬头,看到他站在斜前方,低头把玩着手机,偶尔看看麦当劳店内的收银台。 目光捕捉到熟悉的人影,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安了心。 突然间,祝福想到了那个荒诞精怪的梦境,想到了踹了她一脚的奶牛。 奶牛都有知情权不是吗。 她鼓足了勇气,扯了扯少年的衣角。 谢译抬眸看她,眼神示意着:什么事? 刚刚就看到她了,穿着蓝白校服小黄帽,白色的帆布鞋有些陈旧泛黄,总觉得和昨天的那个她判若两人。 大夏天的裹成这样,不热吗。 他正要问出口,没想到被她截了话。 她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译一瞬间愣住了。 不是没被告白过,偏偏她,太例外了。 脑子里闪过罗任醉倒在桌上发酒疯的衰样,昨晚她输了游戏的无辜样,还有自己一杯接一杯不醒人事的蠢样。 画面太丰富,汇在一起让这句告白染上了戏虐的色彩。 谢译浅浅笑着,拍拍她的小黄帽,稍稍弯了弯腰,与她平视。 “我是你姐夫啊,小猪。” 那句喜欢,不是空口白话的。 祝福想了好久,嘴唇蠕动又收回,终于删除了所有词汇后,只留下这简短的四个字。 这四个字就够了,足够死心。 她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也回避了对视。 他们之间的咫尺距离,瞬间点清的利害关系。 /// 毕业后来到Z市,祝福和每一个外来工作者一样,忙着一家家的看楼找租。 中介带着她穿越大街小巷时,曾路过一片区域。 “这里以前好像是家酒店。”她骤然开口。 “是啊,洲际酒店,叁年前就拆了。”中介随口回答,语气像是在述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眼前的景色变成了Z市重点改造的中心公园。 正值下班的时间段,公园里有几个广场舞团体在排练,场面歌舞升平,温馨和谐。 祝福点头,这个规划还挺好的。 拆了挺好。 -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虐么。 我可能没有心。 - 分析几个评论里没提到的点。 1/ 羊肉锅事件 祝福撒谎了,谢译分分钟拆穿。 本文男主全程智商在线,除了偶尔大脑短路,但很快恢复。 2/ 关于初夜 谢译喝酒大醉是谁的锅? ——祝福玩游戏输了。 祝福怎么得到2808房卡? ——她从如愿包里翻到的,并且拿错了。 整件事的促成,机缘巧合,蓄意为之,天时地利都有。 如愿有自己的心思,但其中很多不定因素并不可控,甚至谢译喝多了她也心疼地叫停。 这场乌龙,她只是某一个推动点。 (提一句差别 *荒境/ 春梦章节,是以谢译为主视角,他认定是如愿,也认为她是自愿的。 所以情节描述上双方都是情投意合,女孩的抗拒也只是娇羞和青涩。 有读者提出长短发疑惑,可以再回去看看。 一:月光,视觉减弱。 二:墨色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延伸至阴影里。 这句话,长短发皆可适用,披肩和及腰都可。 *重塑/ 章节,是以祝福为主视觉,更多的是无措和惊慌。 有读者提出谢译为什么没有分出祝福和如愿。 一:喝醉了。他去上洗手间照了镜子,全是重影,看多了想吐。 二:她那么小小一只,缩成一团贴着床边…… 缩成一团弱化了裙子的长度,加上盖着被子。 还有一点:及膝长裙和及踝长裙对直男而言差别不大。 衍生细节: 为什么和罗任玩全赢,后面就全输了? ——祝福故意的。 为什么故意输? ——因为谢译拿她和姐姐比,戳中了祝福的点,还信口雌黄说她喝酒未遂等等。 初见面祝福对谢译的态度冷淡? ——她对他有好感,又知道他不会属于自己就冷了情绪之类的,青春期女孩的小别扭。 08年夏天。 谢译对祝福的印象应了罗任的那句话“扮猪吃老虎”。 祝福对谢译的印象很复杂,视觉好感到心理差距到随口胡诌到好感减半。 初夜醒来后她第一反应是对不起姐姐,然后逃走,将这个秘密嚼烂了吞下去,绝口不提。 那句“我喜欢你”。 祝福视角: 穿好长裤长袖是为了挡住一夜的痕迹,不管明显与否,她心里有鬼不想被姐姐发现。 看到姐姐和谢译共吃一个甜筒,她还是说了那句“告白”,就是为了死心。 她猜得到谢译的答案。 谢译视角: 昨天还耍诈灌醉自己的人今天就告白,他觉得玩笑大过于认真。 那句小猪就是暗喻。 陷阱寓意。 挥金如土是馅饼,那一夜疼痛就是报酬。 08年在Z市的这一天就是无形的陷阱,上当与她的一点点贪念脱不了干系。 那句“拆了挺好”。 十年后,刚来Z市的祝福一心想找出姐姐的死因,当初并没有查到谢译头上。 她看到昔日的“记忆”被拆除,觉得挺好,是想将心底对当年的记忆也一并掩埋,不愿提及。 回到最初。 墓园见面,谢译一眼就认出了祝福。 当年这个女孩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深知她不似外表柔弱。 后面不过是他没管住心。 - 男女主感情的发酵和后续都会写清楚。 以上只是官方解答,但不是最终答案。 评论区集美们的分析都有道理,文字世界并没有正确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同样珍贵。 - 看文这么费脑子是我的锅。 看你们剖析剧情是我最大的乐趣。 爱你们,辛苦啦。 - 拼命留言的大家请温柔待我。 -- Xrourouwu.Com 42.入侵 御景。 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主卧隐隐散发着实木家具的森林气。 而今夜,每一口呼吸里都塞满了暗潮和情欲。 那气味,让人迷醉,又万分清醒。 床上的两人侧拥而眠。 女孩的香肩外露,光滑的真丝被落在胸上,两团鼓胀的白乳挤得变形,压出深深的阴影线。 其中一只正被男人的手掌覆盖,他睡着了,这是不自觉的行为。 她伸手圈住他的腕,及其小心地从自己的胸上挪开。 只这么一个动作,轻松唤醒了沉睡的野兽。 那只手瞬间来了力气,箍住她的腰往怀里带。 后背贴上一具坚硬的肉体,烫而痒的呼吸喷在最敏感的耳后。 “不困吗?”转醒的朦胧不清让他的话染上了诱惑,字里行间藏着舒坦,男人心情不错。 祝福放软了身段,稍稍往后靠了靠,将自己完全贴紧他的每一寸热度,无意识地蹭了蹭。 “困…嗯……”她呓哝一声。 整个晚上,从客厅到沙发再到卧室,他就没停过。 娇嫩的小穴吞吐着他的灼热,从吃不下到整根没入,从咿呀轻喘到尖叫呻吟。 他变了,再不是当年见好就收的十八岁,反观祝福,精疲力竭,一如初时的被动深陷。 不止是困而已,她很累很累,腰肢扭得又酸又麻,就这么安静躺着,酸痛感更加剧烈,许久无法入睡。 谢译回归了理智,举手投足间皆是无尽的温柔体贴。 知道她累了,将她翻过来搂住,温柔的掌心一下下轻抚着薄瘦的脊背。 明明他喂得那么用心,怎么还是这么瘦,触感所及皆是削硌的骨骼。 短暂地抛开了压在心底的罪恶感,祝福在他的轻拍下睡着了。 她贪恋这样的节奏,每一下都是满打满算的安心。 晨光扰人,投了一片梯形在枕边。 藏在浅色丝被里的女孩秀眉微蹙,忍不住睁了眼,手微微挡住刺眼的光。 挣扎着起身,从梦境清醒的第一抹慌张情绪,来自上班迟到的恐惧。 祝福四处找手机,才发现这不是她的卧室。 昨夜的疯狂一帧帧在脑海里重复,虽然是自己起的头,也很难消化。 她可真敢。 凌乱的床上只剩她,这让祝福小小地松了口气。 身上套着男人的衬衫,想必是他换的。 眼前突然闪过他给自己穿衣服的画面,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失了节奏,不寻常的热意骤然升起。 她晃了晃脑袋,将旖旎彩色甩掉。 祝福起身,正要下床呢,卧室门被打开了。 谢译是进来看她醒了没有,顺便喊她吃早餐。 看到她坐在床上,脸上带着晨起懵懂的傻气,宽大的男士衬衫将她裹成小巧一只,香肩半露,无意识的风情勾人。 抬头看清了人,祝福瞬间面红耳赤,又缩回被子里。 男人收敛了目光,星眸闪闪,微微低着头,嘴角不自觉勾起。 走到床边,将藏起来的人捞出来,打横抱进了浴室。 没帮人洗漱过,谢译做得很不熟练,将挤了很丑牙膏的电动牙刷递给她。 祝福默默接过,机械式刷着牙,另一只手无力地推他,想让他走。 他们之间,暧昧无度,情欲未散,尤其她还穿得如此不合时宜,这一切都令她不敢。 知道她害羞了,谢译没逼她,轻声说:“早餐好了。” 祝福想到什么,猛得抬头,顾不上满嘴的沫子:“几点了。” 说话间,娇嫩的唇边漏下一缕白色泡沫。 再寻常不过的画面了,偏偏在某人眼里变得香艳无比。 男人的眸色微暗,生生压下冲动,抬手用指腹轻轻抹去,还记得她的问话:“八点半。” 祝福暗道大事不妙,来不及了,比平时起晚了二十分钟。 匆匆忙忙洗漱完,正要回房间,才迈出一步才发现腿软到无力。 谢译在一旁扶稳她,在女孩的怒目而视里讪讪然将她抱在怀里。 这次祝福不矫情了,乖乖窝在他的胸口,只是心里有些怄。 难怪啊,他二话不说就抱自己,原来料准了她腿软无力。 都是拜他所赐。 谢译把她抱到餐厅入座,祝福不肯,非要回房间换衣裳。 “我上班要迟到了。” “不急,我帮你请了假。”他慢条斯理地将一碗热气香腾的小水饺放到她面前:“先吃早餐。” 祝福半晌才听明白,她瞪着他,语气不善:“我没说要请假。” 男人的目光扫了她一圈,最后停在双腿间,叹气哄她:“乖乖在家休息不好吗。” 他凭什么擅自替她做决定,祝福生气了。 正要发作呢,突然听到一阵煞风景的“咕叽”声。 声音的来源,是她的肚子。 冷冷清清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再多言之凿凿都没了气势。 她昨天中餐晚餐都算上,只是在去安州监狱的路上吃了几片吐司。 晚上回来时,本就饿得发昏,看到他提着行李要走,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就做了那样的事。 撇去心理上的不爽快,她这会儿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 肚子的抗议留到这会儿才叫嚣,已经很给面子了。 将她的不自在都收入囊中,谢译乖乖认错:“是我不好,我该问你一声才是。” 说罢,他拖开边上的椅子坐下,又拿起碗筷递给她:“再生气也不能饿肚子。” 祝福听了心里有些松动,只一瞬间又开始自我反省。 他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调调,轻而易举拿准了她的软肋。 思及此,小脸又冰冷了几分,也不接筷子。 谢译拿起调羹准备喂她,也被她歪头躲掉了。 视线一凝,看到立在玄关的行李箱,想起他昨晚的话。 他说要出差,叁天。 话到嘴边多了些冲劲:“你怎么还不走。”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昨晚在痴痴抱着嚷着不舍得他走,才过了一晚上就开始赶他了。 谢译些微愣住,思绪一转,很快又恢复如常:“我走了你就好好吃饭?” 祝福不作声,扭捏着拿起调羹戳着碗里的迷你水饺。 行动成交了,只是嘴上还不肯服软。 关门声响起,祝福才抬起头。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充斥着全身的莫名彷徨这才悉数释放。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先前的玩闹和撩拨再胡闹,祝福都可以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他们没发生关系,擦枪走火不算破圈,她假装心安理得。 这一次呢。 谢译上一次当是无知,上两次当是纵容,上叁次当就是蠢了。 他不蠢,所以在最后一瞬间,还能理智清明地问一句:她想得到什么。 祝福撒谎了。 她想得到的东西有很多。 但唯独他,是她最最要不起也不敢要的。 食髓无味地吃完了桌上的餐点。 她看了一眼手机,打开工作软件对话框。 最新的那一条消息,谢译确实以她的名义和总编请了假。 心里又起了懊恼。 让她心慌意乱的是。 那个男人,正在悄然无声地侵入自己的舒适圈。 而他之所以可以这么做,是她放了行- 1200留言的加更在晚上。 -- 43.整理+ 早餐结束后,饱腹感加速了身体的疲惫信号,祝福回房间补觉。 本来是困的,可脑袋一沾上枕头,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思绪不受控地漫天设想。 陶漾说,谢译曾经也追查过姐姐的死因,却不了了之,是为什么。 如果王伟诚确实是虐待如愿的元凶,他入狱的明目是受贿罪,没算上虐待,又是为什么。 该问谢译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是问了之后呢。 当悲剧的内核被剪开摊晒,当一切都襟怀坦白,他和她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什么都不剩了,祝福心知肚明。 归根究底,是她意图不轨在先,怪不得其他。 他们之间的种种牵连,本就是她强扭来的。 在一个又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谜团里加重了倦意。 祝福想,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来Z市…… 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冲动决定产生了无法预计的后悔。 /// 这一趟出差不容马虎。 原计划昨天就该走的,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心里有了挂念,很多简单明了的决策都变得黏糊且扑朔迷离。 就如同现在。 助理已经先他一步到达签约现场,约定的时间近在眼前。 谢译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刻不容缓地去现场,而不是站在隐禾庄园的VIP病房外。 祝福的反常亲昵让他若有所思,衍生出其他的猜测。 她为了什么目的,用了什么手段,想从自己身上窃取些什么,谢译统统不介意。 甚至在她只字未提时,他愿意提前去部署这一切。 来到隐禾庄园,谢译找到了主治医师和郝护士长,和他们沟通了如璇的身体状况。 在精神允许的前提下,修改了访客权限——他把祝福的名字信息加进去。 如若她想来了,至少是畅通无碍的,不至于艰难险阻。 她曾说过的,见亲生母亲为什么需要经过别人的同意。 每个字眼都是锥心的痛,谢译入耳一次便记忆犹新,永难忘却。 当初那一场大闹,郝护士长虽不在现场,却也略有耳闻。 她是忧虑大过于接受,如果病人有什么差错,她们难辞其咎。 “如女士见过那位小姐后,病情急剧恶化,这个风险我们……”委实承担不起啊。 谢译知道她们的顾虑:“璇姨那里我会去说的,你们放心,上一次的状况不会再发生。” 有了他的保证,郝护士长也就不说话了。 房间里,如璇安安静静坐在客厅沙发上。 她在迭千纸鹤,是护士小姐教她的,用来打发时间最好。 医生也说,手作能力的提升有利于病人的康复,幸好她喜欢。 谢译走近,见她迭的认真,不由得出声:“璇姨。” 如璇没有抬头,只是专心将最后两只翅膀折好:“一分钟,马上就好了。” 像是怕人催促似的,她率先给自己设了时间限定。 “好了,你看。”她拿起浅蓝色的纸鹤举在谢译面前,献宝似的开心。 “迭得真好。”谢译笑着夸奖。 如璇也笑了,眉眼如春意盎然:“你怎么今天过来了。” 谢译来隐禾庄园大多是周六日,工作日很少露面,如璇知道他忙,事业版图很大。 “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谢译斟酌再叁,开口谨慎。 如璇好奇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找她商量事情了,久到记不起上一次是哪年了。 “什么事。” 迎着如璇真实率直的目光,谢译忐忑了。 沉默了片刻,男人开口道:“谭医生说您最近的精神和胃口都不错,大概是新药起了作用。” 这些事一贯是他拿主意的,现在突然提起,只是个开端,如璇知道还有后话。 她静静点头,等他接着说。 谢译咬了咬牙:“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她来见您,您别……” 别动气,别拒之门外,别避而不见…… 他没想好适合表达的措辞,就这么卡在整句话词不达意的位置。 如璇知道谢译口中的“她”是谁。 想到那个孩子,眉心是抹不去的哀愁:“她不会来的。” 谢译抬眸望去。 如璇的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她心里怨我,怎么还会愿意来见我呢,不会的。” 自我否定的每个字眼都融进了不清白的涩。 “璇姨……” 谢译启唇,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她来的那天,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小福的右眉里藏着浅浅的一颗痣,不起眼,外人都不知道。 她不肯喊我妈妈,也不愿亲近我,我知道她是怨我的。” 雍容的女人幽幽诉说着,眼眸里聚齐了星光,泫然欲泣,又拼了命忍住。 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哪有什么资格哭。 谢译于心不忍,他伸手握住她的。 “璇姨,她不会怨你。” 那个女孩子,一点心思都浮在脸上。 嘴上说着恨啊怨啊,都是虚张声势更多,眼睛里头满是痛楚和透骨酸心。 谢译清楚的知道,时至今日,祝福还在为妈妈摔倒时没能上前扶一把而自责懊悔。 她从未记恨任何人,那些言辞犀利的口不择言,都是蠢到让人心疼的倔强。 /// 手机铃声叫嚣个不休。 在梦境里挣扎起伏的人终于被唤醒。 祝福睁开眼,神色涣散。 看着空空白白的吊顶,愣了半分钟才聚集了焦点。 电话还在响着,势如破竹的吵闹。 祝福起身,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来电备注,所有的瞌睡都惊醒了。 醍醐灌顶的精神。 来电显示:爸爸。 祝振纲很少会主动给她打电话,一般都是她去电。 上一回两人浅浅聊几句,还是中秋节。 决定来Z市后,祝振纲对她的态度就很冷淡,近乎于漠视。 祝福知道这只是其中一种阻止策略,大约也知道拦不住,就用耍脾气的方式宣泄不满。 年纪越大反而越像个孩子,这话用在祝振纲身上再合适不过。 天马行空的追忆先收一收。 不敢再耽搁了,祝福连忙按下接听键:“爸爸。” “有没有打扰你上班啊。”第一句总是这样。 祝福一看时间,12点50分,还在午休时间里。 想必是算着时间打来的。 “不打扰,我们中午休息呢。”她乖乖回话。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问你过年几时放假,春运的票不好买,你早些留意。” “放假时间公司还没通知呢,爸爸。”祝福停顿了一下:“票是很难抢的,实在不行,我就不回去了。” 额县是一个边远小镇,交通枢纽除了绿皮火车就只剩飞机了。 航班一天一趟,物以稀为贵,尤其是春运期间,票价肯定居高不下。 祝福舍不得坐飞机回家,如果是火车,一来一去单单在路上就要花费两叁天。 实在太折腾了。 “不回来啊,那……也没办法。”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 末了,又补了一句:“好好工作,家里一切都好。” 察觉到父亲的失意,祝福忍不住念叨:“您腰痛的毛病要注意,不要喝酒了,就是别人劝你也要悠着点。” “知道了知道了。”他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祝福握着手机,一句没来得及脱口的再见还卡在喉咙口。 那个倔老头,性子越来越急了。 祝福挂了电话,整理了床铺,又把主卧的也一并收拾好。 将餐厅的碗碟洗干净,冰箱里即将过期的牛奶清理掉,脏衣篓里他和她的衣物丢进滚筒洗衣机。 女孩抱膝坐在地上,从透明的塑料圆洞里望进去。 他的衬衣和她的牛仔裤扭曲交缠在一起,泡沫和清水浑浊交织。 她看入了迷,觉得应景又言喻,很像他们的关系,一团乱麻。 程序结束,洗衣机停止了运作。 祝福回神,将衣物取出来,发现自己闯了祸。 蓝色的牛仔裤将他的白衬衫晕染出大片大片的印迹,斑斑点点,很难看。 她毁了他的衬衫。 果然,廉价的牛仔裤怎么可以和高定的白衬衫混在一起洗呢。 总会出错的。 祝福又做了一件卑鄙的事。 把衣服烘干好迭好,那件白衬衫被她偷偷藏进来时的行李箱里。 埋藏证物,掩盖痕迹,这事她很擅长。 一切都处理妥当。 看着这栋跟她来时没什么两样的房子,祝福终于有一种物归原主的松懈感。 她把行李收拾好,将当初他给的门卡钥匙放在餐桌上。 带走了常穿的那双家居鞋,偷走了被洗坏了的他的衬衫。 关门,安静离开。 - 1200留言加更已达成。 知道大家都心疼大福。 但她真不弱,还很野。 -- 44.不知 落地后,谢译给祝福发微信。 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男人心里起了异样。 资方的工作人员早早等在机场接应,见了面就将行程过了个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疑虑打散。 从中午开始紧锣密鼓的会议,晚上的饭局也是应酬大于实际,谈的还是合作计划。 谢译是项目决策人,全程参与其中,脱身是不可能了。 等一切落定回到酒店房间,已经临近午夜。 那条微信好似石沉大海一般,仍是音讯全无。 男人的心一沉,不太妙的似曾相识的预感油然升起。 次日是周六。 早九点,谢译准时拨通了祝福的电话,无人应答。 多了份心思,他特意问了声,隐禾庄园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男人这才真切地蹙眉不展,不受掌控的感觉由手心蔓延,还夹杂着为时已晚的兆头。 签约仪式定在下午,时间是多方合议下来的,不可能更改。 临时喊了个副总过来,谢译抛下了一纸授权就飞回Z市。 很多年后,谢译回想当时种种。 对于祝福从他身边一而再叁逃走这件事,大脑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预知性。 大小征兆,多少都有。 /// 御景。 屋子里外都是干净的,玄关不再是胡乱踢踏着球鞋。 打开鞋柜,她的帆布鞋不见了。 卧室里整整齐齐,衣柜里只留下空空的几个衣架,她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冰箱里保质期短的食物都清理了,沥水架已经干了,锅碗瓢盆都收纳进柜。 餐桌上放着两张卡,一张是门禁,一张是电梯卡。 他的预感没错,她又跑了。 比上次更绝情,走得不留余地。 男人脸色沉沉,生气,不爽,郁结,总归是不悦的。 抛却了内在情绪,找到她是最最当务之急。 也正是到了这一刻,谢译发现自己对她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 怎么找她,除了公司和租的老小区,她还会去哪里,平时和谁玩得好,朋友有哪些。 一无所知。 敲门声砰砰作响,年份够久的铁门被锤得铁锈簌簌落下。 终于是忍无可忍了,门开了。 却不是这一扇。 “别敲了。”对门的中年女人口气不善,屋内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谢译停下敲门的手,关节已经红了,不知是沾了锈迹还是其他。 “对面那户没人,很长时间没看见那姑娘回来了。”中年女人说道。 谢译点头致谢,面色越发沉了。 她没回这儿,那会去哪里。 脑海里突然冒出那日送她回公寓的身影,她口中轻描淡写却不排斥被他轻揉额头的普通同事。 男人的眸色一凛,周遭散着透骨的凉。 如果她去找那个人,如果她真敢……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刺目的假设只在心里掠过一秒就被无情掐断。 理智被失措和怒意颠覆。 家里没人,会不会去公司。 她就不是安分听话的脾气,虽然擅自替她请了假,难保不会折返回来。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谢译来到新陆集团监控中心。 非工作日,整座大楼都是空的,只有零星几个办公室亮着灯,总经理室就是其一。 陆禾回国不久,多得是要处理的公事,休息是不可能的。 接到谢译的电话,心里不免诧异,说找个人,是新陆的员工。 电话那头的语气十万火急,陆禾不敢小觑,谢译到的时候,他已经先一步到了监控中心。 画面多倍数滚动,大厅入口处始终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谢译换了个思路:“调到纪得的画面。” 陆禾投来不解的目光。 谢译答:“她们是朋友。”说不定有联系。 陆禾默然不语。 果不其然。 下班后,纪得来到停车场,祝福也出现在画面里,就在她的车边上,像是等了一段时间。 两人简短交流后一起上了车。 谜底揭晓了。 谢译开口问:“纪得呢。” 陆禾沉声:“她请了年假。” “是了,我差点忘了,她的生辰快到了。” 昨晚谢译收到纪氏集团的邀请函,是纪得24岁的生日宴会。 纪得把祝福送去哪里,她们又说了什么,这一次逃跑的原因是什么…… 这些曲折弯绕叁言两语说不清,谢译决定去T市当面问清楚。 /// 从御景搬走后,祝福回了一趟自己的小屋,行李放下就到了公司停车场守株待兔了。 既然逃跑,就不能轻易被找到。 脑海里第一想到的是徐子默。 他是最了解起因经过的人,也是祝福在Z市唯一信任的师兄。 若不是男女有别,她会毫不犹豫去找他。 再然后是纪得。 祝福深知她不愿被打扰,这个决定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和纪得的友谊是她在Z市的唯一纯粹。 不想破坏这份美好,也不愿让纪得卷进自己的计划里。 祝福的顾虑较之前更甚。 在停车场徘徊许久,走走回回,甚至真正站到了纪得面前,她仍是说不出一个字的请求。 还是纪得啊,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 看到她支支吾吾的踌躇不定,率先给了台阶,将无处可去的她接回了家。 祝福有一刹那想到了姐姐。 当年,姐姐也是这样的。 不用多说一字一句,轻而易举地缓和了她对未知世界的不确定和畏怯。 难过和不安的情绪铺天盖地将她吞噬,尤其在自己做了那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之后。 在纪得的公寓住了数天,祝福都记不清日子了。 和总编申请了在家办公,她安安心心窝在房子里,几天不出门。 每日除了画稿就是修稿,少了繁复的其他,生活突然变得简单明了。 这几日,祝福过得异常轻松自在。 门铃声不正常的响起。 祝福纳闷,看了一眼电脑时间,晚上八点了。 这个时间会是谁呢。 纪得应该还在T市,她说过年后才会回来。 其他人员也不可能,这所公寓的安保严格,外人严禁入内。 难不成是物业?或是保全? 祝福只能想到类似这样的可能性。 起身去开门。 还未看清来人的脸,目光只掠到他的领结,祝福就后悔了。 条件反射想要关门,却被他先一步抓住门框。 大门毫不留情地一碰,男人的手指被夹得痛红充血,刺痛感让他发出低沉的吃痛音。 祝福愣住,心里是吓到了。 也就是这一空档,被谢译恰到好处地利用了。 男人敏捷闪身,在她猝不及防时已然登堂入室。 祝福赶不走他,只能面对。 不过没关系,她凝着小脸,将这些天反复构思的讨伐反反复复温习。 她不能怂。 - 加更?晚上?或许? 感觉身体被掏空。 -- 45.高贵+ 祝福没请他进厅里。 谢译也不打算坐下来慢慢谈。 两人就站在玄关处,僵持着,沉默着,谁都不肯率先让步。 祝福看着他,目光游弋不定,从眼睛飘到西服在到袖口。 最后落在他的右手上,手背到第一指关节满是被门夹伤的红痕,才一会儿就肿得触目惊心。 于心不忍了,她嗫嚅着:“你的手……” 谢译打断她,忍着脾气问:“为什么。” 掐头去尾的叁个字,祝福还是听懂了他在问什么。 她收回视线,这下子连受伤的手背都不想看了。 谢译不急,他既然来了势必要问个清楚,多晚都耗得起。 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祝福再抬眸望他,眼里多了层雾蒙蒙的纱,看不清明内里的涌动。 她轻声反问:“你不知道吗?” 谢译死死盯着她,整日奔波的疲惫从眼下的青色里漏出来一些,将他衬得多狼狈。 “我要听你说。”偏偏不肯放过自己,不肯放过彼此。 祝福没犹豫地甩出几个字:“我后悔了。” 说得从容不迫,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在主动承认错误,甚至还藏着一丝骄傲和坦荡。 再好的脾气都被磨没了。 他怒极反笑:“你嘴里还有没有一句真话。” 某些时候谢译甚至觉得,或许连她这个人都是假的,从始至终,不过梦一场。 男人的一句反讽彻底踩烂了祝福的炸点。 实实在在的怒火中烧,脸上再装不出什么云淡风轻,虚张声势,只剩下明晃晃的生气。 她冷冷笑着,眼里的两簇小火苗熊熊燃起:“我是没一句真话,那你呢?” 谢译闻言,呼吸一窒又瞬间如释重负。 知道这一场争执在所难免,现在她愿意开口了,哪怕是如此激烈不睿智的方式,在他看来也不算坏事。 “明知道墓园那一日偶遇并非巧合,也清楚我处心积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甚至连当年的真相都了如指掌,但你只字未提。 或者你会说,都怪我自己不开口问。我问过,你忘了吗? 我问你关于妈妈的事,第一次,你说会想办法,我信了。得知你撒谎的那天晚上,我不死心又问你了,但结果呢。 谢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可能就只有那么一回,碎了就是碎了,而我对你已经超出额度了。” 十五岁那年,他就胡编乱造说她未成年蓄意喝酒,而现在,他依旧明知故问,不愿说出真相。 是他前科累累,信口雌黄,就不要奢求她一而再叁的无条件信任。 在她的质问里节节败退,谢译心虚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 “我知道,那又如何。”她打断他的辩解。 “对一切事物考虑周全尽在掌握,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吗,凭什么用你的认知来衡量别人对真相的渴望,隐瞒是欺骗的所有形式里最道貌岸然的一种,同样令人厌恶。” 谢译不说话了,他无从辩起。 “你不肯说,我就不问你了,但你背后搞小动作真的光明磊落吗。 我说想见妈妈,你嘴上是答应了,转头就把陶漾接到隐禾庄园,美名其曰叙旧,就是为了引我上钩。” 和吴沛山一起去接乐乐下课,谢译说来接她,那家舞蹈学校正是陶漾创办的,在Z市颇有名气,他不会不知道。 紧接着第二天就见到了陶漾,这是谁安排的,祝福心知肚明。 就算那天在舞蹈学校没发现如愿的获奖证书,仅凭着陶漾和如璇的亲密,她也会忍不住上前追问的。 从陶漾的嘴里得知姐姐被虐待的事,从而联想到王伟诚,再傻乎乎去安州监狱碰壁,这一切都在他的预判之内。 谢译料准了她想要找出真相的迫切,也料准了…… “你料准了我不会问你,所以肆意妄为地设计我。你是不蠢,而我也确实像个笨蛋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最后一句“笨蛋”近乎于嘶吼。 祝福喘着气,呼吸急促,难以缓解的生气让她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的话并非全错,也不全对,偏偏他除了认下别无他法。 男人的眼里闪过痛楚和心疼,想去牵她的手,又被她周身的疏离和冰冷逼退。 每一个字眼都如刀锋般尖锐,但他仍是在其中艰难捕捉到丁点儿暖意。 毫无底气又舍不得草草带过。 “既然你已经打听到了我知道前因后果,为什么不问。 怕我说谎吗?只要拆穿得足够彻底,你知道我会告诉你真相的。” “所以,你不问我,是在害怕什么呢。” 祝福眼眸微怔,闪烁了几下依旧没有回答。 身体不自觉退了半步,在无形中泄漏了什么。 只这一举动,谢译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任凭她再多口是心非的赘述,他都不会信。 男人上前一步,也不怕被她甩脸子,略带强硬地牵起她的手。 “心里再多的委屈和生气都找我算。跟我回家,好不好。” 这是她的另一个痛处了。 在男人的柔声絮语里,祝福幡然醒悟,最后一分踌躇也跟着散尽了。 “家?我们之间怎么会有家。 我讨厌御景,讨厌随便安排一个房子给我住的你,更讨厌居然真的住进去的我自己。 那里住满了被金主包养在外的二奶,她们沾沾自喜每天捞到了多少资产,攀比谁会早泄谁更持久,金屋藏娇,你们可真会玩。 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太恶心了。” 她连说了两个“恶心”,双重厌恶。 谢译没想到这一层,甚至觉得冤枉。 御景是城中数得上号的房产,安保严格,设备齐全,安排她住进去只是因为离新陆传媒近。 他压根不知道里面住了些什么人,也丝毫不关心。 那些人再怎么花枝招展,落到他跟前也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你每个月都有付房租。”男人皱眉阐述,想不出别的辙了,笨拙安慰。 当初为了让她心里好受,谢译提出收租方案,而她也按月履行。 “谁在乎,谁会管我有没有付房租,从头到脚,甚至连鞋柜里那双廉价的匡威,她们都觉得是我从你身上讨来的。” 再想起当日在电梯口的露骨闲话,祝福还是会气到心脏爆炸,怎么都难以消化。 她知道,生气是因为被戳中短处,不明不白地住进不匹配自己身份的公寓,她百口莫辩。 “我不想变成和她们一样的人,显然在她们眼里我已经是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谢译颔首默然,连难过都多余,只剩徒劳无力。 她把他讲得一无是处,又添了十乘十的讨人厌。 他低声呓喃:“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坏,没一处好。” 祝福轻轻抽回被紧握的手。 情绪大起大落后,她只觉得疲惫不堪,神情恹恹的倦。 “你说只要我的一点真心,却怎么都不愿对我说一句真话。” “我们之间,谁也没有比谁更高贵。我骗你,你欺我,大同小异。” 她骗了就是骗了,从没打算立什么道德牌坊。 他又凭什么用正义者的身份对她的谎言抨击谴责。 太不公平了。 在纪得公寓的一场对峙,并没有让他们冰释前嫌。 谢译想将她带回去的意愿也落空了。 两人之间处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冷着他,他暖不了她。 然而。 两天后,祝福还是主动搬出了纪得的公寓。 原因是,祝振纲来Z市了。 - 祝爸爸的粉丝在哪里,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 感觉明天可以危险逃过加更。 呼呼。 -- 46.故意 接到祝振纲的电话时,那边已经传来提醒登机的广播音。 祝福吓得从床上跳起来,连忙收拾随身衣物跑回了自己的小窝。 谢译每天都到纪得公寓报道,不算是昭然若揭的求和,就是单纯和她待在一起。 这一回也不知打哪儿收到的消息,竟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她家门外。 “你来做什么。”祝福隔着铁门质问他。 这两天冷脸受多了竟有些习惯,谢译也不恼,推开没有锁的铁门。 他淡淡道:“你说我来做什么。” 她就拦不住他,祝福没时间和他多费口舌,正忙着呢。 房子是整租的两室一厅,因为屋龄够老又是顶楼所以价格相对客观。 祝福一个人住,久而久之就将次卧变成了工作间,画笔工具随处可见,乱成一团。 祝振纲电话里说因公出差,已经安排了住处,可她还是想方设法腾出一间卧室备着。 至少让房子看起来有个家样,让爸爸知道她一个人在外也能照顾好自己,落得安心。 里里外外打扫着呢,眼看着落地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又来添堵。 祝福径直回到次卧做收尾整理,将不必要的垃圾装袋。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看了一眼手表,只剩四十分钟。 呀,来不及了。 她拿上包包,顾不得屋子里还有个外人,换了鞋就要往外跑。 人还没出去呢,就被拦下来了。 祝福盯着手腕上的阻力,皱眉看他。 谢译从她手里接过垃圾袋,又将人扶正站好,还能抽空帮她整理乱发。 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急什么。” “我爸爸……”一问一答,她习惯性地阐述来龙去脉,又立刻住嘴。 有必要和他报备吗,祝福小脸一翻,直接不认人:“关你什么事,松手。” 他没松,反而由手腕挪到手指紧扣,拣着重点问:“伯父怎么了。” 祝福这下真的冷了神色,字句里夹着刀剑:“说了与你无关,听不懂?” 男人沉着眸子看她,从逞强漠然里找一点心忍,找到了就释怀了。 微微倾身,离她近了些,唇瓣浅浅一咬,柔软细腻。 他说:“这样还与我无关吗,嗯?” 唇上的灼热感还在,祝福愣神间就被他占了便宜,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无地自容。 她推开他,花了不小的力气,男人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的空档,人已经夺门而出了。 留在原地的人看着掌心的空,大门半开,楼道蹿进了风。 眼底的柔意凝聚,又被她给跑了。 谢译无奈摇了摇头,环顾了屋内,顺手将玄关的鞋子放回鞋架上,关门下楼。 下午四点的路况正赶在晚高峰的前头,越来越多的车辆汇拢交错。 又卡在路中央一动不动了,祝福第叁次催促着司机:“师傅,拜托再快一点。” 司机汗颜:“红灯啊小姐。” 呃,真是关心则乱,她讪讪地低头,不言语了。 到机场的时候,祝振纲的航班已经落地半小时了。 跑到接机口,零星几个人举着牌子等待。 祝福四处张望,终于在右手边空空荡荡的公共座椅上找到了许久未见的人。 他穿着深灰色皮夹克,难得的正式装扮,一改以往的风尘仆仆。 头顶带着格子风的浅棕色男士鸭舌帽,还挺帅。 宽阔高挺的身躯嵌在窄小的座位里,微微弯腰,双手不熟练地摆弄着触屏手机。 手机是早些年的iPhone7,当时祝福用奖学金给他买的。 套在外面的手机壳是定制的可爱系画风,握在他手里特别反差萌,不像他却又藏不住的可爱。 上面印着的画是他俩的卡通自画像,祝福画的,就这么用了很多年,褪色了也没想着换。 “爸爸。”祝福快步上前。 祝振纲抬头,看到她的瞬间,神情一下子舒缓悦然。 待她走近,又忍不住责怪:“说了不让你来接,上班就好好上班,别瞎跑。” 他总是工作第一,所以要求别人这样。 祝福习惯了,也不反驳,只是静静瞧着他。 额间镌刻着几道深壑,两鬓掺夹着几缕银丝,有那么一瞬,祝福发觉他可能真的老了。 只那双黝黑的双目依旧闪着凛凛的光芒。 还是同从前一样,正气畅然,容不得半点虚与委蛇。 秉退了没来由的鼻酸,她咧嘴笑着:“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工作。” “对了,你的行李呢。”祝福看着祝振纲手上的公文包,四下找了找,没有其他了。 “行李给大队了,让他们帮忙先带回宾馆。还说呢,等你半天。” 祝福吐吐舌头,心里却是满当当的暖。 明明就是想她来,不然何至于等到现在。 挽着父亲的手臂,祝福甜甜问:“晚餐你想吃什么,我可知道好多好吃的。” 祝振纲严肃正声:“我这趟可不是来玩的,哪能跟你吃吃喝喝,也就落地这会儿有个空档,下面还连着会。” 祝福点头“哦”了一声,没再吱声。 接到爸爸电话时,祝福怀疑过他突然造访Z市的动机,总觉得不似口头上那么简单。 不怪她起疑,从前那些出差公干的活儿落到他头上,大部分都被推了。 多年过去了,他的全部心思都扑在那几片荒漠上,半步都不肯离,怎么这次说来就来了,毫无预兆。 祝福想了半天都找不到合理的缘由。 现在听他说又是开会又是宾馆,才信了大半。 大约是真的放心不下自己吧,又整好有出差的机会,一举两得了。 “伯父。”呼喊声叫停了他们的脚步。 熟悉的低音让祝福心头一紧,她转过身去,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眸光火辣辣瞪着他,仿佛在质问:你来做什么。 谢译视若无睹,步伐却止步了,就站在她身边。 两人的肩膀交迭着,无形中变成她靠着他,有一种不加遮掩的亲密。 “您好,我是谢译。” “抱歉,路上塞车来晚了。” 男人礼貌致歉。 祝振纲看着他,又看着背对而立的女儿,两人之间欲语还休的暗流让他不自觉蹙眉。 “大福。”他出声道。 祝福吓得一抖,硬着头皮转身,眼神飘忽不定:“我……我不认识他。” 这话一出口,越发引人遐想连篇。 她一定是脑袋进水了才会说这样的蠢话,祝福闭眼反省,实在懊恼极了。 反观其他两人,谢译仍是满脸正气的站着,唯一突兀的是嘴角抽搐,想上扬却被他拼命克制住。 祝振纲脸色肃然,比刚才更沉了些,隐约透着不悦。 他盯着眼前的男人,再一对比女儿的小动作,什么都清楚了。 “伯父,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先送您回住处吧。” 他说得有理有据,祝振纲看了眼时间,确实耽搁不起,被动点了点头。 一行叁人回到了安排下榻的国宾馆。 和女儿定下明天晚餐的约,祝振纲就和其他干部去开会了。 爸爸一走,祝福忍了一路的脾气再也兜不住了。 她转身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见长辈的意思。” “那是我爸。”祝福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我知道。”谢译特别认真的点头,别人的爸他更犯不着见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咬牙切齿,索性把话挑明了。 “是。”男人坦诚相告。 也是她叁番两次的逃跑,才让他不得不未雨绸缪。 只是,祝振纲的态度不算明朗,谢译心里多了几分不安稳。 这一步走得不聪明,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卑鄙。”她给他下定义,还挺恶劣。 “我说真话了,你又生气。”他倒是心大,被骂了还如沐春风。 - 蟹老板铤而走险。 -- Xrourouwu.Com 47.不允 祝振纲的突然到来打乱了祝福的计划。 既搬回了自己的住处,也没必要躲着谢译,她回归原本的生活轨迹,恢复正常通勤。 远是远了点,但胜在心安理得。 还有一件事情祝福没猜错:祝振纲此行,私心大于公事。 打着因公出差的幌子,实际上行程没有想象中的满,会议也不似嘴上说的那么多。 这一切,只是为了不让她起疑。 /// 半山墓园。 挺拔魁梧的中年男人拾阶而上,还是那顶格子纹理的鸭舌帽。 鬓边的银发丝毫不减岁月,反而多增了几分儒雅。 没有捧着花束,也不带任何其他,只身一人便来了。 他走得沉稳而缓慢,周身哀色浓郁。 在第二个阶梯分段处右转。 祝振纲来的次数不多,这条路的每一步却早已印在记忆里,轻易抹不去。 和尘封在心底的过往一样,历久弥新。 再往前走去,已经有人比他先到了。 不出意外,墓碑前放着鲜花和芝士蛋糕,每一次如是。 谢译出现在半山墓园,祝振纲觉得合理。 但他出现在机场,还是紧随着祝福之后,这就出乎意料了。 看了他片刻,心里的疑云未消,祝振纲收回目光。 墓碑上的女孩还是十六岁的模样。 她浅浅笑着,袅袅动人,唯独眼眸中的忧郁散不开。 祝振纲蹲下身子,稍稍抬头才敢与她对视。 追悔了这么些年,其实没什么用,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残喘罢了。 沉痛的默哀后,祝振纲就着碑前的石头台阶坐下,看着无尽天边的天,久久不语。 这地儿是他选的。 绿荫遮日,清风自来,抬头是万里无云之晴,远眺是万家灯火可亲。 是个好去处。 那孩子生前活得狭隘局促,死后总该宽敞亮堂些。 得知如愿自杀的讯息是在如璇出车祸之后。 祝振纲赶到Z市,措手不及地面对这场天翻地覆的可怕事实。 十六岁的孩子躺在冰凉的停尸间,因为家属迟迟不肯接受自杀判定,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祝振纲以如愿生父的名义在判定书上签字确认,将拖沓了半年之久的流程走完。 入殓,安葬,他用这样的方式送了女儿最后一程。 哀念过后,只剩孑然仓皇。 谢译站在一旁不敢打扰,直到祝振纲出声:“走吧。“ 他点头,诚惶诚恐地跟在身后半步之距。 昨天去机场见到祝振纲,他就意料到会有今天的碰面。 只是没想到,是约在这里。 来半山墓园对谢译而言并不艰难,反而是舒缓情绪的一个去处。 每当奔波在无尽头的会议里,每当受困于无休止的噩梦里,他会来这儿。 寻求解脱,片刻慰藉,释放心结,哪一种都是,怎么都好。 而今天不同,他心思重了,多了些异于往常的严肃。 一波又一波的忐忑悬空在喉间,惴惴不安。 下了山。 司机已经等在车旁,谢译快一步将门打开,恭敬请人上车。 这一步做得太过殷勤,引来了祝振纲的侧目。 上车后,一路行驶,车子停在近郊的城市公园。 他们来到其中一张长椅上坐下,和当年一样的位置。 因着是工作日,又是下午时分,公园里没什么人。 偶尔看到一两个环卫工人在边上闲散休憩,小坐片刻又起身去清扫下一片区域。 不远处蹒跚走来一个孩子,跌跌撞撞扑在谢译脚下,摔了个正着。 男人伸手一捞将孩子抱起,拍着他身上的尘土。 小家伙也学着他的动作,似模似有地拍打衣裳,大眼睛圆溜溜一转,竟也没哭。 后面急急忙忙跟过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应该是孩子奶奶,手里还提着儿童小水壶。 “哎呦,哪里摔疼了,姥姥呼呼。” 这一句矜贵的哄把小娃娃的眼泪给呼出来了,哭的那叫一个惨。 眼看着一老一少走远了,谢译收回视线,正巧对上了祝振纲的眼睛。 旁观这一出的人收回了端详,缓缓道来。 “说来我还欠谢先生一句谢谢,当年嘱托的事,你办得很好。” 他一直叫他“谢先生”,多年未变,并不是故意生分,确是不熟稔。 谢译不敢当:“应该的,伯父。” 四月十四是如愿的忌日。 祝振纲会从额县飞到Z市,前一天来,第二天走,年年如是。 也没有特别布置和设计什么桥段,就那么挨着台阶,一坐一整天。 后来谢译回国了,这惯例就多了个人。 这些年他们碰面的机会,正是在每年的这一日。 祝振纲拜托谢译办了一件事:将当年如愿自杀的相关报道销毁。 这事不难。 陆家和谢家是世交,而当时的陆禾已经在美国的分公司独当一面,办这件事甚至不用通过双方长辈,只要和他说一声就成。 他办到了,这人情祝振纲也欠下了。 后来还有一件事,是谢译得了消息后自觉去办的:照顾如璇。 那时候的他,极力想为当年弥补什么。 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只要能抵消那一点点愧疚。 女儿的死和无法跳舞的事实让如璇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苏醒后她一直处于精神萎靡的状态,医生判断是创伤后应急障碍。 从医院结束治疗后,王伟诚为她安排住进了名下的隐禾庄园,Z市最高规格的疗养中心。 11年王伟诚被查处,名下的多处产业查封充公,隐禾庄园就是其一。 彼时疗养中心在国内的市场还没有完全打开,前景并不被看好,再加上那几年严打严防,大家都明哲保身,静观其变,没人敢站出来接这块烫手山芋。 隐禾庄园闲置了几年,因管理不当连年亏损,护理质量和人员素质直线式下降。 那两年也是如璇发病率最频繁的时期。 谢译回国后,打听到了如璇的病况,前往隐禾庄园探望。 也就是那一日,他亲眼目睹了昔日光耀夺目的芭蕾女王是如何衰败残损。 她被护理人员无情得捆绑在病床前,疯狂嚎叫,靠着一针镇定才停止了嘶吼。 画面太触目惊心。 决定接下疗养中心的大胆想法,只消一秒就定下了。 谢译手里的资产套现远不够填补隐禾庄园这个破洞,所以,他找到了沉拓。 彼时的沉拓已然是Z市排得上号的商界新贵,名下的TK集团更是业内不容小觑的新生势力。 当疗养中心的计划书摆在TK集团CEO的办公桌上时,沉拓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谢译,然后径直打开计划书的合同页,落笔,签字。 他对这个项目兴趣不大,也不是大发善心地试图拯救谁,他帮的是谢译。 /// 两人在公园坐了坐,也不大说话,各怀心思。 祝振纲是寡言少语的,谢译则是另有所图。 不知过了多久,祝振纲看了眼手表,和女儿约好的时间临近。 他不再蹉跎光阴,起身欲走,却被人斗胆叫住。 “伯父。”是谢译。 祝振纲停下脚步。 谢译的手心发着虚汗,目光佯装镇定:“您不去看看璇姨吗。” 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微微一愣,如炬的双眸中有什么东西瞬间熄灭了,徒留黯然。 祝振纲的声音像是老了几十岁,无力单薄,张了张口只吐出一句:“好好照顾她。” 谢译不敢多言了。 自他接手隐禾庄园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笔款项打来,抬头注明是如璇的疗养费用。 通过银行转帐,汇款人的信息被掩盖了,是故意不愿透露。 谢译猜到了是祝振纲,也正是在那以后,如璇的每个阶段治疗进度他都会邮件告知他。 出了公园,司机一如既往地等在车旁。 谢译上前开门,然而这一次,祝振纲没有径直上车。 他停了脚步,眸色尖锐地扫过去,不加掩饰地凌厉直直对着谢译,犀利的字眼令人生畏。 “时隔多年,我又有一件事想拜托谢先生帮忙。” “您说。” “大福那孩子生性冲动执拗,心里拿了主意谁的话都听不进。我本就不同意她来这里,阻拦的办法也想来很多,没起什么作用。昨天见她倒是听你几句话,如果可以,希望谢先生能帮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劝她走?或是索性让他断了心里的念想。 谢译僵在原地,握着车框的指关节泛青泛白。 祝振纲看在眼里,不为所动,言辞凿凿。 “这一趟浑水已经够脏的了,别让她无辜受牵连。 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一定明白我这个做父亲的良苦用心。” 谢译明白,但他说不出可以,也做不到当年的顺应和果决。 没等他的反应,祝振纲上了车。 一路上,车内静谧得吓人,谁都没有再吭声,连呼吸都是谨小慎微的。 祝振纲并没有在等什么回答,亦深知此刻的谢译给不了自己满意的答复。 /// 车子停在路边,不远处是Z市一家着名的本帮菜馆,是祝福定的,均价不低。 下车前,祝振纲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语气却是凌厉的肃穆。 “第一次见面时你是怎么介绍自己的。我还记得,想必你也不会忘记。” 谢译闻言一颤,脸色惨白了几个度。 祝振纲下了车。 他跨过人行道走到饭馆门口,还没进门呢,里面蹿出来一个窈窕身影。 她笑得很甜,眼睛眯起来像一弯暖月,亲昵地挽着爸爸的手臂。 偶尔小嘴微微嘟起,好似在抱怨他来得太晚了。 装着不乐意没多久,下一秒又笑开了,小脸光彩夺目,叫人舍不得挪眼。 他们进门许久了,谢译还没从那张笑靥上回过神来。 “谢先生,接下来去哪里。”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谢译收回视线,神色凝重,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好像去哪里都不被允许。 男人沉声:“回公司。” 车子再度启动,消失在夜幕低垂的川流里。 /// 13年的四月十四日,谢译第一次在半山墓园见到祝振纲。 他是这么说的:“你好,我是愿愿的男朋友,谢译。” 那年,在得知谢博良的所作所为后,谢译将自己坠入漫无天际的自我惩罚里。 他想过的,就这么挂着虚名一辈子,也无妨- 凶不凶- 1600留言的加更可能在今晚,可能在明天。 被安排了相亲,出于体验生活的大前提,决定去寻找一些灵感。 说不定回来刀啊糖啊扔的更顺手。 -- 48.缠绕+ 祝福定了一个四人位的隔间。 手机扫码下单后,凉菜先上了,餐厅的出餐意识很好,让等菜的客人不至于干坐着。 “这个醉虾特别好吃,你尝尝。” 祝福夹了一只鲜红的虾放到祝振纲的空碗里。 “还有这个,蛋黄蟹粉卷,来晚了就点不到了。” 来一个新菜,祝福就往爸爸的碗里放,没一会儿,祝振纲面前的小碗就堆成了小山高。 “好了好了,别净顾着我,你也吃。” 祝福这才停了手,嘴里嘀咕着:“很久没有和爸爸一起吃饭了嘛。” 她确实……过于热情了。 父女俩难得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 祝振纲问着她工作上的事,叮嘱她和同事好好相处,做事仔细,不要粗心大意…… 祝福想起了一年级开学前,她从牧区到镇里上学,以后周日至周五都要寄宿在老师家。 那是她第一次离家,祝振纲也是这样的说辞,反反复复念叨了一晚上。 大意是:不要给老师添麻烦,不要和同学闹矛盾,好好学习,遵守校纪校规…… 时隔多年,那些话语重迭,竟然惊人的一致。 “爸爸,我会用心工作的,和同事相处得也很好。”她笑着打断父亲的喋喋不休。 祝振纲看着她,心里有了底,点头道:“那就好。” 用餐结束了,祝福特意借口去洗手间,想着顺道买单,特别自然。 到了收银台才知道账单已经付过了。 祝振纲哪能真的让女儿请客吃饭,寻了个空隙就把帐结了。 回家的路上,祝福手上提着个打包袋,里面是半份烧鹅还有其他一些肉菜。 她点多了,什么都想让祝振纲尝一尝,到最后反倒是她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出来。 身体一旦过于餍足,思虑就跟着少了防备。 祝振纲一贯严于律己的,对自身对事物都保有分寸,轻易难失控。 反观祝福,出来这一年半载,少了拘束,过得肆意妄为。 “爸爸,你这次公干几天?” 她盘算着,把Z市不可错过的餐食筛出来,准备带祝振纲去尝一尝。 “明天下午的飞机就回了。” “这么快?”祝福皱眉,确实比想象的快,这才过了一天。 祝振纲借题发挥:“你呢,在Z市预备待多久。” “……”祝福沉默。 “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同意你来这里。”语气严肃,多了份长辈的姿态。 “为什么。”她执拗地盯着父亲。 是啊,他一直反对,那么原因呢。 从前她不知道,后来猜出来了,可这些都是祝福自己的主观臆断,原因是什么,祝振纲从未说过。 他甚至没有提过如璇,没提过死去的如愿,缄口沉默了这些年。 女孩的眼里充斥着对当年真相的宿望,祝振纲第一次起了一种为时已晚的失措感。 既然这样,既然她非要刨根究底,那就告诉她吧。 “我今天去了半山墓园。” 平地一声雷,祝振纲的话震醒了她的五脏六腑。 盛满旧日过往的盒子翩然打开,凌乱的记忆跃然纸上。 在极力接近真相的这一刻,祝福本能地缩回了试探的手指,又逼着自己去不得不触碰。 “我和你母亲在你们姐妹俩出生后不久便分开了。她带走了你姐姐,而我独自抚养你。 并不是选择谁或舍弃谁,而是在痛苦权衡后才作出的抉择。 分开后的那几年我们时常有联系,沟通孩子的近况,她寄照片过来,我则是写信过去。 后来,听说她再婚了,联系就逐渐少了。” 话音戛然而止,短暂的空白。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祝福侧头望去。 祝振纲看着前方的路,眼里覆了一层迷离的雾色。 神色依旧是不苟言笑的肃然,却少了笃定和清朗。 祝福从未在父亲身上看到过此时此刻的失态。 胆怯,悲痛,徘徊不前。 祝振纲陷入了自我迷失的浓障里,沉溺不堪。 初叁的夏令营回来后,祝福就变了性情,不似从前爱笑了,神情里也透露着心事重重。 祝振纲以为是上高中前的焦虑,起初不太在意,等真正开学了后孩子住校,一切又回到正轨。 高二的那年,物理课上她无预兆昏厥,医生说是因为学业累重才会这样,暂时查不出什么病因。 大后夜,祝振纲守在病床前,安稳沉睡的女孩忽然开始呓语,嘴里讲得都是听不全的字眼。 大抵是“救救她,救,姐姐,不可以……” 就是这寥寥几字让他起了疑心,心里的不安全感越积越多,等祝福出院,他去了一趟Z市。 没人能解释祝福为什么会晕倒。 就像当年,没人能理解如愿为什么会自杀。 或许是冥冥中的一种心灵相通,是她们之间与生俱来的抹不去的羁绊。 “你姐姐的事,我知道的太晚了。” 良久后,他再度开口,话里夹杂着五味杂陈的苦。 “她为什么会自杀。” 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或者说,是谁导致她走上自杀这条路。 祝振纲拣着重点讲:“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医院有多次她就诊的记录,相关的药物也是长期服用。” 祝福想到当年那盒圆形的药品收纳,那时候如愿说,是维他命。 还有另一个疑点。 祝福问:“她被虐待了,身上都是伤。” “抑郁症患者会有一定程度的自残倾向,后来的诊断报告里确认了这一说法。” 言下之意,她自己伤害了自己。 祝福绝望地摇头,“我不信。” 她们见面的时候,姐姐笑得多开心,面容姣好鲜活,手臂瓷白细腻,她怎么会…… 脑海里无预警地冒出一句话:你皮肤真好。 是在服装店的全身镜前,姐姐对她说的。 或许在当时,有些模棱两可的断句已经有了先兆。 是她,粗心大意。 “大福,这就是事实真相,你费尽心力去寻找的真相。” 祝振纲收起了少有的迷惘,换回了精锐的面孔。 如果非要把血淋淋的事实切了看个透彻她才愿意偃旗息鼓,那就让他来做揭开伤疤的手。 “姐姐她……为什么会得忧郁症。” 女孩无力的声音骤然响起,好像是接受了这一说法,从而衍生出忧伤。 祝振纲身形一颤,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拳,仿佛在极力掩盖情绪的跌宕。 “很多原因,或许是学习压力,人际关系,又或许是长时间的无人问津。 她太孤独了,又被动沉静,没人知道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男人浑厚的嗓音了塞满了颤抖。 祝福没再问下去。 他们都承受着不相上下的悲痛。 在这月朗星稀的夜里,为那个生命中已然逝去再无转圜的融入骨血的人。 回到祝福的两室一厅里,祝振纲四下看了看,还算整洁,但其中不乏紧急遮掩的痕迹。 他无意间问了一句:“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祝福的心咯噔一声,停顿间,祝振纲的视线已经扫过来了。 连忙支支吾吾找补:“当然……一个人。” 他打开冰箱,除了几瓶罐装饮料,没看见新鲜食材,速冻倒不少,瞬间又蹙了眉。 祝福暗自庆幸,还好在搬回来的时候临时抱佛脚,去超市买了些食物来充数。 否则,就露馅了。 祝振纲小坐了片刻,听她讲了些生活上的琐事,就起身离开了。 下楼时,他又提了最开始的话题:“你一个人在外,我始终不放心。” 祝福默了片刻,看着父亲眼中的担忧闪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任性。 眼角的皱纹深浅不一地割据着面容,时光的粗砺感将他整个人摩挲得毛躁且嶙峋。 爸爸真的老了,而她,也该长大了。 “等过完这个年吧,把我手上的工作交接清楚。” “爸爸你说过的,善始善终,处理完了我就离开这里。” 兵行险招,却立竿见影。 得了她的准话,祝振纲这才落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他不再逼她,只是欣慰地拍拍女儿额头,道:“爸爸相信你可以处理好,不论工作,还是任何。” 似肯定,又似寓意。 叫的网约车到了,停在了不远处的公交站。 祝福送祝振纲上车,在道别的前一秒,借着苍白广告牌的荧光,她直视着父亲的眼。 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她脱口而出。 “您知道了吧,我去过安州监狱的事。” 去完监狱的第二天,父亲破天荒的打来了电话,询问着不相干又无比安全的春运安排。 或许这样还不足以让他安心,隔了没几日,借口公干就来了Z市,实实在在见到了她才算。 近乎于完美的叙述将当年种种和盘托出,他口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事先准备好的标准答案。 越是这样的万无一失,越让她心生疑窦。 祝振纲几不可闻地微怔,很快又掩盖过去。 他正了正神色,是真切的责备。 “那种地方哪里是你一个女孩子能去的,再者伪造证件是违法的,祝福,这件事错全在你。” 祝福认下了。 明知道是一顿批评,仍是一意孤行挑破这层朦胧雾气。 她要真相,他给了。 那他要她离开,她也得照办,不是吗。 祝福找不出纰漏,好像只剩妥协和听从。 还有一个话题,祝振纲和祝福都默契地规避了。 关于谢译。 不说破,就是留了余地。 祝振纲给她时间去处理,而祝福呢,给自己机会挣扎。 她不知道的是。 在某些时刻,挣扎的定义等同或更胜于缠绕。 不论初衷如何,在她出现在墓园的那一天,命运的枷锁已然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无谓的挣扎更快地束紧了彼此互撞的轨道。 他们逃不开的何止是那个沉重的过去,还有彼此丝丝相扣的不明情愫。 - 1600留言的加更。 -- 49.回家 离开Z市前,祝振纲去了安州监狱。 就是祝福想方设法都进不去的地方,见不到的人,他去了还见了。 四监区的赵科长见到来人,像是早料到他会来,开了通行单让他进来。 在等候区坐了许久,玻璃窗的那边依旧空无一人。 有个狱警跑过来在赵科长身边耳语了几句,大意是王伟诚病得起不来身,不知道装的还是真病,说是不想见。 赵科长面色一凝,“轮得到他想不想么,拖也给我拖过来。” 祝振纲眸光微聚,看了眼前方的空位,起身了。 “不必了赵科,他病了就养着吧,别折腾。” 临走前,祝振纲给王伟诚的监狱消费卡冲了300块,这钱不多,给他却是够用了。 出了监狱,谢译的车等在门口。 他今天没带司机,被祝振纲一个电话叫来,二话不说就当起了代驾。 离飞机起飞还有些时间,到了机场坐了片刻,其他同行干部才陆续到达。 登机前,祝振纲问谢译:“你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吗。” 谢译不语。 “当年的事我都告诉她了,该知道的她心里有了数。少了这层记挂,总该回家了。” 谢译猛地抬头,眸色复杂闪动。 直到这一刻才弄清楚祝振纲叫他送机的意思。 是报备,是警告,是让他别妄想。 “伯父……” 祝振纲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一声伯父我认下了,其他别的就不必了。” 谢译不吭声。 祝振纲又加了一句重话:“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了,容不得半分差错。谢译,伯父是在恳求你。” 那日在墓园回市里的车上,他就说过,为人父的良苦用心希望他能理解。 每个字都透着坚韧和不容置疑。 这一场对弈,谢译占不了半点上风,又心生不甘。 他像是遗落在大千世界里的一颗弃子,无用且伤痕累累。 没有人愿意拾起,连踩一脚都嫌膈应。 在正式提出离职报告前,祝福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和徐子默说这个决定。 当初能进新陆传媒,除了过五关斩六将的专业考试,徐子默也帮了忙。 甚至正式入职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在麻烦他。 祝福对他的感激之情,不是叁言两语能带过的。 “请你吃饭吧,趁我还没走的时候。”她笑着说,故作轻松。 徐子默想过让她别查下去了,可没想过她会走。 “真定了?” “我爸都拿出杀手锏了,你不知道,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失落难过的样子。” 想着昨晚的祝振纲,“老父亲”叁个字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我再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况且,他们已经告诉我那个答案了。” 说到这,祝福微微沉了眼,那些他们愿意说的答案,她知道了。 徐子默看着眼前失意失趣的女孩,从前在校园时期潇洒真我的样子逐渐模糊了。 时间好像真的可以改变一些什么。 生命最终的呈现都是被雕琢打磨后的样子,或许仍是美的,旁人中意的美。 他有些戚戚然,伸手想要轻揉她额前的碎发。 同以往一样,亲昵却不逾矩,她能接受的程度。 手臂才抬起,眼前的人就被一股不小的力道拉到半米米开外,是他碰不到的宽度。 徐子默对上了男人的双眸,那里头淬了整个冬天的寒意,看着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他悻然缩回了手,将自己的小心思咽回五脏六腑里,不敢造次。 祝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身子被人猛地一拉。 回神看到是他,瞬间了然,然后紧接着不爽。 他拽她干什么,还这么大力,手腕被扣在掌心,祝福不用想都知道起了红痕。 “怎么又是你……“质问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他拉着往外走去。 “等一下。” 一旁的男声适时叫停。 徐子默有风度有分寸。 祝福对他单纯无暇想,抚额的动作算是暧昧,所以谢译一个冷眼就能制止。 可凡事总该讲个先来后到。 这一回是祝福先约的他,吃饭也是她提出的,徐子默觉得自己名正言顺排的上位。 尤其是看他强制性带走她时,祝福全身都在抗拒。 她不愿意,而他却视若无睹。 纠缠不清的两人终于停了。 是他肯停,祝福还在搞小动作,聊胜于无。 “你哪位。” 谢译的眸色依旧是冷的,脱口而出的话更是没什么温度。 徐子默闻言一怔,正要搭腔,已经有人帮他开口了。 “他是我大学的师兄。” 他太没礼貌了,祝福下意识反驳,忽觉手腕一紧,甚至是痛的。 眼瞧着她被疼得皱了眉,谢译的脸色奇迹回暖。 他勾唇一笑,紧握的手势变成摩挲,很撩人。 “我刚送伯父去机场,才晚了没几分钟,不许生气了。” “你去送机了。”祝福只入耳了前半句,她很意外。 祝振纲是今天下午的飞机,她本想去送的,但是爸爸执意不肯,没想到却让他去了。 “嗯。”谢译嘴角的笑浅了:“晚餐想吃什么。” 晚餐?说到晚餐,祝福才想起来自己是来约徐子默的。 “我有约了。”她抽出手。 谢译淡淡瞥了一眼那人,神色如常,辨不出什么情绪。 “和他?” 祝福点头。 徐子默上前半步,站到她身边,祝福的肩膀和他的轻轻一碰。 他们比肩而立的画面落入某人的眼里,过分刺目,理智随着那一碰烟消云散。 谢译:“我允许了吗。” 祝福蹙眉,她的个人社交凭什么要经过他的批准。 正要反驳,被男人揽入怀中,离谱到不着边际的话在耳边炸开。 “不许胡闹了,外面那些油腻的大多没什么营养,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末了还多补一句:“别让我担心。” 他说得低沉委婉,声音不大,足够他们叁人听见。 祝福傻眼了,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是逐年见长,眼不红心不跳的。 明明是他在瞎说八道,怎么变成自己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了。 张着嘴“啊……”了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双颊飞起两朵红晕,分不清是气的还是急的。 “你……你胡说什么啊。”她推他,没推动。 “是该等月份稳定了再往外说,可是……”男人的眸光凛冽,直视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人:“总会有些人搞不清楚状况。” 含沙射影,徐子默一清二楚。 姑且不谈男人口中的话有几分真实几分假,真正让他望而却步的,是祝福的反应。 羞赧,无措,荒唐,还有一丝娇憨。 她不懊恼,更不排斥,这才要命。 这个男人和她,关系匪浅,甚至于她对他的这几句胡编乱造,并未有被冒犯的叱责。 这让假话变得真了,是她间接赋予了可信度。 “我想起还有个采访总结没写,今天就先算了。”识时务的人开口了。 祝福满眼抱歉:“那下次什么时候。” “不急,你离开之前总能找到时间的。” 祝福低头不语,临近年关大家都忙,错过了就很难再约了。 “那我先走了,再见。” 徐子默刚走下台阶,祝福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推开谢译。 “师兄。”她追过去,走到他面前:“谢谢你,真心的。” 是道别了,徐子默听出来了。 他伸手拍了拍祝福的肩膀,笑着和煦:“我帮你是乐意的,不为道谢。” 自始至终,她对他都是生疏有礼的,这很好,也不好。 等人走远了,祝福仍驻足原地,痴痴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谢译步下台阶,牵过她的手,却被人一把甩开。 祝福还记着刚才他的胡言乱语。 “什么孩子,什么月份,我发现你撒起谎来还真是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谢译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却不打算解释。 他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是听到那两个字眼。 离开。 她要走?想都别想。 “回家。”生硬地甩下两个字。 不顾某人的抗拒,谢译搂着她的腰,半带半拽地塞进副驾驶。 祝福挣扎无用,就放弃了,只是心里还憋着气,说出来的话也不中听。 “哪个家,你家还是我家。” 谢译沉着脸没说话。 祝福不打算糊弄过去:“我和你之间没有家,放我下去。” 30秒的红灯。 车子停下,谢译挂了p档,松开脚刹,整个人俯身过去。 他们离得很近,热烈的呼吸融在一起,四处逃窜。 男人的目光紧盯着她那张不听话的小嘴上,低头咬了一口,嫣红显色。 唇瓣上多了不属于自己的湿润度,祝福伸出舌头一舔,想将它盖掉。 粉嫩的小舌就在眼皮子底下,谢译自然忍不住。 含住,吃她。 被男人纯熟的吻技搅得双目迷离。 蕴着水汽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脸,时隔多年依旧让她心动的年少气盛。 耳边是他急促又隐秘的呼吸,混杂着低沉又傲慢的音色,吹拂着勾人的风。 他说:“不放。” - 嗯,开始了吗。 -- Xrourouwu.Com 50.酒精 车子一路向前行驶。 窗外的景致由鳞次栉比的高楼过渡至广袤无际的矮房,由层迭挤压的霓虹灯箱转换至灯火阑珊的近郊车站。 祝福以为他执意带她去的地方是御景。 一路上都在揣摩着下车后该怎么和他对峙一番,条条框框的罪名在喉间滚了又滚,胸有成竹。 现在看来,满腹说辞怕是用不上了。 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不安和荒唐期盼。 祝福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带她走的这段路,像私奔,亦像叛逃,与全世界成为对立面的关键点。 她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如果现在制止,或许还能回到原点。 谢译没给她机会:“马上到了。” 不说地点,只是模棱两可一笔带过,叫她连反驳都无处可诉。 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车子停在一片空地上。 祝福不愿下车,谢译拉着她往前走,在犹豫的缝隙里被动前行。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总是惯性牵着她的手,有时候太紧了祝福会想挣脱,然后他抓得更牢。 “到了。” 男人的声音成功地让祝福的目光从手指转到眼前。 那是一栋极具现代感的建筑物。 通体雪白的石灰墙结合大片的落地玻璃窗,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下,融进无边的金色里,和谐又惹眼。 屋外是一片绿茵草地,这个季节还能保持鲜活色泽着实诡异。 祝福以为是仿真草皮,走近了,呼吸间满是泥土的清香,活力生机。 步入室内,落地窗的意义瞬间拔高,自然光透过大片玻璃投射进来,通透温暖。 地毯,沙发,餐桌,每一寸都被染上了柔软的色泽,采光充足。 举头看天,镂空的间隔里被切割的天空,如果是夜晚,可想而知的繁星满天。 当初她问过他,住哪里。 谢译的回答是,城东。 应该是这里了,折腾许久千方百计想一探究竟的地方。 祝福看着周遭,心随着窗外的温度一同降至冰点。 无尽的夜色来临,莫名觉得冷了。 “什么意思。”转身,问他。 谢译没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留住她。 祝福没时间等他组织语言了,这会儿天没有黑透,趁早还有机会走。 甩开他的手就往外走,只一个转身就被人搂住,耳边是他低沉沙哑的语调,透着一丝可怜劲儿。 他说:“别走。” 祝福闻言一窒,心口闷闷地烦躁:“我凭什么。” 到最后也确实没走成。 她不会开车,这方圆几里地更没见半个人烟,叫天不应。 祝福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事实,他若是故意使诈,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夜里,偌大一个卧室,空旷里寒意更重。 高级灰的冷淡色调,没有多余的软装。 一张床,一套临窗的真皮奶色老虎椅,干净空荡,甚至寂寞。 那些和煦温柔都是假象,他的心是一座孤岛,无人问津谢绝观赏。 或许是主卧的陌生感,抑或是被迫后的心生芥蒂,她睡不着。 辗转反侧了许久,索性半坐起身,目光落在床边的时钟上。 02:20am,是很晚了。 几个小时前,他们在客厅起了争执。 他不肯让她走,也一副料定她走不掉的自信模样,祝福恨恨地瞪着他,委屈和气愤都有。 他做好了饭,她不吃,他带她去卧室,她不住。 总之就是不如他的意,各自都不如意。 祝福断定自己纯粹是生理上的睡不着,不因为谁。 她饿了才会睡不好,和他纠葛在一起后,时常饿肚子。 有时是忘了,有时是故意赌气,大多时候都是他害的,真讨厌。 下了床,走到二楼中区的小型水吧,祝福从恒温冰箱里拿了瓶水。 打开,仰头喝下。 玻璃器皿碰撞的声响在夜里清脆炸裂,令人揪心的刺耳。 太突然,喝水的人打了个猛颤,宽大的男款体恤打湿了领口。 声音的来源在一楼,这房子里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 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喧闹:回房间吧,能出什么事,别关心,下楼你就完蛋了祝福。 然后另一个声音只简单叁个字:万一呢。 是啊,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呢。 人心是有偏向的。 一旦有了想要去做的意图,任何无用的阻挠就变得可笑了。 赤着脚走下楼梯,悄无声息。 祝福绕了一圈才找到了破碎来源,外加一个烂醉如泥的某人。 在客厅的角落里,落地窗边,男人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 脚边是几个歪扭斜倒的洋酒瓶,混着细碎的玻璃渣子,在月色下闪着危险的光泽。 他垂着头,前额的发盖住了大半眼睑,看不清神思。 借着屋外的橘色氛围灯光,男人的周身散发着无法解答的寂寥。 谢译醉了,又无比清醒。 从什么时候起,酒精与他而言已经无法达到麻醉效果了,徒留负重不堪。 “你把我弄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你表演深夜酗酒?” 她淡淡反问,给不出好脸色。 谢译不敢抬头,她的漠然和冷淡,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挺伤的。 好像只有在接吻的时候,他才能从她唇上感受一点点暖。 没关系,也够了。 男人抓起手边的酒瓶,对嘴灌了几口,酒烈,但足够暖身。 祝福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劝诫的话,也只有重要的人说才管用。 她不重要,多说无益。 她转身欲走。 好像是不甘心吧,他突然愿意开口了。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太不一样。” 他提到她们了,这个开头太具诱惑力,祝福轻易被蛊惑。 谜底揭开前,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今天晚了,1800的留言加更正在进行时。 评论区讨论最热烈的,关于蟹老板对如愿的感情起伏,即将揭秘。 -- 51.悬崖 陶漾在发现如愿身上的伤后第一时间告诉了如璇。 当天,如璇回到别墅和王伟诚沟通起因,说是沟通,更像是质问。 夫妻俩关起房门吵得很凶,如愿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双手捂住耳朵还是能听见令人窒息字眼。 无休止的谩骂,可怕的秘密破土而出,妈妈对自己的失望,舞蹈课的不认真…… 不堪一击的小世界天崩地裂,她害怕极了,逃避是唯一自救的方式。 在公园外的草丛旁躲着一个不起眼又突兀的身影。 明明有公共座椅,她不坐,固执蹲着,将自己缩拢成团,很紧绷。 清冷的花型路灯投在她身上,照出瘦薄一个残影。 微卷的长发垂落下来,几缕挡住手臂,偶尔沾了草屑,依然好看。 白色的连衣裙盖住脚背,小小的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很早之前她就学会了一招,哭泣是可以消音的。 谢译就是在这样的故事背景下遇到了十叁岁的如愿。 路过的人驻足停留:“你怎么了。” 她抬头,泪眼婆娑,视线被水雾晕染,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人。 泪流满面的脸庞,红肿可怜的眼眶,哭得伤心委屈的她。 谢译毫无预兆地被眼前的小可怜击中了心扉,最软的那一处。 如愿哭了一会儿就停了,边上有人她会惯性收敛情绪,连哭都做不到肆意。 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脚上穿着限量版AIR JORDAN X RETRO,深色的宽松球裤,上身是印有数字二十叁的球衣,左手胯间抵着一颗篮球,额间的发被打湿成络。 这些都不重要,唯独那对闪闪发亮的黑眸最瞩目,夺人心神的亮,令她意乱。 如愿收回了目光。 “我没…事。”平复着哭腔,还记得他刚才的问话。 他们其实认识,又谈不上认识。 如愿是英商国际学校初一的学生,小升初的毕业典礼上,她以芭蕾独舞压轴亮相,颇负盛名。 谢译是英商国际学校高一的学生,校篮球队队长,品学兼优,是女生们课余议论的男主角之一。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谢译学她的样子蹲下来,篮球落在脚边,盯着女孩发丝间的青草屑好奇。 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愿又有些想哭了,鼻头微微发红,一皱一皱的抽泣着。 谢译措手不及。 他刚打完球回来,身上别说纸巾了,这会儿连个衣袖都没有。 “哎……你别哭啊。” 他乱无章法地劝,把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花又劝出来了。 那个夜晚寻常,也不寻常。 他在路边捡到了一个爱哭鬼,然后陪了半小时,蹲到腿麻送她回家。 那个夜晚意外,也不意外。 她在无助时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傻子,静静待了半小时,最后被他用烂借口送回家。 回家后,楼上的争吵轻了很多,如愿悄悄地回到二楼房间内。 她躲回自己的安全区域,世界归于平静,短暂心安。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如璇将演出事业放到一边,安心待在家里,也把生活重心转移到女儿身上。 那之后的更长一段时间里。 如愿会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寻找一个身影,二十叁号球衣,黑亮的双眸,温柔笑容的他。 比起校辩论队长陆禾的清冷,比起学生会主席黎牧的严肃,谢译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像是邻居家的哥哥,接受一切心动,隔绝所有暧昧。 球场边上有女生送水,半道上有学妹递情书,他都不会怪罪和冷脸。 甚至那些冲出来告白的,他都能谦逊有礼地说一句谢谢和抱歉。 他温暖且洁身自好,在自己和其他人之间划分了明显的界限。 直到她的出现,潜移默化间改变了既定的轨道。 如愿被动,断然做不出直接送水这样大胆的事,所以她买了水也只敢躲在角落里。 看着他从眼前走过,连余光都是不偏不倚的正直。 除了学校,她最常去初遇时的公园,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点。 由司机接回家后,如愿掐算着时间点,从家里跑到那个公园。 遇见他了,远远地隔一个路口跟着,越走越远,再回家。 次数一多她找到了规律。 每逢一二叁五日他都会参加篮球队集训,唯独周四例外。 一周七天里她可以悄悄跟着他四天,占了半数,如愿心满意足。 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没人知道。 转折点是在初二的某日午后。 学校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高校联盟篮球赛,英商国际为学校是此次联赛的主场球队。 早在半年前,校拉拉队就开始为这次联赛紧锣密鼓地排练,可见校方的重视程度。 体育馆里人声鼎沸,整个园区都浸泡在这次赛事的喜悦里。 英商的课外活动很多,大大小小的比赛也不少,像这样大张旗鼓全园欢庆的盛世却很罕见。 到了午休时间,班上的女同学男同学都跑去看了。 如愿也去了,她去超市买水。 还是那个转角,眼睁睁看着一群穿着篮球服的少年从体育馆里走出来,他在其中。 因为是队长,他总是走在最后,速干外套随意披在肩上,走路带风,额间的汗滴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数个切面。 她的眼里塞满了他,闪耀极了。 突如其来的踉跄。 她被人无意猛得一撞,身体不自觉往墙边倾倒,握在手里的水瓶应声而落,滚到其中一双篮球鞋面前。 撞她的人道完歉就跑远了,如愿站稳了身子,面前直挺挺地站了几个高个子男生,清一色的篮球服,黑压压一片。 她有一瞬愣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兀的自己,和那瓶倒在地上无所遁形的水。 有人弯腰捡起了水,走上前递给她。 如愿抬头,目光延伸到球衣上,不是她心念的二十叁号。 视线绕了个弯,那个站在边边的人,速干外套不知什么时候从肩上取下来,流畅的手臂线条暴露在烈日下,白晃晃地闪眼,她心猿意马,仓惶间对上了他的眼睛,很快撤回,怕泄露了心思。 顾不得眼前的水了,她转身快步离去。 “我有这么可怕么。” 孔擎宇看了一眼水,又看着那个远走的背影,满脸无辜地问队友。 “你是真傻啊,人小妹妹是害羞了,懂不懂。” “什么啊。” “巴巴地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你送水,看不出来?” “少瞎几把扯淡,这水是我捡的,合着人家是谁捡了就看上谁?” “没看上你就把水要回去了,你个傻叉。” 这么说也有道理,孔擎宇将信将疑,那瓶水到底是没拿回去,那他…… 谢译认出她了,也听了队友的全程解析。 怎么说呢,反正挺躁郁的。 这日头还是太毒了,晒得他很不爽。 下午还有最后一场决赛,英商国际学校蝉联了冠军宝座。 冠军是意料中的,可是以断层大比分差距获得殊荣是意料之外。 第四小节的十分钟简直吊打,孔擎宇和谢译分别斩获8分和14分。 比赛的最后,谢译以单人砍58比分获得总决赛MVP。 世界都沸腾了。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校园论坛上以谢译为标题的帖子后缀总能跟着“hot”标志,热度居高不下。 这些和如愿没有关系。 她还独自沉浸在上一回的落荒而逃里懊悔气馁。 篮球赛结束的一周后,孔擎宇来到初二年级找如愿。 他是被怂恿的,队友的揶揄,和不容忽视的自愿。 如愿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生,本能的后退拉开彼此距离,记忆里没有这张脸孔。 “那什么,我上次喝了你的水,倍儿有劲,最后一节砍了很多分,所以……” “砍?”她听到了不太雅观的字眼。 “就是得分,我们习惯了都说砍。”男生挠挠头,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 “恭喜你们。”她说了结束语,话题终止。 “哎……”他差点忘了正事:“我们篮球队周末约了北山烧烤,一起来呗。” 如愿摇头:“抱歉,那天我有舞蹈课。”拒绝的很明确。 男生带着残留的不甘心追问:“也不用上一整天课吧。” 如愿沉默半晌。 “他们都说喝了你的幸运之水这回才能赢得那么轻松,尤其我们队长,简直了。” 他越说越离谱了,把那瓶水渲染得天上有地下无,特别玄乎。 如愿抓到一个信息点,他也会去啊。 “下午可以吗。”她轻声问。 孔擎宇高兴了:“可以,到时候我去接你啊。” “不用了,司机会送我的。”依旧是拒绝。 北山森林公园。 顾名思义,公园坐落在山间,周边被青葱茂密的树木环绕,绿意盎然。 后被人投资开发出一片烧烤漂流基地,还有拓展和CS趣味项目。 由盘山公路到达烧烤基地,如愿下车。 她犹豫着往前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找错地方,这样的团体活动,她是第一次。 入口处有一个售票处,上面明码标价,单人120元即可享受XXXX等项目。 正要掏钱的时候,身后有人出声。 “她和我们是一起的。” 如愿回头,一眼便看见他了。 谢译是受人之托。 孔擎宇过了十二点就开始翘首以待了。 他没有要到联系方式,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盯着入口,稍有动静就扬起脖子看。 刚刚上洗手间了,怕人看漏了,和队长交代了一声才敢去。 也就是这个空档,还真等到她了。 谢译解释:“我们今天包场了,不用付钱。” 如愿呆滞了片刻,才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双颊不自觉染上绯红。 她收回钱包,轻轻“嗯”了一声。 谢译将她领到烧烤区,大家围着两个树桩造型的碳烤炉,手上都叉着各式各样的食物。 翅根,熏鱼,香肠,土豆片…… 除了篮球队的成员,还有几个女生。 啦啦队长和其中一个男生在交往,顺带着叫上了几个玩得好的女生,叁叁两两聚在一起。 如愿不认识他们,好像只有她一个初中生。 陌生的环境让她不适,如坐针毡。 谢译过来塞了一根铁签给她,上面串着刷了酱料的烤翅。 手里多了个东西,至少有事可做。 孔擎宇洗手间回来,看到人已经到了,连忙跑到她身边坐好,有一搭没一搭和她闲聊。 烧烤进行一个段落,大家吃的差不多都去玩项目了。 有几个人去漂流,还有人想去射击场,攀岩场,一时间烧烤场只剩下他们叁个。 孔擎宇问她玩什么,如愿摇头,问她想吃哪样,如愿还是摇头。 她来这里并不为了吃喝玩乐,她是因为他才来的。 所以谢译哪儿都不去,她就更不想去了。 射击组还少一个人,孔擎宇临时被人叫去替补。 临走前他不放心地看了看还留在烧烤基地的如愿和谢译。 他们离得很远,目不斜视像是不认识,安全又疏离。 抛开无端端的疑虑,他跟着队友去了射击场。 谢译看了眼时间,慢悠悠起身走到备料区。 如愿忍了又忍,再叁迟疑下,也跟着他起身。 走到他身后,深呼了一口气:“我帮你。” 谢译转头看她:“帮什么?” 他只是起身倒个水,不需要帮忙。 如愿见状,脸涨得通红,手指紧攥着裙摆:“我……是说……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谢译看着满地狼藉,察觉了她的不自在,嘴唇动了动,还是摇头:“不用了。” 她失望地垂着脑袋,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被针头戳破,瞬间干瘪失了生机。 “喂。”他叫醒了站在崖边的她。 如愿不胆怯地抬头看他,眼里的希冀和期盼很浓。 “你后来……去公园了吗。” 话音落地,两行清泪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滑落。 鼻尖的酸传染了整颗心脏,如愿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难过和庆幸,都占了。 原来,他竟知道。 - 回忆有毒? - 一个小修改,谢译捡到如愿是初一,这个时间点比较合理。 之前陶老师发现如愿的伤是11岁,改成了13岁。 特此申明。 - 解一个春梦的迷。 下雨天,公车站,浑身湿透的是祝福。 泪流满面蹲着哭泣的是如愿。 谢译的梦境里,两人的脸重迭交融,分不清彼此,所以场景冗杂了。 - 解一个公车站的伏笔。 谢译看到祝福摔倒在雨天的车站,出手相助的点: 雨水布满了脸庞,像是泪流满面,他见不得。 他确实想到了初见时的如愿。 蟹老板对大福的初衷确实有如愿的牵连。 评论区很多人问,如愿在他们这段关系里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我的回答:契机,起因,纽带,多少有一点的情感载体。 所有的暗生情愫都有迹可循。 -- 52.开端+ 北山烧烤回来后,英商国际学校的论坛上出现了一篇帖子。 依旧是以谢译为标题,只是多加了一个人名,孔擎宇。 帖子内容是孔擎宇邀请如愿的照片,两人在年级走廊上对视。 然后是烧烤现场的实况图,孔擎宇坐在如愿身边嘘寒问暖,一副好男友的姿态。 配上了文字描述,将他们二人烘托成热恋中的情侣。 争议点在最后一张照片。 夜色微暗,一男一女互相对视,女孩眼角含泪,男孩取了纸巾递给她。 照片的男主角却变成了谢译。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礼貌,可四目相对时的情谊却不容忽视。 尤其是如愿,她哭了。 对比先前女主角的面无表情,只这一张照片动了情。 解释不清。 标题虽然没有提到如愿,可正文底下的回帖一边倒地抨击她,不是脏话的字眼却比脏话更难听。 事情发酵数小时后,校方就强制删帖,用欲盖弥彰的手段将事情勉强平息。 这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的小动作更是不断。 洗手间,更衣室,去餐厅的路上,从窃窃私语到明目张胆。 这世上最螫人的毒,是人们一簧两舌的嘴。 “我以为她多清高呢,果然是学舞蹈的,脚踏两只船也不怕,横竖劈个叉。” “孔擎宇已经是高配了,还不满足,要去招惹谢译。” “那些男的真是有眼无珠,对这种见异思迁的绿茶就是欲罢不能。” “好像她妈妈就是这样,说是舞蹈家,还不知道背后有多脏呢,要不是攀上了有钱人,女儿也上不了这样的学校。”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基因里就是这样的货色吧。” “哎,你小声点,她过来了。” “过来就过来,干得出这样的事就别怕落人口实。” 那些明枪暗箭数不胜数。 更可怕的是恶意杜撰。 “高一的学姐说,趁孔擎宇不在,那女的和谢译还抱在一起了。” “不可能吧,照片上离得挺远的。” “那是能拍的,不能拍的呢,傻不傻,孤男寡女就执手相看泪眼了?鬼才信。” “不会接吻了吧。” “说不定,要不是她年纪小,上床都可能。” “年纪小也能做那档子事啊,真看不出来,她心机这么重。” 挑不出错的人突然沾了一点点灰尘,那些嫉恨的敌视的憎恶的因子倾巢而出。 它们肆虐嚣张,唾沫星子一口口地往上吐,阳光沉淀下来,灰尘被吹散了,只剩下人们施加的斑驳坑洼,恶心至极。 被无尽酸臭味侵害的残破不堪的丢在一旁的躯壳,没人关心。 谁都是凶手,谁都别妄想伸张什么正义。 残酷腐朽的人心里,没有人无辜。 事情愈演愈烈,谣言越传越离谱。 如愿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害怕一个人在家,更害怕去学校面对恶毒的话。 这世界大到望不到边际,却没有一处能让她安身立命。 沸沸扬扬几日后,狂风呼啸的海面突然瞬间平静。 那些流言蜚语被未知力量强行塞回了多话者的嘴里,逼他们咀嚼吞咽。 另一个版本即刻诞生。 有传言,谢译找上了孔擎宇对峙,结果两人在男篮更衣室打了一架。 谢译伤了嘴角,孔擎宇则是整张脸不能看。 他还放了狠话,男篮队有孔擎宇就没他谢译。 教练两边劝阻不及,队里面得分第一和第二的两个人,放了谁都是巨大损失。 后来校方出面说和,谢译甩了冷脸就走,连个缓和的机会都没给。 还有一个细节让广大吃瓜群众震慑当场。 孔擎宇质问谢译:你们什么关系。 谢译冷笑坦言:男女朋友关系。 他这一句是做实了横刀夺爱的说法,队里的兄弟哪怕是想挺他都站不住脚了。 谢译不在乎,看着兵分两派的队内兄弟,只留了一句话:谁敢招惹她,后果自负。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兄弟们说的,更像是对近段时间那些肆意谩骂的其他人发出警告。 闹剧落下帷幕。 膈应人的声音逐渐少了,就是有,也不敢在眼皮子底下说了。 厌恶鄙夷的眼神也逐渐转变成了羡慕嫉妒。 如愿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他承认与她之间“男女朋友”的关系,第一反应是想确认,紧接着是胆怯。 她怕自作多情,怕一厢情愿落成空。 还是那个公园。 自从上次被他识破后,如愿就没跟了。 这一次是她心里藏着事,照着从前的路径慢慢跟着他,隔着一个路口,安全又隐秘。 下一个路口右转,红绿灯前没有了熟悉的人影。 她急得四处张望,直到在身后的香樟树边找到他。 谢译在等她,离开校队后他就不需要参加集训了,但是照例那个时间点路过公园。 终于,等了这些天,还是遇到了。 如愿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靠近,他的身后好像有翅膀,雪白的丰盈的,骤然张开包裹着她。 原来安全感是摸得到的,有形状的。 她看着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谢译。” “嗯。”他应声而答。 “你打架了。”他脸上挂了彩,嘴角青了一块。 “昂。”他用舌尖戳了戳右边口腔,不太痛,说明好得差不多了:“那人欠揍。” 校园论坛上爆出帖子的时候,谢译还不知道,是黎牧打电话给他。 他是学生会长,却要处理这类旁门左道的琐事,所以没什么好口气。 谢译大致浏览了遍,连带着那些扎眼的评论也看了,翻了没几条,实在不堪入目。 当天,学生会就把帖子强删了。 查了IP,很容易找到是谁做的。 谢译去找孔擎宇,除了对峙,更想听听原因,因爱生恨?又何必这么下作。 孔擎宇没想到这么快会查到自己头上,还没在内心对好口供,谢译就来了。 他矢口否认,除了死皮赖脸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谢译没给他机会,径直将事情来龙去脉讲出来。 “联赛那天你找人去撞她,就是为了引起关注。那瓶水根本不是掉在你脚下非要去捡,你故意走到她面前,认准了她胆小不会拿回去,给人留下话柄。再然后队里聚餐,你找到借口去约她……” 他被踩到痛脚,出言反驳:“谁说是我找人撞她的。” “撞人的是你同班同学,你非说与你无关,我可以找他出来叁方对峙。” 他默认,拉不下脸又反驳:“那你既然都知道,我去约她的时候你可以制止啊。” 谢译蹙眉,他唯一没有猜到的是,如愿竟然肯赴约,他以为她一定会拒绝。 孔擎宇还在强词夺理:“我约她也是大家怂恿的,我本来也没那份心思。” 谢译冷哼一声:“你没那份心思?恐怕是不止那份心思吧。你和她的每一次碰面都找人拍了照,就等着他日东窗事发也有证据来打什么两情相悦的感情牌。” 孔擎宇脸色不太好,甚至有些扭曲:“对,我是喜欢她,我打算好好追她的,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你既然安排人拍了照就该知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发生。” “清清白白?呵,那么清白她干什么对着你哭。” 谢译没回答,顺着他的话套下去:“所以你将计就计,把那些断章取义的照片放上网,胡编乱造。” 孔擎宇挑眉望着他:“胡编乱造吗,我不觉得。你看评论了吧,大家都一边倒的支持我。” 话里话外藏不住得意。 谢译就是在他的这份恶心作呕里挥了拳,忍不住。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场面一度失控,陆续前来的队友们看到这一幕连忙劝架。 将两人拉开也费了好一番功夫。 谢译看着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讥讽之色尽显。 “用这种下叁滥的招数对付一个女生,真够可以的。我猜你可能不是真心想对付她,你真正想对付的那个人,是我。” 他顿了顿,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回他身上:“既然这么想当这个队长,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从今往后,男篮队有你孔擎宇就没有我谢译。谁去谁留,我们说了不算,让他们来选。” 所有队员闻言都大惊失色,大家纷纷劝阻,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为了一个女的至于吗。” 谢译眸色一冷,盯着那人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谁敢招惹她,后果自负。”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孔擎宇抓住了机会:“你们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关系。”想博好感是吗,谢译成全他,临走前还不忘踩一脚,脑子倒是没废。 更衣室的一众兄弟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谁都没再说什么挽留的话。 谢译压根不在乎,他打开更衣柜换了便装,丢下那件队服就走了。 她问他是不是打架了。 谢译一个字都不想提,只说那人欠揍。 确实,揍了孔擎宇这件事,谢译自觉没毛病,再重来一次还揍,再重来十次就揍十次。 如愿不关心他为什么打架,只是有些可惜他的脸。 然后,想了许久都没想通的问题:“你说……我们……” “我说了。”他坦荡无虞。 如愿看着他的眼睛,没敢问下去。 谢译笑了,嘴角咧开,扯动了伤口,痛的呲牙咧嘴还要笑:“我们是男女朋友,我说了。” 如愿傻愣在当场,心里麻麻的,是感动,又带着点梦想成真的错觉。 他以为她不同意,这才有些慌:“我就那么一说,你要是不愿意,我明天就……” “愿意的。”她开口,轻而短促,随风溜走。 “什么?”这回轮到他傻了。 如愿低头,绕过他往回家的方向走,干什么问她第二遍,真烦人。 “哎……”谢译顺势一抓,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如愿小小挣扎了一下,然后就乖乖任他牵着。 自那日起,都是他送她回家。 然而。 故事的开端过于甜蜜,尾声的苦亦最为致命。 - 1800留言加更。 别杀我。 留我,我能甜回来! -- 53.尾声+ - 故事的开端过于甜蜜。 尾声的苦亦最为致命。 - 孔擎宇出现在初二年级的走廊,和如愿见面邀约,甚至后来还硬缠着在校园里步行了一段路。 路过的同学只是窃窃私语,偶尔投来看戏的目光,并未有什么逆反。 直到谢译的那句“男女朋友”一传开,连锁反应就来了。 作业本莫名其妙出现在垃圾桶,试卷传阅永远跳过她,值日的那天垃圾最多最乱。 体育课双人项目没人愿意和她一起,操场跑步时经常被人撞一下踩一脚。 她成了全班同学的敌人。 偶然在洗手间听到这样的对话。 “谢译学长和我们班那位谈了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前天有个女生给他送情书,后来哭着跑了。” “真的假的,他以前挺好说话的,没这么凶啊。” “那情书撕的,跟雪花片似的,我要是那个女生啊,死了的心都有了。” “怎么谈个恋爱变这么多。” “不知道,家教严吧,看那位柔柔弱弱的,想不到真有一套。” “听说为了她,学长连校男篮都退了。” “哇,她也太狠了。” “估计是不想看见别的女生给自己男朋友送水吧,都说家教严了。” “厉害厉害,不服不行。” 有那么一种存在,高高挂在树梢上,谁都可以瞩目,谁都不敢擅自触碰。 突然某一天,有人破了规矩,她碰了,还在众目睽睽下揣进兜里藏起来,不让其他人觊觎半分。 然后,讨厌和争对变得理所应当。 如愿知道了前因后果,那些“特殊对待”也受得心甘情愿。 并不是一无所有,她已经把世界装进口袋里了。 谢译,是她的整个世界。 他们诠释着最完美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她越来越黏,越来越依赖他,只有他。 他说女生跳芭蕾赏心悦目,如愿就爱上芭蕾,学得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他说白裙子很美,如愿就扔掉了所有裤子,只穿他喜欢的白裙子。 他说喜欢看她笑,如愿就开心的笑,只笑给他看。 上下学都和他一起,从学校到家里,那么长的一段路,她喜欢被他牵着手走到尽头。 每每到家门口,她总是扭捏着不肯罢休。 谢译取笑她:“你家里是有怪兽吗,这么不愿意回去。” 如愿以为他嫌自己烦了,又像是戳到伤口,委屈的眼泪刷得落下。 “好好的怎么哭了。” 他伸手将她的小脸捧在手心里,拇指腹拭去眼角晶莹的泪珠。 很久很久的后来,在他独自回忆生涩的光阴里,不得不承认,对如愿的心疼正是从眼泪开始。 从想为她拭泪,到对她的泪无能为力。 她的心被孤独侵蚀长久,四处漏风,轻易一丝动摇就瞬间坍塌。 他连拼凑都做不到,更遑论疗愈。 如愿的心里眼里,和谢译在一起的每一瞬间都是艰难且可贵的。 他们的爱情是正在计时中的秒表,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掐断。 所以,倍感珍惜,甚至不接受出现任何一点点超出预期的波折。 高二下学期,谢译开始为申请理想中的大学做准备。 按照既定规划,首选是Duke University,举世闻名的杜克男篮一直是他心之所往。 这是第一次,如愿看清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你和我之间的“和”字。 是十六个小时的飞行区,是整个太平洋的风云莫测,是日夜颠倒无法逾越的时差。 他会离开她,一走多年。 这个讯息只是转进脑子里,刹那间就被她驱逐出境。 她不接受的,哭也没用了,只能闷在心里。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冷战,在她说出别走的那一瞬间,谢译选择了沉默不语。 如愿知道了,他不会为自己留下来。 甚至她也明了,他终将离她而去,分离是恒定的结局,只是时间远近。 当惊悉世界并不属于她,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那之后几天里,如愿又回到了当初谩骂诋毁,无法入睡的日子。 房间,小床给不了安全感,她躲进了衣帽间最深处的柜子里,企图在密闭的黑暗里找一丝疲倦睡意。 一切都是劳而无功,抵挡不住地日渐憔悴,像是脱水的鲜花还在硬撑着不肯凋谢。 走头无路的最后一刻,她去看了医生,挂的精神科。 拿到诊断书的时候,眼前一遍又一遍飘着那些字句。 “情绪非常低落,感觉毫无生气,没有愉快的感觉。经常产生无助或者绝望感。自怨自责。经常有活着太累想逃脱,出现消极念头。还常想哭泣或者愁眉苦脸的。经常有心跳加速,心慌,显得坐立不安和失控的感觉。经常伴有胃部不适,食欲不振,夜眠差,多梦,易惊醒等” 医生的叹息,护士的关怀,路人的余光里都是溢出来的同情。 她变成了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物,她病了,很重很重。 诊断书被撕得很碎很碎扔进垃圾桶,医生开的药被她装进药盒里,和其他五颜六色的维他命混在一起。 仿佛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回家后,如愿遵照医嘱乖乖吃了药。 阿米替林的药效来得很快,阖上沉重的眼皮,她第一次睡得如此轻易。 再醒来是第二天的中午。 身体还残留着药力,钝钝的笨重令她无比依恋且盼念,有了落地生根的踏实感,宛若重生。 手机上是他的未接来电。 或许是药物带给她的自信,或许是谢译无形中的挽留,或许是她心里难以忽视的不舍。 怎么都好,她找回了想拥抱世界的冲动。 给如璇打了电话。 独自成长的十五年里,她主动给妈妈打电话,寥寥几次。 如璇当晚就从演出地赶回了家,只为女儿的一声召唤。 如愿说:我要跳级。 初中部和高中部在一南一北两个校区,开车半小时,骑车四十分钟,步行两个小时。 太远了,她想离他近一些。 跳过初叁年级直升高一,并不是办不到。 如璇纳闷的是她出于什么原因。 如愿不肯说,只是固执己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像极了某人,那个死也要坚守在荒漠上不挪动半分地界的人。 如璇开出了苛刻的条件:功课全优,以及,在世界级芭蕾舞赛事里获奖。 如愿的功课一直优秀,前一个条件不算难,苛刻的是后一个条件。 如璇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跳级。 就如同不懂她为什么不愿意去参加舞蹈比赛。 好像故意排斥荣誉这件事,甚至排斥芭蕾,排斥她。 如愿答应了。 四月中旬,赶在瓦尔纳国际芭蕾舞比赛的截止报名日期前,舞蹈老师陶漾为她和另外两个学生报了名。 她不要命的练习,天天泡在舞房里。 脚尖磨出水泡,双腿抽筋无力,依然不肯罢休。 手机被锁在柜子里,切断了一切联系,连学校也不去了,课业都是在舞房里趁着休息的空档急忙补的。 时间转眼晃到七月,她随着老师飞往保加利亚。 半个月后,比赛结束。 如愿以少年组最小年龄捧回了当年金奖。 作为芭蕾舞界最高的比赛机构,这个奖的分量无须多言。 如璇很高兴,在Z市为她开了一个庆功会。 一时间,声名大噪,整个Z市都在议论这位在国际上斩获殊荣的芭蕾新星。 相较于妈妈的喜不胜收,如愿只剩完成任务的平和。 回到家后,她淡淡问:我可以读高中了吗。 如璇说到做到,当下就托人为她联络跳级的事。 /// 漫长的暑假结束了。 如愿走进高一的班级,从前的那些不友善目光都转变成陌生的注视。 没关系,她习惯了。 默默走到教室的角落里,她打开崭新的课本,新的一页即将开启。 午休时间,她找到了高叁的教室,他的班级。 坐在窗边打瞌睡的男生说:谢译不在,你去体育馆找找吧。 如愿道了谢,她来到体育馆的室内篮球场,零星几个人在打热身赛。 其中一个人好像认出了她,用眼神对着叁步上篮的人影示意。 谢译回眸望去,看到她之后不由得愣神,很快的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进球赛里。 午休结束的铃声打响,其余几个人相继离开。 偌大一个球馆,只剩下原定运球的他和立定站好的她。 谢译知道她没走,也料定自己走不了,索性就耗着。 轻轻击打几下,抓住,极佳手感,起跳,罚球线上一个稳稳的两分。 球体在网带里滚了滚,自由垂体落下。 正在这时,篮球场上闯进一个突兀的身影,她就站在球框的正下方,闭眼等着球砸中自己。 如愿想,如果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砸,那就算了。 手腕被人用力一扯,秀气的鼻子撞在他硬如铁的胸膛上,不比砸头轻多少。 被撞得生疼的人来不及揉揉痛处,反而伸手搂住他的腰。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僵硬,一动不动,任她抱着。 大约一分钟之后,他抬手背到后腰处,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稍稍用力,解开她紧缠的双手。 谢译退后了两步,站得远,看她更清楚些。 他皱眉,话里冰凉凉:“不要命了吗。” 是在怪她刚才擅自闯进球场的事。 如愿粲然一笑:“要的啊。” 就是要命,才来找你的。 两人静默片刻又好像没什么可说的,谢译绕过他捡了球,拿了放在休息凳上的水,顾自离开。 “阿译。”她叫他。 男生停下,也没转头。 如愿跑到她面前,依旧是言笑晏晏:“你回篮球队了吗。” 他又穿上了校队的二十叁号球衣。 回归篮球队是为了杜克大学的面试,篮球是加分项,之前他们就因为留学的事情吵了架,当下被她指明,谢译半句说辞都答不上来。 如愿没有细究:“恭喜你。”他那么喜欢篮球,她是真心为他高兴。 提及恭喜,谢译的眸色冷了下来,淡淡道:“也恭喜你。” 骤然消失了半年,带着那么大的荣誉凯旋而归,Z市无人不知。 如愿微微颔首,一副认错的委屈模样。 在抬头时,眼眶红红的可怜:“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谢译听着。 “阿译,我必须要得奖,不然就……没有办法……” 她含糊其辞,话里话外都藏着意思。 “挺好的。”谢译没什么情绪,举步要往外走。 如愿不让,拽着他都球衣一角。 他浅浅皱眉,是不耐烦的神情了。 “你不喜欢我了?” 谢译眉尾猛得挑起,半天憋出一个字:“没。” 如愿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就容易多了。 女孩轻轻搂住男孩的腰,乖顺地窝在他怀里,娓娓道来。 “很小的时候就被寄养在姥姥家,妈妈过好久才回来一次。等到会跑会跳的年纪,记忆里除了认字就是跟老师学芭蕾。那段时间真的很痛苦,一节课上完了脚尖要疼好几天。 可是怎么办,妈妈让我学,姥姥也让我学。别的小朋友在踢键子跳房子玩游戏的时候,我踮着脚尖在房间里连平衡。窗户很高,刚好可以看到他们开怀大笑的脸。 我一直讨厌它,你说好看,我努力说服自己去喜欢的。 阿译,我不喜欢芭蕾,我喜欢你。” 谢译的世界很大,有兄弟,队友,篮球,游戏机,课外活动,在那么多比重里还能塞一个她。 而如愿的世界,大或小,都只有他。 女孩突然的告白打碎了他冷漠的面具,篮球应声落地。 少年的手臂僵硬着环上她的肩膀,片刻后,胸前的球衣就起了湿意。 她又哭了,谢译叹息一声,轻轻拍着女孩的后颈。 如愿承认自己很坏。 用爱情和眼泪绑架他,叫他心软,任她自私。 做这一切,只为赚得此刻的暖心拥抱。 久违的安全感,好像回来了。 他们和好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看好戏的人都落了空。 他送她回班级时,才发现她和自己在一个校区。 谢译看着她,若有所思。 如愿以为他会高兴自己的主动接近,而他这会儿的反应令人不解。 “你跳级是因为我吗?” 她诚实点头:“不想和你分开太远。” 少年的心跟过了电似的泛着麻意,她的爱太满太沉重,将人掩埋,千千万万。 谢译想说些什么,看着女孩明亮满是希冀的双眸,又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说了。 “进去吧。”他轻轻道。 “晚上我们一起回家吗。” 谢译:“我有晚自习。” 英商国际学校的晚自习可自愿选择,但高叁是强制性的。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愿觉得:“我等你啊。” 他浅思着,仍是点了点头。 路是一样的路。 时隔半年再重遇的他们,周遭流露着一种诡异的陌生感。 他牵着她的手,不松不紧的程度。 她腻着他不愿意回家,较以往更缠绵磨人。 谢译:“到了。” 看着熟悉的建筑物,如愿的心狠狠揪在一起,那不是房子,是囚禁她的牢笼。 女孩扑进少年的怀里,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兽的痛苦呻吟,叫人分不清是撒娇,还是求救。 轻轻安抚着她,拥抱她的手逐渐变成推拒:“很晚了。” 确实很晚了,晚自习下课是八点半,她执意要走回家不肯坐车,这会儿磨磨蹭蹭已经近十点了。 最痛苦的此刻,如愿难过却不得不放手。 她慢慢松开手,眼角含着湿意,对他扯开一个苍白璀璨的微笑:“我进去了。” /// 他们之间还是会有摩擦。 谢译抽烟,如愿却受不了一丝烟味,她柔柔地问:可以不抽烟吗。 少年盯着手上的烟蒂,不看她也不说话,答应和不答应都不对。 如愿就知道了,没有再问。 然后某一天,他低头吻她,怀里的女孩克制不住颤抖,紧闭着双目,嘴唇哆嗦着承受他的热烈。 她仿佛在遭受一场凌迟。 谢译察觉到不对,及时停止,最后一吻落在她的脸颊上。 如愿如蒙大赦,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自那以后,抽烟后谢译只敢亲吻她的额头。 那道横在两人之间的屏障还未消散。 在别人还在奋力挣扎时,谢译拿到了心仪大学的offer,如愿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 高叁下学期,高考的脚步日渐临近,所有的应届生都变得忙碌紧张,他也是。 如愿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或许是离别前的蓄意冷却,他准备好了时刻抽离。 她开始担惊受怕,频繁梦魇,是阿米替林也救不了的绝望。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少年远走的背影充斥在每一帧幅,而她拖着疲乏的身躯连抬腿都费劲。 触手不可及。 如愿回到了那个公园,当初伸手捡到她的地方。 同样的位置,她蹲下,将身体缩成一团,拥紧自己的手臂,指甲狠狠掐进肉里。 从恍惚里找回刺痛感,凭着残存的一点点记忆,妄想当初的暖。 口袋里的手机在无声喧闹,显示屏泛着惨烈的光。 来电显示:他。 谢译发现如愿不见是在几天前。 去她班级找她,说是请假排舞,打她电话不接,发她短信不回。 这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历史重演,又回到了之前的冷战。 不是第一次了,他生气也很正常。 回家的路上,从公园里散步回来的大爷边走边唠嗑。 “那小孩又来了。” “是啊,这都好几天了。” “就蹲在那里,谁叫也不理,是不是傻的。” “要不然报警吧。” “要报你报吧,指不定摊上什么事呢。” 谢译闻言一惊,跑到初识的点,蹲在公共座椅边的那团身影,果然是她。 她很久没有来这里了,谢译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上一次,他也不知道,她从不说为什么,除了哭。 而这一回,不一样。 眼前多了一双男款球鞋。 如愿回过神,机械又僵硬地抬头,看到熟悉的脸孔。 她终于等到他了。 面容凹陷,眼眶红肿却没有泪,神色异常空洞。 谢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面目全非的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生气了,是质问的口吻。 如愿扬起好看的笑:“在等你。”等你来救我。 他叹气:“饿吗。”她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唇部已经干燥起了皮。 如愿摇头,她不饿,只是有些累。 谢译带她去了餐厅,叫了果汁和意面,其他零碎的小食也点了不少。 如愿没有动筷,是真的不饿,或者说没胃口。 这些天确实没吃什么,除了药。 抗抑郁药有很大的副作用,疲惫,无精打采,甚至生理上缓冲了饥饿感。 她乖乖吃药,也是为了不让他看出异样。 将橙汁递给她,如愿接了,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用叉子卷了意面,塞到她手里,如愿停顿片刻,压制住胃里的翻滚,硬生生吞了下去。 在他的监督下,这一顿餐她吃到有些眩晕。 好像是冰释前嫌了。 他送她回家,快到了,照例是腻歪。 只是这一次,谢译率先挡住了她的手,如愿委屈地看着他,眼里聚齐了雾气,楚楚可怜。 “就算我不出国,毕业了我们还是会分隔两地的,你想过这一点吗。” 字里行间的残忍划破了维系在他们之间,那张摇摇欲坠的网。 如愿摇摇头,她没想过,是不愿面对。 谢译深深叹息。 在这段关系里,时间越久,堆积了越多的无可奈何,直至将他吞并消匿。 “愿愿,不要拒绝长大,没有人可以永远停在十五岁和十八岁。” 他用极尽温柔的口吻,将她不合时宜的任性戳破。 如愿点头,她听话。 尽管艰难,但比起失去他,这些痛苦又好像不算什么了。 /// 那天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离开”这个词。 谢译是不想,如愿是不敢。 他们维持着爱情的表象,假装沉溺在无法自拔的各自柔情里。 直到暑假来临前的一个月,她收到了祝福的来信。 这仿佛是上天给她的一次缓行,绝处逢生里最后一抹仁慈。 人生中最艰难焦急的一个月,她每天每天数着日子在期盼那个女孩的到来。 无端端多了一份希冀,生命力唯二在乎的人,世界上的另一个她。 她以为祝福也是可以救她的人,原来不是。 那个明媚羞涩的女孩,对未知的憧憬,大胆且跃跃一试。 她勇敢,张扬,笑里面堆满了赤诚;她真实,耀眼,垂下的眼睑都是自信的弧度。 她们明明很像,又太不相像。 为什么,她不能是她。 恶意像枝蔓攀扶着心脏,将她撕扯,摧毁,面目全非。 /// 将杜克大学的offer锁进了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谢译参加了这一届高考。 他不打算走了。 然而这个决定在提交志愿的之前,谁都不知道。 全世界被他气疯了,谢博良放了狠话,脑子不清醒前别回家。 谢译觉得可行,就一直在酒店住着,住了半月。 一切都在掌握中,除了那晚,他醉酒坏事的那个夜晚。 谢译不知道如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房间,很突然。 在这之前的她,羞涩,颤抖,惧怕,甚至哭泣。 清醒后,满屋狼藉只剩下他,回顾着前一天和沉括的对话,再想起她含情脉脉的凝视。 所有的不思议都有了答案。 她或许知晓了什么,所以愿意了。 是欣喜,抑或是爱情。 开学前,谢译从酒店离开,直接去Z大报道。 08年9月,她高二,他大一,分隔两地,用手机和网络维系着虚弱的所谓爱情。 她还是独来独往,他变得分身乏术,大多时候是如愿请假去Z大,就为了见他一面。 时间和距离将他们拉向无何他乡。 当年的那番话赤裸裸的摆在眼前,毕业了,他走了,她该怎么办。 如愿不知道怎么办。 没有谢译的日子里,她将生活划分为两块。 大把大把嗑药。 在清醒时去找他,见他,拥抱他。 他忙,她就等着,他空了,她就陪着。 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孩叫做如愿。 或许从一开始,从被迫走进舞蹈教室的第一秒起,她就丢失了自我。 喜欢谢译的如愿,舞蹈家女儿的如愿,芭蕾舞界的天鹅公主如愿…… 这么多无关痛痒的头衔里,她最爱与他有关的那一个。 她以为攀附着另一个人而活的人生可以苟延残喘一生。 只要药还有,只要他还在,她就能活。 谢博良找到如愿的那段时间,谢译正参与校外实践活动。 他们已经许久没见了,就像赖以生存的氧气正在逐渐稀薄化,独自踽行的她气息奄奄。 而谢博良的一席话,无疑是将她推向另一个尽头。 谢父的逐字逐句都带着恳切,如愿没办法忽视。 他是一个严苛的审判者,挥下镰刀斩断了一切。 他判定了他们的爱情,不合格。 如履薄冰的每一步瞬间割裂,如坠深渊,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在点头答应的那一下。 我放过他,放过自己。 你们,可不可以放过我呢。 /// 谢译结束了实践活动,打电话给她时,手机已经关机了。 莫名的慌张涌上心间,和当初不一样的,好像势必会失去什么的惊颤。 找她,要找到她,他发了疯的在找。 联络学校,去她家里,无数遍地去那个公园。 一无所获。 一周后,被父亲连绑带捆地送上了飞机的那个清晨。 看着机舱外越来越小的地平线,谢译生出了无端悲凉。 这一次,她真的不见了。 - 有个现实向bug。 瓦尔纳国际芭蕾舞比赛两年举办一次,06/08/10年,偶数年份。 文中是如愿高二下学期去参赛的,这一年是07年。 涉及到年份修改牵连太广,我就不动了,大致就是她拿了一个含金量很高的奖。 勿究。 - 2000留言加更,这算一章,今天还有。 留我,我能甜回来。 -- 54.救赎 他讲完了。 祝福由站姿变成坐姿,他们之间隔着酒和一地狼藉。 他靠着沙发背,头仰在真皮的扶手上,目无焦距直视着漆黑一片的天。 她抱膝坐着,脑袋点着膝盖,视线落在残酒上,满地玻璃渣子和他无力摆放而垂落的手掌。 空气里弥漫着白兰地的醇香气息,过滤到鼻息间,滚落至舌根处骤变沉甸甸的涩。 一瞬寂静,谁都没有开口。 祝福盯着玻璃碎片,窗外的暖灯照进来,将它衬得布满闪光点,每一个带刺的棱角都斑斓惊艳。 在极度自我的错觉里,碎片变成了钻石。 “谢译……” 她开口,声线轻柔得不似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仰头发愣的男人猛地一颤,迫不及待开口自辩。 “她问我能不能不抽烟,我没理会。她问我能不能别离开,我沉默了。 她讨厌跳舞,讨厌回家,讨厌除我以外这世界的所以一切。 也因为我,她继续跳舞,无奈回家,强迫自己与世界和平共处。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在她一次次的求救信号里,给出的全是错误答案……” 在决定放弃生命之前她是否曾苦苦挣扎,是的。 在漩涡里泥泞翻滚她是否有尝试与外界对话,有的。 那个对话的唯一对象,就是谢译。 如果他准确无误地接收到她的求救信号,故事会有另一个结局。 或许他们的爱情还是以衰败结尾,但至少她能活着,活得再久些。 “我去了别墅,就在她走的前一天。 对着那栋死寂一般的房子喊了两声就停下了,邻居说家里没人,然后我走了。 如果……如果我翻墙进去,砸破玻璃,如果我执意闹出点动静,保安报警,那么她就……就不会……“ 他说不下去了,噬骨的痛苦让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最后的最后,谢译疲倦不堪:“我真该死。” 他将自己全盘否定到一无是处,甚至不畏死亡。 人还在,衰竭消亡的五脏六腑早已随着那个女孩一齐沉入池底,刺骨不觉。 没有谁可以永远停留在十五岁和十八岁。 当年的话,一语成谶。 极具反讽效果的是,永远留在了十六岁的她,以及十九岁的他的万劫不复。 祝福突然懂了大人们口中那些话的意义。 过好当下的日子,从前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十年了,旧事重提也无法弥补当年。 别查了,别执着,也不要凭添伤害。 你想要的真相就是如此,回家吧。 种种隐瞒都有了冠冕堂皇的情感支持。 以死亡收尾的故事太伤了,查一回,经历一回;听一回,再痛一回。 故事里的人物被好奇又无情的探索者打着追求真相的旗帜一遍遍重拾当年。 任凭探究的双脚碾轧腐烂未愈的伤口,无药可医。 惨烈的过去像是一座沉闷的古钟,千万斤负重,笼罩着里面的人,无处可逃。 原来,他们都被禁锢在09年的那场艰难里,谁都没能走出来。 谢译不再说话了,胸口被人卯足了劲地死命攥紧。 也不是多难过,习惯了的麻木不仁的钝痛感罢了。 祝振纲来Z市,就是为了带她走,谢译从一开始就料到了。 将真相全盘托出,他说她知道了真相就会走,谢译慌了大半。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思绪万千依旧无计可施,满脑子只剩下见她这一念头。 到了新陆传媒门口,还是那个男人,又想故伎重演,拙劣不堪。 谢译一眼都看不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糟糕,也不打算伪装什么好脾气。 用不算体面的方式将她占为己有,甚至没考虑她的名声。 太卑鄙了,他认。 她理所应当地生气了,不愿下车,不肯吃饭,不进主卧。 谢译能怎么做,总归是一路错到了底。 他用了最最恶劣的招,用自损万千的方式将从前种种摊开在她眼前。 伤痕累累的年少,背负着抹不去的罪孽,不堪入目且破败全损的一个他。 机械地跳动着的千疮百孔的血肉模糊的心脏,他双手捧着送到她面前。 践踏,唾骂,丢弃,置若罔闻,怎么都好。 他是等待审判的罪犯,任她万剐千刀。 “我救你吧,谢译,我……想救你。” 绝望的沉默里伸出了一双手。 她其实没有动,还维持着从头至尾的坐姿。 她的身后,长出了翅膀。 空洞的眼里聚了光,缓缓慢慢,找到了焦点。 男人阖眼,胀得通红的眼眶轻微颤动,尘封了无数日夜的心脏转而复苏。 他比她幸运。 天上的漆黑逐渐冲淡,变灰,变浅色,变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在客厅的角落里。 困顿的女孩靠在男人的胸膛,被水弄湿了的领口已经干了。 男人伸手怀抱着她,用一个极为扭曲且不舒适的动作,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自若。 两人的脚边是一地碎渣,少了斑驳障目的虚假光辉,他们从钻石回归了碎片。 一切都变得真实了,能抓在手心里的微妙实感。 - 六一儿童节快乐。 今天,记得吃糖。 -- 55.拖鞋 分不清是在哪个时间点入睡的,也不知睡了多久。 亮白的天光射进来,被玻璃材质柔化了边缘,打在眼睑上竟不觉得刺目。 祝福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周遭,自己还在他怀里。 想起了昨晚,不,应该是凌晨种种,像是做了一场沉重的梦。 蜷缩了一夜的双腿连着臀部酸麻不止,想起身,一个小幅度动作,玻璃碎片割破了脚掌心。 疼痛感随着鲜红的血液顺势蔓延,祝福“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 想看看伤口深浅,又不敢轻举妄动。 谢译在她的吃痛声中惊醒,目光瞥见羊毛地毯晕开了大朵大朵血色,宿醉后的头痛都吓没了。 连忙将她抱到沙发上检查,玻璃碎片很小一块划在脚后跟的位置,伤口不深但是触目惊心。 拿来医药箱替她清理伤口,包扎,跟粽子似的,裹了一层又一层。 祝福乖乖坐着不动,看他娴熟又笨拙的手势一边痛一边觉得好笑。 男人蹙眉:“先这样,待会儿送你去医院。” “别了,本来伤口也不大。” 碎玻璃片清理掉后,伤口的大小贴个创口贴都行,是他小题大作了。 回过神,又忍不住念她:“为什么不穿鞋。” 若不是光着脚,也不至于受伤。 祝福低头不语。 还说呢,他估计是一个人住惯了,屋子里别说是女士拖鞋了,连备用的居家拖鞋都没有。 昨天被他扛在肩上扔进主卧,鞋子在挣扎反抗间不知道蹬去哪里了。 她闷声不响,谢译也猜得出她的脑子里在转悠着什么。 短暂的安静。 清醒后的两人用这样的方式打破不知该如何跨界的隔阂。 也算别出心裁了。 “饿不饿。”他问。 他对她的关心,总是从胃开始。 祝福点头,又摇头:“困。” 她一晚上没怎么睡,又是那样别扭的坐姿,这会儿又落枕又犯困。 谢译还手握着她受伤的脚,视线低低垂着,一时语塞。 昨天把她扛起来像扔麻袋一样的那股子冲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许是亲手撕开了结痂多年的脓瘤,无知无畏的底气也跟着散光了。 “你不困吗。”他比她睡得还少。 谢译轻摇头。 祝福盯着被绷带缠胖了一大圈的脚,说:“我受伤了。” 谢译抬眸看她,眼里藏了些许迟疑,慎重,不敢。 祝福微微张开手臂,没说话,也静静看他。 奇怪了。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他一瞬动容。 男人倏而低下了头,额前的碎发正好挡住眼里的微光。 将她的脚放下,身子跟着坐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短了,他颔首凑近。 祝福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在他打横抱起的时候多了几分勇气,手臂环绕着他的颈脖。 他们之间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将她抱回主卧,谢译仍是不敢越雷池一步,轻声道了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门关上了,说不上的庆幸或是失落。 累了一宿的人沾枕就睡了。 等清理完客厅的残局做好早餐,谢译再回到卧室,看她睡得香不忍打扰,门又关上了。 他洗了个澡,酒气祛了大半,残留的那一点点混着沐浴露的草本味混成了好闻的后劲。 一身的水汽挂在精瘦结实的身躯上,发丝尾端滴着水,却比之前十年都松快。 洗干净了,他才敢回去睡。 中途祝福转醒过一回,迷迷糊糊感觉被他紧搂在怀,她动了一下,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又睡过去了。 等再醒来已经下午了,床头的电子时钟显示15:00。 睡饱了,就有力气顾及其他。 祝福起身下床,脚边摆着一双深灰色的居家拖鞋,是他的。 拖沓着宽大不合脚的鞋子,一瘸一拐走向直梯。 两层楼还要装个电梯,资本主义的嘴脸彰显无疑,真是腐败……又方便。 谢译比她醒得早。 祝福下楼的时候,他赤脚正站在客厅打电话,大约是公事。 她走到客厅区域,谢译的电话正好结束。 “终于醒了啊,真是一只小猪。”他眼里含着笑,“饿了么,我煮了面。” 祝福是饿了,但她此刻没心情管这个,还有件更重要但事。 “我要回去。” 男人收起了笑,神色凝固住了。 祝福没有开玩笑:“无缘无故不去上班,矿工一整天。” 就是这会儿赶过去也快到下班时间了,左右都是没交代。 “你本来就打算离开了。”谢译点破。 祝福一愣,语气收敛了不少:“我还没提呢。” 她确实还没提离职,这么不了了之太没担当了。 “我帮你请了年假。”又是这样,上一回也是他擅作主张。 祝福信了,眉心皱了皱,然后应下。 这回倒一反常态地没有闹,或许本来就打算走了,那份计较就淡了。 这一茬就算过了,还有件事。 “你看见我手机了么。”她醒来习惯性用手机看时间,刚刚四处摸了一圈,没找到。 “没注意。”回避了视线,谢译把她抱到餐桌边。 “那会落在哪里呢。”她在努力回忆。 屋外的空地上,男人的车内储物盒里,她的手机好端端躺在里面。 过了一夜,早就没电了。 谢译没有什么拿手的面。 用红烧牛肉面的调料包搭配意大利面的口感,中西结合,尤其古怪。 祝福是真饿了,吃得还挺香。 “我等会儿派人去采购,你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 吃面的人突然停住筷子,她没抬头,也不知道回答什么。 难道,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她在犹豫,谢译看出来了,不允许她反悔:“今早的话,你忘了?”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更像是在追加承诺,他太彷徨,无所谓卑微。 祝福没忘,那句“救他”,也是真心的,只是没有想好用什么方式。 目光掠到他的双脚,她提出需求:“买一双拖鞋吧。” 谢译闻言一怔,轻轻点头。 好半晌又加了一句:“多买几双。” 她收拾东西逃走的那一天。 本来是粉色蓝色一对的居家拖鞋,她把自己的那双一并带走了。 鞋子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角色和地位,她带走,是不想留下痕迹。 谢译知道,所以更觉无情。 称不上是潜意识还是危机感,他有种预感,总觉得她还能跑。 没关系,多备几双,跑了总会回来。 回来就好。 - 祝福离开御景两次。 第一回把一次性拖鞋带走了,她和他穿过的都带走了。 第二回把她的粉色居家拖鞋带走了,只带走了她穿的。 -- 56.猪排+ 谢译回公司处理事务了说是很快回来,祝福一个人留在房子里,美名其曰养伤。 派人采购的东西到了,好几个大箱子堆满了客厅,祝福坐在地毯上拆盒子就拆了一下午。 她要的女士居家拖鞋,一堆。 皮粉色的真丝睡衣,和他的深灰色同款。杯碟碗筷,洗漱用品,都是男女款配套着来。 画具,水彩颜料,大大小小的写真手册,炭笔,他是怕她无所事事吗,把所有跟兴趣爱好沾边的都送来了。 其中有个箱子,里面塞满了桔色的小盒子,大小相等,随手打开一个,是领带,再打开,还是领带。 他是有几个脑袋,满满一箱子带得过来么。 其中一款花色尤为眼熟。 脑海中的画面切换到她故意使诈的那一晚,他就是用那根领带绑着她的双手,在御景的客厅地毯上……为所欲为。 祝福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有些热。 谢译在晚饭前赶了回来。 看到被拆得满地都是的包装袋,那些瓶瓶罐罐铺开了摊在地上,边几上,沙发上,唯独不见她。 电梯“叮”一声响起,磕磕绊绊的身影从里面跳出来。 谢译上前扶她,手势更像搂着:“跑什么,忙出一身汗。” 祝福上下了叁趟才把洗漱用品归置好,这只是冰山一角。 “你买太多了。”单单是拆盒子就花了她不少时间。 两鬓的毛毛碎发耷拉着,谢译伸手帮她整理塞到耳后。 “都用得上。别管了,剩下都我来弄,带了晚餐,你先吃。“ 祝福深吸了一口气,很熟悉的味道,有些诧异:“猪排套餐?” 小鼻子还挺灵,谢译“嗯”了一声。 祝福到餐桌边一看,包装袋上印着logo,就是公司附近的那家餐厅,她最喜欢的黑胡椒口味。 打开外卖纸盒,嫩绿的芦笋心配着滋滋热乎的猪排,酱汁淋在上面,馋涎欲滴的香。 他买了加厚的两份,堆迭在一起,特意参照她当初的野蛮吃法。 猪排餐是很吸引人。 可是:“我想先洗澡。” 确实出汗了,身上的宽T恤也在起起落落里沾了灰,这会儿浑身不舒畅。 说起洗澡,谢译的目光落在她的伤处。 白色的绷带在来回折腾下不如初始清爽,最外层的纱布有些微微卷边。 浴室里弥漫着氤氲水汽。 浅灰色的浴缸,裸着身子女孩大半都浸泡在清澈水里,一条腿挂在浴缸壁上。 灯光照在雪白肌肤上,剔透白玉,闪得某人眼花心乱。 这离谱的姿势实在……太羞耻了。 受了伤的脚不能沾水,淋浴是不可能了,谢译把她放进浴缸,顺势将伤处挂在浴缸边缘。 紧闭的私处因为这一动作瞬间暴露在肉眼下,粉色的娇嫩的那一处,诱人深入。 男人的眸色重了,祝福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终于明白他把伤处裹得那么夸张是为了什么,哪怕一开始他真没那个意思,这会儿也不能信了。 连忙将另一条腿内八曲起,试图抵挡一二。 双手护在白软的双乳上,睁着水润的眸子傻傻瞅着他。 好半晌,见他迟迟不走,祝福羞恼地赶他:“我自己来。” 手指试探水温,谢译不觉得:“你可以吗。” 视线往上,盯着她此地无银的那一处,仿佛能看透些什么。 水面漾起波纹,搅乱了男人的心湖。 祝福在他的灼热里越加不自在了,挪了挪屁股试图往后缩却徒劳无功。 微微合拢的腿心浮上来一连串小水泡,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轰的一声,她双颊爆红,身体也跟着染粉,像一道可口点心。 谢译饿得够久了。 祝福的推拒没有赶走他,眼睁睁看着他拿出新买的泡泡浴盐,撒了些在水里。 开启浴缸的按摩功能,没一会儿,水面上浮起厚厚一层白色泡沫,遮挡了大部分视野。 这层障眼确实不错,祝福放了心,慢慢松开手,享受热水的包裹,冲刷着每一个疲惫的毛孔。 才松懈了一会儿,胸前的手掌就拉回了她的警惕。 他揉得认真细致,心无旁骛,一点歪念都看不出。 要不是无意间的一捏一扯,祝福都要被他面无表情的正经假面给瞒过去了。 “呃……”他又在掐乳尖儿上的那两粒,祝福咬着唇仍是没堵住轻吟。 “怎么。”他抬眸,坦荡磊落的问。 瞧见她不正常的潮红,停了片刻,手接着往腹部挪动。 感受着那双大手是如何一寸寸攻城略地,也知道自己的力气是怎么一点点被抽离。 祝福盯着绵密的白色泡沫,感官比任何一刻都清晰。 就要碰到了。 她忍不住夹腿,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抵御姿势。 谢译在她的抗拒前住了手,看着低垂着脑袋的女孩,眸色微闪。 回想起从前的每一次,但凡是她甘愿,总能轻易得逞,遑论真假。 从一开始耍横耍狠的试探,到后面就找准了套路,她惯性用身体来迷惑自己,无数次。 甚至最后那夜,她张口闭口叫着禁忌的称谓,不过是将背德的罪恶感加注在两人身上,逼迫着承受不知名的悸动难安。 直到此刻,原来这份亲密于她而言,是抵触的。 读懂了她的不愿意,谢译就不敢了。 男人的手规矩了,仔仔细细给她洗了澡,连冲泡沫的时候都目不斜视。 祝福松了一口气。 趁他出去拿衣服的空隙,她伸手探到私处,指尖划过肿胀的阴蒂,碰不得的颤栗。 那条细缝里又吐出一口什么,不同质感的粘稠,祝福知道,那不是水。 她又羞又怕。 羞愧自己的生理反应,恐惧对他的情感寄托。 顷刻后,谢译回来,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厚重的浴巾从头裹到脚。 拿来的还是他的衣物,T恤和及膝短裤。 “我……没……” 给她套了T恤,再换裤子时,祝福扭捏了起来。 她没有换洗的内裤,就这么真空换上去,太…奇怪了。 谢译:“我明天买。” 祝福瞪大了眼:“你买?” 谢译比她可平静多了:“不然呢。” 这么私密的东西,难不成她以为他会让助理去办。 祝福回过味来,脸都烧红了,一声不吭地乖乖套上了裤子。 猪排套餐只剩下点点余温,但仍不失美味。 祝福吃得很满足,小脸松快明媚,眯起眼睛像只乖巧小猫。 坐在边上的谢译正给她换药,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只是艳红色的疤还是看着瘆人。 有了经验后,他的包扎手法娴熟多了,比今早有进步。 她吃到八分饱时,看他一口未动。 面前只剩下一份被切到不忍直视的猪排残骸,祝福有些歉意。 “你怎么不吃。”她问他,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让他快吃的话,吃她剩下的,也太惨了。 谢译不计较这些细节,顾自吃起她剩下的那份。 不数落她贪吃,愿意把好东西率先让给她的人,好像除了他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回想起先前种种,几乎都是等她吃饱了,他才记得自己。 心里微微酥麻,是感动的。 “下回你先吃。”这份特权很重很难得。 谢译勾唇笑着。 这么多天了,就这一抹笑最舒展。 - 划重点,蟹老板买女士内裤。 - 2200留言加更。 -- Xrourouwu.Com 57.蓄意* 谢译洗完澡回卧室,祝福正趴在床上用他的surface看漫画。 她支起半个身子,被子滑倒腰间,没什么异样。 谢译好奇,边擦着湿发边凑近一看,那些黑白线稿图密密麻麻,中间最大篇幅的一框是两个漫画男主互相接吻的舌部细节。 他似懂非懂,稍稍弯了腰,看着看着视线从显示屏幕挪到了其他。 T恤的领口松垮地挂着,白皙的两团肉球在双臂间挤压变了形,中间一道傲人的线。 屏幕上滴下水珠,祝福以为漏雨了,一抬头看到他。 扯了宽大的衣袖去擦屏幕,反手推他:“都弄湿了。” 谢译眸色渐浓,咀嚼着她的话,语气低沉:“哪湿了。” “屏幕啊,都是水。”这还看不出来么。 祝福纳闷地看着他,再顺着男人的视线望下去,看到自己袒露着的胸口,瞬间明白了。 拉拢了衣领,她羞赧盯着他,鲜活的圆眸里是欲语还休。 谢译收回了视线,干发毛巾沾了水变得湿气沉重,他回到物料间又取了一块新的。 头发差不多擦干了,男人回了房。 经过刚才的事,床上的人也不看漫画了,锁了屏躺进被子里,鼓鼓的一团。 谢译上了床,自然地靠近她搂着,安分了几分钟就耐不住了。 过臀的宽大T恤在辗转间被卷至腰腹上,这让他更是得心应手。 男人的虎口卡在嫩乳下围,那团软肉被挤得突出,尽管看不到,谢译也能想象到红艳诱人的奶头傲然挺立。 长指一夹,磨着发硬的乳尖,掌心炙热撩人。 黑暗里,触感被无限放大,一点点刺激就让她打颤。 祝福无助地嘤咛一声,轻松将男人的兽欲唤醒。 细密的吻落在颈后,她的耳垂烫得不寻常,谢译的心情突然大好。 她的一点点情动,他就满足感爆炸。 掌心下移,绕着肚脐眼打着圈,再往下,勾起秘密花园的森林。 男人玩闹的手指愣住,他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裤子呢,她把裤子脱了?什么时候的事?刚刚?还是更早之前? 像是一个暗示,谢译怦然心动。 “嗯?”找到了那粒突起的圆豆,轻柔慢捻。 一句饱含情欲的反问,无人应答。 被男人拿捏在手掌心,祝福死命咬着下唇,却挡不住瑟瑟发抖的腹部以下。 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裤子不合身,布料也不似全棉舒适,走路时总会不经意间摩擦到最敏感处,奇怪也痒。 回到卧室,在被子里偷偷摸摸踹掉了裤子,臀部肌肤触碰到柔软丝滑的床单,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敢这么放肆也是基于白天那一觉的安全感,他静静抱着自己,没动什么非分之想。 然而现在…… 感受到她的生理反应,谢译加重了力道,由揉弄改为弹指,一下一下。 祝福难耐地往后躲,反而更加往他的怀里缩。 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裤,男人的肿胀正抵着她的股沟,很烫,能感觉大到令人胆怯。 她湿得厉害,隔着睡裤谢译都能感受到那一份湿漉。 但他不敢妄动。 谢译在等她点头说好,如果她一直不说,他就耗着。 祝福还就真的没有说。 谢译耗不住了,在默数到第3个1000时,男人起身去了浴室。 待了很久又洗了个冷水澡,再回来时,床上那个见溺不救的人已经呼呼大睡了。 祝福在他的手技下湿了又湿,精疲力尽,仿佛经历了一场剧烈运动。 他一停手,困意分分钟席卷而来。 谢译掀开被子,花白的两条腿暴露在眼前,白软的嫩穴尤其诱人,侧躺着夹着,腿心粘腻一片。 画面香艳妖冶,半软的阳具又有苏醒的迹象,忍着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男人取出纸巾替她清理。 睡熟了的人显然不甘被打扰,皱眉嘟囔着什么。 被子重新盖上,谢译躺回去重新搂紧她,冷水澡的寒意未散,她像是冻着了,伸出小脚一下揣在男人的小腿肚上,是撵他走的意思。 倒是不疼,只是一颗心拔凉拔凉,比外头一月里的零下温度更凉,真挺惨。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祝福醒来时,时间已经直指十一点。 怎么就睡到这个点了呢,起身坐在床上,半天回不了神。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祝福下床,把昨天新送到的女士睡衣拿出来洗了烘干,不然今晚又要穿他的了。 谢译上楼喊她吃饭,发现卧室里空空如也,后来在浴室里找到那个劳动小能手。 蹲在淋浴房里,脚边是一个水盆,里面泡着那套粉色真丝睡衣。 这都不算什么,真正让他血脉偾张的另有其处。 T恤衣摆下露出半个圆润蜜桃臀,粉粉嫩嫩,闪得他心猿意马,偶然间轻轻摇摆,股缝下面连着的秘密地带若隐若现。 她故意的! 找不到理由为她开脱了,谢译认定她在勾引他,蓄谋已久的那种。 男人终于硬气了一回,也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从身后抱起她,在怀里还是蹲着的姿势。 将她转移到洗漱台,软乎的嫩臀接触到冰凉的台面,娇气的人“呀——”得叫出来。 谢译不管,翻过身子将她的腿缠在腰间,捏着精致小巧的下巴凶狠吻下去。 祝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连根拔起,衣服洗到一半,手上满是泡沫,满头雾水被他吻得快窒息了。 双手双脚在空气里无助挣扎着,咿咿呀呀的抗议声被他吃掉了大半。 在呼吸困难的前一秒,他终于放过了她。 祝福大口大口喘着气,还能抽空问他一句:“你干什么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只是吓到而已吗,谢译眯着黑眸,低头又想吻她。 祝福有所防范,往后一仰头:“你干嘛呀。” 男人单手控制着她的后颈,蜻蜓点水似的浅啄几下:“喊你吃饭。” 他一说起,祝福就很饿了:“那吃啊。” 谢译勾起好看的薄唇:“正吃着呢。” 什么跟什么啊…… 祝福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火辣辣的嘴唇又落入狼口了。 这一回吃得更凶更急,唇舌挑衅得顶着牙龈,也不顾她疼不疼,实在受不了,祝福伸出舌头去推他的。 正中下怀,男人卷着女孩的香舌,大口大口地吮,让她连哼唧声都没了。 心悦诚服地将她吃得透透的。 舌根被人为含着,又酸又痛,而他仍没有停下的迹象。 祝福恼他不懂怜香惜玉,满手的泡沫胡擦在他的衣服上,依旧是不解气。 胸前一片微凉,感觉到T恤被掀起来,而他肆意蹂躏着胸前软绵的那两团。 酥麻感自心脏开始私处逃窜。 男人放过了她的小嘴,唇舌却没有分离,黏着她的脖颈留下一串粉红痕迹。 温热的触感包裹着浑圆,犯上作乱的舌绕着乳头打转,时而咬一口,时而吸几下。 她失了神智,脑子一团黏糊,嘴里是声声勾人的娇吟。 “嗯啊…呃…你…怎么了……”他舔得她心慌意乱,太反常了。 百忙之中的人抽空抬了头,看穿了她意乱情迷的靡丽,瞬间满足。 “我饿了。” “你说让我先吃的。” 他振振有词。 祝福没了话语权,只剩下不绝如缕的喘息,撩人深浅。 谢译才恍然大悟。 绅士和温柔这两样东西对外人可行,唯独对她例外。 先前一次又一次的克制实在太蠢。 就应该跟现在这样,强势一点,瞧她多乖- 内裤呢,内裤怎么还没买。 -- Xrourouwu.Com 58.疼了* 到最后,谢译仍是没吃上。 腰带都解了,通体粉嫩的女孩被困在洗漱台上无处可逃。 理智?早就淹没在欲望里。 没什么能让他停下来,除了…… 煞风景的“咕噜”声。 是她饿了。 迷迷糊糊的人骤然清醒,祝福顾不上其他两处,双手捂在肚子上,试图掩盖尴尬。 小脸刷一下红了几个度,浑身也好似煮熟了的虾子,百倍诱人。 谢译忍了又忍,牙根都咬碎了,黑着一张脸重新给她套上T恤。 正打算伸手抱她下来,被挡住。 祝福红着脸不愿看他:“你……先下去。” 谢译挑眉,看她实在害羞,顺从地走了。 确认浴室只剩下自己了,祝福才踮着脚颤颤巍巍从台子上落地。 抽了几张纸巾将私处延绵至后臀的黏糊糊擦干净,洗漱台上一滩透明液体,她一眼都不敢看,胡乱擦了。 下楼前她又穿回了他的裤子,聊胜于无。 餐桌上摆了外带的餐食,祝福四处望了望,最后在中厨房里找到他。 背对着门站在灶前,男人的身材高挑,一众厨房用器在他面前显得迷你可爱。 他在煲汤,锅里沸气滚滚,半侧过身子从边上的砧板上将切好的食材倒进锅里。 祝福没管住目光,瞟到男人的裆部,很鼓很大一包。 用汤勺搅了搅,盖上锅盖,将火调小。 男人转身,看到站在身后的人,大T恤衫,松垮垮的男裤,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她太瘦了,身上扁扁的没几两肉,晚上搂着睡都有些硌手,养胖她成了头等大事。 这道汤原可以直接从餐厅买现成的,但谢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只打包了汤底材料,带回来小火慢炖了俩小时,最入味。 “你在煮什么。”她好奇,闻着很香。 “石斛花胶猪骨汤,还要小火煨一个钟头。” 意思是这会儿且喝不上呢,祝福吸了几口浓郁香气,闻过就当喝过了。 “午餐已经好了,还有……” 谢译揽着她的肩膀往餐厅走,忽然一停顿,眼神落在她的裤子上。 “内衣裤我买了,放在客厅里,去看看?” 祝福脸色潮红,心想这有什么可看的。 客厅沙发边躺着好几个手提袋,祝福打开其中一个。 logo是连串的英文字母,她没什么品牌概念,从包装上只看得出一个字,贵。 内衣内裤都是成套的,面料从全棉到蕾丝,风格从淑女到性感,视觉效果从复杂到简约,用料从多到少,还有几件看不懂。 拿起其中一件布料极少的连体内衣,小脸一晒,装着若无其事又塞回袋子里。 谢译就在边上,旁观这一出,眼底的墨色浓重了些许。 “摸不准你的喜好,什么款式都买了。” 他说得大方坦然,反倒显得祝福小家子气。 “呃,都好。”她敷衍着,随意翻了翻就装回去了。 是不敢看下去,只一个袋子就这么……夸张了,其他的更不能当着他的面翻看了。 “我…我去吃饭。” 顶着男人赤裸裸的视线,祝福装不下去了,袋子一丢顾自走到餐桌边。 谢译笑笑着跟过去,在她身边入座。 祝福看着他又看着对面的位置,眼神询问。 正常用餐不都是面对面坐着吗。 谢译藏着坏心思,拿之前说事:“上回你说的让我先吃,算话吗?” 祝福点头,眼神在餐桌上扫了扫,只一副碗筷,就在自己面前。 当下就明白了,是她占了他的位置,将身前的碗筷推到他面前,祝福说到做到,不跟他抢。 谢译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块咕咾肉,还没放进口中,边上饿坏了的小肚子又“咕噜”一声。 手一顿,憋着笑将食物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了数秒。 放下筷子,抽了张湿巾擦了嘴角,微微皱眉,像是难以下咽。 “味道不好?”祝福出声道。 不可能啊,看色泽闻味道就让她流口水了。 “口感一般,我还是喜欢先前的味道。”他煞有其事的分析,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祝福愣了愣,肉眼可见他眼中的星点烟火愈演愈烈,瞬间燃起两簇火苗。 想起浴室里未完待续的那一幕,她理所当然地怂了,甚至想跑。 脑子起了逃走的讯号,身体就开始意识觉醒。 挪开椅子,空间够了,她正欲起身却被早有准备的男人一把拉回腿上。 惊慌失措的水眸瞅着他,纤长的睫毛眨啊眨,像极了被猎人捕到的小鹿。 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了,开始扮可爱,她可聪明着呢。 “去哪里,不说饿了?”缠绵的字眼从耳蜗绕进五脏六腑。 谢译低头含住她的粉唇,色情地舔了一口,口水的咕叽声在空气里久久回荡。 祝福被他吻得毫无还手之力,乖乖回应。 她但凡听话起来,谢译很受用,大手抚摸着细腻肌肤,力道是温柔的暖。 手指从腰腹部探进去,才碰到稀疏丛林,她又闹。 “疼……”祝福装着哭腔,小手无力地抓着他的手腕,想抽出来,没成功。 谢译挑眉,温柔轻啄着艳丽红唇,显然不信,那手跟着往下。 “真的疼。”她咬着下唇,秀眉微蹙,尽量楚楚可怜。 这句“疼”真假参半。 刚才浴室里他没少下重手,小穴没玩几下就红了,现下被他拉扯着坐在腿上,短裤拼接缝隙粗砺不整,正好磨着伤处,牵一发动全身。 疼是真的,得过且过也是真的。 谢译停下了,看着她的可怜劲儿,在心里判断这话的可信度。 好吧,他信。 男人松了手劲,祝福趁机从他身上滑下来,落了地才收获侥幸。 这份窃喜还没来得及细品,忽觉身下一凉。 祝福低头望去,宽大的男裤被他轻轻一扯,全堆在脚踝处。 “你……你……”她难以置信,眼睁睁看着男人的手如何使坏。 “我看看,”他一本正经地检查,强制性分开她的腿,指尖挑着泛红的花唇翻看:“是有些红了。” “是……是呀。”祝福去挡他的手,快点结束吧,腿软到站不住了。 谢译一眼看穿她的软,唇角勾起得意满满的弧度。 “别动,我再看看还有哪伤了。” T恤下摆塞进她手里,双腿强行并入她的腿间,被迫打开,这一下看得更清晰了。 拇指按压丛林间的那一粒鲜红,时而重时而轻,像是认真试探,又像是故意使诈。 男人的视线宛若九月正午的热度,每一眼都是灼人的烫。 祝福难受极了,她是想逃的,可身子不由自己地下坠,落在他的掌心。 “呃……”触及到某一个临界点,她难耐呻吟。 “疼了?“指尖稍停,他抬眸看她,眼里是真切的担心。 祝福眼前一片迷离,胡乱点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突然间,长指猛入,直接插进温润的甬道,只是短短一个指关节,再难挪动。 “啊——”面色潮热的女孩被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刺激得轻声尖叫。 谢译压着眼底的欲火,慢条斯理地逗弄:“这样疼吗。” “呃疼……你出去……” 陌生的异物感,和快到离谱的心跳,她不喜欢失控的自己。 谢译慎重的点头,手指抽离,在她稍有松懈的呼气里又一次蛮狠闯入,较之前更快更深。 甬道里的媚肉好似千万张小嘴吸附上来,绞得手指生疼。 他开始小幅度抽插起来,很费劲却不罢休:“现在好些了吗,嗯?” 嘴里竟是满满的关心,脸上一派正直。 祝福瞬间恍悟,他就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之前的种种全是套路。 “不疼了,我不疼了。”她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肯再陪他玩了,到最后惨的还是自己。 谢译笑了,终于等到了理想中的答案。 搂着腰的手往怀里带,祝福一个不觉跌坐在他大腿上。 黑色的西裤上沾了她的爱液,粘粘的连成了丝线。 祝福看不到,但谢译却被眼前的靡丽情色烧红了眼。 手指飞快转动,解开腰带的内扣,拉链,那包肿胀昂立被束缚在深灰色的内裤里,分分钟破笼而出。 祝福觉得太离谱了,睁大眼睛看着那物,本能地伸手去阻挡。 “这里可是餐厅。”她出言警告。 谢译的眸色一暗,嘴角却不自觉扬起。 她怕是忘了,当初为了去隐禾庄园,是谁乖乖坐在御景的餐桌上,叉开着双腿任他胡来。 不想惹她生气,男人收回了思绪,顺着她的话问:“餐厅不可以,那客厅呢?” 祝福瞪着他,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 “浴室好不好?” 没等来她的回复,他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床上,那样你少受点罪。” 他定了,满意地点头微笑。 祝福一点都不想听他说什么做爱地点。 她柔柔靠上去,撇去真的没有力气应付,还有投降的意味。 “我真的饿了,没有力气……”做那件事。 她不知道这一招有多管用,浑身软绵绵地靠在自己的心口,可怜兮兮里又乖又可爱。 谢译尤其心动,不介意再退几步,很没原则却心甘情愿。 “吃吧。”将怀里的人抱着转了个身子,将碗筷递给她。 祝福没敢再反驳什么,拿着他用过的筷战战兢兢地进食。 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食髓无味,满桌佳肴再香也提不起什么胃口。 来自于他的过分旺盛的荷尔蒙,脊背后那一具火热胸膛,臀下面可怕难熬的欲望。 她变成了埋头在沙堆里的鸵鸟,将每分每秒的拖沓发挥到极致。 “故意的,嗯?”耐心显然也是有额度的。 沉睡的狮子睁开了眼,幽幽的威胁在耳畔响起。 单手揉着软糯的酥胸,另一只手掐着蜜谷幽穴中的重点,敏感的耳垂上是他炙热的舌。 最最令人胆战的是她陌生的生理反应。 一发不可收拾的颤栗,大波的蜜水涌出渲染了空气,舌尖的索然无味让她气馁。 祝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要疯了- 嗯,居心叵测的内裤买了。 -- 59.可爱+* 谢译有多强的自制力,祝福不知道。 当他从中厨房里将那碗汤端出来时,祝福才意识到他们在外边已经胡闹了一小时。 也意味着她敞开双腿被他检查了至少半小时,这认知让她瞬间爆红了脸,很羞耻,非常羞耻。 厨房就该烹饪,餐厅就该用餐,他就该…… “操你。”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和现实的语调碰撞在一起。 祝福吓一跳,睁大眼睛瞅着他。 “啊?”他刚才说了什么。 “发什么愣,汤要趁热喝。”男人端起碗,用调羹轻轻吹散表面的烫,喂到她嘴边。 顺从地喝了一口,汤汁在舌上滚了滚,还烫着,祝福忍不住吐出小舌降温。 舌尖被烫成绯红色,小小一点露在外面,谢译很正常地起了反应。 要说反应,确实也没有消下去过,而在危险爆炸的边缘徘徊。 “吃饱了吗?” 祝福点头,揉了揉有些鼓起的小肚子。 男人放下碗,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汤……” 煲了那么久的汤只喝了一口,浓郁的味感还留在舌尖,祝福觉得可惜。 “不重要。” “你煮了那么久。” “再给你煮。” “谢译。”她终于叫停了他。 电梯开门,男人停在二楼中区,眸色欲火熊熊。 祝福被看得心发慌:“你……走太快,颠得我头晕。” 谢译弯起了笑眼。 她真可爱。 主卧里,男人的闷哼和女孩的娇喘交织着,催醒最原始的欲望。 祝福被他困在身下,感受了一次次强有力的冲撞,脑海里浮现了他意味深长的眼眸。 终于知道他刚才为什么的笑了。 这会儿可不仅是颠簸头晕的程度,她觉得全身都快被晃荡散架了。 “慢一点……”她求饶,呼吸跟不上他的强势,让人害怕的窒息感。 谢译低头吻住她的眼睑,生理泪水的咸味在口腔弥漫:“还晕吗。” 他故意的,祝福含羞瞪了他一眼,这该怎么答啊。 谢译的忍耐力在踏进卧室那一秒就分崩离析。 门还没关,她被压在冰冷的墙上,双腿间是男人的手指挑逗。 “小猪湿了。”他低缓地嗓音徒增暧昧。 祝福闭上了眼,好像是无处可躲的这一刻,她伸出手搂紧了男人的脖子,甘愿臣服于自己的贪欲。 金属扣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里变得格外清晰。 拉链划开,布料的摩挲声堆迭在一起,炽热的肿胀替代了手指。 他抵着,磨着,龟头碾着阴蒂,只是如此。 祝福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的脉络跳动,也听懂每一句低吼里压着多么大的克制。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逼迫过她什么,从来没有。 刻在骨子里的温柔,他对她,视若珍宝。 小手伸到胯下,颤抖着握上那一处的炙热,慢慢地引导,靠近,占有。 垫脚,柔软的唇吻着他的彷徨。 男人在她的绕指柔间肆意冲撞,压迫着每一点欲求不满,他们紧紧相贴,密不透风。 祝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谢译在她的温润紧致里汗如雨下。 在墙边软了一回,祝福除了一开始的主动早就没了勇气,后面的每一步都由他主导。 “太深了……嗯啊……”她被顶得直往上蹿,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胛抗议。 谢译觉得不够,远远不够,女孩的小穴又嫩又软,浅浅入了几下寸步难行,硕大的性器被扑涌而至的媚肉挤压吸附,还有一截留在外面。 “放松,小猪,你太紧了。”他哄着她,唇下是密密麻麻的吻。 指尖掐着阴蒂,在她断断续续的呻吟里为所欲为,一阵急促的热流冲刷着顶端的眼儿。 刺激来得太快,男人的头皮发麻,埋在嫩穴里的阴茎疯狂跳动着。 他知道这是什么前兆,可未免太快了一点。 自尊心过不去,男人咬着牙忍了又忍,顾不得是否会伤了她,将留在体外的那一截生生挤了进去,炽热绽放。 “呀啊——”她果然开始闹了,“不要……” 指甲在宽阔的背脊上留下一道道划痕,祝福没办法,小腹胀胀得垂坠感,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又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就是被他的……堵着。 “疼吗?”他问得真心假意。既心疼她又不愿放过她。 “嗯……”她委屈地点点头。 除去生理上的突然,更多是被情欲操控的强势悍勇让她无所适从。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甚至在御景的那一晚,她都没有这么难过。 心软了,就输了。 男人伸手在两人的交合处轻轻抚着,缓和她的紧绷。 精致小巧的穴口被巨物撑到光滑,薄薄一层透明度,就是这样还忍不住翕咬着,像一张贪吃的小嘴舍不得松口。 脑海里闪过念头,谢译尝试着轻轻往外退,女孩的嫩穴紧贴着阳具,恋恋不舍地跟着。 正如他所料,掐着她的腰抽出一些,那殷红的媚肉夹裹着肉棒,被翻出不寻常的色泽。 “不要……”女孩的小嘴还在喋喋不休。 “不要什么?”谢译起了逗弄的心思,大力抽出一半:“是这样?” “唔……”她不知道,只是一昧地难受极了。 “还是这样?”在最软绵的瞬间再整根没入。 祝福凌乱了,嫩穴火辣辣的酸麻,感受到身体对他的留恋,又讨厌他的作弄。 她像是溺水的人,除了抱紧他,别无他法。 从墙边到床上,从站着到紧搂着,祝福在男人一声声的“小猪”里起伏沉沦。 身体变得异常敏感,他一碰,她就瑟瑟发抖。 “好了……我好累……”连抬手指的力气都被抽光了,祝福弱弱地说。 身上的人猩红着眼抽插不断,在数十下的冲刺里,终于缴械投降。 他抽身而退,看着红肿不堪的小穴吐出一股股白浊,顺着花穴流淌着。 才消停的阴茎又昂起了头。 一眼都不能多看,谢译闭眼冷静了片刻,再睁开,床单上也沾了几滴。 没什么用,他的冷静克制都失灵了。 混着两人的爱液泥泞,男人亲着她的红唇,又一次闯进温热里。 “坏蛋。”困顿的人嘟囔了一句。 被过度疼爱的身体敏感贴心地吐出润滑爱液,让他入的越发得心应手。 “乖小猪。”男人亲昵的唤她。 她真可爱。 爱不释手的爱。 - 可可爱爱。 - 2400留言的加更达成。 -- 60.保留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祝福从床上起来,下身没有了黏糊感,应该是被他清洗过了。 下限和羞耻好像真的可以练出来。 先前他非要帮她洗澡,祝福还觉得不可理喻,这会儿感受到身体的清爽,竟还有一丝感动。 有些……不知羞啊。 强撑着快散架的身体去衣帽间翻他的衣服穿。 全透明的浅灰色玻璃柜里,轻而易举找到了那套粉色睡衣,抽屉的一层里装满了女士内衣裤。 选了一套相对正常的,放在鼻尖闻了闻,是清雅的山茶花味道。 换上了适合的衣服,祝福才觉得自在一点,虽然是睡衣,也比穿他的好。 出了卧室就看到他了。 晚餐弄好了,谢译来叫醒她,顺便抱她下楼用餐。 “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不提也罢,这会儿问起来,打着颤的双腿越发软了。 祝福羞赧地瞪着眼前的人,上一秒的感动瞬间变成了烦:“你怎么还在。” 翻脸不认人说的就是她了。 谢译挑眉,他不在这还能去哪儿。 “你不用上班的吗。”她揪着问。 再过几两天就是春节了,年节前最忙的时候,他反倒空闲起来了。 “上班?这个点。”男人抬起腕表给她看。 6点35分。 窗外的天色渐暗,就是正常工作日也过了下班的点了。 祝福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傍晚。 这一天好几觉地睡,日夜颠倒,紊乱了时间概念。 说到底,都是他白日宣淫,害自己脑筋迟钝。 被她控诉消极怠工,谢译自己也知道。 助理一天好几封邮件都是不能等的案子,底下员工在年底有异动,人事部出了几个决策需要他签字,之前签约的合作也需要紧锣密鼓地部署,都是要他点头且刻不容缓的事宜。 然而他呢,成日的泡在别墅里,偶尔出去也是围着她的事打转。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放在工作上的连叁个小时都不到。 剩余的时间,都与她有关。 谢译迷恋这种状态。 从前的十年,他把自己置身于事业,并不是有多大的抱负,多高昂的工作激情,是不得不。 日夜工作带给他的成就和疲惫感,恰好御冲了多年压在心头的负罪和紧绷,他把这当作是赎罪的其中一种。 现在不一样了啊。 遇到了比生活比工作更重要的人和事,常年的懒倦身体喘了一口迂长的呼吸。 就想这么草率的,敷衍的,庸常地荒度人生,单调一点也无所谓,有她就好。 这两天的谢译,正是如此。 “饿了吧,晚餐好了。”洗手作羹汤让他倍感餍足。 祝福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的作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真的……好颓废。 谢译咧开嘴角,正要抱她呢,却被来人挡了回去。 “我自己可以走。”之前是因为脚伤,现在是因为…… 太羸弱太被动,太不像她。 祝福推开他,颤巍巍地往前走,尽量平稳。 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人打横抱起。 “喂——”她吓得惊呼出声,双手紧紧攀住男人的肩。 谢译满脸春风,“我想抱着你。”不因为其他,只是单纯地我想。 他笑得太耀眼了,祝福傻傻看着男人的眼眸,以及瞳孔里的自己。 片刻后,她顺从地靠进旷阔温暖的胸膛,乖巧可人。 他们在别墅里厮磨度日,也不只是肌肤相亲而已。 祝福是耐不住的性子,重新拿起画笔开始消磨时光。 白天,男人在客厅的长桌上办公,她就在另一边拿着画笔速写手绘。 空气静谧,只有键盘的敲打声和笔尖的摩挲音。 大多时候,是他心猿意马。 甜腻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不经意间的抬眸就看到她的侧颜,谢译很难不分心。 娇俏的女孩半趴在桌前,阳光洒落在半场桌子上,将她包裹在不刺眼的柔光里。 细腻的皮肤被照得剔透,隐约浮着一层绒毛,好似初生婴儿般纯净。 分心过后,是止不住的口干舌燥。 男人拿起一旁的水杯,轻晃了下,没有水了。 起身去冰箱开了瓶冰水,仰头灌了几口,还没来得及走回位子上,就在半道中停了脚步。 他微眯起眼,握着水瓶的手紧了又紧。 她大大咧咧惯了,行为举止里透着随意。 椅子上的女孩子不安分地跪着,半个身子扑爬在桌面上。目光所及,粉色的真丝睡裤包裹着形状姣好的臀部,连带着内裤的轮廓也一清二楚,鼓鼓的阴阜在丝滑的面料下若隐若现。 歪着脑袋画画停停,小屁股轻轻晃着,像召唤像勾引。 她就不能好好坐着。 谢译喝了一口水,踱步到她身侧,不客气的一掌拍在翘臀上。 掌音被衣料弱化,并不清脆,只是痛感依旧。 祝福无缘无故挨了揍,疼痛之外更多是惊愕,再是愤怒:“你干嘛打我。” “坐好。”他皱眉指出,甚至没有愧意。 祝福不干了,生理性泛红的眼眶多添了可怜,自以为很凶地瞪着罪魁祸首,他打人还有理了。 掌心火辣辣的后劲,好像确实下手重了,再一看她委屈的神色,谢译很没立场地想要安慰。 “打痛了?我看看。” 反手拉下睡裤,被奶白色保守小内裤包裹着的蜜桃臀跃入眼帘,左半边确实浮了个红红的印,状似指痕。 男人揉了揉,就被她不客气地推开:“不要你看。” 想起上回在餐桌前的检查,祝福心有余悸。 赶紧把裤子穿好,双手护在臀上,迭着腿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是不准触碰的抗拒。 谢译自知理亏,缓解感概似的咳嗽一声。 看她画了大半的速写本:“在画什么。” 真是没话找话了。 祝福还没气消呢:“你不都看到了吗。” 谢译看到了:“画加菲干什么。” 纸上那只活灵活现的橙色虎斑猫,正是风靡半个世纪的《加菲猫》中主要角色。 “羡慕啊。”祝福重拾炭笔,将剩余的线条补上:“它好吃懒做,欺负欧迪,捉弄邮差,不听乔恩的话,玩遍了所有的恶作剧。” 谁不愿被人一生圈养,免受惊扰流离,肆意妄为做自己,甚至不必承担后果。 谢译:“因为羡慕,所以画它?” 祝福手指微顿:“我又不羡慕了。” “嗯?” 她思忖片刻,把网络上无数次传阅的故事说给他听。 《加菲猫》里有一段是讲,加菲和欧迪无意中走失了,被卖到了宠物店,加菲很痛苦,担心主人乔恩会思念它成伤。在一个清晨,乔恩走进了宠物店,老板上前询问需要买宠物吗,他看见了加菲,意外之喜,立刻把加菲再次买回去,一家团圆,皆大欢喜。 故事的最后,那只世界闻名的肥猫在日落下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永远不会去问乔恩,那天他为什么会走进宠物店。” 祝福彻底丢掉笔,直直看着他:“追根究底势必会造成伤害,所以有些好奇该适可而止。是这样吗?” 谢译轻轻圈着她,不近不远的距离,上前一步就能倚靠,退后一步就能抽离。 这个空间感,会让她舒适。 “不全是,但绝大时候确实如此。” 他的答案太保守,模棱两可和敷衍了事都占了。 女孩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转过身重新拿起笔,翻开新的一页重新画起来。 她抽离了。 谢译看着空空的双臂,眉宇间闪过怔怔的怅然。 祝福并不察觉,顾自刷刷画着,嘴里念念有词。 “其实他们都错了,网络上广为流传的是人们美化后的版本,而故事的真相远没有如此动人。加菲不是走失的,而是因为枯燥无味的生活离家出走,而欧迪是被主人要求去找他也走丢了。中途欧迪被一个小女孩捡走,但是无法承受玩弄逃走了,加菲则是在外流离失所尝尽了苦头,最后他们在马戏团见面,受不了残酷的训练又一起逃走。它们并不是被卖到宠物店,而是被店主的美食诱惑进去的。” 纸上多了一幅画面,一猫一狗走在落日余晖中的背影,萧瑟凉袭。 她转身坐在长桌上,目光直视他,指尖触及那张画。 “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 在乔恩走进哪家宠物店是,店主开价猫和狗一起是25美元,乔恩还价20美元。 爱确实有所保留,其实不难懂。” 她转头,目光盯着画面,眼里凉薄无澜。 谢译在她的淡然叙述里一瞬间慌乱,又怕被看出端倪而微微颔首。 遮住了大半眸光,才敢颤着声音开口:“不全是……” 好似料到了他会说什么,祝福不想听了。 她跳下桌面,拉着走到其中一片窗前,遥遥一指。 “我看那片草坪都黄了,要不要我们种点什么吧,小白菜?绿豆芽?还是大番茄?” 谢译还没从先前的颤抖中回过神来,这会儿被她牵着手,眼前的女孩鲜活的脸庞。 男人点头,这些小事,都随她高兴。 “太好了,我想想还有什么可以种,其实生菜也不错,饿了直接可以吃,连煮都省了。” 她还在畅想蔬果满园的景象,谢译从身后搂住她,紧了紧,仍觉不够。 “对不起。”他埋首在她耳后,音色隔着皮肤是压抑的沉闷。 祝福闻言一愣,随后轻轻抬手覆在他的手臂上。 “那么痛,一句对不起就想我原谅你,哼哼。”她是指刚刚屁股上受得拿一下,“除非……” “什么?“谢译将她翻过身来,眼尾低垂温柔,只要她说,他什么都能做到。 “我想吃……嗯……蛋糕。”她歪头想了想,他好像什么菜式都能做,就是没做过甜品。 “我去买。” “买就不是惩罚了,要亲自做才行。”她可聪明着呢。 谢译低头咬了一口女孩秀气的鼻尖:“知道了小祖宗,我去买材料。” 想了想又警告道:“回头做好了不吃,要你好看。” 祝福没想到这茬,瞬间反悔:“那买也行,喂,谢译,难吃我真的没办法,你……” “晚了。”他丢下一句就上了二楼,看样子是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祝福气得跳脚,明明是想办法惩罚他,怎么感觉是害了自己。 - 然而全世界都知道。 加菲用自己的方式在内心深处爱着它的主人和朋友。 - 还欠一个6.2的日更,感觉完不成了。 -- 61.星星 谢译的效率很高,祝福才把先前的两幅画细节完善好,他就回来了。 除了材料,还买了一堆机器,打蛋器,迷你秤,蛋糕机…… “哎,你这可是作弊。”祝福研究着其中几个机器的说明书,很直白地拆穿。 谢译将材料堆在西厨房的中岛台上,对着一本甜品手册配置比例:“开卷考。” 他何止作弊,还带了小抄。 满腔教育说辞被他的理直气壮噎回去了,祝福推开那些机器,看到其他一些有趣的。 “这是什么。”她翻着纸箱子,小铲子小耙子,居然还有土。 “蔬菜小苗。”他记得她的话。 她随口一句,他就照办了,祝福满意地点头:“我要种。” “等等。”谢译放下手中的配料,将说风就是雨的某人拦腰截下。 她可真能闹腾,抱着那一盒子农作物就往外跑,也不看看外头是什么天气。 “你会种么就往外冲。” “我会啊。”祝福应道。 祝振纲的本职工作就是去荒漠化,偶尔听着那些叔叔们开会分析土壤成分,植物属性,她想自己也算是看过猪跑的,应该难不倒她。 谢译自然不会把她的大言不惭放在心上,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把她往电梯口推:“去换身保暖的衣服。” 祝福看了一眼外头的天才想起现下是寒冬腊月,不觉暗吐了舌头。 换好衣服下来后,餐厅那个人不知去向,连带着放在原处的那一大箱子也不见了。 循声找去,被她指定淘汰的那几篇枯黄草皮已经掀开,男人蹲在那用铲子松土,衣物上沾了泥。 祝福觉得谢译很好看的瞬间,这算一个。 邋遢的帅气。 把预前的准备工作完善了,谢译起身,看到屋檐下的人,宽大的深灰色男士羽绒服将她从头裹到脚,像个笨重的沙包。 发愣的沙包正闪着星星眼,花痴傻笑,男人的目光扫过去,她回了神,仓惶收敛却为时已晚。 谢译看在眼里,嘴角微扬跨步到她面前,还未开口,那团深灰色重重的撞进怀里,让他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体。 他手上沾了泥,只能虚虚环着她。 “怎么了。” 埋首的人冒冒失失从他怀里钻出来,目光落在玄关处的那块厚地毯,一只居家鞋翻了天摊落在一旁。 她气鼓鼓:“它绊我。” 秋冬的衣物产生了静电摩擦导致头发炸开,却不失可爱,谢译总觉看她怎么都新鲜,也不腻:“待会儿就换了它。” 发了脾气她就不闹了,视线落到他刚才捣腾的那片地:“不是说我要种么。” “冬天土都硬了,松一松才能下苗。” “你怎么什么都会。”能上天能下地,能做蛋糕能种地。 “我聪明。”他学着她惯常的得意劲儿,打趣着。 祝福慎重的点点头,算是认可。 “只有一盒子的小苗,玩好了就收心,外头冷。”用目光检查她的服装,还算合格。 “好。” 进屋后,谢译走回中岛台前继续先前的步骤。 低筋粉,蛋清分离,加牛奶,打蛋器…… 机器转了半分钟,他突然停下走到窗边,看着那团羽绒服正埋头苦作,情急了徒手扒拉着泥,也不嫌冻。 谢译正要走出去制止,那人儿就蹬蹬蹬跑回来了,冲到客厅长桌上拿了什么,又急冲冲出去了。 “小青……小生……小菠……” 祝福刚给每一株菜苗命了名,身后就传来了揶揄声音。 去了最后一个“菜”字,这名字取得省心省力,一看就知道没费什么脑筋。 “很好笑吗。”她转过身去,男人弯弯的笑眼很扎人。 “太草率了,往后要是有了孩子可不敢给你取名字。” 谢译笑着答,很自然地用指腹拭去她鼻尖的几粒泥点子。 “孩子”这个字眼骤然出现,祝福微微发愣,近几日的点滴情事在心头过了一遍。 “这前面都带了个‘小’字,和你一辈呢。”他的玩笑话还没完呢。 “什么啊。”祝福没懂。 “小生,小菠,还有……小猪。” 男人咬字清晰,唯独最后两个字是凑到她耳边低吟。 终于弄懂他话里的意思,祝福的脸颊突升热度,脑海里全是粉色画面。 她结结巴巴:“你……我……我的蛋糕呢。” 借题发挥遮掩尴尬,他笑得太肆意了,嘴角快咧到耳后了。 “烤着呢,知道你的胃口,做了八寸的胚。” 眼看着这菜地是种得差不多了,男人牵起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丝毫不在乎满手乌黑黑的泥渍。 掌心的触感冰凉一片,谢译还是后悔了,早就该把她领回屋。 厨房间。 内嵌式烤箱正亮着橘色的炙烤灯,里头确实藏着一个八寸的蛋糕胚。 看着干瘪厚实的芯,和记忆中的松软口感大相径庭,祝福不知怎么的就饱了大半。 想着他先前说的话:不吃完就要她好看。 她确实不挑食,可这么大一个,也不能硬塞啊。 小脑筋转起来,想着怎么躲过去。 中岛台边的人正在专心打发奶油。 书上说的,倒置容器不掉落才算成功,这看着应该差不多了吧。他试了试,确实掉不下来。 手指挖了一点尝尝味道,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她的口味。 “尝尝?”他问她。 祝福正看着那不成气候的胚体暗自伤神,再回眸看到白绵绵的奶油,重燃一丝希望。 伸手在边缘抠了一坨,张嘴含住细细尝了尝,食指吐出来裹上了水淋的一层水光。 她吃得专心,压根没意识到这举动对于某人而言是如何致命的诱惑。 谢译耳聪目明,一眼都没放过:“甜度怎么样。” “刚刚好。”祝福如实说道。 烤箱正好结束运作。 将烤好的蛋糕取出来,正欲将奶油抹上去,祝福连忙拦着:“我们分工,我吃奶油你吃蛋糕。” 谢译看着软塌塌的蛋糕胚,估摸着她是不乐意吃了,也不想强逼着。 只是费了老半天工夫才做到这个程度,落得被嫌弃的下场,嘴上总要过过瘾。 他说:“不行。” 祝福自知不占理:“那……一起吃。”唯一折衷的办法。 谢译故作不解:“一起?” 从他手里接过不忍直视的蛋糕,放在最远另一边,然后拿起装奶油的金属钢制盆,挖了一手指吃掉,觉得还不错,又挖了一手指塞到男人嘴里。 这样你来我往之后,谢译的嘴边已经堆起了一圈白胡子,像是圣诞老爷爷。 祝福看得咯咯直笑:“咦,你怎么吃的这么脏。” 谢译一手扣紧她的腰,另一只手伸进盆里挖了一坨奶油如法炮制地抹在她嘴边。 “一样脏了。”谁也别嫌弃谁。 祝福踮起脚尖,把唇边的奶油全数蹭到他的脖子上:“你比较脏。” 呵,这么不服输的性子,吃亏迟早。 谢译笑了,低头含住那张不肯服软的小嘴,奶油的香腻味在唇舌间爆炸,味蕾丰富了思绪。 哦,那句不肯服软略有偏颇。 其实很软,还很甜,他尝不够舍不得的甜。 - 温暖小日常。 -- 62.花招* 西厨的中岛台上满目狼藉,用过的器具铺张乱放,烤好的蛋糕胚远远放在边上早已没了热气。 娇俏的女孩坐在台面上,小脸上,发丝间,颈项处都沾了分量不等的奶油。 睡衣解了扣子,嫩绿色的蕾丝文胸卡在下围处,将那一对的玲珑浑圆裹得呼之欲出,尤其可口。 胸前那颗黑发的脑袋拱动着,吮着乳尖啧啧作响,片刻后吐出来,肿胀的奶头带着水光透红,好似树梢上的圆润小果,被他尝了又尝。 “你好了没啊。”被吃得思绪紊乱的人纤手拍在男人脸上,想推开他。 谢译挨了个软软的巴掌,也不恼:“还早着。” 伸手挖起一坨奶油,随意抹在她另一只嫩乳上,凌乱诱人,他低头又吃起来了。 “喂!……呃嗯……”质问变成了呻吟,喉咙里溢出来丝缕娇气。 他好野蛮,唇舌吞咽的力度越来越大了,祝福被迫双手撑在身后的台面上,只是这姿势,更是将胸腹送到他嘴里似的,烧人的媚。 这都怪她胡闹。 那句“一起吃”脱口而出,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 他不知是有意无意,吃完嘴边的奶油又恢复了作古正经的模样。 祝福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某人的胯下,居家裤松垮,仍是顶不住欲望的帐篷悄然支起。 可真能忍。 被他不苟言笑的吸引,祝福好奇的心开始蠢蠢欲动,想试探,拆穿和毁坏。 凑上去对着喉结轻轻一咬,男人的胸膛瞬间绷紧,祝福怕咬重了,又用舌尖舔了舔作弥补。 颈部残留的奶油被她小口吃着,格外得香。 “呀——”她正闹着呢,只觉身体一轻,被人拦腰抱上了台面。 谢译一派怡然:“踮着脚不累么。” 他比她高出了一个头,想要亲到喉结需要踮脚,这会儿坐在台面上倒是视线齐平了。 祝福嫣然笑着,双腿缠在男人的腰间,手指挑逗着起伏上下的喉结,嘟着嘴唇凑上去吮了一口下巴肉。 “不累啊。”她毫不回避地看着胯下的磅礴,脱口而出的话更是隐喻深重:“明明你比较累。” 谢译眯了眯黑眸,嘴角的弧度勾起:“你又知道?” “一看就知道啊。”她不怕死地戳了戳帐篷的叁角区,眸色里带着些许看好戏的意味。 她笑得正欢,眸光闪闪,谢译仿佛回到了在御景擦枪走火的那晚,一般无二的笑颜。 着魔过后,男人很快找回了神智,心有余悸地搂住怀里的妖精。 这一次,绝不能叫她跑了。 “太紧了,我喘不上气了。” 嘴上说着,身体刻意挣扎,缠住腰际的双腿时紧时松,像是故意蹭他的那处。 谢译的各项功能都没毛病,甚至因为太健康而多了些生理性不适。 她一蹭一扭,他觉得先前的忍耐都打了脸。 唇舌在纤白的脖颈上游弋,落下一连串的红印,睡衣扣子被男人咬开,鲜嫩翠绿的蕾丝内衣将两颗浑圆托起,衬得肌肤越发白嫩如雪。 买了那么多套贴身衣物,她偏偏选了最传统的款式,谢译微微抬头,嗅着鼻间的奶味,那两团嫩肉随呼吸起伏,近在咫尺。 他不知羞地埋首,亲着其中一颗:“好软。”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的软。 “那……甜么?”头顶传来女孩的诱惑声响,纯欲参杂其中。 男人思索片刻,得出结论:“要吃过才知道。” 装得挺好。 祝福笑着推他起来,将两粒圆乳从胸衣里掏出来,卡在了束紧又饱满的位置。 乳尖那朵粉嫩的小樱花瑟瑟发抖,格外惹人怜。 被眼前的白粉嫩绿刺激得猩红了双目,低头正要汲取,又被她的小手挡住。 谢译抬眸看她,眼睛里是不解和微恼,却引来了祝福羞怯的一瞪。 先前装得那么能忍,不过如此。 从盆子里挖了一坨奶油,点在唇珠上,点在下巴上,然后是锁骨上,酥胸上,最后是娇嫩的乳尖儿。 都抹了遍,指尖还剩一些。 将手指伸到男人口中,绕着舌尖嬉闹,时而轻扯,时而抠弄,徒然升起一种模拟入侵的快乐。 再拔出来时,食指指腹起了褶皱,被他吸吮得太过。 除了被撩拨,还有一种被玩弄的……新鲜感。 她太胆大妄为了,真该好好教训一顿才是。 男人欺身靠近,吃掉唇珠上的奶油,然后是下巴处,锁骨上,最后停在胸。 “从哪儿学的这些花招。”他挺好奇的,这小妮子还挺会玩。 当年质朴无华傻傻告白的那只小猪,转眼间已然成了缠人的美女蛇。 “别忘了我是什么专业的,这种情节小H漫上多得是。”是他没见识。 他们之间,他纯得像颗没被开垦的奶白菜,她是那只时不时拱一拱的贪吃猪。 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样啊。”谢译觉得自己被她藐视了,尤其在这方面。 嫌他招数单调的侮辱性质等同于早泄,不举,性生活体验差。 这感觉不是一般的糟糕。 接下来的事情,就超出祝福的认知范围了。 她也不懂自己的左边奶子是什么味道,他能吃了又吃不叫停的,奶头被吸得又胀又痛,感觉要破皮了。 出言催促,又被他随口一句打发。 等到一对娇乳都被他吃了个遍,男人才停口。 祝福低头看着自己的胸,水淋湿漉,红红一大片,吻痕之间相互交迭糅合,看不清细节。 手指轻轻戳着其中一颗奶头,没什么触觉了,只是麻麻的,连痛感都迟钝了不少。 “谢译,”她凶得瞪他,“你吸得太用力了,都肿了。” 男人低头亲吻着她的小嘴:“疼了?” 何止是疼,现在是不疼才可怕。 祝福生气了,小脚揣在男人的胸膛:“我不玩了。” 踹了他就跳到地上,胸前那两团坠坠地颤抖着,那样子比静止状态更迷眼。 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身后的人拦腰抱住:“玩不玩,该我说了算。” 谢译的好脾气都被她那一脚踢碎了,任她胡闹了这么久,也该讨点补偿。 翻身将她压在中岛台上,双乳被压得不成样子,冰凉的触感由敏感的娇乳传到四处。 “凉……”她浑身一颤。 谢译恍若未闻,单手脱了她的睡裤,同套的滴水绿内裤包裹着诱人的蜜桃臀,由他的视线看过去像是一个爱心。 嫩绿色的小爱心正不甘寂寞地胡乱扭动着,一直扭进他的心脏里。 伸手揉了一把嫩穴,出水了,内裤中间已经晕染出一团深色湿意,正和他意。 “不玩?”长指找到穴口,捅进去一小截,淫荡的咕叽水声清晰响亮:“都这么湿了。” 祝福手脚并用地反抗着,无济于事,张口想怼回去,却只是引人遐想的娇喘。 单薄的小内裤被他聚拢收紧卡在臀缝里,小小一条布料正好裹着阴阜,这还不够,男人拽着内裤尾端来回摩擦,碾压着阴蒂,花唇,嫩穴的敏感处。 他在做什么。 祝福宁可他直接一点,也比这样不上不下地磨蹭好。 在忍无可忍的蓄意作弄里,她尝到了崩溃的滋味。 “我要……你进来……”他不肯成全,就求吧。 谢译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爽快,手上的动作愈发花哨:“什么?” 中指不客气地挤进甬道,微曲抠弄,卷成粗绳的内裤卡在两瓣花唇间,碾磨着藏匿在丛林中那颗敏感的小珠。 “别磨了……不要手指……”她受不了了。 “那换什么。”他坏心的手指插到底部。 祝福说不出,手伸到背后胡乱摸着,在男人的故意里,很容易找到了那一根生硬滚烫。 “要这个。”她转头,双瞳剪水瞅着他。 谢译眸色暖暖,嘴硬道:“不给。” 就像她先前的每一次不让,这会儿换他故作矜持吊着她。 - 6.2的日更补上。 - 蟹老板纯不纯。 祝大福真流氓。 -- 63.挽留* 整一个下午,祝福被困在中岛台上就没下来过。 他说不给就真的不给了,哪哪儿都用上了,只是不肯来个痛快, 哆哆嗦嗦的颤抖一直没停,被压制的女孩迷蒙着眼,仰面躺在台子上,双腿被他掰开撑在两侧,一览无余。 祝福看着素净空围的天花板,脑子里繁星纷扰,十指插进男人的浓发里,分不清是推拒,抑或是迎合。 黑密丛林里白花一片,男人的唇舌在花穴扫荡,牙齿轻咬着其中圆粒,沾了奶油的淫水甜腻多汁,他吃得格外用情。 “够了……好麻啊……”祝福喘着气,又急又恼却逃不了。 “这就够了?”他反问,指尖从穴里勾出不少水液,眉宇间餍足意满。 他太坏了。 忍着酸麻的下体,祝福费力抬脚揣在他肩上,妄图挣脱出来。 谢译像是早料到她不安分。 抓起脚踝架在肩上,看着饱满的阴阜因为这个动作被拉扯成一道细线,贪吃的小穴还死死咬着那根中指,舍不得放。 脑子里闪过一个字眼,真骚。 视线回到女孩那张清隽的脸,染了情欲的色泽,靡丽至深,足以惑人心窍。 抽了手指,男人挺了挺腰,将胯下那根硕壮弹打在娇嫩的阴阜上,卡在那道水浸浸的缝里细细碾磨,分分钟湿了个透。 “不是想要这个?”他逗她。 祝福半睁着眼,摇头又点头,再摇头。 “不要了?” 祝福将头扭向另一边,不愿意看他。 谢译等了等,那头淡淡传来一阵哭腔,委委屈屈吐出一个“要”字。 以她的犟脾气,这算是最大限度的服软了,只是气息里还留着不屈不挠的劲儿。 男人弯了眼,愉悦感从眼角溢出来。 将气得不轻的小粉猪抱起来,眼眶忍得微红,叫他心有不忍亲了好几口。 后腰往前送,粗壮的阴茎入了半根,祝福被顶得嘤咛一声,软绵绵靠在他怀里。 “舒服了?”他笑问道。 被揶揄的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媚色尽显,只觉嫩穴里的那根又胀大了不少。 谢译也不好受,卡在半道上进退不得。 手掌不客气地揉着白乳,稍稍缓解她的紧绷:“咬这么紧,不想我进来?” 话音刚落,露在穴外的那半截也被他一并操进去。 被他无端控诉,祝福心有不快:“是你的……太大了。” 她本意是辩白自己,谁曾想话一出口成了恭维。 头顶传来男人的笑声,显然是很受用,身下的抽插也越加卖力。 “啊啊——” “慢…慢点啊……呃哈……好麻……” 祝福被他弄得娇软呻吟不断,感受着身体的敏感点被一一开发攻略,双腿打着颤,泄了满台面的水。 “又尿了。”他口无遮拦得陈述事实。 “别说……你不准说。”她羞愧难当。 她不让,他就不说了。 将无力的小腿重新缠在腰上,谢译捧起湿漉漉的小屁股走动起来。 一步一停,祝福被颠簸不休,小穴里还插着男人的阴茎,每一步都是烧心的慌。 谢译在她耳畔道:“搂紧我。” 搂紧,怎么搂紧,她好不容易搂住脖子,没几步又被颠散了手劲。 “去哪啊,别这样……弄……” “回房里做,你少受点罪。”冠冕堂皇的说辞。 他倒是疼她,可脚步一转就往楼梯的方向走。 真疼她,好好的电梯不坐,非走楼梯。 太坏了。 “嗯哈……不行了,谢译,停一下……” 走了一半的阶梯,她突然叫停,双脚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小腹连着嫩穴克制不住痉挛,无数的花液自花心深处喷涌而出。 男人听话的停了脚步,却也不停,只是换了个方式将她压在墙上狠狠抽弄了一番。 “好胀,太大了……呃啊……轻点。” “真娇气。”他笑着调戏。 祝福气不过,一口咬在男人肩上,凭什么只她一个人难受,这么想着,嘴下的力气又重了些。 谢译痛得闷哼一声,脸色却不见恼怒:“两张小嘴都这么会咬人。” 提臂抬了抬滑落的身子,男人大步流星走回了卧室。 窗外是腊月寒冬,屋内是欲意漫天。 止不住的春意从半掩的房门,女孩的喋喋娇吟,男人的舒爽低吼。 察觉到体内那根临爆发前的活跃,脑海里想起白日里他说的话。 祝福心里一紧:“你……别射进去。” 扑在身上的男人闻言一颤,生生压制了欲射精的冲动,咬牙忍了忍,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将阴茎从温热的嫩穴里拔出来,射在外阴阜。 私处被烫得猛然颤栗,但还好没有射进去,祝福松了口气,紧绷到此刻的神经终于懈怠下来。 夜深人静,谢译半坐在床头,眸光温柔含痛,看着臂弯里熟睡的面容,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会想起这几日的一幕幕,他们赤忱相拥,热烈交缠,却敌不过各自心里的盘算。 她笑闹着,人就在跟前,仍似烟气缥缈虚无,抓不住摸不着。 该怎么做呢,怎么留住她呢。 /// 大年叁十。 谢母的电话早在前几日就打来了,大意是平时怎么不着家都行,年叁十的团圆饭必须到。 也是放了些以后不相往来的狠话,谢译已经不像当日在黎家牧场的心气,母亲的话也愿意听进去几句。 再者,年叁十这一顿饭,也确实躲不过去。 去是一定的,他考虑的是,一个人去,还是两个人去。 祝福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瞬间秒懂。 “你别闹。”她率先把路堵死了。 拒绝来得太快太果断,谢译有些不爽,在她软嫩的脸颊上不客气地咬了一口:“我闹了,怎么着吧。” 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个齿痕,男人解了气。 “痛,你是狗吗总咬我。”祝福摸了摸被咬的位置,很明显的凹凸感。 “彼此彼此。” 一眼都不想见她,谢译心气不顺,上楼换衣服。 祝福跟着上楼。 他换了外出的衣服,她没有多的衣物,只能换上他的。 对上男人疑惑的目光,祝福小下巴一扬:“你有家要回,我也要回自己的住处。” 这里太空太大了,她不愿意在一个人待着,宁可回到自己六十平的小屋子里。 谢译是不肯的:“我带你一起回去,不会有什么事。” “你想吓死个谁。”祝福不同意。 从前的心结未解,她不想和谢家的任何人扯上关系,甚至眼前的他,也不该牵扯。 拗不过她,谢译最后还是妥协将祝福送回了旧小区。 “吃了饭我就来接你,乖乖等我。” 祝福避而不答:“我想到新年愿望了。” “什么?” “好好休息一晚。”她也是为他着想。 谢译皱眉,脸很臭:“想得美。” 车子绝尘而去,留下祝福在风中凌乱。 - 过年啦。 -- 64.团圆 走进黑黝黝的门洞,一层层拾阶而上。 家家户户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团圆饭。 欢声笑语隔着一扇薄薄的铁门隐约传来,祝福听着听着,只当是感同身受了。 开门进去,长久无人居住的屋子隐约散着朽味,深深吸了口气,陈旧感唤醒了独特的嗅觉记忆。 也有半个月没回这里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手指抹了抹餐桌面,起了薄薄一层灰。 脱掉他的厚羽绒服,屋子里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冷颤。 祝福差点忘了,这房子可没有四季如春的恒定温度,脑海里敲响了某一种预警,在舒服的频道里待久了,一些不以为意的特权变成理所当然。 不算是一个好现象。 回房间换了御寒的厚毛衣,撸起袖子,从洗手间拿出拖把和抹布,新年的新气象大多从打扫卫生开始。 整理客厅区域时,在边柜里翻出一个医药箱,祝福愣了愣,不记得自己有配置这个啊。 思绪留转,恍然想起大病初愈的那日。 他送她回来,那时候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谢译板着脸不说话,祝福也不敢冒然搭腔。 一开口,说的都是责备她的话,连带着对屋内简设一通数落,挑不出半点好。 谢译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嫌弃和挑剔也是她拼命努力后的所有,平淡,踏实且珍贵。 打扫完卫生,整个客厅都变得亮堂了不少,让她的心境也跟着明亮了许多。 从冰箱里翻出一包水饺,好在年前为了应付祝振纲的查勤买了许多速食充数,让这个年不至于太惨。 饺子加了叁遍冷水后出锅了,调好了酱料一齐端上了桌。 时针指向8点20分。 祝福打开电脑,调到春晚直播频道,正好播到了相声环节。 一身喜庆红袍的岳云鹏和孙越搭档默契,包袱抖得自然合理,她听着听着就入了迷。 嘴角不自觉咧到耳后,半天才察觉面部肌肉已经笑得有些僵硬。 热闹春晚配热乎饺子,迟到的年味儿浓了,清冷的孤独感散了。 钥匙转动锁芯,谢译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某个笑点低的傻瓜抱膝坐在椅子上捂着肚子弯了腰。 笔记本电脑摆在一旁,边上是一盘不冒热气的饺子。 心被狠狠揪住,这画面对比太强烈,想将她搂入怀中的强烈欲望破壳而出。 笨重的铁门关上,祝福从小品里回了神,看到站在玄关的人。 “你怎么来了。”讶异是难免的。 退出全屏观看,左上角的时间显示:22:40,是吃好了年夜饭赶来的? 谢译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入座:“看什么这么高兴,门外都能听到你的笑声。” “春晚。”祝福忽觉有什么不对:“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她没起身给他开门,那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给我的。”谢译顺口胡诌,拿起她的筷子夹起饺子,咬了一口又放了回去,冷了也硬了。 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祝福仍是否定:“不可能。” “不然我怎么进来的。”他一副理所当然,又蹙眉反问:“你晚上就吃这?” 祝福很容易被打了岔:“有什么问题吗。” 他这什么表情,又是嫌弃。 问题大了,谢译用筷子拨弄了那几只失去水分的干瘪饺子,下一秒就被打手。 “你家里大人没有教你不准玩弄食物吗。”她虎着脸教育他。 男人不急反笑,眼里闪着揶揄:“玩弄……食物?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有份玩的。” 真要算起来,还是她起的头。 他一提及,祝福就想起那个旖旎的下午,满桌子的奶油,和他灼热的吻。 “想起来了?”她两颊绯红,谢译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 自觉理亏,祝福憋着一口闷气,抢了他手里的筷子戳了一个水饺,沾了醋碟强行塞到他嘴里。 指望着用食物能堵住他的嘴。 谢译不出意外地皱了眉:“醋放多了。” 是酸的。 多了吗。 祝福用手捏起一只水饺边,同样沾了醋放进嘴里,咬了一半,酸度正常。 “我觉得不酸啊。” 除了口感硬了一点,饺子的味道勉强称得上鲜美多汁,难道是她太不讲究? 手腕被一个力道攥住,剩余的半只水饺直接喂进他的口中。 谢译煞有其事地品了品,缓缓点头:“这一只味道不错。” 残留的汤汁也被他仔细吮吸,指尖在男人的舌尖打了个圈。 回过神来,祝福连忙将手指抽出,羞赧地斜了他一眼。 湿意由指尖蔓延至心口,绵密冗长,像一颗濡湿的海藻,缠绕着浸泡在沼泽里。 她脱不了身。 有一瞬间,祝福醒悟了初时的天真,泥足深陷,要想清白抽身恐怕是天方夜谭了。 身体一轻,祝福伸手搂住他的肩,稳稳坐进男人怀里。 被他突袭了几次,她竟然习惯了他的蛮横无理。 把分心的人横抱在腿上,谢译将脸埋在女孩纤细的颈项间,诱人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不是妩媚的花香,而是纯粹的甜腻奶味,分不清是沐浴乳的味道还是她身体自发的香。 暧昧的低语在耳边响起:“洗过澡了?” “嗯。”她声若蚊蝇。 尽量降低存在感,薄薄的居家裤下清晰感知到他磅礴的欲望。 “好香。”鼻尖在下巴处胡乱嗅着。 “痒……好痒,别蹭。”她咯咯笑着想躲开男人的作弄。 由轻触变成舔吻,细白的颈间布满了无尽唇印,相处久了,祝福也能猜到接下来的桥段。 在还有力气的时候小小反抗了一下。 “你还没说,我煮的水饺好不好吃。”简直是没话找话。 “好吃。”谢译回答的太快,不假思索更像是敷衍。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来接你回家。”紧赶慢赶终于是到了,这样的日子,他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过。 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情厚谊,寥寥几字比多重多缠绵的情话都烧耳,祝福愣了片刻。 “呃……等等,”才停顿一下,就被他钻了空子,咬着唇瓣久久不肯松开。 祝福推开他的脸:“你…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如果你可以安静一分钟。”她今晚实在太聒噪了。 “谢译!”他竟然嫌弃她吵,现在是怎么样,从房子上升到人身攻击。 被她一声吼,谢译想到了更好的愿望:“我的新年愿望是……” 最后几个字,他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生怕被人听了去。 听的人被那个离谱的请求惹得满脸烫红,矢口拒绝:“我不要。” “问了又不帮人实现,没你这样的。”大约是猜到她的反应了,谢译笑笑,并不计较。 男人的大手不客气地从宽松的毛衣领子里伸进去,她洗完澡没穿内衣,这会儿被抓着那两团软肉搓揉,喋喋不休的娇吟轻喘,勾人心神。 有一件事他没告诉祝福。 那盘冷掉的脱水的干瘪的水饺比谢家年宴上的任何一道菜更让自己口齿留香。 那句好吃,也是真心的。 - 评论的集美们觉得肉够了?我很欣慰。 - 且肉且珍惜。 上剧情后你们再喊肉是不可能了。 -- 65.讨厌 宽大的毛衣包恰好遮盖了男人的为所欲为。 隽美的小脸上沾了情欲的靡丽,从乳尖传来的颤栗像电流一般贯穿全身。 她咬着唇,将呻吟藏于喉间,实在忍不住就斜眼睨他,秋波含水甚至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只是宣泄忿忿。 “别咬。”指腹划过下唇,男人嗔怪道:“都红了。” 祝福一口咬在他的拇指上,不解气,隔着毛衣去拉扯他在胸前放肆的手。 “松手。” 谢译听话地松了手,换了个方向往腰间摸索。 他的心思昭彰,祝福太知道了,只是不想轻易如他所愿。 将那手从衣服里拎出来依旧是放在腰间,身子软软依靠在男人的胸膛上。 “你抱抱我。”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片察觉不到重量的羽毛掠过耳畔。 这样的温言软语谢译很难拒绝,哪怕知道她是为了躲避些什么故意而为,也愿意乖乖就范。 将滑了一段的身子往怀里揣了揣,男士收拢了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桌上的电脑如常直播中,欢闹的春节联欢晚会正在进行时。 某人是真的笑点低,那些平平无奇的梗在她身上效果奇佳,笑得在男人怀里直打嗝,身子颤成一朵花了。 大约是她的笑容太具感染力,连带着男人平坦的眉宇间也满是乐呵。 谢译抱着她:“这么好笑?” “好笑啊。”祝福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又被画面里的小品情节逗得捧腹大笑。 小品讲的是沉腾和马丽分别饰演学生家长在班级教室为孩子占座的故事。 各种波折却依旧温馨,细枝末梢都透着爱。 都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话确实不假。 看着看着,祝福不知怎么竟生出来几分惆怅。 “爸爸一定生我的气了。”这是第一次,大年叁十她没有回家和爸爸一起过。 “嗯?”谢译低头亲在她的头顶,浅浅搭腔。 说到底还是怪他,祝福轻捶了男人的胸膛。 要不是他把自己从公司拖回别墅,她的手机也不会掉,大年叁十连新年快乐的短信都发不出去。 “我手机丢了,想和爸爸说句‘新年好’都没办法。” 男人神色闪过匆忙,很快掩饰过去,颔首温柔安抚:“我替你说过了。” “什么?”她从怀里坐起来,眸光清澈看着他。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通话记录第一通就是:伯父,号码地标显示:鄂县,中国。 祝福看着通话记录不觉一愣,甚至忘了去探究他为什么会有祝振纲的联系方式。 什么叫做“他替她”,新年快乐还可以代替的吗。 想着再打一个电话过去亲口说,才点开号码详情,手指又缩回去了。 这么晚了,如果她用他的电话打过去,更解释不清了。 想了想,还是作罢。 重新靠回他的胸膛上,心思微微发沉,画面里的小品再逗趣她也笑不出来了。 良久后,胸膛上传来一阵苦涩的问:“她……今天是一个人吗?” 谢译在等她问:“疗养中心每年都会组织大家一起吃年夜饭,饭后还有观赏性表演。璇姨喜静,不太参与这样的活动。” 怀里的人倏然抖了抖。 谢译轻轻拍着她的背:“她为了参加年后的一个折纸展览,这几日都在忙着做手工。好像是累着了,护士长说吃完饭就早早睡下了。” “嗯。”她轻轻应着,仿佛并不太关心。 她不说话了,谢译就安心抱着,也不说话,一时间屋子里只剩嘈杂的联欢晚会。 默了一阵子,祝福以为过了很久,一看时间才只耗了几分钟。 熬不过去了,她突然问:“饺子还吃吗。” 谢译没搭腔,怀里的人突然起身,将桌上剩余的水饺全数倒进了厨余垃圾桶。 打开龙头阀门,急轰轰的水柱冲刷着陶瓷面上的褐色醋汁,不片刻,一干二净。 谢译跟着她的脚步来到窄小的厨房,零下不知几度的水将她的小手冲得通红,她却无知无觉。 忽然,手一松,那盘子忽而落下,在水池里四分五裂,碎片四溅。 清脆的声响在伴着湍急的水流回荡在凝结的空气里。 男人走上前,关了阀门开关,抽了几张厨房用纸将她手上的水珠擦净,随后藏进自己的毛衣里侧。 冰凉的小手贴着滚烫的肌肤,还有他在耳边的那一句:碎碎平安。 突如其来的鼻酸将她击溃,混着浓重鼻音的腔调泫然欲泣。 “都怪你,不然我的手机也不会找不到。” 如果不是手机不见,她也不会提起无法发送新年短信的遗憾;如果不提,他也不会给她看通话记录证明已经打过电话;如果不看,她也不会发现在祝振纲的通话之前,还有两通和“郝护士长”的联络。 如果不是这么刺目直白的提醒,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忽略。 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和她一样寂寞独处度过合该团圆的这一天。 甚至在这之前的许多年,那个人都是如此仓促地一笔带过。 祝福抬眸,眼里是细碎的光 “我讨厌Z市,讨厌大年叁十,讨厌会碎的盘子。” “谢译,我讨厌你。” 谢译读懂了她的难过,心疼到无以复加。 “去见见她吧,我带你去。不要哭,小猪。” 还有一句,他一直没敢说出口。 心知肚明你的讨厌,还是那么那么地欢喜讨厌我的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 年叁十的夜晚,隐禾庄园的保安室都落了锁,大家伙儿都邀去礼堂看演出了。 车停在庄园大门外,两人在车里等了十几分钟,看见不远处有个小保安匆匆跑过来开门。 “抱歉,谢先生,让您久等了。” “是我来晚了。” 谢译礼貌致歉,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两个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新年快乐,辛苦了。” 小保安乐呵呵地接过,开了大门,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车子开到停车场,等到了下车的关口,副驾驶上的人还坐着不动,她低着头,大半张脸埋进毛衣领子里,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只是神色木木,眼眸半阖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路祝福都在犹豫,她不知道来这一趟对是不对,甚至已经到了楼底下,她还在踌躇着该不该下车。 车门打开,冷风灌进来,让发愣的人猛地打了个寒颤。 谢译下车绕过车身,从副驾驶开了门,解开她的安全带。 “下车吧。”他牵起她的手。 祝福屹立不动,甚至缩了缩手劲:“她已经睡了。”是他说的,她吃了晚饭就睡了。 “在门外看一眼,不会打扰她休息。” 他很少这么强硬,非要说为什么,大约是不想她多一桩后悔的事。 祝福沉默片刻,到底是下了车。 - 谢译唯一不敢,是任意一句“爱”或“喜欢”。 对祝福。 -- 66.变了 进了楼,大厅里只客户咨询处有一位护士小姐在值班。 谢译路过时照例给了双份的红包,是将她的那一份也备齐了。 电梯直达VIP楼层,郝护士长已经等在外面,和谢译汇报了如璇的近况。 谢译:“璇姨睡得好吗,我想进去看一眼。” 郝护士长看了看时间,估计着:“如女士睡前服用的药物里有安定成分,这会儿应该睡熟了,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就好。” 谢译点点头,牵过退缩在身旁女孩的手往前走。 一路到了病房前,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 客厅墙角亮着几盏光线柔和的小夜灯,茶几上摆着一幅装裱好的折纸工艺品,包装拆了一半,想必是才送来的。 祝福被他带到卧室门前,开门,一拳的空隙,低暗的暖光从里面透出来。 她一动未动,她还在犹豫不决。 谢译适时伸手,推着女孩的后腰将她送了进去。 祝福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置身其中,房门微阖,主卧里只剩下她,和床上带着眼罩安稳入眠的人。 举步走到床边,壁挂式的小灯投射出昏黄的画面感将她照得似梦似幻,大大的眼罩盖住了秀美的脸庞,只留出一点小巧的鼻尖和唇。 她侧躺着,睡容恬静,几缕发丝散落在耳畔,一只手从丝绒被子里探出来,半垂着悬空在床边。 手上的青筋有几个明显的点,是针孔,大约常年挂点滴的缘故。 祝福静滞了片刻,缓缓蹲下身子,将脸颊贴近手背将要触碰的极近距离,倏然停顿。 新年快乐啊,妈妈。 每一个字都带着烫舌的宛转,她仍是不敢说出口,只在心口滚了又滚。 祝福颤颤伸出了手,轻轻抬起盈盈一握的腕口重新放回了被中。 来这里,也仅是为了与她道一声祝福。 女孩起身,轻轻走出卧室,身后安睡好眠的女人几不可闻地牵动了嘴角。 她在房里其实待了没多久。 谢译在客厅沙发坐着等,见她出来了,牵了手将人领出去,跟来时一样。 护士长还在外候着,见他们出来,心里的那块石头才放下,这是她的职业素养,对病人的责任感驱使。 谢译知道自己这一出确实叫她为难,尤其是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 临走前,将口袋里的红包全数给了出去,吩咐她发给底下护士,只当是新年的好意头。 被他牵着走回停车场,一路上祝福依旧不吭声。 到了车前,谢译快一步打开副驾驶的门,祝福没上车,反而甩开他的手。 谢译一愣,以为她生气了,这是秋后算账呢。 突然地,一双手圈住他的腰,怕不够紧,双手在他后腰手腕互握。 瘪着嘴的女孩柔柔靠进男人的怀里,不着地的心绪从嘴角泄漏。 是成全了多年以来不敢肖像的夙愿,精疲力尽,她很少会让自己这么累,一瞬间的脆弱席卷而来。 她想抱抱他,也让他抱抱自己,这一回是真心的。 谢译环抱着瘦窄的身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若不是这寒冬腊月太冻人,他甘愿沉溺在她的全心倚靠里,永远永远。 车内的暖气让人回血通络,车载音响放着老爵士,是谢译从前爱听的歌。 祝福还是扒拉着他,抱着一条手臂缠得很紧。 她鲜少有这一面,依赖他,信任他,只属于他。 谢译很享受在被她全盘托付的心意里,尽管姿势不太合理,也舍不得抽身。 她的反常似乎不止于此。 车子才开出隐禾庄园没几百米,不安分的某人横着中控区粘上来。 谢译单手控不住她,拨下去又缠上来。 变本加厉了,祝福索性解了安全带,大半身子攀爬在他的肩上,手指一点一点数着他的胡渣粒。 凌厉的刹车声在凌晨清冷的夜里划破寂寥。 车子疾停在路边,谢译转身看着她,祝福不回避,水眸灿灿地与他对视。 毫无意外是他率先投降,男人越过身去想帮她把安全带系上,副驾驶不系安全带太危险了。 才勾了安全带,脖子就被她搂紧了,妖娆的身体曲线嵌入硬朗结实的胸膛,密不透风的那种紧。 谢译尝试拉扯了一下,没什么用,遂而在心底一声叹息,反手抱着她坐回驾驶座。 祝福适时分开双腿,尤其乖巧地吻着他的喉结,下巴,嘴角……一点点吻上去,至眼睑,眉宇间…… 受不住这样的撩拨,他将她拉下来,淡然开口:“不必如此来谢我的。” 她情绪大起大伏,是感动,抑或是致谢,所以用这种他沉迷不悟的方式来表达,谢译就是这么想的。 确实不必如此。 很多事情,她不说,他都愿意去做,不为别的,只是他想罢了。 祝福低着头,这会儿是真的不敢看他了,又深刻觉得自己可恶。 想起先前种种,每一回主动,以身体为筹码用诱惑的手段去达到一些目的。 瞧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 “不是这样的,并不是单纯为了谢你。”还有很多其他的,她暂时分辨不清的情愫…… 祝福将额头抵在男人的左肩,对着他的心脏处,轻轻诉说。 “回家吧,夜里寒气重。” 谢译颔首,眼眸里浮着浅浅温柔,他盯着胸前的小脑袋,无奈安抚。 祝福知道他口中的“家”是指何处。 虽然依旧是无法感同归属感,却没有如从前那般厉声否定。 她开始斟酌自己的言语是否会伤害到他,开始反省曾经的种种过分。 好像有什么变了。 祝福没有说话,只看着他,大约是不肯答应的意思。 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01:35。 她眼下泛起疲惫,谢译开口:“去坐好,不闹了。” “我不。”她摇头,又搂紧他。 谢译问:“这样抱着到天亮吗?” “嗯。”这她倒肯答应。 谢译开了车门,抱着她转移到后座,比驾驶位宽敞。 他想着再抱一会儿哄哄她,说不准哄着困得肯睡了,兴许就能腾出空开车回家。 这举动很容易让人误会。 祝福会错意了,况且,她本就心思不纯。 后座的门一关上,她用力吻他,穷尽浑身解数取悦他。 不再压抑享受其中的呻吟,这一刻,她愿意对他毫无保留。 - 咦? -- 67.车祸* 接吻对于祝福而言,比做爱更具亲密感。 满腔欢喜从舌尖喂进彼此口中,吞食,吸吮,为己所有。 她专心含着男人的舌,企图将他的爱意都吃进去,偶尔从鼻腔产生共鸣,发出诱人的缠绵音色。 扣住肩膀的手忽而用力,生生将黏在身上的磨人精推开。 被她搅乱了心神,谢译的脸色算不得好。 猩红着眸子,看着她情迷的小脸泛起红晕,她在笑,眼里璀璨辉煌无间。 刚才吻的太急,男人的嘴角漏出几点水光,湿湿润润,和她一样了。 祝福用指腹去擦,连丝的津液粘在指尖,勾出一道线。 伸出小舌舔了舔手指,犹嫌不够,又俯下身去将他的嘴角舔干净。 生涩谈不上妖冶的手段,放在久经风月的人身上估计起不了什么作用,偏偏眼前这一个例外。 谢译被她勾得叁魂不见七魄,新一轮的纠缠角逐又开始了。 错的时间,错的地点,就她一个是对的,这天时地利人和只占了后一项,谢译打心底里不肯依她。 然而理智一旦沾上她的吻,原地爆炸,能推开她一次已经定力超群,再有第二次是天方夜谭。 男人喘着粗气,不知不觉间化被动为主动,大口汲取她度过来的香甜,在她的炙热回应里着了魔。 这还不够。 他这些年看似光长了年纪,其余的一概不精。 就这么亲着也只敢停在嘴上,哪怕身下已经着了大火都能抑住坐怀不乱。 他犯起蠢来确实可爱,祝福偏好这一口,却不是当下。 带着赌气意思轻咬了他一口,抓了男人的手拉进贴身衣物里,轻易碰到了被内衣束起的胸乳,鼓鼓的左团子正好塞满一个掌心。 祝福:“我冷。” 嘴里嚷着冷,还将凉透了的手往身上贴,欲擒故纵太明显了。 谢译挑眉,并不拆穿:“哪儿冷。” “浑身都冷,”他不知真懂装懂,祝福索性挑破了讲明:“你热。” 见那娇弹的小嘴儿一翕一拢,倏而五指收紧,那团嫩肉连着薄薄一层纱从指缝间挤出来,谢译看不到,却能想到那画面香艳几何。 祝福识趣地嘤咛一声,媚眼斜过去佯装懊恼他的意思。 谢译勾唇笑了:“我哪热了。” “哪都热,”她半阖眼,盯着男人胸前的纽扣,状似漫不经心,小屁股找准了位置往下一坐:“这里最热。” 胯下那根被她的嫩穴压着,隔着层层布料依然触感清晰。 谢译直觉自己被妖精缠上了,可气的是他竟不想甩脱。 他还是不敢想,又问了遍:“真要跟我在这?” 祝福:“真要跟你。” 模糊了重点,却道明了心意,他懂就行。 抓了他的另一只手往腰间送,从紧身的加绒打底裤里伸进去,摸到一丝布料。 再往下一点,黏糊的私处沾湿了裤子腿心。 不对劲。 谢译觉得太不对劲。 借着月色余晖端详着她的神情,除了情欲的潮红,还多了一些青涩难耐。 平时也有,可连着手指间的触感,这份羞赧又显得不太单纯。 将她打横撂倒在车后座,外裤和打底裤一并被扒下,卷成团卡在脚踝处,倒成了束缚。 谢译定睛看了看,没看清楚什么名堂,不甘心,伸手开了顶灯按钮。 墨色的漆黑里突然亮堂了,也照得她的心思在光亮里无处遁形。 白馒头似的嫩穴印入眼帘,布料少到不能再少的内裤被淫水打湿了卷边成线状,此刻正嵌在逼缝里,前片的黑色毛发也没盖住多少,只那里他最钟爱的花蒂藏得最好。 谢译看直了眼,瞬间会意。 修长的双腿被他翻过去迭在头上,双手扒开两瓣蜜桃臀,那布料完好地遮掩了玲珑的小菊穴,被水液打湿的裸色软布近乎透明,诱人深入的蜜洞还在潺潺出水。 她是什么时候换了这一条……丁字裤。 谢译没过脑子,直接问了:“为我换的?” 祝福快要羞愤而亡了。 先前被他猝不及防推倒,脑袋磕在门上正眼冒金星,下一秒裤子就被扒了,还折出这样奇怪难捱的姿势。 他细细研究起来,那灼人的目光让她感觉私处烧起来了。 最惹人恼怒的是,他……竟然开灯了。 这四周围黑透了,就是在车里真做了,她暗喜也能藏一藏。 这下好了,就数这车厢内独自闪亮,真要路过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祝福不理会他的问。 双脚一阵乱踹,脚踝处被连裤袜绑了个结实,折腾半天还是老位置。 她换了个办法,屁股连着腰肢扭起来,真皮座椅在背下挪了半寸,直接将湿淋的小嫩穴送到男人口中。 谢译沾了一下巴的水,噗嗤一声竟笑了:“这么急了?至少等我解了裤子。” 他太无耻了,祝福第一次在床上,不,是在车上哭出声来,是羞愧至极了。 “呜呜……你走开,我不干,我后悔了。” 祝福想:是真后悔,太蠢。 谢译想:她又后悔?没门。 不理会她的扭捏娇态,男人揉了揉阴蒂,眼看着小穴一缩又吐出一股水,满意极了。 解了腰带,将胀到爆炸边缘的阴茎解放出来,啪的一声打在软嫩阴阜上。 白乎乎的嫩馒头红了一片,他没停,将嵌在缝里的那根布绳往旁边一拉,把着性器就插进去一个顶部。 “嗯呃……别啊……啊……” 身下的人晃着脑袋,小屁股还在扭着逃,却被钉上了似的,怎么都躲不开。 这姿势其实不好进入,并拢的双腿将嫩穴挤成一道线,那洞口更是藏在里面,他进去一个龟头已经费劲了。 谢译抬手将她脚上的束缚去掉,祝福猜到了,顺从着收了腿,等厚重的裤袜脱了一般,得了自由的脚直接踹在男人的胸口。 挺狠的一脚,别说他了,祝福觉得脚底心都疼。 踹完了她也怂,双手捂着眼睛,只敢从指缝里看他。 谢译没吭声,也不责备,只是手上的力道强硬了许多。 抓了不安分的脚踝捏在掌心控着,双腿向外打开,呈现一个v字型。 这姿势方便多了,虽然依旧是紧,却也正正常抽送起来。 他一浅一深地插着,胸口的疼痛感在胯下的舒爽里散了不少,眉宇间也餍足了。 他快活了,底下被钳制的人越加显得可怜。 祝福嘤嘤嘤地哭个不停,好话坏话都说了,他偏偏没有放过的迹象。 只得退而求其次:“你……呜呜,你把灯关了……关了……嗯呃……” 哪怕是夜深人静的大年初一凌晨,哪怕是冬衣重迭的遮遮掩掩,可她两条大白腿直挺挺地晃荡在眼前,但凡路过个谁都能看出他们做什么好事。 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谢译有一处舒坦了,人就变得格外好说话。 虽不是一口答应,也能有个余地:“不好奇吗,我是怎么进入你体内的,不想看看吗?” 他像是那条蛊惑夏娃的毒蛇,口吐红信子。 这太浪荡了,祝福猛摇头,“不想,我不看。” “你乖,看一眼我就关灯。”他边哄边一击猛插,将她弄得高潮迭起,半个身子都是颤抖的。 祝福不为所动,依旧紧闭着眼,只是断断续续的呻吟掩饰不住。 谢译将她的双腿更分开了,每一下都碾过甬道里那块软肉,插得她哭叫不止。 “不看就开着灯做一晚上,等天亮了保安过来查。”他凶狠起来不是一般的凶狠,“或许等不了天亮,你再浪叫得大声点,就全招来了。” “你……混蛋,呜呜呜……” 她说不过他,又觉得他真的干得出来,先前意为的温润君子都像是梦里看花,全变了样。 “乖小猪,睁开眼睛。” 谢译就是故意的,是她自己起的头,纵火潜逃,不负责任,想都别想。 在一阵长达十几秒的高潮后,祝福顶着汗涔涔的小脸,虚弱又可怜地喘着气。 她睁开眼,先是望着车饰顶部,目光再往下滑,从他的脸移到胸膛,最后不情不愿地挪到了交合处。 看得未免太清楚了。 丁字裤勒出红痕,私处酥麻一片竟不觉得痛。 小小的蜜洞口正吃着不合尺寸的大肉棒,穴口紧绷着一圈,方才的那一番操弄,嫩穴上的白浊水液体起了沫,可想而知的激烈。 她莫名觉得骇人,就怕撑破了,小穴缩紧将里面的肉棒子搅得更加紧和疼。 “嘶……别夹这么用力。”难得他也有叫痛的时候。 祝福得意了片刻,又作势起来:“关灯……我看了,你快关灯。” 谢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只是遇上她忍不住贪得无厌,想多问几句平时她不会答的题。 “你什么时候换的这件,早上?还是回家后?”他拨弄着那条聊胜于无的小内裤。 祝福羞赧地瞪了他一眼,扭头赌气不答。 她不肯说,他也能猜到些苗头。 早上是不可能了,临出门前他检查过一回,那时候还穿着正正经经的少女棉内裤。 那只能是回家后,她洗完澡换上的。 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不需要穿成这样,难不成,是猜到他会去找,特意穿上的。 这算是个新年礼物了? - 现在好像是隔日更了。。。 我跪下了。 -- Xrourouwu.Com 68.内裤* 谢译又看了看,还是不对劲:“好像不是我买的。” 祝福懊恼极了,低声吼他:“买了那么多,亏你还记得住。” 他买的那一堆,叁分之一能看,叁分之一吓人,剩下的叁分之一她只想丢了。 谢译点头:“我挑的,当然记得住。” 她身上这件,他断定不是。 这么说,是她早有准备的…… 谢译猜对了一半。 想当初,祝福处心积虑想方设法和他产生联系,什么没下限的办法都有想过,用身体来达到目的反而成了最简单实在的招数。 她为此做了准备,H漫A片都看了,暴露的情趣服没敢买,性感的内衣裤倒是准备了两套。 只是谢译太容易攻陷,那些附加技能还没用上,他就乖乖投降了。 祝福一直觉得,这里面有大半是承接了姐姐的情谊,到如今她仍是这么想,只是不如当初坚定。 怪他的温柔乡太醉人,让她一时间忘乎所以,顺带着也开始自欺欺人。 回家换了这一身算是个意外。 之前他买了那么些不堪入目的贴身衣物,这也像是一种暗示,后来性爱间他花招不多,只是每每捧着屁股亲的时候,总是将小内裤卡在臀缝里使劲搓揉,那视觉效果跟丁字裤一般无二。 祝福想,或许男人都好这一口,正好家里有一套保守的,也就是好奇试一试。 谢译先前在车上说会来接她那话,祝福压根儿就没当真。 这样的日子,他又是那么大的家族,怎么可能走得开。 没想到,他竟真的来了。 若说感动,确实没到那份上。 一进屋就搂搂抱抱的,祝福烦他,又碍着穿了惹他笑话的内衣裤,在家里怎么都不肯,胡搅蛮缠地忽悠过去。 只是,他带她到隐禾庄园,这让祝福没了脾气。 先前胆怯顾虑不敢做的事情,他都率先一步帮她绸缪了,这让她错生出一种怪象,像是有了强大的倚靠,人就变得愿意示弱了。 停车场的拥抱以及后面的主动索吻,押了八分的真心。 而剩余两分,是对着父亲的承诺,关于姐姐的过往,与其他的未可知。 “这是你买来勾引我用的?”他不放过,话茬还留在那条羞人的丁字裤上。 一句话道破了先前伎俩。 那些小把戏早被他看穿了,藏着掖着不认也没意思,祝福并不怵。 只是现在什么时候了,顶灯正刺辣辣地照着,她又是那样羞人的姿势,被他这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逼迫着,真让人生气。 祝福气不过,与他对呛:“对啊,原本是买来勾引你的,谁曾想有人色欲熏了心,这么容易上钩,都没机会派上用场。” 她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当下情形不该说这些话激他。 只是说都说了,谢译不聋也不瞎,那眼睛吃人似的喷着火,嘴角竟然微微上扬了。 真吓人。 他阴森森地发问:“色欲熏心?容易上钩?说我?” 祝福正要狡辩,给自己争取一点缓行空间,他没给机会,开启自问自答模式:“我是。”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男人的深吻接踵而至,一直塞在小穴里胀到爆炸烫到要命的那根东西跟上了发条似的动了起来。 他动得很有规律,不紧不慢,是祝福喜欢的节奏。 没过多久她就不犟了,也不嚷嚷关灯,乖乖在他身下起承转合,身体总归比嘴诚实。 只是压不住娇喘,他稍稍使坏重了某一下,她就能叫出缠绵的音调,很勾人。 祝福在自己的叫床声里都浪出了一股接一股的花液,更何况没很容易被俘虏的谢译。 他好像除了持久力这一点让她不适应,其他都挺好,挑不出错。 至少他们做爱很和谐。 这论点也是片面的,他近来都不太去工作了,做爱的时间占了大半,两个人一旦空着就能亲上,甚至于其他不和谐的方面还没来得及探究。 最后,祝福被他哄得坐在腿上蹲着弄,全靠她来卖力气。 扎着蹲步起起伏伏,还要用他喜欢的招,一边前后左右的摇,一边缩着夹。 掀开毛衣将他整个脑袋套进去,胸前那双失守的白乳就在眼前,随他揉搓捏扁搓圆。 就他会享受,祝福没好气地想。 越想越气,越气越无力,越无力越耍赖,耍赖过后就是敷衍了。 她磨磨唧唧地套弄半天都没有射的欲望,谢译没耐心了,索性掐着她的细腰自己动了起来。 祝福被颠得头晕,委委屈屈地说:别这么重。 话出了口也没什么用,她尿了好几次,饱得很,是他欲求不满才发了狠。 “你带套了么。”她还惦记着最重要的事。 “没有。”谢译果断回答。 “那还和我做。”祝福凶巴巴地推他。 “喂。”他反驳出声,点醒了这一出荒唐事的开端是由谁起。 祝福理亏:“那……虽然是我先挑起的,你也可以拒绝啊。” “怎么拒绝,我色欲熏心,容易上钩,你最清楚了。” 祝福被这一句堵得头昏脑胀,不只是气得还是他用力顶的。 强撑着疲软的身体,扶着他的肩膀缓缓起身,大半阳具离开暖穴时他们都哼唧了一声。 祝福是觉得空,谢译是觉得凉。 徒留一个龟头在嫩穴里,祝福没了力气,脑袋都到车顶了。 “你拔出来。”她让他挪一挪。 底下那根跳动得厉害,射也就是下一秒的事情。 谢译“哦”了一声,随即发力整根尽没,低着最深处花心卡在某一个口,全数爆发了出来。 祝福被射得一颤一颤,腿软得不像话,小腹里坠坠得沉,直觉装满了他的…… “混蛋,你故意的。”休息了片刻,有力气就找他算账了。 谢译心情好了,什么都愿意迁就:“我的错,明天我就在车里备一盒套子。” 原来车还有这个用途,他之前确实没往这方面动脑筋,现在知道了。 “谁说这个了,不准你放。”好像她还会在车里和他苟且似的,祝福怎么也不肯了,又累又酸。 “难得一盒不够?那两盒。” “谢译!”现在换她气得想吃人。 口角争辩最后在男人的哈哈笑声里断了线。 他就是逗她的,什么避孕套,不用才好- 现阶段的他们是最真实的自己。 -- Xrourouwu.Com 69.气球 再睁眼时,祝福已经躺在了别墅的床上。 熟悉的冷冽氛围,她伸手往外摸索,另半边已经冰凉,他应该起床有一段时间了。 昨晚在车里闹过后她累到昏迷,连怎么回来都记不清了,估计又是好一通折腾。 起身,开了床头灯,落地找拖鞋的时候目光瞥到床头柜上。 是她的手机,在新年的第一天,失而复得。 并不惊讶,祝福浅浅看了眼便去浴室洗漱了。 下了楼直奔餐厅,这会儿已经下午了,她饿得前胸贴后背。 餐桌上果然放着丰富的早餐,尚有余温。 抓起煎至金黄的火腿片叁明治咬了一口,松脆美味,唇齿留香,咕咕不休的胃瞬间满足。 祝福承认,对谢译的依赖很大程度从食物开始。 有他在,她再没有烦恼下一餐该吃什么这个问题。 谢译从一楼的健身房出来。 穿着修身的速干衣,汗水浸湿了前胸后背,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炫耀成果。 祝福没看到他,只是熟悉且强烈的男性荷尔蒙侵占嗅觉系统,甚至盖过牛奶的香醇。 放下杯子,她转头,正好迎上男人的吻。 谢译正口渴,正好将她没来得及吞下的半口牛奶抢了过去,双倍的香甜可口。 他意犹未尽:“好甜。” 祝福嫌弃地撇开头:“你好臭” 被嫌弃的人也不恼火,视线掠过她吃得差不多的叁明治:“也不热一热再吃。” “本来就是热的啊。” “够吃吗,再给你煮个面?” 祝福囧到无地自容,胃口大这个槽点好像永远过不去了。 换她恼羞成怒了:“你怎么总问我够不够吃,烦人。” 一而再再而叁,半点绅士风度都看不见,她好歹是个女生,这话能随便问吗。 谢译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肉:“怕你饿啊,喂了这么久也不见你长点肉。” 手掌在她的翘臀上顺势捏了一把,男人的视线从脸扫到胸,眸光里暗藏的火星子隐隐欲燃。 再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祝福脑子闪起警报,连忙砍断话题,反手推他:“你臭死了,快去洗澡啦。” 不与她计较,谢译顺阶而下,只是走前抢了她的那杯牛奶一饮而尽,转身进了一楼浴室冲凉。 简单垫了肚子,祝福又上了楼。 昨天闹得实在凶,感觉还没有睡饱,她打着哈欠回到卧室。 沾床入睡前,用最后一丝精神打开手机。 铺天盖地的新年祝贺短信,爸爸的,师兄的,昔日同事的,连沛山叔那么忙的人也发了,顺带提了句喊她去吃年夜饭。 尽管岔了时间,被惦念的那份感动依旧在。 回了几条要紧的,祝福大致浏览了一遍关了对话框,手指划到售票软件,定了去鄂县的火车票。 返程高峰抢不到票,她把回程的时间定在了正月十五。 元宵节离开,好像很残忍。 或许没差别,她既确定要离开,狠心二字是撇不清了。 谢译洗完澡出来,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用餐的人也不见踪影。 跟着回到卧室一看,才醒了没多时又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了。 看了眼床头柜上被动过的手机,又看着她,睡颜恬静安稳。 男人在床边坐了会儿,眸色晦暗不明,将她踢在被子外的白玉小脚塞进去,起身下了楼。 两人相安无事度过了这个春假。 她渐渐会耍小性子,谢译惯性纵容,如若不计较细枝末节,堪称得上蜜里调油的情侣相处模式。 除了,她故作无意的一句又一句:今天周几;是初六了吗;你快复工了吧。 诸如此类,像是一场命定逃不过的倒计时,她是报数的人。 除了刚开始愣住,到后面谢译好像适应了。 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每每据实告知,面上也没显现任何。 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却又真实如常。 他办公,她画画;他煮饭,她旁观;他哄,她闹。最后,他总能找准机会蓄谋已久吻她。 对于从前,对于无法泯灭的过去,对于烙印在心底的那个名字,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忽视,遗忘,最后失忆。 然而沉重的秘密好似一只脆弱的气球,在人们的不察觉中被时间蓄满了气体。 只等着到达某个临界点,轻易爆炸。 正月初七是节后上班的第一天,谢译再消极怠工也该去公司露个面。 这个年回谢家过,和父母关系有了明显改善,谢博良面上不说,心里是一万个想叫他回来照顾家里生意。 谢译面上含糊过去却不似先前冷漠,他也有自己的筹谋,这其中,名叫“祝福”的因素占了大头。 倘若真的回归众益,多的是要交代和安排的,出来自立门户这些年,想要彻底退居幕后并非易事。 祝福知道他忙。 复工的前两天他都在书房待到后半夜才睡,隔天又早早起床。在如此紧凑的时间里仍不忘照料她的一日叁餐。 她并不是一昧自顾享受还深觉理所应当的人。 主动提出下厨,却被对着电脑看计划案的人淡淡一句话驳回:不必。 祝福觉得被鄙视了:“你是不是嫌弃我的厨艺。” 她是厨艺未精,却也没到闻风丧胆的地步吧。 谢译的视线这才从显示屏挪开,将嘟着嘴的人揽进怀里:“你以为下厨好玩啊。” 他总是将她归于爱玩,没耐心,小孩子脾气那一类,对付她大多用哄的招数,这一回也不例外。 祝福没觉得好玩:“你给我做了这么多顿饭,我也该有所回报才是。更何况,你近来那么忙……” 她原意是想将两人之间清算干净,可话一出口,难免矫情。 谢译听了,前半句并不合心意,听到最后脸色才稍稍回暖,抓住丝缕转瞬即逝的甜揪着不放。 “心疼我啊。”他笑得格外好看,眉宇间的疲惫淡了些。 祝福不承认:“我没有。” 算了,她惯性嘴硬心软,他最清楚不过了。 掩下那一点失落,谢译松开她:“厨房烟味重你别管了。午餐我叫了营养餐,这会儿估计快到了。” 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祝福也不再勉强,随口“哦”了一声就离开了书房。 关于下厨这事,就这么提过作罢了。 谢译恢复正常上班作息后,房子里一下子空荡了许多,时间变得枯燥漫长,消磨半晌却只过了一刻钟。 祝福坐在客厅的大长桌上,还是原来的位置,画了没一会儿就觉得烦躁。 抬眸间,对面的空位上少有了熟悉的身影,忽觉无趣,丢了画笔罢工了。 这房子自打住进来就没有好好参观过,除了二楼卧室,洗手间,就是一楼客餐厅,再然后是户外目光所及的草坪。 刚住进来那日她在赌气,紧接着伤了脚,再后来因为他……更是无暇分心去参观。 索性无所事事,祝福里外一通乱逛。 这房子确实费了心思装修,前后好几道暗门和墙体融合,不仔细看真不易发觉。 她左顾右盼,竟逛出几分探险的趣味,看到好玩还能琢磨一二。 步入书房后的右边侧墙有一道暗门,轻轻触碰,门自动打开。 里面是一个约莫四十平米的空间,摆了四周围的透明玻璃柜,柜子里放满了大男孩的玩具,应该是他费心搜集。 机械类,道具类,灌篮高手系列手办,漫威英雄系列乐高模型……诸如此类,算得上应有尽有。 祝福是艺术系动画专业,对这些玩具一眼就喜欢上了。 细细端详了一圈,最后在最角落的储物柜里找到了更多没拆封的乐高,城市系列,赛车系列…… 他那么忙,估计是越来越没闲工夫拼这个了。 大致数了数,竟有二叁十盒,虽不玩这个,祝福也知道这些模型千金难求,现在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单是包装盒都叹为观止。 她挑选着,想找个简单入门级别练练手。 抽出一盒,好复杂,塞回去,再抽一盒,难度大,塞回去,再抽一盒…… 储物柜最右边的那一盒被抽出,一个暗黄色的牛皮纸袋随即掉落。 纸袋封面上赫然印着“档案袋”叁个字,款式最最陈旧的那种。 封口被撕开过,估计是打开后又被放回去了。 祝福捡起来,捏在手中,指尖感受着袋内的文件,不算薄也不算厚。 脑海中不知怎的闪过陶漾的话:几年前有个人也对那件旧案耿耿于怀,里外查了个遍。 心里有一个预感,直觉这袋子里就装着探寻已久的答案。 她想打开,前所未有的想。 父亲的话,谢译的话,陶漾和吴沛山,说辞杂乱各抒己见,却有一点雷同,那便是模棱两可草草带过。 或许每个人说得都不假,却总归隐瞒了部分。 他们不愿让她知道的事,其严重度必然残酷到无法承受。 仿佛置身于注了水的气球群中心,女孩的手里攥紧了一根不起眼的针,战战兢兢。 若她稍一伸手,在距离0.01毫米处划破空气,爆破音越过海平线,巨浪呼啸兜头将其淹没。 一张张扭曲且痛苦的脸旁在泼天的浑水里挣扎起伏,直至绝望。 她突然犹豫了。 她不敢,她竟然也会怕。 这恐惧里面藏着谁,祝福心知肚明,亦充耳不闻- 剧情前要不要再炖一遍肉?我其实有点腻。 -- 70.纸鹤 傍晚时分,谢译回到别墅。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不过六七点光景,天色已经黑透了。 手里提着外带的晚餐,他进屋,不见往日的明亮,只有客厅区域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祝福背对玄关而坐,还是长桌的老位置,俯身在做些什么,并未发觉他回来了。 走到餐厅,上一顿餐点还完好无缺地摆在桌上,谢译霎时皱了眉,她没好好吃饭。 收拾干净桌子将晚餐摆好,走向客厅区域正准备叫她,目光掠到散落在长桌四处的乐高碎片。 男人呆愣在当场,后背脊发凉,瞬时冷汗涔涔,几欲开口却丢了舌头。 只一昧傻站在离她几步远的沙发边挪不动道,不敢上前,更不敢冒然举动。 拼得颈椎酸痛的人摇晃着脖子伸了个懒腰,忽而回眸,看到他站在身后。 祝福敛下眼底的黯淡,片刻后恢复如初。 她抬眸直视他,没什么波动,轻声说了句:“你回来了。” 谢译站在原地仔细端详着她,好半晌才举步走上前:“晚餐准备好了。” 他的嗓音干涩失真,濒于崩溃又死死按捺,入耳刺痛。 祝福点点头,丢开手里的乐高往餐厅走。 到一半了,身后的人没跟上来,她转头,正好撞进男人的晦暗眼眸里。 祝福问:“你不过来吗。” 谢译抬起千斤重的步伐走到她身边,颤抖着去握她的手,她没挣扎,他就抓得更紧。 到了餐桌边,祝福落座,端起手边的汤盅顾自喝起来,她吃得意兴阑珊,一餐下来也没下肚多少。 谢译撇去心头的不安,专心对付不好好吃饭的某人:“我见你午餐也没吃多少。” “没胃口。”她淡淡道。 这不像她,谢译蹙了眉,还带着隐隐的慌,能让她失了胃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握着筷子的手开始不自在地拿起又放下,再叁踌躇后抖着嗓子发问:“嗯……怎么想起玩乐高了。” 他借着端起碗的动作,将失措掩盖,话音却乱了方寸。 调羹在陶瓷容器里刺耳一剐,片刻后祝福松了手,调羹掉进汤里,咕咚一声没了音。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热乎乎的糖醋里脊,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一筷子吃完了才想好该怎么答。 她漫不经意道:“无聊好玩啊。” 一整个晚上祝福都表现得很淡然,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是谢译心思未明,做事频频出错,一下子打翻了汤碗,一下子又踢了桌腿,总归磕绊。 晚餐后,祝福径直上了楼。 餐厅的残羹冷炙,客厅的凌乱无章她都懒得管了,只留下个谢译,他最擅长收拾残局。 好累啊。 刚开始还不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疲倦感日益蔓延,沉淀在每一个细胞,无形间透支了心力。 她觉得困顿,沉重,无法呼吸的惫懒。 谢译回到卧室,看到床上的人早早酣然入梦。 她睡得浅,眉心还微微皱着,叫人看了心生不忍。 男人在床边坐了会儿,心里的结越拧越紧,或许他该说些什么,总比让她独自多加揣测强百倍。 可是,万一呢。 万一她没看到,万一她看到了没打开,万一她还是不知道那些支离破碎的曾经。 那他,又何必不打自招。 怀抱一丝侥幸,就这样得过且过的消磨光阴,他和她都是。 引爆炸弹的按钮在她手上,如果祝福不主动按下去,谢译愿意胆战心惊过余下的每一天,所有的不安和罪恶他活该来受。 次日清晨。 祝福醒来,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件事竟是昨天还没拼完的乐高,想着今天估计能完成二分之一。 下了楼,本该早早上班的人竟然还在,老位置,霸占着客厅长桌的另一端。 祝福见到他,也不惊讶,或者有,一点点而已,很容易忽略不计。 坐回自己的位置,不片刻就将收拾好的乐高又打散弄乱了,铺开了半张桌子。 她总有这个特殊技能,把井然有序的事物弄得乱七八糟,算得上天赋异禀。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谢译率先打破了沉默。 “去吃早餐。” 祝福没理,还对着说明书研究。 昨天好像拼错了一块,又看不出是哪里,一想到要拆了重来,她无端端烦躁起来。 男人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指点了点说明书的其中一处,症结所在,他一眼洞察。 祝福并不感谢他的出手相助,只觉得探索的乐趣被人拦腰截断,更烦了。 “你怎么还在。” 这是赶他了,谢译弯了唇角,转了个话题念叨:“你昨天就没好好吃饭。” 真是活久见了,她也有食欲不振的时候,还被人拿来当话柄,女孩的两颊沾了些许红晕。 被揭了短处她不乐意了,扔了乐高碎片,起身来到餐桌。 几小碟早点小吃堆在眼前眼花缭乱,她选了其中一碟,戳得那颗溏心荷包蛋面目全非,插起半块塞进嘴里,咀嚼得很用力。 见她闹脾气了,谢译反而心情愉悦了不少,恨不得她上房揭瓦,也比不冷不热的淡漠要好上千万倍。 “你不上班?”这是第二次了,她赶他走。 谢译依旧避而不答:“今天想做什么?” 祝福用调羹搅着馄饨汤,不一会儿便皮肉分离:“我想去……” “嗯?” “想去看妈妈。” 这不是谢译料想中的答案,其实从昨晚开始,她的一切行为举止都在预判之外。 回过神来,随之而来的五味杂陈让他有一瞬动容。 好像是第一次从她口中真正意义上听到喊如璇‘妈妈’,大胆假设,这是不是暗示着,她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了? “好。去换身衣服,我们半小时后出发。”男人应道。 接着从她手中解救了那碗不能看的小馄饨,转身进了厨房。 祝福知道他会答应,也知道他哪怕面上再装得云淡风轻却依旧百爪挠心的不安稳。 /// 隐禾庄园。 谢译带着祝福到时,如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完成她的折纸作业,来时主治医生也说她近来情绪稳定不少,精神头也不错。 桌上铺着各色的彩纸,而她的手工难度已经从千纸鹤变成折纸画,有扇形有花型,式样繁多。 门开了,看见是谢译,如璇并没不意外,往年年节,他也会来探望几次。 直到视线定格在祝福身上,如璇的眼神有一丝闪烁,她匆匆低下了头,像是回避什么。 “璇姨,我们来看你。” 谢译的开篇太亲昵,如璇蹙眉,余光正好掠过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 瞬间好像明白了其中曲折,眼睛里堆起了些许不赞同,随即又低头顾自手作。 谢译低声和祝福嘱咐了几句,就和护士出去找医生了。 喀嚓一声,房门关上。 如璇依旧没抬头,因她知道,她还在。 犹豫着迈开脚步,祝福走到沙发边,见她低头重复着单一折纸动作,来回反复,一心二用怎么会做好。 祝福:“我可以折吗?” 如璇轻声“嗯”了一声,依旧是自顾自。 祝福挑了张明黄色的方形彩纸,凭着记忆开始对折,她很久没有折千纸鹤了,步骤生疏,好半天才勉强折好一只,并不精细,边缘明显没有对齐。 快到了午餐的点,谢译从主治医师那儿回来,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画面温馨异常。 身着旗袍,裹着貂裘披肩的中年女士坐在沙发上,金边老花眼镜架在鼻尖,手上是一笔一划的慢工出细活。 茶几边上,穿着纯白厚毛衣牛仔裤雪地靴的女孩盘腿坐在厚地毯上,脚边是一堆折废了的半成品,等折出一只过得去的,生动灵现的眼睛眯着笑起来,举到如璇的眼前。 如璇点头,嘴角是温婉的弧度。 她们甚至没有讲任何一句话,周身始终荡漾着柔软的味道。 谢译照顾如璇多年,从未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刻般自在的神情,轻松,温柔,一颦一笑间闪着母性光辉。 若不是该用餐了,他实在不愿成为这一幕天伦之乐的介入者。 不远处,护士小姐正推着餐车过来,敲门而入,打断了专心手工的两人。 祝福才发现,不声不响间已经到了饭点,轻轻捶打着长时间因同一个姿势而麻木的大腿,手一撑从地上起来。 护士小姐布好了餐桌,推着轮椅过来,如璇略有拖沓,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好像在等他们走。 谢译深知她不愿示弱的骄傲,说了个得体的理由:“璇姨您先用餐,我们不打扰了。” 如璇点头应好,然而祝福并不买账,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伸出了手。 护士小姐看到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朝谢译投去疑问的目光,男人回了个等待的手势。 祝福伸手,是想扶她。 如璇没有动,只是愣愣盯着那双手,她不想从女儿眼中看到同情或可怜的意思,她受不了。 在不算短的心理建设下,如璇将胳臂抬起来递到她手中,借着力蹒跚起身,护士小姐适时将轮椅推过来。 等她安然无恙坐上轮椅,祝福才松了一口气,她很少这么紧张,短短数分钟,手心竟攥出了细汗。 谢译带她下楼,去了疗养中心的会客餐厅。 祝福这会儿胃口倒是好了,大约是之前手工做得久了,人一旦劳动,身体的饥饿感也会加重。 饭后,两人沿着人工湖散步。 谢译觉得很好,意外且难得。 她变得柔软,不再如从前那般锋芒毕露,对谁都竖起隔阂,也愿意接纳一些事物,妥协部分原则,放下片段过往。 谢译问:“等会想去哪里。” 祝福没答。 他接着说:“璇姨饭后会午睡两小时,如果还想陪着,给你安排套间睡一觉好不好。” 她昨晚就没睡好,谢译知道。 祝福点头,又转过头来看着他,有时候觉得他挺神的,什么都算准了。 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喜欢什么,又或是该规避什么,他都了如指掌,先己一步打点妥当。 这感觉好也不好,被一个人如此细致热忱地呵护备至自然是好,只是那种逃不出掌控的被动感太过桎梏,她自由惯了,接受却并不畅快。 谢译去了个电话给护士长。 那边说如女士用完餐后破天荒地没去休息,坐在客厅里,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许是母女连心吧,挡不住的牵挂,谢译轻叹一口气,牵过祝福的手回了楼里。 进屋,如璇果然坐在沙发上,面上看着很是精神,一丝困意都没有。 见他们来了,或者说看见祝福回来,嘴角止不住上扬。 她是多么企盼着与她亲近,不肖言语,全堆在了脸上。 谢译识趣,接了个电话说是公司急事就离开了,将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两人在客厅坐着,依旧是折纸,只是偶尔也会交谈一二。 如璇教她:“这个角塞进里面,嗯,这样就看不出了。” 祝福手不巧,还粗心大意:“好难啊,我折的玫瑰花像一只元宝,又扁又丑。” 如璇不同意:“怎么会呢,我看着好极了。” 祝福汗颜,揉碎后换了张纸如法炮制又折了一遍。 她们也会聊聊过去,却只谈彼此,绝口不提另两个名字。 如璇因为长期服药,过往记忆在脑海里只留了个大概轮廓,大多时候是祝福在述说一些孩提时候的糗事。 第一次骑马,第一次挖牛粪,第一次赶集,第一次上县城,第一次春游,写检讨,比赛得奖…… 前二十多年的第一次轮番讲个遍,怕是叁天叁夜都说不完。 如璇也听不腻,连折纸都忘了,斜斜靠在沙发背上,神色是入了迷。 直到提及误食了保护动物被罚站一夜的事,她心疼地叹了口气。 “他将你照顾的很好。”如璇说这话时,眼眶泛起了红。 祝福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到祝振纲,一时竟接不住话,她突然想到了如愿,心痛如绞。 “当初,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呢。”情绪正浓没压抑住,她到底是问了。 如璇一直在等她开口,从进门的那一刻起。 只是这个话题酸涩沉重,如若不是由祝福口中问起,她不会轻易去回忆。 想一遍,悔一遍。痛一遍,恨一遍。 “他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半辈子糊里糊涂做错过许多,只嫁给他这一件事,没后悔过。” 我们曾不谙世事,轰轰烈烈深爱过彼此。 未曾想白驹过隙,最后仅是败给了时间。 - 每一章信息量都很足。 等谜团解开,可以对照,能呼应上。 - 不想改错字了,疲惫。 -- 71.死亡 璇,部首是王,意为美玉。 如璇是天生的美人坯子,自幼学习芭蕾,身段样貌出落得亭亭玉立,洛神赋有云:翩若惊鸿,用在她身上最合适不过。 十六岁便考取了京西女子学校舞蹈院系,明里暗里追求她的人从城南能排到城北去。 前仆后继的青年才俊都入不了如璇的眼,偏那个一门心思全扑在学术上的愣头青在她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祝振纲是京南大学农业研究所最年轻的研究员,还没毕业就已经破格录取。 若说优秀,确实足够优秀,倘若真放在大批追求者里前后左右的比较,并不出挑。 一周总有那么几次,如璇坐在祝振纲的二八自行车后座笑得明媚灿烂,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她一贯的高贵不可比拟,这一幕罕见稀奇,市井又不失烟火气,更何况才子佳人,确实养眼。 两人的恋爱关系在各自学校都炸开了锅,同学们无不啧啧称奇,为数不小的一部分人暗戳戳艳羡,除了羡慕祝振纲,还有嫉妒如璇的。 他们不遮不掩,传到长辈耳中是迟早的事。 祝家是普通的务农家庭,唯一值得挂在嘴上念叨的就只剩家里的两块薄田。 父母都是农民,憨厚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辛勤了大半辈子只为孩子,幸而孩子出息,再辛苦都值得。 早些时候还担心他没心思处对象,突然的就把那么好看的女孩带回了家,老两口乐呵呵地自然没意见。 有欢喜的,自然也有不见得。 如璇的母亲是清末民初的王府格格,根正苗红的满族血统,哪怕是后来为了活命下嫁于普通的钟表匠,骨子里八旗子弟的傲早已根深蒂固。 听闻祝家几代务农,那脸色就冷了大半,借着追了句祝振纲的专业,再端庄体面都险些挂不住了。 丈夫早逝,如母揣着微薄的嫁妆和夫家的积蓄精打细算度日,所有的心思都扑在教养女儿身上。 千辛万苦熬到了如璇花一般的年纪,将她培养得蕙质兰心,仪态大方,任谁见了都说好。 老底子议亲的名帖络绎不绝地往家里送,如母都不松口,只说女儿还小,并不着急。 这是面上的客套话了,往来议亲的都知道,定是没看上。 捧着护着到如今,终于到了待嫁的年纪,日盼夜盼着未来女婿,竟是眼前这样一个不出挑的人。 一口老血哽在喉间不上不下,她给不出好脸,仍要端出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维持体面,大半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天底下就没有斗得过孩子的父母。 小时候,如母让她在琵琶和扬琴里挑一样,如璇不肯,执意学了西方流派的芭蕾舞。 现在也是,如母让她趁早断了这个种地的,复西路王家的长子就很好,父亲是秘书长,母亲是高阁闺秀,更难得的,王家少爷明里暗里托了不少人来探口风;再不济国泰银行的姚家也不错,他家小儿子学成归来,年纪相仿,也是个大有前途的青年人。 算来算去,哪一个都胜过眼前这个千倍万倍。 偏偏如璇不听,一面在母亲跟前插科打诨,一面和男朋友恋爱执着,两边都不耽误,也轻易断不了。 祝振纲毕业后进了研究所,对外称得上年轻有为,如璇被分配到国家剧团,天资过人,未来一片大好光景。 除却祝振纲屡屡上门说亲被如母冷脸赶出来不谈,其余都好。 若日子就这么慢悠悠过下去,平淡温馨也不会出什么错,偏天有不测风云。 某日,支持和鼓励科研人员支援西部边疆地区建设的文书贴在了研究所的公告栏上。 所里的干部大多年迈,这份差事落在了力壮的小年轻身上,祝振纲就是其一。 他抱负弘远,壮志凌云,一纸调令砸在头上,毫不推诿便答应了。 如璇得知后很合理地生气了,两人为此争执不下。 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不知一去几年,留她一人在A市,她是等呢,还是等呢,还是等呢。 若等他回来又没个期限,不知去几年,叁年?五年?十年? 这个男人志在四方,从一开始她就心知肚明,只是这么大的事说都不说就擅自做了决定,竟丝毫没将她考虑在内,如璇生气的正是这一点。 祝振纲是考虑过的。 这调令板上钉钉,他去就去,不去也只能去。 对于如璇,他爱她,想娶她,只是这一去不知几年,他更怕耽误了她。 和她提这事,是将选择权抛给她。如果她愿意,出发前祝振纲叁媒六聘娶她,如果她犹豫,哪怕再不舍他也只能作罢。 他不解风情的时候多了,惹她生气的时候也不少,虽大事小事都依照她,可这一回实打实的两难之选摆在眼前。 如璇恨透了他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往好了说是尊重她的想法,本质上就两个字,自私。 他明知道,她迟早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他也知道,她多么爱他。 两人闹了几日,距离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实在耽误不得。 如璇思前想后给出了第叁种方案:嫁给他,然后抛下A市的所有随他一起去。 用珍贵的梦想,家人的陪伴,安稳的生活去换一个深爱的人,她觉得值得。 祝振纲不同意,西北边疆是多么艰苦的地方,她受不了,他也不愿意她受这份苦。 如璇坚持,如果只是拥有一张婚姻证书却依旧两地相隔,跟分手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商议不下的同时,如母在家更是不客气地扬言“走了就别回来”,真是哪哪儿都不得安宁。 最后,如璇在母亲跟前连着几日地求,哭红了一双眼睛,才逼得如母咬牙点了头。 他们如愿以偿地结婚了,虽然历经坎坷,终于是再也不怕被拆散了。 邀请了相熟的同事,两家亲眷也不多,婚礼简单,只在祝家门前办了几桌。 如璇不在乎形式,甚至有一股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只要对象是他,她好像什么都愿意妥协。 一月后,两人踏上了去西北的绿皮火车。 上车前,祝振纲还试图劝她回家,如璇的照例是置若罔闻,只是死死不松开搂着他臂膀的双手。 /// 如璇说到一半,大约是口干了,拿起一旁珐琅茶杯的润了润嗓子。 “离开A市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如果早知道……” 她面如槁木,话里的苦涩散在空气里,闻不得嗅不得。 “若我没有执意跟着去,那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空洞无神的瞳孔里淌下两行清泪,她这些年日日夜夜的忏悔,都在这几个字上。 祝福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如璇没有接,她凑近坐到妈妈身边,抬手替她拭泪。 /// 到了西北才过一个月,如璇晕了两回,一次中暑,一次间歇性休克。 第一次是因为体力不支外加烈日曝晒中了暑,被搀扶到边上休息会儿醒了。 这里一天要晕好几个人,没那么多人力物力关怀备至,醒了就行。 第二次是好端端走在路上晕倒了,后来被送到乡里医务室时下身见了红,检查下来才知道已经怀了身孕,八周了。 医生说她身子骨孱弱,从大城市到这里,水土不服还伴有贫血和营养不良等症状,肚里的孩子没熬过最危险的头叁个月。 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乖巧体贴,连一丝不适都没让妈妈受,无声无息就这么走了。 祝振纲匆匆赶来,如璇已经晕厥在医务室里,她万念俱灰,整个人意识不清地闭眼抽搐,是哭累了。 她想过会很艰难,也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可上天的打击未免太重太刻薄,如果非要以失去亲生骨肉作为痛苦的基垫,她受不住。 祝振纲带她回家调养,说是调养身体,在只求温饱的严峻条件下,实在也补不了什么,只是多加休息罢了。 痛失孩子的打击让如璇病了一年,除了身体上的痛苦,更多是心里的创伤,医不好了。 祝振纲想了很久,还是下了决定。 等她精神好了就送回A市,虽然分隔两地,但为她的健康着想,至少在城里,方方面面都能照顾周全。 这一次,如璇没有再多说什么。 来报道时,两人已经在乡里作了登记了,这会儿说想回去,并不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 祝振纲问了一圈,走遍了多个关口,说是要原单位打证明过来,还要双方长辈的户口信息等一系列文件,才能上报,还不一定能批得下来。 等资料搜罗齐全又是大半年过去了,再等着审批,不通过,重新调整申请资料,再提交…… 祝振纲不知道,他这样埋头苦干又没半点背景的人,想要办成点什么,几乎是不可能。 支援的前几年里,祝振纲白天在队上忙着做科研写报告,回到家里要照顾妻子帮衬家务,其他时间还得整理回城的一系列证明,这期间不乏抽空疏通上下关系。 就是这么忙碌,他还能笑着宽慰时不时多愁善感的妻子,将她的痛苦和寡欢抢过来揣在兜里藏着暖着。 直到有一天,如璇轻抚着他因常年风吹曝晒而粗糙发红的脸庞,轻声说了句:别折腾了。 祝振纲知道她心疼了,乌黑的眼珠子精神发亮,咧开嘴像个傻子,牙龈都遮不住得笑着。 终于啊,盼到她将心思从那个无缘的孩子身上挪开,她会关心自己,就意味着愿意抛开过去重新开始了。 /// 如璇解了心结,两人的小日子终于布上正轨。 祝振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些年在科研道路上勤恳钻研,也算小有成就,话语权越大,肩上的担子也越重,越来越多时候忙得不着家,从叁两天回来一次,到一周回来一次,稀松平常。 在西北的第五年,如璇怀孕了。那一年,祝振纲32岁,如璇29岁,在当时都不算年轻。 基于先前的惨痛教训,如璇不敢掉以轻心,前叁个月更是连门都不出,生怕有个闪失。 满了叁月,她去医生那里要了准话,说孩子一切都好,这才把消息告诉丈夫。 祝振纲有多高兴呢。 担心她营养跟不上,将院里养了数月的老母鸡炖了汤;担心她磕了绊了,将边角零碎的家具都归置起来。 他高兴得语无伦次。 里里外外嘱咐了遍,什么都不用她做,什么都不用她管,从今往后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他太高兴了。 那天夜里,他做着梦竟笑出了声,吓得如璇半宿没睡安稳。 祝振纲什么都想到了。 却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他嘱咐再多,都不如陪伴来得切合实际。 他一如既往的忙,他的心思都在贫瘠的土壤里,千篇一律的报告里,风雨无阻的奔波里。 就是不在怀孕的妻子身上。 或许也在的,只是他太忙。 所以,爱会消亡吗。 往往摧垮人们的不是痛苦,不是口角,不是疲累,是磨不尽的时间。 在哪一刻灰了心呢。 是掉了一只饭勺艰难蹲下捡起的时候,是夜里因为抽筋而疼痛难捱的时候,是每一次去洗手间都要搬两张长条板凳借力起身的时候,是太多太多如果他在就好但偏偏只有自己的时候。 如璇记不清了,只是心越来越不期待了。 不期待回家的开门声,不期待公式化的晚安吻,不期待他说的每一句叮咛。 不期待他了。 所以,爱会心生怨怼吗。 生活的尽头只剩柴米油盐的琐碎吗。 如璇临盆的当天下午,祝振纲还在临县做调研没回来,听到消息后连夜往医院赶。 等到了医务所,医生说人已经送回家修养了,是一对健康的双胞胎,女孩,长得像妈妈,很漂亮。 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傍晚,祝振纲才回到家,携了满身尘土。 家里因为没人收拾乱成一团,两个孩子哭了一个,闹了另一个。 卧在床上的如璇头痛难捱,她放心不下孩子,又实在无力照料,最最打击人。 幸而他回来了。 看到丈夫开门进来的那一刻,如璇顾不得月子里不能哭的禁忌,这些日子的委屈和痛苦都释放出来。 她哭花了整张脸,是近几年哭得最可怜的一次。 她还期待他回家的开门声,期待他的吻,期待从他嘴里述说的每一句爱意。 如璇恍然,她到底还爱他的,深爱着他。 生命中最重要的叁个女人一齐痛哭流涕是什么体验。 是幸福感。 在那之后寂寥孤独的十年里,最令祝振纲惦念不舍的竟是这个瞬间,吵闹却无比幸福。 哄完了大的,再哄小的就容易多了。 取名的时候,他把决定权交给了初为人母的她。 怀孕后期,如璇的肚子并没有大得离谱,只是比普通孕妇大了些。 医生说坏了双胞胎的时候她还不信,又觉得是天意,恰好弥补了先前离开的那个孩子。 她早早想好了名字,姐姐叫祝愿,妹妹叫祝福,都是好意头。 祝振纲只改了一个字,将姐姐冠以母姓。 因而有她们,他如愿以偿,此生无憾。 /// 命运的转折点在他们毫无防备时悄然布局。 孩子出生半年后如璇收到了一封信,发信地:A市,发信人:昔日剧团的好友。 打开后先掉出来几张照片,是剧团出国演出的照片,当年的配舞如今已站到了主角位置,闪闪发光。 如璇看得眼睛一热,如果她没走,站在这中央的人必定是她。 梦想怎么可能抛弃。 以为放弃了,只不过是放在够不着看不到的地方,接着催眠自己,别去想,别去看,不要了,就这样吧。 然而,等机会摆在眼前,一踮脚一伸手就能抓到。 梦想不可能因草率而轻易放弃,不计较光阴几何。 叁十岁,五十岁,就算是到了一百岁,垂暮之年再想起从前没实现的梦想,它就在你安排好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合适的契机。 它就在那。 信的内容很简单。 剧团的台柱子远嫁英国,赔了一笔款项头也不回的走了,还有几场定下的演出没完成,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到能担此重任的人。 也不知是谁率先提起她,如璇这个名字又一次进入大家的视野中。 当初离开时团长联合指导老师多方挽留,依旧没能劝她回心转意,直至如今,老团长仍是惋惜万分。 团里领导已经以国家剧团特聘的名义打报告,审批通过的可能性很高。 前些年费尽心机都办不成的事,这会儿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只要她点头。 如璇太心动了,伴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感。 祝振纲回家后,如璇和他说起此事,虽说是商量,却是做好决定的口吻。 “舞蹈是我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不想也不能错过。更重要的是,孩子们往后的吃穿用度都要考虑,如果在A市长大,生活和教育上都会比这里好。” 这是好事,祝振纲知道。 男人看着睡梦香甜的女儿,轻轻地晃着姐姐的小手,又挠挠妹妹的脚底心。 最后目光落在妻子身上,她眼里的热忱还在,迫切想走的心思也昭然若揭,哪怕再舍不得她们,祝振纲也说不出挽留的话:“好。” 这很难,但他答应了。 如璇知道他会答应,就好似当初她最终答应嫁给他一样。 审批报告下来了,结果意料中地同意了。 报告寄到家里时,如璇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脸上的笑意由惊喜到诧异。 审批结果,同意仅她一人回城。 申请里只点名了聘请她,自己怀孕生子这件事还没传到A市,剧团领导自然不知道。 若是这样的话,将孩子都留给丈夫照顾,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没时间,她不舍得也不放心。 比当年的两难之选更令人头疼难解。 “我们一起回去吧。”如璇正了神色,很认真:“你写调职报告,万一通过了呢,如果不行那就辞职吧,研究所说不定还留着你的位置,我们回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祝振纲摇摇头回绝:“不可能的。” 她在天方夜谭。 调职安排从来都是上面派发下面执行,谁都没有主动提交的权限,这个差事本就是指派的,没人敢轻易辞职,就是提了也不会放人。至于研究所,炙手可热的位置多少人去争夺,更是不必想了。 如璇急了:“为什么不可能,你试都没试过,哪怕为了孩子也该试一试啊。” 他轻易一句否定,让她受挫无比。 夫妻两面对面坐了一夜,依旧没个结果。 天蒙蒙亮的时候,是人心最交瘁之际。 祝振纲压抑着嗓音将心底的期盼问出了口:“阿璇,就真的非走不可吗。” 如璇笑了,突然发现自己又置于当年的境地,选择权虽然紧握在手中,被动和无力同时在啃噬着心脏。 “你太欺负我了,祝振纲,你真的好自私。又是我来做选择对吗,用我的嘴,说出你心里想要的那个答案。 为什么你就不能为我让步,那些白纸黑字的报告真的比我们一家四口还重要吗。” 他有抱负,他在乎科研成果,他不愿放弃自己的梦想。 那么她呢,就活该依附着他,抛开一切只剩自己孤苦伶仃地依附着他。 她的话刺耳难听,祝振纲皱了眉:“你们当然重要,所以我们在商量不是吗。” 如璇激动地站起了身:“这算什么商量,这就是你的命令,而我只能听从和执行是吗。” 祝振纲跟着站起来,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男人伸手去扶她的肩膀:“你冷静点,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如璇气笑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一起解决?我孕吐不止的时候你在哪,因为肚子太大而无法穿上底裤的时候你在哪,夜里辗转难眠五脏六腑挤在一起难受想哭的时候你又在哪。 连孩子出生你都不在身边,祝振纲,这就是你说的一起解决。” 她没办法冷静了,她出离愤怒了。 “最痛最难的时候你都不在,不也过来了吗。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你,其实你也未必需要我,不是吗。” 这是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或许那些隐钉早已埋下,只是今天戳中了痛处,瞬间发作。 里屋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如璇这才回了神,自小到大的仪态烟消云散,几分钟前,她像一个泼妇似的对着爱入骨髓的男人劈头盖脸的质问,说的都是不堪入耳的怨恨。 这样的自己,实在太难看。 /// 祝振纲又去调研了,走了十天,这也是他离家最久的一次。 除了工作上的事,也为了私事。 如璇说,他至少该试一试,祝振纲没办法反驳,所以他试了。 调职报告写好了交上去,不出两天就被领导约了谈话,说得都是意料中的说辞,一字不差。 小伙子前途无量,再努努力必定会有一番作为,不要轻言放弃啊。 冠冕堂皇的话就像一团软棉花,疾言厉色和心急如焚都没用,只能接受。 再回到家中,进屋便看到两个打包好的行李,桌上是两份手写的离婚证明,已经单方面签字按了手印。 祝振纲怔在原地,半晌后才想起找人。 里屋的床上,两个孩子正睡着,而她正静坐在一旁,目光滞缓盯着孩子,豆大的泪珠子簌簌地往下掉。 他走的这些天,她哭了这些天。 上一回这样连天哭,还是央求母亲点头答应他们在一起,如今想来,分外可笑。 见他回来了,如璇为孩子们盖好薄毯子,起身关上了里屋的门。 一道门,两个世界。 里屋和睦温馨,外厅分崩离析,那些狠话,就留在这儿说。 怕吵醒孩子,如璇刻意放轻了声音,语气稳定:“签了吧。” 祝振纲第一次感受到喘不上来气的痛,像是千万根细针扎进了五脏六腑,血里肉里,他白了脸色,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什么意思。” “你想不到办法,那就我来想。”如璇面浅一色,眼底看不见往日光亮:“回城的日期就要到了,这些天我四处去求,乡里终于松口,如果离婚了,我至少能带一个孩子走。” 那些人是在为难她,如璇知道,就是算准了她也不敢为了一个回城的名额轻易离婚。 来这里的人多少都盼着回家,只是时间长短罢了,他们想方设法留人的招数多了去了。 估摸着看她是个女人,这口头为难算客气了。 祝振纲看着她:“这是权宜之计,还是你真的想。” 如璇将申明重新对整齐放在桌子中央,又打开钢笔笔帽,递给他:“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真的好累,不想纠缠了。 祝振纲不再看她,从外套内袋里掏出惯用的笔,签了字。 如璇又递过来一盒干瘪的的大红印泥,祝振纲顿了顿,拇指沾了红,压在名字上面。 克服千难万险才在一起的他们的爱情,在签字画押的这一刻,被掩埋在西北的黄沙之下。 着名作家太宰治曾在《人间失格》中写道:也许所谓的热情,就是无视对方的立场。 当年,祝振纲让如璇为了他作出抉择,她抛弃了一切。 现在,祝振纲又一次让如璇作出抉择,他妻离子散,她不再快乐。 归根究底,同样自私。 ///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不成熟,以为眼里心里装着彼此就是一切了。” 如璇顿了顿,想到后来种种,又忏悔道:“说到底,是我任性多些。”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祝福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起身,走至门边:“在你离开后不久,爸爸带着我到了额县,后几年里,他日以继夜扑在工作上,终于找到了解决土地贫瘠的方法,接着他告诉我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一个月后听闻你再婚的消息,那份本该递上去的调职申请被他藏进书桌抽屉的最底层,至今仍未打开。” 祝福转头,看着沙发上的人,她无动于衷,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缩成一团。 她在极力克制什么,挽起的发髻已经开始崩塌。 “妈妈,知道姐姐为什么会选择用那样的方式来结束生命吗。” 祝福的眼里蓄满了水光,快要盛不下的悲伤倾巢而出。 她浑身颤抖着,字句支离破碎:“姐姐她……直到死都觉得自己是脏的。” - 前情提要:如愿溺毙于家中的游泳池。 - 粗壮,错字后修,见谅。 - 先前在weibo发过一个小片段,将祝振纲定义成“知青下乡”,查了资料又算了一晚上时间差,发现岁数圆不过来。 这里就改成“科研外派”,80年代的背景,少了时间局限,和专业背景也匹配得上。 勿究。 - 预定番外:如璇和祝振纲的爱情前期,如果你们不感冒,我就划掉了。 (本来是在考虑范围内…… -- 72.橘酸 车水马龙的市中心主干道上,红灯跳转,一辆白色大众由对面马路向来的方向飞驰而过。 谢译分心多看了一眼,黑色的玻璃窗反射着灯火阑珊,城市的绚丽洒在这半扇玻璃上,模糊也迷幻。 身后的私家车开始鸣笛,是恼他耽误时间了。 有调查统计,当人们在开车时情绪会比陆路上更为敏感,官方定义为“路怒症”,其中男性居多。 车载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显示:郝护士长。 男人的心不知为何颤了颤,接通。 电话里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如女士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护士小姐送晚餐进去,敲了半天门没有应。” 谢译的理智还在:“备用钥匙呢。” 如璇的房里没有利器,连折纸用的浆糊都是糯米粉细熬出来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用不了,锁芯被碎纸屑塞满了,已经找了人清理。” “实在不行就把锁撬了,我半小时后到。” 郝护士长点头答应,还是决定等他到了再说,有他在,如女士的情绪会稳定许多。 忽然,谢译问:“我带来的人呢。” “据值班护士说,那位小姐傍晚前离开了。” 他顿觉疲惫不堪:“知道了。” 挂了电话,男人将蓝牙耳机取下来扔在前挡风玻璃上,是气急了才会如此。 彻底领教了她的狠心,这狠劲让他情绪失控。 /// 从疗养中心出来,叫的车已经等在门外,祝福说了地址就催司机出发,一秒都不敢耽搁。 她得赶在谢译到之前离开这儿,时间紧张。 目的地是省委职工大院,祝福此行是来找吴沛山的。 到了大院门口,依旧是登记,守门警卫去了电话,确认后就放行了。 依照记忆里的路往前走,远远就看见林平卉等在家属楼的路口,估计是怕她走岔了。 祝福收拾好心情,加快了步伐上前。 “婶婶。”她甜甜叫人。 林平卉笑着握住她的手:“警卫员打电话过来我还不信,怎么一声不响就来了。” “我过几天走了,想来和你们道个别。” 林平卉诧异:“走?” 祝福点头:“嗯,爸爸一直不同意我一个人在外,怕他担心,下定决心回家了。” 林平卉有些为难:“这可怎么好,你叔正好出公差了,明天才能回来。” 祝福神色暗淡了些,确实惋惜:“这样的话……” 怕她要走,林平卉连忙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祝福摇摇头。 “那就留家里吃个饭,你上次还夸我厨艺好,别是哄我的。” 推辞不过,祝福答应了。 7点半了,寻常人家早就过了饭点。 林平卉去厨房忙开了,祝福和乐乐在客厅玩,茶几上就这么巧撒着的乐高碎片。 乐乐坐在地毯上,举着手中的乐高米老鼠:“大福姐姐,你拼过这个吗?” 祝福想忽略都难,看着她兴致勃勃的小脸,是分享和期待。 还是摇头拒绝:“我没玩过。” 乐乐很讲义气地将乐高块推到她面前:“我教你,很简单的。” 来不及回答好不好,手掌心就被塞进一个半成品的唐老鸭,她看着没有身体的模型,紧了紧手心,棱角分明的膈应触感依然让她难受。 “乐乐,玩具不许乱丢乱放,整理好。” 林平卉的话恰时打断了祝福的静默,也解了她的无所适从。 “大福,过来洗手吃饭了。” 祝福帮着乐乐将散乱的玩具装进收纳箱里,随后起身洗手,落座,六人餐桌上只有她们两个大人。 祝福纳闷:“乐乐不吃吗。” “她啊,一下午零嘴就没停过,这会儿估计吃不下什么,咱们吃。” 祝福瞬间了然,知道她没吃饭,又怕她尴尬,婶婶这是又作陪了一餐。 看着面前冒着气的米饭,叁两个热炒,清爽宜口的蛋汤,就是如此寻常的一餐食,却让她整颗心麻酥酥的颤。 林平卉给她盛了汤,满满的蛋花沉在碗底,起浮游弋,她看入了迷。 “我看你比上回见时又瘦了些,是不是吃得不好。” 祝福捧起汤碗,热气糊住了视野,心却明镜似的敞亮。 她笑笑:“年底公司事情多。” “人是铁饭是钢,工作再忙都不能忘了吃饭。年叁十那天本来想着喊你来家里吃饭,可惜打你电话不通,就多一双筷子的事,咱们家人少,你要是来了多热闹……” 林平卉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家长里短的琐碎伴着最原始的关怀。 祝福不舍得打断她,筷子没伸出去几次,碗里满满的菜色,埋头吃着,胃里饱足了,身体也就暖和了。 “嗝——”她前几天都没什么胃口,这下是真吃撑了,饱得打嗝。 她吃撑了也不吭声,林平卉这才停了夹菜的手:“吃饱了?” 祝福点头。 “那别硬吃了,吃太多积食了晚上也睡不好。” “是婶婶您的厨艺太好了。”这是真心话。 一句话把林平卉哄得很落胃,温婉的眼角堆砌细纹,笑得正好,不禁暗叹她的懂事体贴。 上回祝福来家里,吴沛山唉声叹气了几日,实在没忍住多嘴问了问,里外也捋清了一些弯弯绕绕。这孩子自小没有妈妈照顾,女儿家的体己话都没处说,看着真叫人心疼。转念一想她这回是来道别的,以后也未必有机会再尝到,不免惋惜。 “这么晚了今天就住家里吧,正好你叔叔明天回来,道别的话,你亲口对他说才好。啊对了,你想吃什么和婶婶说,就当自己家。” 祝福犹豫,吴家住的职工楼是叁室两厅的格局,除了主卧和次卧,另一间是书房。 她不好意思借宿,虽然离开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去哪。 “已经太打搅了。”还是拒绝吧。 “这有什么,你叔叔出差了乐乐都是跟我睡的,空出来的次卧你睡正好。还是你觉得次卧小了……” 听出她的用心,祝福轻声打断:“怎么会呢。” 林平卉是个爽直的脾气,想到什么说什么:“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想吃什么。” “婶婶定吧,我都爱吃。”她确实不挑食。 饭后,林平卉坐在沙发上整理乱作一团的毛线,35寸的液晶电视屏上正播着“海峡两岸”。 这些时政格局她是不懂的,开着听个声,权当是耳濡目染了。 浴室的门打开,祝福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婶婶的睡衣,大红色耀眼如火,衬得肌肤雪白。 “嗬,真好看。”林平卉眼前一亮。 衣服是刚结婚时置办的,只穿了两回,新婚的热乎劲过去了她也没好意思再拿出来穿,就这样压了箱底。 现在穿在她身上,正合适。 “这颜色也就你们皮肤白的小姑娘才能穿出来,我那时候黑,穿了跟块碳似的。” 刚洗完澡,周身的热意还未褪,女孩的两颊被熏得粉红,煞是好看。 “我小时候皮肤也黑,后来长着长着就白了。” 林平卉是打心眼里欢喜这孩子:“那是底子好,我就盼着乐乐别像我,像你叔才好,白净。” 说到这,“乐乐呢。”祝福四处找了找,没见到闹腾的小姑娘。 “看完动画片就睡了,”林平卉拍拍身边的座:“来,和婶聊聊遇到什么事了。” 今天见她时,脸色实在不好,穿着厚厚的大衣站风里,整个人瘦得摇摇欲坠,叫人放心不下。 祝福依言坐下,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她手中选了红色的一团毛线,将圈状的线撑开在手掌上,方便绕成团。 林平卉接过线头,在四指上打了十圈,拨下来转着方向:“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只是千万别委屈自己。再怎么着不还有我们么,出了什么事只管张口,叔和婶都在呢,咱家有人撑腰。” 祝福轻点头,再细一想,其实也没受什么委屈,又摇了摇头。 好像就是这一刹那,她突然懂了。 以吴沛山的仕途前景找个能助益的妻子并不难,为什么是林平卉。 大约是因为她真切,眼里是什么心里便是什么,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里脱身而出,谁不愿家里的那盏灯通透敞亮些。 “沛山叔好福气。”祝福边说着,边伸手帮她整理起那一团毛线。 林平卉憨直,鲜少地红了脸:“碰上他,是我的福气才对。” 爱人的定义里总离不开惺惺相惜这一条。 彼此搀扶着走在这条荆棘路上,累了就互相搭把手,日子过得平淡顺遂才是真。 /// 吴沛山当初从额县离开,没选回城,而是去了南边的一个贫困县。 某一程度上他和祝振纲是同类,心性高,许是自负作祟,总觉得凭着自己的一腔孤勇能走出一条实干的路。 他确实做到了,却也留了遗憾。 吴沛山任命县委书记的第叁年,县里发生了严重山体滑坡,祸害了半村子,林家是其中之一。 林家家境清贫,林父是县希望小学的校长兼老师,林母早逝,林平卉下面有两个弟妹,都说长姐如母,她小小年纪就担起了半个家。 出事那日,学校塌了,林父和剩下几个来不及撤离的孩子埋在了废墟里。后来乡亲们说,挖出来的时候林老师紧抱着几个学生不松手,几个人费了不小的劲才掰开。 他用一己之驱挡下了所有。 林家就在学校旁的山腰上,也没躲过,弟妹都被埋了,全家上下只有下山采购生活刚需的林平卉躲过一劫。 县里给林父追封了烈士,是由政委书记吴沛山亲自送到林平卉手里。 吴沛山是怀着愧意的。 希望小学先前停办了几年,因为上面消极懒政不闻不问,实在没办法就关了。 吴沛山接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教育这块抓了起来,小学开了,就差老师。 县里能找出几个念过书的不容易,更何况是教过书的,思前想后也只有林父了。 吴沛山几顾茅庐将已经转行务农的林父请回了学校,人是他请回来的,现在光荣在了岗位上,吴沛山觉得自己有责任,至少对林家,对林平卉,他做不到撒手掌柜不过问。 房子没了,亲人没了,家没了。 一夕间家破人亡的林平卉脑子一片空白,糊里糊涂就被吴沛山接手照顾。 “你别怕,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来照顾你。” 林平卉没被人照顾过,自记事起就是她照顾弟妹照顾家里,所以她没懂这个陌生男人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娶我吗。” 吴沛山没想到这茬,在女孩突如其来的问话里愣了愣,很快就点了头:“嗯,也行,咱们结婚。” 他本打算将她当作妹妹带在身边,后来一琢磨还是觉得欠妥当,没名没份的跟着自己,污了女孩家的名声。 那就结婚吧,名正言顺地照顾她。 那一年,吴沛山36岁,林平卉24岁。 两个人扯了证,简单请了几个朋友在家吃了饭就算宣示过了,等真正回吴家拜见,又是几年后的事情。 /// 祝福摆动着手臂,掌心的毛线圈正在变少,而线那端的毛线球越绕饱满,一切都在朝对的方向变好。 忍不住好奇,她问:“婶婶是什么时候爱上沛山叔的。” 林平卉笑得很动人,眼睛里漏出了欢喜:“什么爱不爱的,那时候啊就是搭伙过日子。” 祝福不信,却也没反驳。 “他是个好人,刚结婚那两年我们是分房睡的,他怕我心里膈应,当初那句照顾也确实说到做到。 他还送我去读书,是我不争气,没上几节课就插科打诨,现在想乐乐学习好幸而是随了他,只是偶尔偷懒那劲估计是像了我。” “那你们……是怎么想到来Z市的。”她屏住呼吸,问道。 林平卉停手,看着桌上其他几个理好的毛线团,像是回忆中:“10年初吧,他接到了任命我们就来了,刚到Z市我就查出怀了乐乐,幸好我们过来了,这里比我们县教育资源好太多了。现在回头想想,好像一切都自有定数,你走到哪一步老天爷都帮你算好了,早晚的事。” 祝福听着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是啊,早晚的事。” 最后的线团也理完了,一团挨着一团,红的黄的米的黑的,摆在竹篮里足够清晰明确。 林平卉看了眼时间,过零点了,不知不觉间竟聊了这么久。 “你现在肚子感觉怎么样,要是胃里积食晚上怕是睡不好。” 祝福笑着摇头:“谢谢婶婶。” “没事,就瞎聊天有什么好谢的。真没什么想吃的吗,你这孩子就是太见外,去买一趟不费什么事,我总归是要去早市场的。” “那……我想吃酸菜鱼。”她不拘束了。 “好,那明天中午咱就吃酸菜鱼,这菜你叔也喜欢吃,就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口福能赶上。” “沛山叔明天中午回来吗。” “不一定,说是上午就能回,应该要去办公室忙完才能回家来。”林平卉收起毛线篮子:“不早了,你回房睡吧。” “嗯,婶婶晚安。” 祝福回到房间,抱着乐乐的玩具熊,闻着小熊身上清爽的橘子香味。 这味道她很熟悉,睡衣上有,林平卉身上有,乐乐身上有,吴沛山身上也有。 同一款洗衣液滚动着全家人的衣物,然后大家都沾上一样的气味,缺了谁都不行,这或许就是家的味道吧。 祝福喜欢这气味,虽然酸,酸到鼻子都痒了却舍不得不闻。 穿着大红睡衣的女孩抱着小熊,眼角泛着湿意,陷入沉沉梦里。 今晚的梦,也该是橘子味的。 - 我的偷懒该醒醒了。 我要日更了,我说真的。 -- 73.道歉 祝福到家里的事,林平卉当时就和丈夫说了,顺带提了一嘴来道别的意思。 次日下午,虽然没赶上鲜美多汁的酸菜鱼,吴沛山也比平时回来的早。 四点多赶回了家,中途还特意去绘画班接了女儿下课。 男人一进家门,就看见客厅沙发上那一大一小埋头苦干。 昨天整理完的毛线正好派上用场,林平卉是老手艺了,手指飞速抽动,边织着边聊天,一点不耽误。 祝福觉得神奇,索性学一学,总觉得能派上用场。 选了一团香芋紫,颜色很春天,她不会打毛线,林平卉正手把手传道授业解惑呢。 从起针到套结,教的是最简单的平针,难度不大。 前后织了有两小时,也算初见雏形,规规矩矩一块正方形,只是洞眼有大有小,并不均匀。 “你俩忙活什么呢。” 她们一个教得太专心,一个学得太认真,谁都没留意门口的动静。 祝福抬头,笑眯眯地叫了声“沛山叔”,又接着跟手里的针线奋战了。 林平卉是真的惊喜,声调带着上扬的雀跃。 “今天挺早啊。” 话落,起身接过他的大衣和公事包归置。 吴沛山:“晚饭你别动手了,饭店订了位子,咱们四个去外面吃。” 林平卉知道他的心思,也乐得轻松:“那敢情好。” 晚餐定在了市中心的粤菜馆,他们到时刚过五点,门口已经坐着叁两个等位的人,可见热闹。 抬头看了招牌,祝福不觉微微一愣,是这家餐厅啊。 那日高烧回家后,他叫的外送就是这家,也就是在那之后,两人间像一团越扯越紧的乱麻,开启了纠缠不清的欺骗游戏。 “怎么了,大福?”林平卉细心,看着女孩站在门口愣神,不免关心一句。 “啊?没什么。”祝福回神,对上婶婶的眸子绽开一个安然的笑。 “不爱吃粤菜吗,我们换一家。” 祝福摇头:“这家餐厅很有名,之前和同事约过排队要等很久呢,我今天有口福了。” 她嘻嘻哈哈就把这茬捋过去了,不愿多想。 饭后,吴沛山开车送祝福回租的旧小区,小区路窄,车子就停在路边的临时停靠区。 祝福:“我住的楼就在前面不远,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沛山叔,你们回吧。” 吴沛山:“不碍事,正好散会儿步。” 大马路边走过一两百米,右转,拐进那道小巷子。 十米一盏顶头路灯,很昏暗,全靠四周万家灯火引路。 这条路原先是走惯了的,哪处有井盖,哪处缺了块,祝福闭着眼睛都知道。 只怪最近来得少,隔半月回一趟这里,竟然生疏了,紧接着步伐也谨慎了许多。 巷子窄,林平卉和吴乐乐大手牵小手走在前面。 偶尔乐乐玩闹着蹦跶起来,林平卉怕她摔着,出言提醒一句“好好走”,小姑娘和爸爸讨价还价那劲儿全没了,真就乖乖走路了。 祝福和吴沛山落后两步,看着前面温情,腊月寒冬也不冷了。 路不长,用来道个别的时间是够了。 吴沛山:“回家的票买好了吗。” 祝福点头:“买了,明天下午的票。” 吴沛山没想到:“这么快。” 这年节才过去没几天,她这么急着走,是真的一刻都不想留了。 “想赶在元宵节前到家,正好给爸爸一个惊喜。” 祝福改了票,在Z市,多待一刻也只是耽误功夫。 “你爸爸还不知道?” “嗯,叔你可得帮我瞒着啊。” 又默了半截路,吴沛山适时放慢了步伐,知道她还有话没讲。 祝福深吸了一口气:“沛山叔,我终于明白您话里的意思了。” 他说过,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也说了,从前的事情别执着追究,没意义。 吴沛山看着她并不接茬,她其实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里有几分后悔的意味,令人不由得涌起一阵心酸。 女孩的嘴角微微扬起,浅到辨别不清是不是在笑。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Z市,我是不是做错了。” 吴沛山问她:“后悔了?” 停顿了片刻,祝福坦言:“我不知道。” 后悔,也不全后悔,只是不如没来过清净。 “都过去了大福,你现在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这话,他先前就说过。 祝福记得,时隔数月再说一遍,好像愿意听进去了。 过得好吗,她又不知道了,祝福忽觉太失败,能把自己折腾得如此糟糕透顶,她可真是天赋异禀。 吴沛山欲言又止,心一横说了:“离开前,得空去看看挂念不下的人,别留遗憾。” 毕竟,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与她至关亲近的人。 祝福点头:“我本就打算明早去半山墓园一趟。” 吴沛山说的是如璇,没想到她意会成了如愿,也不知有意无意。 “明天我正好往那个方向去,到时候捎你一段。” 祝福思忖后,没拒绝:“好。” 巷子到了尽头,一排排横向筒子楼矗立在眼前,视野宽阔了不少。 不远处的树荫下停着一辆车,堵着前后的路,太不寻常。 祝福一眼瞧见,才稍稍理清头绪的心又开始紊乱动荡。 她其实不敢信的,又觉得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这么霸道了,好像他不好过,全世界都得陪着受罪。 林平卉牵着乐乐早就到了,这会儿站在路灯下踩着影子玩,顺便等他们。 见人来了,林平卉扯了扯乐乐,小姑娘会意,甩开妈妈的手跑到祝福面前。 “大福姐姐,我有礼物送给你。” 手在外套的大口袋里掏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拿出来,摊开手心。 白亮的路灯下,小小的掌心放着一只唐老鸭乐高模型,活灵活现,精致极了。 祝福愣住,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林平卉笑着解释:“这丫头闷在屋子里拼了一上午,还不让告诉你。我是难得见她有这个耐心,又小心翼翼在兜里揣了一路,生怕压了碰了。” 祝福蹲下身子,和她一般高:“真厉害,谢谢乐乐,我太喜欢了。” 被妈妈拆穿后,活泼惯了的小姑娘忽然羞赧扭捏起来,转而听见被夸了,花朵似的脸庞又笑得灿烂无比,一对虎牙狡黠可爱。 “可不止哦。”林平卉从随身的纸袋里拿出一条针织围巾,“快试试看,也不知道你们年轻女孩喜欢什么色,就照着保守的选了。” 围巾是卡其色的,顺滑的质感,细腻的针脚,绝非一朝一夕的工时。 祝福套在脖子上绕了两圈,和米色的大衣很搭,将她的肤色衬得干净如雪。 “好看的。”林平卉不吝啬夸赞。 吴沛山被他们这一通临别礼物弄得哑然失笑:“你们俩瞒着我偷偷准备,现在让我上哪儿变个礼物出来。” 他拍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满脸无奈。 “沛山叔你请我们吃饭了啊,礼轻情意重。”祝福笑着解围,“围巾好暖和,就算回到额县也不怕冷了,谢谢婶婶。” “好好照顾自己,什么时候想来看看,就住咱们家,明儿个我就把书房收拾出来当客房,给你留着。”林平卉是真的舍不得她。 “好。”她答应。 余光飘到不远处,车门开了,好像有人下来了。 祝福找了个合理的说辞:“外面冷,瞧乐乐的小脸都冻红了,你们快回去吧。” 她一晚上心不在焉,尤其这会儿最按捺不住,吴沛山眼观八路,自然瞧见了车那边的动静。 “那行,咱们回了,你也早点休息,别在外受凉太久。” 他话里有话,目不斜视,祝福听出了别的意思也佯装没听到,只是点头。 眼见两大一小的身影走进巷子里,她才缓缓转身。 并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建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次逃走,也知道再也骗不了他什么了。 谢译在车里等了很久,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站在路灯下寒暄许久,一点分别的意思都没有,坐不住便下了车。 果然,她忌惮了,也能看出不愿将他公诸于众。 他们隔得不近不远,清楚知道彼此的存在,却看不清眼眸里的情愫起伏。 祝福没急着上楼,往前走了几步,在景观花坛边的石头墩上坐了下来。 她没开口叫他过来,只将双手揣在口袋里取暖。 没等太久,边上多了一个身影落座,和她并肩挨着。 紧了紧手心,祝福抓到了那只唐老鸭,又好像抓到了他。 /// 巷子是真的窄,四个人的时候并排走不下,若是叁个人,方案就多了。 吴沛山一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牵着妻子,正好两人宽,行走顺畅。 乐乐出了年又长了一岁,个头蹿得很快份量也不轻,单手抱着颇为吃力。 吴沛山暗自在日后的计划里给自己加了一周叁次羽毛球时间,挺困难的,但应该能做到。 “当心,前面有个凹陷处。”林平卉盯着前面的路,不忘出言提醒。 她就是操心的命,一刻不得闲。 两人无言走完了巷子,乐乐趴在爸爸背上睡得很香。 早上费了脑子拼乐高,中午吃了饭又赶去上美术课,直到晚上还闹腾不停,今天可把她累坏了。 将孩子放回后排的儿童座椅,林平卉本来是陪着坐后排的,吴沛山稍稍示意,她就乖乖坐到副驾驶上。 这一路,除了抱孩子上车的工夫,两人的手都没分开过。 多年老夫老妻,他如此刻温情的次数实在少,林平卉两颊热热的,伸手将副驾驶的出风口往下调了调,后来索性关了。 吴沛山专心开着车,却没漏下她的小动作,嘴角上扬。 “这两天辛苦你了。”他一直知道她的辛劳,却不常名正言顺地说出口。 林平卉知道,他是谢谢她留了祝福过夜。 上回祝振纲一声不响来了又走,吴沛山没碰上面,心情郁结了好几天,饭吃得不香了,连夜里的呼噜声都小了不少。 昨天祝福一说来告别,又赶在他人不在家的当口,有了前车之鉴,林平卉知道事情的严肃性,好歹将人留下来见一面再说。 “不辛苦,我心疼那孩子,方才说收拾书房的事也是,书柜就不动了,我打算把书桌搬到客厅,往后要委屈你了。”家里用得上书房的只有他。 吴沛山没觉得有什么。 “你做主就好。”这些小事不需要过问他。 /// 坐在露天花坛边的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任凭空气冻结。 谢译没说话,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心里乱,情绪像是被打翻的调料盒,什么味道都有。 就在半小时前,他还生气着,反反复复的质问在脑海里转了几遍,现在站到她面前,竟然一字都想不起来了。 外边的气温真的低,没坐一会儿,膝盖骨就被冻得僵硬。 当温度足够冷却慌乱时,祝福觉得可以开口了。 “等很久了吗。” 无痛无痒的冒出这么一句,还不如不问。 谢译被她事不关己的态度噎得胃疼,好不容易平息的怒又有卷土重来的气势。 “在你不负责任地离开后璇姨发生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他的声音比黑夜还要冷,冻得祝福心跳都停止了。 她没觉得自己不负责任,相反的,她只是做了自认为正确的事。 那些话也不出于报复或者任何,她认为如璇有权利知道,而她也应该据实相告。 既然他将这列为一项罪名,并且执意扣在她的脑袋上,祝福接受,亦不觉得冤枉。 “她怎么了。”那就关心一下,无可厚非。 谢译静静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至少一丝破绽,但是没有。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男人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好似懒得理她,眼底晦暗难辨,少了挣扎。 如璇确实没有什么危险。 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将那些纸屑撕碎了塞进锁孔的,应该不是一次所为,只是先前都没有反锁也就无人发觉。 祝福走后,如璇回房后锁了门,倒头便睡了。反锁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被打扰。 入院这些年,安稳觉都是靠着药物,如璇几乎没有主动入睡的需求和能力。 那日她说了许多话,也听了几句伤心的,身体发出矛盾的信号,眼皮沉得张不开。 很奇怪的,精疲力尽却如释重负。 这么多年压在心头的遗憾和悔不当初,一经由女儿口中说出来,她竟觉得轻松不少,像是得到了某一形势的宽恕。 祝福做了恶人,话说完,事情过了,剩下的就是向前看吧。 总不能一辈子拘泥于过去,她,他们,所有人,都是。 还有一件事,谢译没提。 祝福年后没去新陆传媒上班,纪得担心,在昨天去找她的路上被绑票了。 歹徒虽是早有预谋,但这事的出发点是因着他的自私。 谢译摘不干净也没想摘,得了消息赶到新陆时,陆禾没给好脸色,他认罚,一声没吭。 城里一片乱,陆禾调了几条关系来找,最后是北堂陈家出面要人才将这事平了。 在她家楼下等了几个小时,天亮到天黑,没底气一定能等到。 总归也没别的地方可找,死磕到底也是一种办法,只是蠢了点。 也就这一日,从昨天傍晚到现在,谢译尝尽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然后现在她问:等很久了吗。 冷淡又无情,他会生气也难免,口气不善也正常,望眼欲穿也活该。 他们又不说话了,谢译铁了心不找话题,也不轻易放过,就等着听她还能再说什么来气他,气死他。 祝福倒是自在,抬头看,逼仄的四方天空黑得有些脏了,视线不明。 老小区还有电线塔,四处交错间,将一栋栋石灰体建筑连接在一起,织出一张插翅难飞的线网。 凝视了许久,攒够了力气,祝福突然开口。 炙热的语气接触到寒彻心扉的空气瞬间产生一团团气态的白雾,模糊了世界的轮廓。 “我跟你道个歉吧,谢译。” 字眼滴水成冰,比零下的气温更凌冽,像一把把带着倒钩的利爪,刺进肉里,再拔出来,带着残酷的色泽。 谢译像是没听清,转过头看她,面色恍惚,迷惘的眼睛里没了神采。 祝福做好准备了,堂而皇之地回视他,认真道歉:“对不起,我说对不起了,真心的。” 她是发自内心的,双眸闪着歉疚的光芒,那话比世上任何一种物质都坚硬难摧,生生砸在男人的心口上。 忽然的,谢译低下了头,直愣愣盯着搭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捧在手心里岌岌可危的心脏被她拿了去,一把掷在地上,混着冬天寒冷的灰尘在水泥上打了几个滚,丢弃在路边。 看不出血色了,黑乎乎一团,像极了丑陋的石头。 谁都不会想要捡起来的,他变得脏兮兮的心。 - 除去男女主的感情线,我好像更执着于长辈间的温情脉脉。 写多了,但是有用的。 -- Xrourouwu.Com 74.委屈 她真狠啊,她怎么可以连道歉都如此理直气壮。 说什么真心的,呵,她哪里有心。 谢译的脑子里炸出一朵蘑菇云,乌烟瘴气。 在祝福明晃晃的歉意里,这团黑气弥漫至五脏六腑,将所到之处熏得面目全非。 谢译太知道她为什么道歉了。 为目的不纯的逃走道歉,为信口拈来的谎言道歉,为蓄谋已久的遇见道歉。 这都没什么,真的。 垂在膝上的双手不知何时虚握成拳。 男人涨红了眼眶,也因为低着头,周身的情绪全隐藏在了黑暗里,无人发觉。 “你明天什么安排。”他压着声音,将刚才的话过滤不听。 祝福有一丝心惊,他的平静是她始料未及,好像不该这样,又好像应该这样,她又糊涂了。 “我要去一趟半山墓园。” “我送你。”谢译大概是疯了。 祝福一口回绝,想都没想:“不用。” 谢译不听,他的耳朵好像有了主见,只听得见想听的:“明早几点,八点?还是九点,我都空。” “我说……”祝福蹙眉,微弱的路灯将他的侧颜轮廓烘托得紧绷冷隽。 我说对不起,谢译,我道歉了,我们之间桥归桥路归路好不好。 她的潜台词是这个,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截断了话茬,只说了无关痛痒的开头。 “你说了对不起,我接受。”人生中少有的仪态尽失,谢译无计可施:“所以明天几点出发,你还没告诉我几点。” 他太不对劲,祝福察觉出异样。 “不要。”顿了半秒,她解释道:“我不想和你一起出现在墓园。” 又是一句狠话,谢译连表情都是木的,听多了好像能免疫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顺着问:“后天呢,大后天呢,你想好了去哪里。” 她不想跟他一起出现的地方何止是半山墓园,她的整个人生,都已经将他排除在外了吧。 谢译知道,却不死心。 如果不是由她亲口说出来,猜测可以永远是猜测,他有权利选择不信。 谢译能猜到她的心思,祝福也能,谁都瞒不过谁。 紧接着,便听到她说:“我要走了。” 他想听的就是这一句吧,既然决定了,也不怕坦言相告。 低垂着头的人蓦地抬起来,他看着她,她看着天。 男人的视线太灼热,祝福受着,并不自在。 她收敛了眸色,多补了一句,“离开这里。”离开有你的世界。 声音不大却坚定,谢译忽视不了,他听到了,先前所有不愿耳闻的,也都一并钻进耳朵里。 男人的嗓子暗哑得不像话:“离开……你……要去哪。” 她说:“回额县。” 他接着问:“什么时候。” 祝福怔住,放空了几秒后开口:“已经买了元宵节的车票,下午四点十五分。本来打算订早上的动车票,叔叔婶婶非要留我吃一顿午饭,推辞不过,只能这样了。” 她说得有理有据,真实感人,像是在告诉他一切已成定局。 谢译知道,于她而言,他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如今的焦灼早在预判之内,谢译并不惊讶,却依旧难以接受。 如果他再恶劣一些,甚至可以避免,然而,并没有。 祝福想从他身上找线索,他让她近身;祝福想见妈妈,他带她去;祝福笑了,他能高兴一整天。 她有太多可以利用的漏洞,谢译想玩弄什么花样不过动动手指的事,甚至所有人都瞒着她的真相,谢译也能做到让她永远查不到什么。 只要他想,这些都不难。 相反的,要告诉她,怎么告诉她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真正让他发愁了无数个日夜。 /// 要弄清楚祝福的动机对谢译而言太容易,查一查她的工作,接触的人,生活轨迹,去过哪里。 在她到达Z市的第二个周日就直奔英商国际学院,其原因昭然若揭。 在御景的沙发边席地而坐,他们对酒小酌的那晚,谢译想过告诉她所有真相。 当时他对她说:你想问什么,我答。 祝福一无所知,或者说,那时的她还没有底气直言不讳。 时过境迁后的他们不过见了寥寥几面,肚子里装着哪些弯弯绕绕,谁能知道。 所以,她选择了自作聪明,用年少的怦然心动去换他的一场意乱情迷。 彼时的谢译历经了数场不受控的春梦,梦境的主角就在眼前,尽管招式生涩稚嫩,可诱惑的成效卓着,谢译的白旗举得顺理成章。 不公平地讲,她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谢译都断定她有心勾引。 她不再是清白无关的路人,是让他情难自已的罪魁祸首。 在那之后,两人间的气氛好像变了。 谢译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全然不知。 只有一点是清晰的,她的吻明码标价,他若想要,就得拿出等额的真相来交换。 这样也好,总归他是愿意的。 乐高房原先是一个收藏室,设计初期就规划进去了。 先前摆放的都是朋友送的贵重礼物,还有部分拍卖会上的展品,以及早年间他收集的油画雕塑艺术品…… 马场回来后,谢译改了收藏室的功能格局,先前的物件送的送,捐的捐,空出来放了许多电影动漫及二次元的手办模型。 费了不少心力去搜罗又找人打了柜子,收拾的井然有序,俨然一个及格线的发烧友。 那日她红着眼眶控诉着御景有多糟糕时,谢译心里一片了然。 既然决定带回来就不怕她找出些什么,只是让这份巧合再合理些罢了。 她是艺术系动画专业,平日里写写画画的也都是动漫相关,投其所好,只要有心总会发现。 他对她没有秘密。 祝福要探听任何,谢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难免延迟。 这延迟到了她眼里,顺理成章变成了欺骗,你瞧,她就是如此锱铢必较的人,一旦不顺意了,在心里能给你判一百个罪名。 祝福对谢译从不真诚,过分苛刻,正是如此。 /// “我送你。” 他想说的是不要走,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事与愿违。 和祝福相处的很多时候里,谢译一直是语无伦次的状态。 “你说什么?”她好像没听懂。 “车站,我送你去……” “不用。”她又又又一次拒绝了,依旧干脆。 所有的隐忍到了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了。 谢译不想迁就了:“说了我送你去。” “我也说了不用你送。”比对峙和不懂事,祝福所向无敌。 男人冷了神色:“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 去车站,然后随她一起回家,当着祝振纲的面将她们的关系挑明了说清楚。 这是谢译的最后一步棋,落子无悔。 “你……”他第一次如此不讲道理,祝福忍不住气急。 无效的沟通只是浪费时间,她想走了。 起身的同时,边上的人也跟着站起来,祝福往前迈了没几步,身子就被人后拥进怀里。 他比她还要冷,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隔着厚厚的衣物仍可以感受到男人的心有余悸。 他在怕。 祝福不动了,挣扎的身体忽然安静下来,她就这么站着,任他难过。 “你要送就送吧。”她的话语轻得像羽毛,风一吹就散了。 谢译闻言一怔,埋在她颈窝里的脸扯开一个舒心的笑,担惊受怕的心思终于有了丝缕松懈。 “我听你了,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好。”谢译都答应。 “先前的那段日子过得很糟糕,我们都是。”她的阐述委婉,将话说得缓慢动人,“我要静下心来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知道了,我不烦你。” 男人嗡嗡的鼻音带着几分委屈从耳畔传来,他依旧是不愿意的,却不敢不听。 她以为双手插进兜里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太天真。 谢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纠缠在一起。 不能牵手还可以拥抱,还可以接吻,还可以将她扛在肩上丢进后备箱直接带回城东的别墅关起来为所欲为。 可脑子转得再快有什么用,办法这么多也只敢用最弱的那一招。 由身后环抱住她,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怕她生气。 她总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琐事就生他的气,大多冤枉。 谢译委屈死了- 心疼蟹老板吗。 他动心的那一次你们发现了吗。 -- 75.告别 次日。 吴沛山的信息发过来:十分钟后到,祝福已经等在路边了。 还是昨晚下车的临时停靠点,她站在破晓后的白雾里,厚实的新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藏匿了呼吸也温暖了自己,手边上拖着一个行李箱。 远行的人,用眼睛记住这座城市最后一个清晨,倒不是冷,只剩唏嘘。 不等片刻,吴沛山的车到了。 司机下车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开了车请她入座,动作板眼有序,举手投足间皆是军人的质素,祝福道啦谢。 吴沛山也见到她的行李箱了,心下了然:“几点的车。” 祝福含糊了一句:“下午吧,赶早赶晚都怕错过啦,打算到车站再换临近的班次。” 时间确实没定下,车票还是元宵节的那张。 “扫墓结束了给我来个信,让司机送你去,我也放心。” 祝福:“好。” 她清楚吴沛山一定猜到了什么,只是没说破,可该说的还是要说:“谢谢沛山叔。” 吴沛山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回头你爸问起我来,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祝福:“您就说我回A市了,他明白的。” 祝振纲不同意让她留在Z市,却也没有强硬要求她一定回额县。 祝福的爷爷奶奶久居A市,当初选择父亲的母校京南大学也有部分原因。城乡改造计划开展后,祝家的地皮被收走了,原先的老房也拆了,赔了不少的拆迁款和平方,早年间在城里购置了小公寓,是老两口留给孙女的。 回A市是最优方案,也是祝振纲一开始的预设,断然不会再说什么。 她像是早就备下了这套说辞。 吴沛山这才认认真真看着身边的女孩,安静地靠在真皮座椅里微微出神,神色淡然冷清。 她将每一步都盘算得恰到好处,连他会问什么都想到了。 收回了视线,吴沛山在心底暗自叹息,想他在官场上游刃有余二十载,竟也有欲言又止的时候。 离开Z市合情合理,先是答应爸爸,后是了却心事。 在这里的秘密都解开了,祝福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要走了。 至于为什么左右逢源,既然定了要走,就走得清爽利落些,不想被其他的人事物牵绊住。 而吴沛山开口送她,也让祝福的离开变得容易了,她答应得干脆。 昨晚与谢译的那番话不止一个结局走向。 要么他信了元宵节的说辞,也答应了不会打扰,这是最理想的。 如果他不信,那她的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 真到了纠缠不休的地步,有沛山叔在旁,谢译多少会收敛些,至少在坐上动车前,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可是啊,那个傻子好像总是会相信她说的话,所有任何,真真假假。 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已经是深冬了,鲜少见到如此湛蓝的天色,好气候勉强算半个好日子。 飞机划过天际,一团团絮状的云朵堆砌出蜿蜒的轨迹,让人有迹可循。 她呆呆看着,思绪不自觉飘得很远,脑子里空空的,又沉甸甸的满,装着挥不去的点滴。 /// 半山墓园。 下车前,祝福和吴沛山道了别。 “我下面还有个会就不过来了,到时候司机会送你。行李放车上吧,你提着箱子上山也不方便。” “好。” “一个人在外事事小心,什么时候若想回这里……就上家里来吃饭,给你留了房间。” 祝福笑着说:“好。” 吴沛山的眼里还是担忧多些:“大福,多保重。” “沛山叔,我知道的,那我走了。” 吴沛山“嗯”了一声。 车子开远了,祝福收回视线往山上走,这一次她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 抱着倾诉和最后一面的心境,她是来告别的。 若是告别,什么都不留下才最好。 祝福走上台阶,穿着厚重的雪地靴,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缓慢。 等真正走到如愿的墓碑面前,花费了比之前多数倍的工夫。 她蹲下身子,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纸巾,将碑上的照片、镌刻、条条框框都擦得一尘不染。 照片上的少女依旧是十六岁的样子,朝气,干净,笑靥如花。 “姐姐,我要走了。” “就当是及时止损吧,我知道这并不高明,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坐在台阶上,依旧是第一次来时的位置,冬天的景致萧瑟凋零,花草树木都不如盛夏繁茂。 祝福将目光落在灌木丛缝隙里的城市一隅,她缓缓开口,叙述着分不清的胡闹与荒唐,失意或蹉跎。 /// 那个档案袋她确实打开了。 脑海里有一场势均力敌的拉锯战,那几张熟悉且举足轻重的面孔频繁掠过。 爸爸的告诫,妈妈的伤患,吴沛山和陶漾的劝阻,甚至是身为局外人的徐子默,他们统统跑出来游说。 最后一张面孔是谢译,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祝福晃着脑袋驱赶得烟消云散。 潜意识打败了理性,然后,指尖抽动,潘多拉魔盒被悄然打开。 率先掉落下来几张A4纸,是祝福一直想知道却无处可查的文件。 法医学人体损伤程度鉴定书。 祝振纲说的没有错,重度抑郁,药物依赖性,局部自残,最后自杀。 证据越来越清晰。 满地复印件,口供、采访、调查记录,学校记事,生平过往…… 所有的线索重组,如璇的口述,祝振纲的言语,吴沛山任职Z市的时间线,一切都有了答案。 当年的种种像画面回放似的在眼前重播,历历在目。 祝福仿佛经历了一遍那场痛苦,远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已然无法承受。 -- 76.认命 如璇改嫁后,带着五岁的女儿随王伟诚到了Z市,这趟背井离乡却是心甘情愿的。 她不愿意留在A市,一刻都等不了。 那座城市的每个角落赘满了韶华相爱时的好回忆,他们走过的桥和路,坐在二八自行车后座窜梭过的街和巷,她知道忘不掉,这辈子都忘不掉了,只能躲。 到Z市的第一年,如璇抛开所有专心在家陪伴女儿,或是自我疗愈。 而王伟诚呢,一如既往的言听计从,绝无二话。 如璇不想大张旗鼓办婚礼,王伟诚按捺心中的遗憾说不办就不办了;如璇不适应和他亲近,王伟诚不逼她,给她时间。 如璇不喜与陌生人相处,别墅里除了几个定点的钟点工没请其他佣人,王伟诚都只一个司机跟着。 如愿胆小敏感,如璇不舍得将女儿送到幼儿园,王伟诚请了私人外教来家里学,各个学科一应俱全。 如璇只随口说了句想让愿愿学芭蕾,王伟诚万金请动了全市最具盛名的舞蹈家陶漾,彼时的陶漾正当红根本没时间授课,也不知被多少钱砸得心动应允。 王伟诚将如璇放到心尖上疼着,对如愿亦是。他精明,知道孩子是打动如璇的关键,一点不亏待。 更何况,如愿完完全全就是如璇的小翻版,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论及爱屋及乌,王伟诚是真心疼爱她。 几乎每个周末都是王家的家庭日,王伟诚都会抽出时间陪妻子女儿,Z市大大小小的亲子乐园,主题餐厅,游乐场,动物园都去了个遍。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 如璇并非木人石心,王伟诚的用心她都看在眼里,她能回报的也仅是往后数十载的陪伴,其余的,拗不过心。 到Z市的第叁年,如璇以合伙人的身份重新加入舞蹈团,回归舞台。如愿正式就读于英商国际学校,由陶漾亲自授课,她在舞蹈上的天赋开始崭露,尽管她好像并没有付出多大努力。 气人又无奈,天赋这东西和人的心一样,是你的,天各一方还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想方设法抢过来,都没用。 重伤痊愈的人生开启了新的篇章。 从前那段泛了黄的记忆在匆匆光阴里被刻意遗忘,叁缄其口。 当一切逐渐步入正轨,看似平静的海面却泛起涟漪阵阵,暗潮涌动。 命运的鞭挞无情打下来,岌岌可危的重组桥梁经不得一丝吹拂,瞬间崩溃。 夏夜的潮热夜晚,蝉鸣躁动不安,羼杂着风雨欲来的隐伏。 有名无实的夫妻做了叁年,王伟诚再多的耐心也装不出当年的天衣无缝。 他有情绪无可厚非,谁会甘愿心爱的女人睡在身边却只能看着,甚至最初一年,如璇都是陪着孩子睡在儿童房的。 王伟诚在心里给了她适应的时间,如今是到了期限。 看着孩子睡下,如璇回到主卧,才关了房门,身后压上一副火热的胸膛。 本该在书房的人不知何时回了房,还是如此暗喻明确的亲热姿势,她不是未经人事的二十岁,王伟诚想要什么,很清晰了。 他对她们母女俩付出不少,先不论真心几分,天底下没有白拿白给的道理,如璇明白。 握着门把的手发白了关节,静默了片刻,她好似下定了决心,转身面对他。 男人的吻伴着多年的夙愿未了比狂风暴雨更甚几分,他迫不及待,明明等了这么多年,偏偏在她转身默认的这一瞬,乱了手脚。 王伟诚沉浸在自己的欲望里,丝毫没发觉怀里的人是如何瑟瑟发抖。 她在抗拒,全身心的抗拒,不是主观意识上愿意就可以的,她的身体不接受他,这就很讽刺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仍克制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如璇无计可施,她从没有如此刻受迫,就算是当年的两难之选,都没有这样的应激反应。 她伸手防着他的进一步冒犯,用不小的力气推拒着。 “不要!不要碰我!”到最后,竟是控制不住的尖叫。 王伟诚没料到她会如此不识趣,这比口头上的婉拒伤人千万倍。 叁年前的如璇还有拒绝的余地,但现如今的她没得选。 她不该这么对他,太残忍。说到底,他是被伤透了心。 男人猩红了眼,将人从门边抱起扔到床上,她的衬衣纽扣开了大半,黑色的内衣包裹着姣好的酥胸。 如璇连忙爬起来,双手紧紧抓着敞开的领口,恐惧的泪水从眼眶里滑落,她像是遭遇了魔鬼的神情看着眼前步步逼近的人。 王伟诚脱了上衣,正解开腰带,长裤,然后是内裤,一系列动作结束,男人的眼睛锐利不减地盯着她。 今晚,他不会就此打住。 他扑上去,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压得结结实实,一点动弹的可能都没有。 及膝的裙摆被掀起,盖住了如璇的视线,耳边传来布料被撕碎的声音,她感觉下体一凉,然后是扼住喉咙的痛感。 她很干涩,他视而不见,这一场性爱,谁都不好受,只是心里的那道防线四分五裂,连带着这叁年他们之间建立起来那点可怜的信任感,顷刻间化为乌有。 结束后,王伟诚换了身衣服出门了,并没有交代一声,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王伟诚太清楚了,是没必要。 她并不关心他为什么走,也从没过问他几时回家,她不在意的是他这个人,多年如此。 如璇痛晕过去一回,再醒来时,也没动弹,只是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数着玻璃珠子发愣。 她没力气,身体还在反射着迟钝的痛楚,眼角的泪痕湿了干,干了湿,黏糊不爽。 缓了缓,到底是起身了,拖着残败的躯体去浴室洗漱,私处一扯动就是倒抽冷气的疼。 清理完再回到卧室,看到床单上斑驳的几处血迹,顿觉疲乏极了。 如璇木着脸抽动着床单想换一张新的,拉扯了大半,最后一个床单角被床沿卡出,她用力拽了拽仍是无动于衷。 她累得喘气,松开攥紧床单的手蹲了下来。 经历了那么多,她确实坚强了不少,再也不会动不动就难过的想哭,或者是没什么事值得她哭了。 就是累罢了。 如璇蹲了许久,看着波斯地毯上的奇丽花案,抱着膝盖放空。 不知怎的,她竟开始眷恋在西北时的黄土房子,长年都是灰尘的卧室,一天扫八遍地,她累得腰酸背痛,然后总有一双手按在恰到好处的穴位上。 他对她,是十块钱舍不得花一分,全部掏给她的温柔。 她发疯一样地想他,好想黄土房子,想念他们曾经的家。 富丽堂皇的主卧里,一桌一椅极尽奢华。 蹲在床边的女人却泪流满面,满心满眼都是回不去的当初。 悼念着被自己亲手埋葬的思念,此刻终于是认命了,不再自欺欺人。 走到这一步,是她咎由自取。 -- Xrourouwu.Com 77.分道 王伟诚连着几日没回来,后来是司机回别墅拿文件时说了句:先生出差了。 如璇出于礼貌淡淡应了声,并没多问。 一个月后,王伟诚回到家,再见到如璇,竟是恍若隔世的陌生,她眼里的疏离和防备较之叁年前更重更显眼。 她是怨上他了。 那之后的他和她,默契的绝口不提当晚,照例扮演着人人称道的模范夫妻。 舞蹈团但凡有演出,王伟诚必然会包下空席捧场,结束了派司机接送,若是得空也会亲自来接。 舞蹈团的其他女孩对他赞不绝口,满脸的羡慕和恭维,如璇总会陪着做足戏码,实在累了就敷衍着笑一笑作罢。 他们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外人不知道,那……家里人呢。 在大人们理不清感情纠葛的时光里,被忽略在角落里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正悄然长大。 如愿不懂为什么每年生日都会准备两个蛋糕却只准许一次愿望。 如愿不懂为什么妈妈的手腕颈项总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掐痕,新伤变旧伤,旧伤未褪又添新伤。 如愿不懂为什么王叔叔笑容可掬的温雅外表下,总会在不经意间让她心生畏惧。 还有一次,如愿亲眼目睹了如璇和王伟诚的争执,多年来唯一一次。 她躲在房门背后,耳边的争执声从楼梯口转到书房,掩于门后。 沉闷的回响,隔着厚厚的墙体像是低缓的鼓点,每一声都重重敲击在心脏。 比心慌更令人恐惧的是对未知的不确定性。 越来越多的谜团由望而却步的万丈深渊浮现于表面。 她那么小,被脑海里不知所谓地胡思乱想吓得找不着北了。 /// 王伟诚在性事上日益肆意,先前弄出的伤只在手腕臂膀,近来愈演愈烈,到了遮不住的地步。 舞蹈团好几个人撞见她脖子上的指痕,如璇都用非常荒唐的借口搪塞过去。 做了Spa,美容师手重,不小心撞伤……这样的话多说几遍就没人信了。 不是没有反抗过的,除去男女间力量悬殊毫无胜算,每每她反应大些,换来男人越加兴奋的粗暴。 事后他总是加倍心疼,穿上衣服后他对待她仍是从前的态度,面上的呵护备至。 如璇一边忍受着,一边躲避着,就这么拖拖拉拉,终于到了双方剑拔弩张的此刻。 舞蹈团有一个演出,需要出差叁天,时间上不算久,但王伟诚认定她是在躲他,勃然大怒。 如璇不否认,叁线城市的演出远不用她亲自登台撑场,她答应去,就是接机逃避。 王伟诚冷言指出:“又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躲我。” 如璇回斥:“你伤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哪一回不是保证绝不再犯。 王伟诚怒极反笑:“我们之间是谁伤谁,你心知肚明。” 他又是一副受害者的姿态,让如璇一阵恶寒:“这些年我自问没有对你不起的地方,王太太这个角色也没让你面上难看,请你不要攥着旧事不放。” “到底是谁攥着不放,你可真是贼喊捉贼。”王伟诚早没了当年的风度,“是谁拿着那些破烂信来回不停的看,就因为是他写的,你就这么舍不得。” 他口中的破烂信,是祝振纲早些年与她互通的信件。如璇保存至今,放在随行的行李箱里,出差到哪都带着。 她不否认祝振纲确实撇不清干系,但更大的缘由是信件的内容,她反复翻看舍不得也放不下的,是那个被她撇在西北的孩子,她的小福。 如璇不愿和王伟诚解释这些,他远够不上让她如此推心置腹,他们之间别说信任,连当初互帮互助的那点利用关系都散的一干二净了。 “当年我答应你时就说过,我心里有他,一直有他。你现在来吃这份醋,不觉得晚了点。” 如璇自诩从没有欺骗他的心思,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听了也认了,既然做了选择就怨天尤人。 退一万步讲,当初他还不是信誓旦旦说一定帮她把女儿接回来,最后也一样没有成。 她自然是后悔的,仍是本着契约精神履行着谈好的条件至今,若说委屈懊恼,她不比他少。 王伟诚被她一句话打了脸,这些年的人心隔肚皮让他灰了意。 她没说错,是他天真的以为总有一天能将她心里的那个人赶走,总有一天。 现在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思及此,男人的眼里透着狠劲。 “我当初真应该找人把他埋在西北的黄土里,省得你整日为他茶饭不思。” 如璇心一颤:“什么。” 王伟诚很少见到她这样的神色,顿时生出病态的爽快。 心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忧心忡忡,他只想将话说得更难听些:“凭我的手段处理掉研究所的底层员工不过一句话的事。” “你对他做了什么!”如璇白了脸色。 “心痛了,你这张脸上的大惊失色永远只为了他是吗。”王伟诚捏住她的下巴,双眸猩红,吃人似的凶狠。 如璇害怕又绝望,她死死拽着男人的衬衣,一遍遍问:“他怎么了,你说清楚!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他死了。”王伟诚轻飘飘一句。 “不可能的……我不信,我不相信!”如璇的眼泪簌簌得砸在手臂上,滚烫生疼。 王伟诚被她的眼泪击中了,发愣,难过,怒意,什么情绪都涌上头,太阳穴突突地胀。 嫁给他之后,她就没再哭过了,不论任何。 甚至有几次他故意下了狠手,掐的力气不算小,她吃痛了再咬牙忍过去,如此罢了。 而现在,为了那个男人,她哭得这样伤心,连带着他的心肝脾肺也被刺了一遍。 “你把信撕了,我不动他。” 王伟诚轻抚着妻子的脸,面色缱绻柔软,口吻和眸光却寒冷无比。 他心里的芥蒂何其深重,撕信只是开端,一个她愿意为之妥协的信号,就像先前忍受他性暴力一样,她忍了一次,就有后面的无数次。 如璇不信他了,稍稍侧过脸躲开他的触碰,抬手将脸上残余的泪水擦干净。 “信我不会撕,倘若你动了他,我会叫你后悔一辈子。” 她说得坚定,周遭透着淡淡地稳,话语中却含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王伟诚不料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怔忪着立在原地,等回过神来,眼前的人早已下了楼。 她还是走了,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自那以后,如璇出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从前一月出差几次,到后来是一个月回家几次。 王伟诚也不太回别墅,他本身应酬多,乐子多,从前准时回家才是罕见,现在只是回归了常规商人的作息。 他们都走了,为了各自舒服,又为了彼此报复。 他们也忘了,这栋房子里,还有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最最该受到照料关怀的如愿,一直乖巧地活在无人问津里。 后来的后来,在公园无助落泪的那一夜,当她从谢译的瞳孔里看到那个清晰完整的自己时,一瞬间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是他发现了她,是他带她走出命运的泥沼,他真的很重要,对如愿而言。 -- 78.恶# 七岁,九岁,十一岁。 一年级,叁年级,五年级。 如愿不喜欢学校,不喜欢纷扰复杂的社交,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吵闹。 她更怀念先前在家学习的时光,外教老师的口音醇正如大提琴的悠扬,会因为她不敢发问而耐心等待,会知道她有伸手触摸世界的冲动只是不知如何叙述。 如愿不喜欢上课举手,不喜欢故意撞人的同学,不喜欢发音模糊不清的英语老师。 然后,理所当然的,如愿变成了没有朋友且不合群的人。 然后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她不需要朋友。 直到某日,如愿收到一封信,来自那个叫做“祝福”的女孩。 信很长,洋洋洒洒好几页纸,字迹一笔一画书写得很工整。 如愿记得最后一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另一个自己吗。或许我们早就认识,或许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明明是胡言乱语毫无逻辑的话语,如愿却反复念反复念,直到心跳失衡。 她相信的,她认可“祝福”说的都是真的。 如愿喜欢“祝福”,人生的第一个朋友,就在世界的另一角落里。 她有朋友了,原来不是不需要,其实她多渴望。 她们开始联系了。 “祝福”一周只有一天能发邮件,一篇邮件却可以写好多字,生活多姿多彩,别样有趣。 如愿随时随地都可以发邮件,却因为单调的日常而囊中羞涩,每每只是围绕着她的故事赞叹不已。 她们截然不同,她们互相吸引,化学反应这事谁都说不清缘由。 她们是彼此的树洞。 “祝福”有太多素材了,她总是喋喋不休;如愿却羞于启齿,她像是窥探窗口的贼,从别人的世界里找一席之地旁观冷暖。 大多时候是暖的,她在那一封封电子邮件里找到了从未拥有过的彩色。 在空荡无人的别墅里,在她独立长大的空白里,“祝福”的慷慨分享适时填充了如愿的时间线。 她学会了催眠自己,好像可以没那么需要妈妈,也不那么害怕叔叔。 她在心里建立了一个无人可侵的王国,自得,自乐,自给,自足。 在Z市的第七年,如愿十二岁。 她美丽高贵,敏感寒冷,困惑却不再好奇。 “小姐,我来吧。”周嫂在一旁看着,见她动刀忍不住想插手。 周嫂是别墅的厨娘,负责一日叁餐,并不留宿。 如愿摇头:“我想自己做。” “夫人今晚就回家了,先生亲自去接,小姐你高兴吗。” 今天是如璇的生日,正好赶在演出最后一天,她结束就会回来,如愿一直盼着。 “高兴的。”站在中岛台边称糖分的女孩淡淡回答,确定了比例,她抬头对着周嫂笑了笑,随后又低头专心于手上的步骤。 “你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夫人一定喜欢。”周嫂笑着说。 “嗯。”如愿点头,表情多了几分真意。 妈妈会喜欢吧,她想是的。 时针滑过十一点。 周嫂做完晚餐收拾好厨房走了,修剪花草的师傅在日落前离开,她最后见到的人是给邻居送快递的巡逻警卫。 诺大一栋房子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如愿抱膝坐在床头,眼睛盯着某处发愣,床幔荡出律动感,纤细的身体随着钟表滴答走字轻轻晃动。 她在数数,数到一千再从零开始,循环往复。 玻璃炸裂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是妈妈回来了。 发愣的女孩恍然抬头,随着墨色浓重的夜而愈发黯淡的眸子瞬间绽了光。 她急忙下床,慌乱里将一只拖鞋踢进了床底,索性不管了,赤脚踩在短毛地毯上。 开门,小跑着下楼,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奔跑时刻,在楼梯的尾端戛然而止。 破碎的支离破碎的画面呈现在眼前。 混着酒精的玻璃碎片在大理石墙面濡湿了一片,尖锐的划痕与参差不齐的残骸碎得彻底。 昏黄的落地灯盏,满地的玻璃渣子,撕得稀碎的废纸,充斥在鼻腔的刺鼻酒气,深陷在沙发中那个让她无端恐惧的人。 如愿不敢动了,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金黄的酒液在杯盏里碰撞交错,男人低垂着眸光,耳畔又响起几个小时前的残忍对白。 我还在忙。有意思吗。没什么事我挂了。就这样吧。 以及那一句最伤的:王伟诚,我要离婚。 这是第二次了。 上一回是她脱口而出,不小心把心里所想所愿说了出来。 而这一回,更像是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 近些年王家在政界的关系逐渐弱化,金彼也从位子上退下来了。 听说祝振纲前两月又升了一级,这些年在专业上就数他最拔尖,没占着一把手的位置也有几分以他马首是瞻的意思。 昔日的旧情人飞黄腾达了,她就这么着急甩开他。 不管如璇承认与否,王伟诚认定她和西北一直暗通款曲,这么些年就没断过。 他能忍她很多事,出格的不出格的都忍了,偏偏她永不知足。 呵,那个女人,太没心肝。 楼梯口的感应灯亮了暗又亮,被酒精控制的男人终于从无边的负面情绪里抬眸。 只一个动作,在寂静里放大变慢,加剧了忐忑心跳,他看到她了,眸色深沉锐利,如愿不觉提高了警惕。 王伟诚看着楼梯口的女孩,穿着单薄的白纱睡裙,露出一截细腻剔透的小腿肚儿。 蜷缩的脚趾透露着她的不安,目光往上游走,九分像的精致脸庞上爬满了惊慌。 他眉头深锁,目光赤裸地凝视着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回想着当年的人。 突然的。 “我妈妈回来了吗。”怯生生地一句问打破了某人的深思。 脑子里紧绷的弦骤然崩断,一根接一根,噼里啪啦全部裂开了,可怕的恶念滋长,叫嚣,破壳而出。 然后。 “过来。”淡然口吻令人不寒而栗。 如愿害怕地后退了一个台阶。 她下意识的逃避将男人的疯狂瞬间引爆,果真是像,连不听话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过来。”语气里添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厉色。 如愿开始发抖,克制不住的抖,她迈开脚步,一步步迈向地狱尽头。 她来到他面前,当恐惧侵袭全身时,连呼吸都是短促转折的艰难。 被碎玻璃划开了口子,黏腻的液体由脚心渗透进地毯里,血腥味渲染了窒息空气,她旁若未觉。 站在狼藉里的小女孩被大人们积怨已久的恨意吞噬殆尽,身处于无形的黑暗里,那道通向明亮未来的大门落了锁。 她好似一只干净的玻璃罐子,触碰就会粉碎般脆弱,轻易让人生出想破坏的妄念。 男人招了招手,她被动地走近了一步,走到他伸手就能触碰的范围里。 直到,布满深茧的大手掐住了纤弱的喉咙。 心底的野兽正撕扯着叫嚣着快意,长久以来的不可得在这一刻收获了主动权。 王伟诚疯了,却疯得很高兴,猩红的眼里沾了兴奋的色泽。 他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如此放肆高兴一场了。 如愿发不出声音,比起不能呼吸更痛苦的,是那双蓄意撕扯的手。 他抓她,很用力的留下痕迹,她后退一步又被拽得更近,脚心的玻璃渣刺进肉里,很深很深。 这不对,懵懂如她也知道这不对,她开始挣扎,抗拒,哭,眼泪模糊了视线。 摇摇欲坠的身体被按进沙发里,男人的手拉扯长发,她被迫仰出绝望的角度。 手指不留情地撬开了紧咬的牙关,力度粗鲁到她不敢狠狠咬下去。 丢了灵魂的躯壳还在颤抖,连牙根都是颤的,像是得了癫痫的生病的人,半死不活。 时间陡然变慢,一分一秒都被扩充至无数倍,在无尽的崩溃里丑态毕露。 够了。 零点到了,古老的实木落地钟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叫醒了施暴者仅存的人性。 空气里充斥着冗长的压抑。 男人松开了禁锢的双手,好似久梦初醒,后怕和懊悔悉数回笼。 终于,他停止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如愿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是王伟诚瞳孔里映射出的自己。 残破的,缺憾的,不堪一击的,她讨厌的。 令人作呕的全部,麻木迟钝的感官,扭曲恐怖的人啊。 至此,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 看了大家的反馈,本想着修一下文,重新看了前面几章,又觉得不修了吧。 都是我想表达的,好像缺一不可。 故事一直按照原定计划走,如果让人失望,遗憾amp;抱歉。 - 评论合理,但不会影响剧情。 心态还稳,好坏都会交代清楚,真·不坑·西。 -- 79.病# 如愿病了一场,家庭医生看了后只说是惊吓过度。 她近来总是不睡觉,一闭眼都是令人窒息的烟草酒气;她变得没有胃口,吃什么都能吐出来。 这样过了几日,从前的精气神丢了大半。 那晚过后,王伟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别墅。 清醒之后他也知道自己禽兽不如,又觉得像是走火入魔,说不清缘由。 他明明也真心疼爱这个孩子,为什么偏偏…… 也尝试找补,买了数不清女孩子喜欢的毛绒玩具,娃娃,漂亮裙子……好像要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如愿无动于衷,她的表情只剩木然,眼神空洞无神,看什么做什么都是一步一动,没什么生机,也不爱笑。 她原先也不怎么笑,现在连活泼都沾不上边。 直到周嫂某日顺嘴的一句:“先生对小姐真好,知道你病着买这么多来哄你开心。” 这话刺耳极了,让一言不发的人“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打翻了手边的粥也不顾,耗尽力气将房间里的玩具娃娃漂亮裙子都扔了出去,一件不剩。 房间空了大半,只剩下单调的家具,少了繁复的点缀品反而让空气清晰了。 如愿累倒在地毯上,头靠在床边急切地喘气,这是她有记忆以来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周嫂吓傻了,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在家修养的时间里,如愿的心境由最初的木讷到后来的沉默。 她好像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并且试图掩盖自我销毁,她没想过该告诉谁,也知道无人可诉。 而那几天,身为母亲的如璇一直没有出现,这里面有王伟诚的刻意隐瞒,也有她自己的恍然不觉。 一周后,如愿的人生被刷新重启,她照常上学,回家,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规。 只有她知道,潜移默化里,悄无声息却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敢照镜子,洗澡不敢正视自己的裸体,她不喜欢与人触碰,走路都是低着头。 身上的淤青消失了,脚心的割伤结痂换新了,可她总觉得那些伤一直在,永远都在。 她开始无理由厌恶一些事物,包括自己,她开始尝试着疼痛,带着自我毁灭的果毅。 锋利的刀片割开皮肤是有声音的,极快且渺小,然后鲜红的液体由表皮慢慢渗透出来,鼓吹出粒粒饱满的血珠子。 光滑的皮肤被四分五裂后,窒息感透过伤口得到释放,她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快感,像是某种程度自救达成。 如愿爱上了让心脏揪紧的痛感,迷恋舒畅的自由呼吸以及短暂的意识流失。 她真的病了,一直没治,从未见好。 如璇演出回家后发现了女儿的异常。 她还是那个模样,乖巧听话从不反驳什么,可举手投足间却不似以往热切,她看着自己的双眸里也没有了温度,像是一种无形的怨。 “妈妈回来晚了,愿愿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如璇心生歉意。 她这次走了一个月,一方面是舞蹈团的事,另一方面是关于离婚事宜在回避王伟诚。 如愿沉默半晌,闷了许久终于开口:“我不能和你分开的,妈妈,你带上我一起走,去哪里都行。” 女儿很久没有说这样的话了,如璇闻言一愣,随即笑了,她点头:“傻孩子,我们永远不会分开。愿愿好好学习,好好练舞,等长大了就可以进舞蹈团,到时候愿愿和妈妈一起,去哪里都在一起。” 好似猜到了这个答案,她看上去并不太意外,只是眸光渐渐灰暗下来。 如愿乖巧点了点头,心里的最后一丝光亮都灭了,彻底灭了。 “吃得这么少,你最近瘦了。” 如愿强忍着胃里的不适,逼着自己吞下那一口口难吃的吐司。 所以隔阂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或许正是张开手求一个拥抱时,满怀祈盼却看到最信任的人恰巧闭上了眼。 如璇以为女儿只是青春期闹别扭,或是缺少陪伴。 这次回家她久住了一段时间,看到如愿一如既往地乖巧无碍才安心去忙事业。 直到一年后,陶漾将她身上的伤如实相告。 如璇大惊,猜测是家里佣人虐待,又怀疑是在学校受了欺负,却万万没想到是她自己蓄意制造的。 彼时的如愿,书包里常年备着酒精棉片和创口贴,常年穿着外套和连裤袜,将伤痕累累都身体遮得密不透风,她清楚怎么处理伤口留疤最浅,也知道怎么制造伤痕修复最快。 她已然将自残当成一种恐惧转移的释放口,沉溺在痛感和破碎里宣泄慌乱,像是某一种诱人上瘾的毒,沾上了便再难剔除。 看着女儿身上的伤如璇什么都问不出口,最后在转学的问题上和王伟诚又起了争执,很激烈。 这是他们第二次吵架,甚至不顾女儿也在家,面上的祥和也懒得掩饰了。 也正是在那天,如愿遇到了生命里的另一道光,她浑身颤抖崩溃落泪时,是那个穿篮球服的少年对她伸出了手。 额间濡湿的发尖带着沐浴后的水珠,他的笑容璀璨闪耀,他的声音干净好听,连他掌心的温度都是恰到好处的暖。 他在离她不近不远的距离,蹲下,陪她难过,不言不语不吵不闹。 因为谢译,让如愿在无法释怀的负面情绪里多了一份人间贪恋。 两天后,当如璇问她想不想转学的时候,如愿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她不想转学,虽然在这之前的岁月里数不清多少次想逃走,但从今往后,她再不想了。 她愿意因为他,尝试着变好,变正常,直到人们看不出千疮百孔的那个她。 她开始很努力地去适应学校,人群,任何一切。 如愿找到了生活及生命的平衡点。 她学会了将“完美无瑕的如愿”诠释得圆满,也可以将“病入膏肓的如愿”隐藏得彻底。 她好了,彻底好了,连她自己都相信了。 直到那日。 两人交往以后,谢译会照例送她回家,如愿很享受这段时光,希望脚下的路永远走不完才好。 讽刺的是,没有永远走不尽的路,也没有你暗自祈祷不想见就当真见不到的人。 这世界,从不如她所愿。 拉开厚重的门,玄关处的男士皮鞋让如愿呆愣在原地。 那个人在家,她该怎么办,逃跑吗,应该要逃跑的,可是双脚却像是生了根似的挪动不了一步。 王伟诚听到开门声了,甚至看到那个送她回来的人。 等了许久,站在玄关处的人还是没有动静,他起身佯装路过,转头便看到缩在鞋柜边上一动不动的人。 大门忘了关上,鞋没来得及换,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王伟诚:“放学了。” 如愿紧闭着双眸,手不自觉得攒紧外套衣角。 “是同学送你回来的?” 如愿开始发抖,她死死咬住下嘴唇才将害怕的呜咽锁在了喉咙里。 “你还小,不着急谈恋爱。”他像一个合格的长辈,说着听似关怀备至的话。 如愿觉得恶心,久违的喉咙发紧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如当时一样,记忆犹新。 她实在颤抖得厉害,王伟诚此刻没有酒醉思路清晰,理智尚存的时候他很少做错事。 果然,男人没再逼问了,只是默默转身进了一楼拐角的书房。 如愿在玄关处站了很久,确定书房里的人不会出来才缓缓迈开了步伐。 回房,反锁,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她走到衣帽间最深处的衣柜面前,打开,走进去,关门。 步骤熟悉老练,她做过无数次。 在这之前的每一个夜晚,在周嫂离开房子后直到入睡前的那段空隙里,如愿的神经线没有一刻是松懈的。 只要院子里汽车驶入的声音,她就会警觉起来,即便是睡梦里,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醒。 唯一的蠢办法是躲到衣柜里。 她很小一只,厚厚的大衣遮挡住身体,在四面碰壁的狭窄空间里找回一口呼吸。 就算这样,就算机关算尽自以为得救,脑子里仍会闪过柜门骤然打开的瞬间,这种恐惧是抹不去的,这辈子都抹不去。 她已经记不清上次单独见到王伟诚是什么时候了,有妈妈在,或是周嫂在,至少司机会在。 大约是时间太久远,又或许是拥有了谢译,她差点以为自己安全了。 原来不是的。 依旧发抖的女孩抱着书包,她将身体缩成更小更紧一团,尽最大的可能来安抚狂跳的心脏。 原来早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她没好,不可能好了。 她再没有伸手想要触碰世界的冲动,不过是形同虚设的残喘消磨着时日。 /// 关于信。 在没有遇到谢译前,在踽踽独行的坎坷里,如愿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起床,吃饭,学习,练舞,回家。 生命里好像只剩下单调循环且无意义的事。 唯有一件,撑起了她心底仅存的一丝期待:来自“祝福”的信。 她一遍遍看,看许多遍,看得入迷了,如愿会恍然间错乱,好像自己也过着那样潇洒恣意的人生,在一望无垠的绿野草原上。 知道是假,宁愿以假乱真,甚至自欺欺人。 如愿是回过信的。 那一封封永不会寄出的信,在她被无边的恐惧层层包裹时,提笔写下心里的怕。 字眼凌乱、短促、无序,很多时候连她都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汽车的引擎声就会克制不住地发抖,是王伟诚回来了。 又梦到那晚,在以为快忘掉的时候又一次卷土重来。 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他变成了一只嗜血的野兽,面目可憎把我吞掉。 我想让妈妈带我走,妈妈没有,为什么妈妈不带我走。 …… 我多羡慕你。 故事的最后,如愿挣扎着是否放开谢译的那些天里,她认认真真给祝福写了一封信。 内容是道歉。 她短暂的人生里,唯一对不起的人,信任疼爱羡慕嫉妒想活成她的模样。 她的祝福。 当年那场酒醉不是意外。 谢译或许是,但祝福不是,是她的私心,想用她绑住谢译的那份自私。 在见到祝福后,她无数次反悔又无数次坚定心底的恶念,直到听到谢译说递交了Z大的志愿表。 她反悔了,她不想利用祝福了,然而上天却不放过。 祝福拿走的那张房卡是谢译的房间,处理完酒吧赔偿后如愿回到卡座才发觉。 那天晚上,如愿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依旧是一夜未眠,这一次却是因为她心底的恶。 在车站分别前,当听到祝福对谢译说的那四个字:我喜欢你。 如愿深知自己彻彻底底伤害了她,伤得很深。 把不谙世事的她拖进了这片的沼泽的肮脏的自己,也变成了当年令她作呕的那个人。 一切的悲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是她恶毒,也是她活该。 当万分沉重的身体坠入冰凉的池底。 在极度的痛苦里浸泡,最后一次尝试大口呼吸,畅快且轻盈。 苟延残喘的生命得到了解脱,她终于是放过了自己。 她伸手触碰到了自由。 /// 如愿自杀后的半年里,如璇从难以置信到悲痛欲绝。 法医将她的身体进行检查,被白裙遮挡的皮肤溃烂难辨。 如璇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她坐在女儿的房间里日日夜夜反省,却理不清头绪。 直到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些支离破碎的字句。 抽屉没有上锁,那些信纸就在一目了然的地方,若她早一步发现,若她曾试过关心。 不是没有机会的,不是没有救她的机会,如璇崩溃的点,是不称职的自己。 当晚,她用一个蹩脚的理由让王伟诚坐上了车。 王伟诚不疑有他,或者就算察觉了端倪,他也听之任之。 那短时间如璇的精神很不好,别说是坐上她驾驶的车,就是被她开车从身上碾过去,只要她高兴,王伟诚都不介意试一试。 祝振纲得知女儿死讯到达Z市,如璇和王伟诚都在医院,一个躺在重症监护室,另一个是加护病房。 如璇比较严重,高位瘫痪,腿是保不住了,王伟诚只是骨折,被固定在床上很难动弹。 祝振纲接替了如璇的死者家属职责,如愿生前的点滴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 何其哀痛。 她受了这么多苦,她怎么会遭受这一切,她才十六岁,连长大都来不及。 她那么小,比祝福还要不堪一击的瘦弱,他们怎么忍心如此亏待她。 祝振纲没想让王伟诚好过,既然非动他不可,就动得合情合理。 10年初,吴沛山调职Z市,任职区警察局长,而他管辖的区域正是王家别墅所在区。 巧合也好,蓄意也罢,总之是天遂人愿。 王伟诚的企业做得很大,越是树大招风越容易找出把柄,行贿罪,挪用公款,逃汇罪,哪一桩都没有冤了他。 数罪并罚换来了无期徒刑,这份罪他受得天经地义。 王伟诚在狱中尝试过很多办法,最后都被不同程度救了回来。 祝振纲不叫他死,他就死不了。 每年给女儿扫墓后若得空还回去安州监狱走一趟,往监狱卡充200块钱。 他必须确保他活着,并且活得很不容易。 王伟诚的判决下来那天,祝振纲去了一趟隐禾庄园。 他之前一直不敢去,事情没办成之前他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脸去见她。 而这一面,是时隔数年后他们两人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彼时的隐禾庄园面临易主,人心惶惶,医生护工都自身难保,对待病人更不会尽心。 如璇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脸上还绑着呼吸器,残破的腿和萎靡不振的精神,长时间吊着营养液,里头被医生加了镇定,每一天昏睡比清醒时间更久,只有到饭点才会被叫醒。 护士在边上给她喂饭,一口接一口,有些急躁,上一口还没吞咽下去,又被强喂了一口,她呛到食道,呕吐了大半未溶解的食物,悉数落在病号服上。 身边的护士骂骂咧咧给不出什么好脸色,拿出一块看不出干净与否的布在她嘴边胡乱擦了擦,又接着喂。 她这半生的体面都好似这一颗颗白饭粒被碾碎黏进了脏乱差的擦嘴巾里。 祝振纲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 将护士支开,他走到病床前,收拾了床单枕边的饭粒,连同那碗冷掉的泡饭一同扔进了垃圾桶。 他带了保温壶,是林平卉亲手熬的汤,还有可口香浓的甜粥,都是如璇年轻时喜欢的吃食。 护士偷懒,连病床都没有摇起来,这么喂必然会呛到。 祝振纲收拾好一切,将她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打开保温壶将清淡滋补的汤倒进碗里,又用调羹一勺勺喂她。 等她喝完一口,顿两秒,吹凉了再喂下一口。 一餐饭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看她睡了,祝振纲才走。 如璇是多么要强的人,在别人面前是,在祝振纲面前更是。 这副残败的样貌被他看在眼里,离开他之后她过得一点都不好,特别糟糕,还赔上女儿的一条命。 开上机场高速的刹那她就没想过活,现如今,更不想。 祝振纲走后没过多久,如璇就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尖叫,用尽一切发泄无处可逃的悲愤。 她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祝振纲,除了不体面的自己,还有他们的女儿。 被她养死了的如愿,她还有什么脸面对他呢。 如璇疯了,程度比重创后遗症更严重。 自那日后,她清醒的时间更少了,哪怕醒着,嘴里也重复着什么,一日一日,不休不止。 直到谢译回国接管了隐禾庄园,重新整顿了疗养中心里外人员,经过长时间的悉心照料,如璇情绪稳定了不少。 那句永远被她挂在嘴边的话也有了答案。 “我不见他,不见祝振纲,不见。” 此生,不复相见。 - 事就是这么个事。 - 复盘两个点。 在祝福调查初期,清洁阿姨说:“……记得有一回捡垃圾被玻璃割了手,她正好看见了,给了我酒精棉和创口贴……” 自残的伏笔这里有体现。 祝振纲到半山墓园看如愿:那孩子生前活得狭隘局促,死后总该宽敞亮堂些。 睡在衣柜里伏笔在这里。 - 应该还有,有点理不清了,暂时就酱。 -- 80.大福 冬天的阳光从顶上淋下来,均匀的晒在每一粒毛孔上,铅华洗净,骤然清爽。 比盛夏的晚风更让人眷恋的便是此刻不烫人的暖,祝福坐在台阶上,从城市远景看到蓝天无垠,然后头靠着膝盖放空。 鼻尖是新鲜的阳光味,像是一团正在融化的棉花被,螨虫被烤得吱呀作响,是好闻的。 许是回忆沉重,许是她被晒得有些困了,回归现实的刹那间竟觉得宁静致远。 全无所知时,她怨天怨地怨世间不公,打着蒙冤受屈的旗号誓要伸张正义,而现在…… 流言蜚语,自残成疾,抑郁难医…… 那些让如愿走向毁灭的因素,那些令她奔赴死亡的人,都受着各自的惩罚。 祝福终于明白了陶漾的那句“从前有个人同你一样查了个遍……最后不了了之。” 王伟诚一败涂地,身陷牢狱绝无翻身的可能;如璇家破人亡,此生不会再迈出隐禾庄园一步;祝振纲这辈子都将深陷在散不尽的追悔莫及里。 当真相揭开,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归属,唯独自己太执着,拼了命将过往翻出水面再狠狠伤一遍所有人。 祝福明白了爸爸死活不让她来Z市的良苦用心,也知晓了谢译一而再叁的含糊隐瞒几度艰难。 想到谢译,靠在膝头的女孩不自觉软了眸光…… 多好笑,一番清算下来,他反而成了最无辜的那一个。 是啊,他原本可以不被缠进这场漩涡里,也可以免受往后十年的羁绊不安。 如果十年前是谢译自愿卷入泥潭,那么十年后的现在呢。 是她亲手将他又一次拽进深渊难自拔,生气,讨厌,争执,将坏情绪都算到他头上。 他可太倒霉了,祝福难过地想。 她骗他,好多次。 祝福一直无法定义谢译的存在,霎时好像有了答案。 大约是一片云,干净,柔软又细腻,心里装满了秘密也依旧轻盈。 坐了很久,也知道该走了。 祝福起身,臀部以下麻木一片,用手撑了撑石阶借力。 拍了拍手上的灰,她走到碑前轻抚着照片,最后一次拿出纸巾擦了擦。 照片上的少女,眉眼璀璨如星,嘴角微扬,勾勒出优雅动人的括弧。 她终于不再忧伤。 直到此刻,祝福仍觉得她是那么得好看,比自己好看无数倍,和十五岁初见时一样,惊为天人叹为观止的美。 “我走了啊,姐姐。” “往后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不过我相信,他会将这里打理妥当。” 祝福站起来,到了真正分别的这一刻,迟到鼻酸缓缓而至。 还有一句,她低下头轻喃:“我没怪过你。”别自责,也别记挂了。 风起,云散去,灌丛窸窣而动,阳光暖和拂面很温柔。 至此,这场悲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 会议室。 谢译正和团队过下个季度合作案,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一震。 他习惯在会议期间开静音模式,对人对己都尊重,如果真有急事就会发短信。 所以,是急事了。 谢译分神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罗任的短信:你家小猪妹妹有动静。 看到称呼时,谢译很自然地皱了眉,谁允许他瞎取外号了。 再看到后叁个字,他就坐不住了。直接暂停了会议,到办公室回拨了电话。 “说。”言简意赅单刀直入。 “给你打多少电话了都不接,看你也不上心啊。”罗任是个油嘴滑舌的,总要先数落几句才爽快。 “快说,她怎么了。”谢译没耐心,语气少了寻常的悠闲。 罗任家里经营电子监控设备,掌握了整个城市的道路数字系统,和交通大队也保持着密切良好的关系,祝福说要走的那天,谢译就找罗任问了句。 动车票都是实名制的,要查到不难,确实定在了元宵节。 现在又发信息来,这动静意味着什么,谢译隐约猜到了些。 男人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路过会议室,助理连忙追上来想问问后续会议如何进行,一声“谢总”还没说出口,那人风一阵从眼前掠过,再定睛看去只剩狂奔的背影。 “她跑了?”刚上车,不想找蓝牙耳机了,谢译直接点了扩音。 嗬,还真急了,罗任仿佛听到电话那头开车倒车的轮胎摩擦声,和他紊乱了的呼吸。 收起了玩笑气:“还没,就是改了票,不过也快了,从检票到发车还有二十分钟,你赶紧的吧。” 谢译一口气没上来呛在喉咙里,脸涨得通红,又因为心急如焚而煞白,还因为实在可气而沉了面色隐隐发黑。 所谓五彩斑斓的黑,大抵就是此刻谢译的脸色。 公司到高铁站最快也要半小时,谢译花了十五分钟赶到,非常不要命的驾驶状态。 照着罗任说的地点找到站台,已经停止检票了,他没票,被堵在口子上进退两难,眼睁睁看着时间划过。 窗那边,通体雪白的和谐号缓缓启动,直至消失在视野里。 “额县的票没了,她改签了附近城市,估计是上车补票或者到站再换。” “我说你对人姑娘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了,至于马不停蹄跑么。” 罗任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语气里揶揄和取笑更多。 谢译笑不出来,他也想问问为什么。 来回周旋地骗,一刻不能等地逃,她得多讨厌他才能如此机关算尽。 /// 动车的呜鸣声隔着玻璃降了噪点,祝福看着窗外极速后退的周遭,像极了落荒而逃的自己。 她打开手机,有一条谢译的微信,早上醒来时发的,简简单单两个字:早安。 说了不烦她的,这大概是他克制了再克制的不打扰了,很温柔了,他本来就是极致温柔的人啊。 二等座,叁排靠窗的位置。 邻座的女孩上了车就打开小桌板,又从背包拿出两种不同口味薯片吃得很开心。 一场远行好像变成了郊游,祝福想起了当年从额县到A市上学的自己,一般无二。 那时候她胃口好,心思少,情绪自由,哪像现在啊,祝福有些黯然。 “吃吗。” 思绪打了个岔,眼前递来一包薯片,而后是邻座女孩坦诚的目光。 祝福摇头浅笑:“不了,谢谢。” “啊……”感叹词曲折了语调,她好像很失望,“你盯着我的薯片这么久,我以为你也想吃。” 祝福但笑不语。 “黄瓜味最好吃了。”她又抓了几片塞进嘴里:“你真不吃。” 祝福又摇头,黄瓜味是不错,但她觉得原味最好吃。 叁个小时的车程,从一包薯片聊到了麻辣香锅和鸡蛋灌饼。 食物的共鸣感太强大了,她们滔滔不绝地聊,照这个默契度,颇有把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都说个遍的架势。 祝福被她说馋了,路过贩卖零食的小推车时,她也买了两包薯片,原味和黄瓜味,分给她一包。 “还没问你哪站下呢。” 祝福把票给她看:“我买错票了,待会儿下车重新买。” 她也不知道自己买了哪一站,只要了最快发车的班次,从南到北,总归方向对了。 “乌城啊,我们一站。”女孩很惊喜:“我是去找朋友玩的,那里正在办庙会,特别热闹,要不要一起,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 祝福想,她赶时间的,早点回家早点省心,她知道瞒不了谢译多久,不过钻个时间差的空子罢了。 正在犹豫的时候,女孩又开口:“挺好玩的,每年都会办,今年好像还融合了戏剧和美食节。” “我下车看看有没有票吧,如果买不到当天的,到时候找你们。” “好啊。” 互相加了微信,那女孩看到她的微信名又笑。 “大福,你叫大福,我知道Z市有一家很好吃的私人甜品作坊,可惜只做外送,他们家的草莓大福绝了。” 那家店祝福知道:“我喜欢他家的芒果班戟,甜度适中,奶油也不腻。” “是吧。越说越想吃,早知道出门前应该买几份。” - 墓园的这一次告别,或许是大福对姐姐的最后救赎。 -- 81.疯了 到最后。 别说庙会了,连乌城都没来得及认真看一眼。 自踏上动车的那一秒起,祝福的整颗心都是悬着的,眼皮乱跳,总有不好的预感。 从他身边跑了那么多次,唯独这一回坐立难安。 之前是欲擒故纵更多,这次是假戏真做了,抱着不回头的心情逃走,难免慌张。 然而,所有苍白无力的自我安慰在看到未接来电的那一瞬间轰然塌陷。 聊天聊得太忘我了,祝福没注意手机,抑或是她主观忽略,都有。 多心看了眼,十几二十个的未接外加一则内容简扼的信息:接电话。 平平无奇的几个字,也不是什么重话竟让祝福吓得猛然一颤,手机差点握不住。 他发现了,始料未及的快,应该是知道了列车号,再夸张点或许已经等在目的地守株待兔了。 信息化时代要真正隐藏起来确实很难,祝福看着屏幕上好似没什么情绪的字眼,这才真的有几分实感,忐忑,以及害怕。 他一定很生气,不好的预感果真应验了。 “你怎么了。” 邻座的女孩已经开始收拾零食垃圾了,五分钟前列车开始循环广播。 这就要到了,见她忽然发起呆来,不免纳闷。 “马上到站了。”她提醒道。 “啊?”祝福脑子乱成一团,这会儿是真不知道该不该下车了。 “你不准备一下吗。” 祝福看了看面前摊开的小桌板,拆开的薯片和可乐,是该收拾了,可是…… “那个,我还是先不下车了……抱歉啊,下次有机会再和你逛庙会。” “这样啊……”她难免失望,好容易遇上这么合拍的吃友,“那好吧,下回Z市约。” 祝福胡乱点了点头。 就这么懵了一路,等回过神时,已经飞驰而过叁个站了。 她被新上车的乘客喊醒:“小姐,这位小姐……” “什么?” “你坐的这个好像是我的位子。” 来人拿票又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手机递过来,“你看。” 票面信息完整地印在屏幕上,白花花的光闪得人头昏眼花。 祝福慌忙拿了包取了行李箱:“额……是,我到站了,不好意思。” 踏着关门的警铃声,她应该是最后一个离开车厢的乘客。 空旷的候车长廊下除了她,只剩下零星几个穿着制服的列车员来回走动。 这是哪儿。 恍惚了好一阵子,祝福开始四处寻找指示牌。 不远处的正上方偌大两个字:阳城。莫名耳熟,像是听谁提起过。 跟着指示牌找到补票窗口,安检出闸,人流量最密集的地下十字交汇处,祝福驻足原地正考虑朝哪个方向走。 阳城车站不算大,奈不住人潮流动快,被来回匆匆的旅人挤了几次更是晕头转向。 还没走上手扶梯呢,忽而一股力道将她整个人撞了个趔趄。 “啊——”她惊呼出声,身体失衡,扑着行李箱摔到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的是几个穿校服的高中生,他们方才互相推搡闹得没边了,这才伤及无辜。 祝福摔得不轻,其他不觉得,行李箱的弧形边角正好抵在肚子上,有一种奇怪的异常感。 她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痛倒还好,更像是心慌慌。 “你没事吧。”高中生面面相觑,她倒地不起,他们更是不知道能不能扶。 祝福还来不及说什么,斜前方又冒出一道声音:“怎么回事。”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的手肘托起,手势很专业,像是学过急救知识的。 祝福勉强站起来,小脸煞白,外加摇摇欲坠的站不稳,看着有些吓人。 “李天意,你来说。”他的声音颇有一丝威严。 “我们刚刚互相闹来着,没看到人……然后,就不小心……把她撞了。” 被点名的高中生支支吾吾,话里留了几分余地。何止是闹,还运球闪人耍了几招。 “公共场合可以这样吗,你们是幼儿园吗,还有没有纪律。” “我们错了,周老师。”一行十几个人耸头搭耳地认错,场面颇为壮观,引得旁人放慢了赶路的脚步。 原来,是老师啊。 祝福抽了抽还被他握在手里的肘部,扶她的人也察觉了。 那位老师稍稍收敛了脸上的愠色,对着祝福:“你感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适的及时说,我们去医院检查。” “我……我……”想说句没事宽慰一下,才起了个头,那种让她后怕的心慌由心底蔓延开来。 祝福张了张口,好半晌才找到失声的舌头,整个人开始发颤,嘴唇淡了血色。 她语不成调:“我好像……不太对劲,麻……麻烦你送我去医……院……” 话音落地,最后一丝气力仿佛也被抽走了,祝福两眼一黑,昏过去了。 /// 没赶上动车,谢译又奔回停车场,他打算自驾过去。 这办法也是蠢到家了,汽车总归赶不上动车的时速。再说了,如果到站后她再买张票,难不成要一路追过去。 那就追啊,谢译就是这么想的,随即给罗任打了电话,让他注意祝福的买票动向。 “你先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对策,你这么盲目追过去永远追不到。” “已经在去乌城的路上了,”谢译知道盲目,但他等不及,“你帮我盯着,有什么消息给我电话。” /// 阳城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 躺在床上的人被轻拍了脸,终于是醒了。 祝福睁开眼,消毒水的气味太浓郁刺鼻让她瞬间了然此刻身在何处。 “你醒了,体温正常,血压脉搏都有点高,你自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急诊护士例行询问。 祝福看着天花板,回忆着昏倒前的一幕,想起来了:“我刚刚摔倒,撞到肚子了,然后就觉得……” 护士伸手按了按腹部的几个位置:“这里么,痛吗,还是这里?” 祝福摇头,忽然被按到某个点,她痛得叫出声。 护士思索片刻,甚至小小打量着她,又问了几句常规的话:“吃了什么,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最近一次例假什么时候来的……” 例假两字在脑海里飞快闪过,祝福的心蓦地一紧,停顿了片刻仍照实回答。 “你例假延期一个月半了,以前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吗。”护士提醒。 女孩眸光微闪,淡淡道,“我一直不太准。” 她随性惯了,大夏天生冷不忌口,每次姨妈造访都痛得死去活来,许是痛怕了,后来收敛了些,近些年比青春期那会儿好太多了。 “建议你去做个妇科检查。”边说着,护士边在病案提板上写下几笔什么。 “妇科?不是内科?”祝福以为只是单纯的肚腹胀痛。 护士点头,然后对床的另一边说:“你是病人家属吗,现在是六点半,检查估计来不及了,明天你再陪病人来一趟吧。” 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祝福这才发现床边还站着一个人,是那个老师。 “额,我是撞她的人。”他面上带着歉疚,和在车站时的严厉大相径庭。 “这样啊,那你们自己协商。”护士没再说什么:“身体没什么其他问题就可以走了,明天来挂妇科。” 周嵘送走护士,转身面对祝福,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我替我的学生跟你道歉,他们不是有意的。” 祝福轻声道:“我现在也没什么大碍,就算了。” 她不是追根究底的人,何况正在逃跑中,惹上这样的事情也不方便。 周嵘没料到事情这么容易和解,想着刚才护士的话,又不放心:“护士说让你明天来做检查,我明天上午正好没课,可以陪你过来,你放心,一定负责到底。” 祝福回绝:“不用麻烦了。” 并不想做什么检查,也不想让谁负责,她现在只想得买票回家。 费劲从床上起身,落地时腿软了一下,祝福在床沿坐了坐,觉得能走了便站起来。 见她拉起行李,周嵘又道:“你是来旅游的,还是探亲。” 祝福没回答,只管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很危险,这样吧,我送你到目的地,确保你的安全就走。” 拗不过,祝福只好停下:“我回车站。” “车站?你打算睡车站。”那更危险了。 祝福真是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五一十将自己下错车的事告诉他。 “所以你没买到回家的票,还下错了站,现在打算回火车站买票回家?” 他总结的很到位,祝福点头:“是。” 周嵘掏出手机,查了查然后递给她看,界面灰蒙蒙一片,都是已售罄。 “这个点都没票了,去额县的票最早是后天下午,你可以在这里待两天再走。” 确实是这么回事,祝福没反驳,只是住哪里呢,她人生地不熟。 “我们学校有合作的宾馆,四星级的配置,设施干净周边环境相对安全,你如果不介意的话……” 祝福带着探究的目光看他,那双眼睛里是满满的坦诚,没有坏心思,她有些动摇。 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周嵘挠挠头,脸上带着几分憨气傻笑:“而且,我的工作证可以打折。” 眼瞧着天已经暗成墨色,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方案了。 祝福点头:“好。” /// 乌城火车站。 谢译紧赶慢赶,到了休息站也只是加了油,一刻都没休息,终于是赶到了。 罗任用上了交警大队的关系和乌城的铁道部取得联络,谢译一到,就被相关人员接到了中央控制室。 整个车站几百个摄像头都在这里,整面墙的监控,一目了然。 他们找到了那趟列车,下午四点半进站,这期间下车的人员已经被筛出来了,尤其留意了出站口的监控。 值班站长:“谢先生,我们查了监控,并没有什么发现。” 谢译眉头紧锁,脸色也不太好,罗任说她没改票,那人应该还在乌城。 他问:“进出站检票的记录也没有吗?” “那位女士只有进站记录,如果是人工检票出站,就没有记录了。”值班站长想了想:“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她根本没有下车。” 很大概率是如此,谢译想,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下车,也许她还在列车上。 这认知让谢译眼睛一亮,心底的希冀死灰复燃。 /// 宾馆简朴干净,距离学校不远,周围治安良好,老板娘也是和蔼的人。 只是看到周嵘带着一个陌生女孩来开房时,老板娘的眼神就丰富多彩了起来。 祝福心思纯净,迎上老板娘的目光也不闪躲,倒看得她有几分畏缩了。 “咳,周老师,标间一晚吗。” 周嵘道:“两晚吧。”他记得车票是后天的,就要了两晚。 老板娘眼睛里的光正了几分,手指麻利地在键盘上飞舞:“身份证,现在查得严,住几个人都要登记。” 周嵘才意识到她想歪了,对祝福说:“你的身份证。” 祝福犹豫了,拿身份证登记无疑又多了一条线索,谢译能查到她的车票,想必查个住处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她不肯拿,周嵘更断定了心里的猜想,离家出走,失足少女,这几个标签用在她身上正合适。 转身和老板娘打着商量:“就她一个人住,你看用我的身份证登记成吗。” 老板娘面露难色,半天才点头答应:“下不为例啊。” 周嵘哭笑不得:“刘姐,你别冤我,我这头一次带人上你这儿住,哪有什么下次。” 叫刘姐的老板娘忍俊不禁:“行了,少贫嘴,308房,叁楼左转就看到了。” 周嵘把钥匙递给祝福:“我就不上去了,需要什么就打前台电话,刘姐都在。” 祝福接过钥匙,很诚恳地道了谢:“房费多少,我给你。”这笔钱没道理让他出。 周嵘:“你先住着吧,那个明天的检查,你会去吧。” 祝福又沉默了,她隐约猜到了身体的变化,反而不想做什么检查了。 她不说话,周嵘紧接着解释:“你真想谢谢我就让我跟你一道去,不然出了什么事,谁都担不起这个后果。” 确实,不应该为了自己想躲避的私心,就让不相关的人背上无端的责任。 “好,那明天见。”祝福点头答应。 /// 祝福没有在那趟列车上。 她下车了,只是不知道下在哪一站,这个答案比什么都让谢译绝望。 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 在乌城火车站待了一夜,次日清晨罗任赶到后把谢译拖回了Z市。 他在怎么心急如焚都没用了,这事得从长计议,怎么找,从哪儿找起,她有可能在哪里下车…… 以Z为起点的每一个下车点都不放过,谢译用最笨最低效的方法开启了地毯式的找人模式。 然后,一个月后的某天,罗任带回来几张就诊记录。 她离开的当天进了阳城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 她离开的第二天,就诊于阳城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诊断结果:怀孕叁周半,有轻微流产迹象。 她离开的第四天,就诊于阳城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诊断结果:早孕26天,应病人要求确定药物流产。附后的药品清单里含有:米非司酮片和米索前列醇药物口服。 看着那几张白纸黑字,所有震惊,懊恼,怒意,难过,悲伤,最后都汇聚成一种状态。 谢译疯了。 -- 82.不愈 “床架靠墙放,这个柜子搬到客厅窗边。” “张辉把桌子放下别玩了。” “李天意,组织起来,速度速度。” 周嵘面对学生时,又端起了老师的范儿,有一说一还挺严厉。 名叫张辉的高个子男孩拿着一张小电脑桌当篮球转得正起劲,猛然被点名批评,脖子一缩忙不迭放到原位,接着马不停蹄溜出门去搬别的。 五六个大男孩里外跑了几趟,原本空空如也的屋子就归置得差不多了。 “周老师,还有什么要搬的。”队长李天意代表全队发出灵魂疑问。 “暂时先这样。” 周嵘看了一圈,“好了,没别的事先回吧,下午五点体育馆集训,迟到的人罚跑操场十圈。” 众人作鸟兽散,嘻嘻哈哈打闹着往外走。 还没出巷子,就看到手里提着一袋子饮料的祝福迎面而来。 李天意看到她,心里留有几分歉疚。退一万步讲,那桩意外确实谁都料不到。 周嵘是阳城五中的体育老师,当日校篮球队受邀去临城打友谊赛,那会儿正是比完球赛回来。 他们赢了,难免兴奋,也就走开那么一下,谁曾想才一会儿没看住就闯了祸。 听说被撞到急救住院了,他们知道后更是慌的一逼,自觉要承担刑事责任的那种慌。 今天本来是周末不上学,周老师喊他们几个惹祸的过来帮忙搬家,也算是弥补了那日的错。 少年看到受害人不自觉支吾起来:“额,那个……搬好了,周老师让我们先回去。” 祝福拿出一瓶水,后将整袋饮料递给他们:“辛苦了,谢谢你们。” 她笑得客气礼貌,尤其好看,李天意脸色一晒,手指微动在长裤上磨蹭了,低头接过饮料袋和队友分了。 巷子的最里面是祝福刚租的屋子。 一室一厅一卫的格局,门口带个几平方的小院子,种了些花草,因为长期无人打理已经枯黄定型。 屋龄很老,没有厨房和家具,以至于地理位置好也少有上班族来租。 房东也是五中的教师,夫妻俩平时都忙,没精力翻修整顿,就这么闲置了大半年。 周嵘去找房东说要租房,他们求之不得,尤其看在同事一场的面子上给了个公道价。 祝福拿着水进去,看到客厅已经有了样子,柜子桌子齐全,还有几张小茶几随意摆放着。 再走进卧室,只见周嵘蹲墙边捣鼓什么。 “周老师。” 祝福喊他,顺便把水递给他:“先休息吧,我也不着急住。” 已经在宾馆住了一个月,也不差多这一天两天,刘姐是个好掌柜,为人率直爽快没那么市侩,竟让她住出几分家的温馨感。 周嵘接了水放在一边,又接着往床架底下塞硬纸板:“这床架子有一个脚不稳,垫点纸板安全一点。” 垫好后,周嵘来回晃动试了试,确定安全无虞了才站起来。 拿起旁边的水,又发现手有些脏,只得放下。 祝福接过水帮他开了盖,再递给他。 周嵘咧嘴一笑,硬朗的轮廓也变得不那么凶了:“谢谢。” “这话应该我说才是。”祝福环顾了四周,目光转到他脸上,“谢谢你,周老师。” 从看诊,检查,确定怀孕,想放弃到现在确定暂时留在阳城,一路都离不开他的关照。 在车站被撞时,祝福觉得人一旦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能塞牙,到如今看着初具雏形的小屋,又觉得自己幸运更多。 她总是被眷顾的那一个,从小便是。 周嵘解了渴,想起件事又提了一句:“你简历整理了吗。” 祝福摇头:“我没有教师资格证。” 已经决定暂时留在阳城,房子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生存问题。 正巧五中的美术老师离职了,编制内的岗位说走就走,对外宣称什么去旅行一段时间找自己。 大伙儿闻言唏嘘不已,果然是艺术家性格,这换了哪门科的老师敢这么利索。 周嵘得知祝福是学画画的,想帮她递一下资料。 教师资格证是第一道门槛,没证对外是行不通的,但周嵘表哥是五中的教导主任,说不定能走个后门。不过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他就没提,不想给祝福假希望。 “试试呗,临时代班几个月也好。” 周嵘又喝了口水:“美术老师课业压力小,对你和……额……我的意思是,对你的身体也好。” 他知道她怀孕了,但答应了祝福保守秘密,一不小心说漏嘴难免窘迫。 忽略了他的无心口误,祝福顺着说:“那我尽快整理好给你。” 周嵘又笑了,帮她这件事他半点勉强都没有,助人为乐是传统美德,他这么告诉自己。 “我看都齐全了,再添几把椅子,哦对了,床垫是不是要买一个。” 他姐搬家时候说,什么家具都可以凑合,床垫一定要买得称心如意。 祝福:“这样就挺好,我大学睡了四年硬板床,用床垫反而不习惯。” 周嵘猜她可能在考虑价格:“过两天我姐去临市进花材,到时候我把她那个床垫偷出来。” 知道他是在说笑,语气却莫名耿直,祝福忍俊不禁:“千万别,你抢了桌椅板凳还不够啊,师姐的床垫我可赔不起。” 要说这世上无巧不成书呢,周嵘的姐姐竟然是周茹,大学时期动漫社社长,徐子默的前女友。 毕业后回到阳城,进了父母安排的电力局工作,去年不顾家里反对硬是辞职了,然后在阳城第一人民医院附近开了家小花店。 那日周嵘陪祝福去看诊的路上正好碰到,画面颇具喜剧效果,祝福看见周茹,才记起为什么总觉得阳城如此耳熟,大约是听师兄提过几次。 锁了院门,两人边说边往宾馆方向走。 “那房子空置挺久了,打扫起来估计费劲,要帮忙的话尽管喊我。” 周嵘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这会儿语气里多了些惭愧:“只是怕扫得你不满意。” 每回吃完饭洗好碗,家里的太后娘娘都要再重新洗一遍,拖地也是,哪怕周嵘觉得自己洗得特别认真,都免不了被他妈妈再来一遍。 祝福:“我和刘姐借了一个打扫阿姨,两个人应该够了。” 宾馆到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明天你有空吗,叫上师姐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谢谢你们这些日子的费心帮我。” 宾馆是他介绍入住的,看诊是他陪着去的,房子是他帮忙联系的,更别提后来他从旧教师公寓讨来的二手家具,撺掇学生来帮忙搬家,祝福请他吃饭无可厚非。 周嵘明白她的意思:“我回头问问我姐,晚点给你答复。 道了声再见,祝福走进宾馆。 刘姐坐在前台,眼观八路,刚才的情形一份不差地落进她一双揶揄笑眼里。 “小祝,回了啊。”住久了,进进出出打个招呼也热络不少。 “嗯。”祝福礼貌点头,“刘姐,打扫卫生的阿姨明天有空吗。” “可以,我都安排好了,随叫随到。” “谢谢。” “多大点事啊,别客气了。” /// 刘姐叫来的人也跟她一个脾性,做事干净利落,毫不含糊。 本以为要忙大半天,所以和周嵘约了晚饭,没想到一个上午就搞定了。 也好,空出来时间,祝福回到宾馆把这些时日的房费和清洁阿姨的钱结清。 “合计共住了33晚,算上今天的清洁阿姨费用和其他消费,1328元,凑个整1300元。” 刘姐说的价格比预计少了一半,祝福有些愣神,以为是算错了。 “嘿,傻啦,”她挥挥手,又打趣道,“你可别赖账啊,我们小本经营。” “是不是算错了。”祝福还是不信,“价格表上一晚就要300元。” “没按天算,给你算了短租房的价格,况且周老师的工作卡还能打折,你放心,我可吃不了亏。” 刘姐是个爽快人,观察了好些日子了,发觉这姑娘是真不错。长得标致不说,举手投足皆是教养,垃圾自己倒,进出有礼貌,见谁都是微微笑着的和气样子。打扫客房的阿姨进去过两次,没什么需要整理的,省事不少,这笔服务费就没算进去。 祝福付了钱,谢过刘姐,心里盘算着今晚这顿饭的预算还可以提一提。 总归又沾了周老师的便宜。 晚餐定在了市中心的一家日料店。 出发前祝福接到了周茹的电话,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周茹不来,这餐饭的本质就变得不可言喻了。 犹豫着要不改天吧,可一看时间,这会儿推了更像是出尔反尔,说不准周老师已经在半道上了。 秉着一身正气,祝福如约前往。 阳城是叁线城市,消费水平算合理。 这家日料店坐落于最繁华的商业街二楼,算是闹中取静了,和一线城市比价格也亲民了许多。 祝福特意提早到了十五分钟,没想到在楼下碰到了周嵘。 他今天穿得挺正式,不再是从前的运动系列冲锋衣,而是正正经经的呢子大衣配纯色衬衫。 如果带上一副眼镜,更像是数学老师,多了些斯文气。 相较于他的刻意,祝福显得随意多了,羽绒服配雪地靴的安全牌。 被服务员引进半开放隔间,入座,祝福将菜单递给他。 “周老师,你点吧,别跟我客气。”她在吃这件事上一贯大方。 周嵘点了几个饱腹的食物,寿司,乌冬面,加个味增汤就说够了。 祝福接着补了几道大菜,刺身拼盘,寿喜锅,又叫了份日式烤肉,最后看图片上的抹茶奶冻不错,馋了也一并叫上。 “这……是不是点太多了。”周嵘看她点菜的气势,颇有全部上一遍的意思。 祝福:“不多。” 点得足够分量,她心里的感激才算有地方宣泄,否则总感觉欠着什么。 祝福不喜欢亏欠,对谁都是。 菜上了,生冷的食物她一口没动,倒是寿喜锅多吃了几筷。 说来也怪,怀孕这件事对她而言没什么排异反应。 那些传闻中吃不下睡不好,甚至孕吐反应,她一点没有,否则也不至于被人撞进医院才有所察觉。 这个孩子的乖巧程度大约是随了某人,不似她这么闹。 周嵘捧着那晚乌冬面吃得正香,看面前的人停了筷,神色沾了些疲倦。 他也放下筷子:“怎么不吃了,没胃口么。” 她有身孕,周嵘记着的。 祝福醒了神,摇摇头:“不是,我刚刚是在想,师姐怎么突然爽约了。” 她换了个话题,顺便将淡淡愁绪掩埋起来。 “我姐回家拿换季衣物,又因为辞职的事和家里人吵了起来,估计心情不好。” 周茹离开电力局是和家里撕破了脸,哪怕后来搬出来住,只要回家总反复被提起,断断续续一年还不消停。 祝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讲着家长里短,竟觉得有滋有味。 一家几口其乐融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偶尔争执,大多和睦,连看电视抢遥控器都令她羡慕不已。 这份世间烟火气离她太遥远了,因为少有体会,所以格外怀恋。 结束后,周嵘送祝福回去。 他平时的交通工具是变速自行车,没有后座载不了人,今天出门索性弃车了。 拦了一辆出租车,目的地是刘姐的宾馆。 出租车有上一个乘客留下的烟味,祝福忍了一路,下车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她站不稳似的,周嵘自觉伸手扶了一把:“你没事吧。” 祝福摇摇头。 “到刘姐那坐会再走,我看你脸色不好。” “没事,我是闻不惯烟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好。”她说完,慢慢吐气呼气试图缓解。 周嵘将人带到一棵掉光了叶子的香樟树下,让她靠着:“我给你去要杯热水,你等下。” 祝福想说不麻烦了,话还没出口,人已经跑进屋了。 在室外站了会儿,烟味散了大半,思绪清晰了许多。 不经意间的抬眸,马路对岸的挺拔身影落入眼里,祝福猛地颤了颤,有一瞬以为是眩晕引起的错觉。 阖上眼睑再睁开,人还在。 她不信,狠狠抠了抠手心,没蓄指甲也觉出了痛,再睁开,这下不得不信了。 原来,是真的啊,是谢译没错。 周嵘用一次性水杯接了热而不烫的水走出来,他怕洒了,没敢走快,又不算慢。 “你先喝一口热水,应该不烫。” 祝福没接水杯,双眸直愣愣盯着街对面。 周嵘察觉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正走来一个男人。 高挑挺拔,衣品不俗,饶是他不关注这些,也猜得出这男人身价非凡。 谢译的眸光扫过来,冷清里藏着隐隐不悦,却又让人不怕死地想多看几眼,确实养眼啊。 “认识的?”周嵘也确实不怕死了。 祝福轻轻点头。 两人这一副亲密询问的样子彻底炸开了谢译仅剩的忍耐力。 他是压着气的,祝福看出来了,也知道这会儿不惹他才是上上之举。 虽然好像已经惹了。 接过周嵘手里的一次性水杯,祝福说:“周老师你先回吧,我自己走进去就行。” 周嵘又审视了一遍眼前的男人,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有几分关联。 他点点头,眼里竖着防备:“那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最后这句话意指明确。 他算哪根葱,谢译一点耐心都没了,上前一步,祝福跟着小小后退了一步。 这份拒绝太明显,让满身尘土赶来的人顿时凉了心,他不逼她了,又像是赌气似的也学她后退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隔得足够宽敞。 祝福后退的原因很简单。 他抽烟了。虽然不如出租车上的劣质烟味刺鼻,仍是抵触。 但谢译不知道。 周嵘离开有一会儿了。 暗自较劲的两人仍然杵在路上,也不对视,谢译看着祝福,祝福看着地上的六边形砖块。 就这么不怕冷地站着,看谁先打破沉默。 最后还是谢译啊,从来都是他。 谢译:“你瘦了。” 只简简单单叁个字,配上沙哑的声线,渲染出一场难愈的疼痛。 他该很生气。 看到那张自愿药流的诊断书后,心肝脾肺肾的刺痛感还在,哪怕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驾驶过程也得不到一丝缓解。 他都这么痛了,明明应该生气才对。 气她心狠,气她一走了之,气她和别的男人共处一车,说说笑笑,当着不知道谁的面明目张胆地躲他。 他有一千八百个可以生气的点,她有一万八千件惹他生气的事。 然后呢。 怎么那些讨伐的话到嘴边都丢盔弃甲,脱口而出的全是不违心的心疼。 他已经一个月零五天没见到她了,怎么觉得像过了半辈子那么久呢。 她瘦了。 然后谢译就开始生自己的气。 他怎么能让她瘦了呢,这些天,她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 83.归零+ 夜色寂静,光秃秃的香樟树成排立在两旁,昏黄的路灯洒下一地朦胧,树下他和她的影子迭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明明隔了挺远。 阳城的深冬比Z市冷清不少,才九点不到的光景,马路上已经没有人了。 这座小城仿佛有一种催人回家的神奇魔力,也让祝福在听到那叁个字后,忽而想躲进他怀里讨一份归属。 这怎么行呢。 紧了紧手中的杯子,冷却的水温由掌心弥漫至四处,她突然清醒极了。 将杯中凉掉的水倒入树下的泥土里,然后捏扁,丢进旁边的可回收垃圾桶。 这一举动倒是让沉着脸的某人稍稍回暖,眼角眉梢的不爽也轻了几分。 今晚免不了一场撕裂。 “巷子口的小超市九点半关门,我要去买点日用品,你不介意等我买完再谈。” 居然也轮到她率先开口提出谈一谈了,祝福忽觉好笑。 静伫着等了她很久,未曾想到等来如此无关痛痒的一句话。 辨不出愿意与否,谢译没有搭腔,却在祝福举步往前走时,一声不响地跟着身侧。 即将打烊的店铺不会等她,地铁站到点的列车不会等她,冰箱里过了期的牛奶不会等她。 那么多过期不候里,好像只有他会等,如此算来,祝福感觉又欺负了他一次。 超市虽不是连锁的,做街里街坊的生意,价格实惠。 叁十出头的小老板裹着厚厚珊瑚绒睡衣窝在窄小的收银台看球赛,来客人了收个款,没人就只当是看门。 帘子打开,进来一对男女。 女孩子他近些日子见得多,眉目秀气晴朗,长得好看还待人客气,买完东西都会带句谢谢,只是那男的…… 小老板眼神利着呢,瞅一眼就辨出非凡,不像是来他们这种小店的人呢。 而后心虚地瞟了瞟货架上寻常种类的烟,怕是没有他要的牌子。 超市里没有安装暖气,室内户外差不多的温度,祝福走进去,顺手从门边提了只购物篮。 她熟门熟路走到日用品区,挑了一组正在打折的洗护套装,然后是沐浴露,洗衣粉,六包装的干湿纸巾各拿了两提,瞬间篮子就满得冒出来了。 都是吃份量的东西,谢译将纸巾提在手上,又伸手去拎满当当的购物篮。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祝福微愣了片刻,在确定他不会放之后,只得松开了手。 她买东西很快,都是刚需的用品,看一眼价格就放进篮子里。 祝福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她对物质的需求只体现在食物这一块,其他大多马虎,凭着外包装和喜好,很少关注价格。 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 最后一件东西是纸巾货架边上的卫生棉。 祝福买得尤其用心,特地拿在手里对比着挑了挑,余光看到紧握购物篮的大手紧了又紧,指关节泛着白。 选好了,然后放进篮子里,镇定自若。 到收银台结账的时候,谢译拿出手机准备付款,祝福拦住:“这儿不支持手机支付。” 说罢,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皮夹现金结账,没给他机会。 小老板傻眼,手指敲了敲贴在柜台上那两个褪了色的二维码:“嘿,这儿呢姑娘。” 好端端一个女孩子,怎么眼神儿不好使。 祝福默默接过找零放回皮夹里,没再吭声。 谢译提起购物袋,说了句谢将颔首沉默的人牵走了。 动作迅雷不及掩耳,祝福错过了挣脱的时机,就这么任他牵着。 他的手也不暖,但比她好一些,谢译也觉出了冷,大手包裹着她的揣进大衣兜里,没一会儿就暖回来了。 也就是到了此刻,男人凝了一整晚的脸色才释然松缓下来,她就在身旁,手被攥在他掌心,还计较什么。 谢译什么都不想计较了,他其实特别容易满足。 巷子不算深,从小超市到院子前也只百来步的距离。 到了院门口,祝福停下,用了几分力气将手挣脱出来,接着从他手里拿过购物袋。 “我进屋放一下东西。” 话音落地转身进了屋,并不在意他答应与否,说那话只起到了告知的作用。 逐客令很明确了,谢译看着她的背影,品不出五味杂陈。 手指微动,他又生起了想抽根烟的冲动,然而只是想。 再出来时,她的脖子上多加了一条围巾,林平卉亲手织的能藏住半张脸的那条。 抱着不被窥探的侥幸心理,少了半张脸的情绪外化,她觉得安全。 “走走吧。”女孩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声线合理掩饰了所有。 谢译听话地跟在她边上。 空气里鼓噪着干燥分子让夜晚又添了几分静谧感,静到能数清彼此的心跳节拍。 由她带着路,谢译并不在乎去哪里。 许是预料到了什么,他没有打破沉默,甚至幻想时间停止,就停在看破不说破的地方。 他们像是两只赛跑的兔子,就等着哨吹响的一瞬,在那之前,至少还能捕捉到她的背影。 倒计时结束了。 倏而,祝福停下脚步,望着身边的景物出神,怎么走到这儿了。 阳城第五高级中学几个铄金大字,在路灯的余晖下折射着光,丝毫不减端庄。 宏伟的建筑物在夜色里沉稳矗立着,好似一头蛰伏再侧的猛兽,伺机吞噬所有。 是真的太晚了吧,连保安室的夜灯都熄了。 没来由的,她想到了从前的事。 “你知道我小时候最讨厌的学科是哪一科吗。” 谢译没想明白话里的深意,她直接答了:“数学。” “那你知道我最喜好哪一科吗。” 她突然面向他,炯炯有神的黑眸在夜色里越发亮了,谢译还是不知道,只是轻摇头。 “还是数学。” 祝福深吸口气,仿佛在叙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觉得它太冰冷了,没一点人情味,答案死板又枯燥。 一道故弄玄虚的应用大题无数花哨算法最后得到的结果大概率是0或者1,明明你已经猜到了结局却还要一步步反复演算证实,想偷工减料都不行。 再后来,等我开始用是非观判断对错的时候,又觉得它最客观,唯独他有正确答案,不是模棱两可的主观臆断,不看命题人心情好与否,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一清二白。”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松了松围巾的弧度,吐字清晰,确保他们都心知肚明。 “一道错误的命题再怎么验证换算,都写不出正确答案,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十年前的一眼惊艳,十年后的蓄意相见,到头来都是步步算计,没办法单纯。 “谢译,是我对你不起。” “离开Z市前说的话没有变,和你再相遇的这段日子真荒唐啊,我冷静过了,也想清楚了,我们……“ 谢译被她几句话凿开了心口,感觉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止不住徜徉。 惊恐打断了话,在她直白的眼眸里又艰难开口:“你想……说什么……” 藏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攥紧成拳,组织了一晚上的措辞,好像到了可以开口的时机。 祝福张了张口,声音被挤在嗓子眼儿,竟说不出一个字。 她想知错就改,想就此打住,想停止这场既定事实。 想放过他,也想…就这么算了…… 在加减乘除的规律里,乘法是效益最大化且最偏激的。 两个正数相乘,阈值越大乘积越大,但如果一方是零,另一方再多再大再满都是徒劳。 十五岁时,他是零,漠视她那一点点怦然心动。 现如今,换她清空所有,让这场闹剧收尾归零。 她没说话,但每个细胞都在酝酿着一拍两散。她想和他断了,断得干干净净再无瓜葛。 谢译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死角,温和的眼眸里不止柔软痛苦狂风怒号,更多是过了份的偏执。 他并不是放不出狠话的。 只是舍不得对她说罢了。 然而现在,在被她气到梗塞的现在。 谢译只能用虚张声势的狠话来宣泄慌乱。 “你敢!” 带着咆哮的威胁,和她的狠心相比,愈发显得苍白无力。 - 别SHA我(狗头保命 - 2600留言加更 -- Xrourouwu.Com 84.原点 从Z市到阳城到八小时车程里,谢译每一秒都在想,她好不好,她身体如何,她是不是怪他。 她很少哭,单是木着脸不笑的时候已经悲伤难掩,她一定伤透了心才会撇下所有选择抽离。 见到她的第一件事,谢译只想抱抱她,像相爱时那样。 最后,祝福后退了,那一小步将他八个小时攒起来的勇气全部戳破。 只瞬间的事,所有的奢望幻灭成一张千疮百孔的无用的帆,再经不起一丝风吹草动,只落得弃如敝屣的下场。 想过她会说些不中听的话,更知道自己对她从没有招架之力。 聪明一点的做法,他该分析局势找出自己的有利点再上门谈判才有胜算,何至于被她几句算数言论驳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以最无用的威胁来吓唬人。 然而,在祝福面前的谢译就是全天下最大的笨蛋。 哪里等得起,他一刻都等不了,他要真切看到她完好无缺才能放心。 在她离开的这一个月里,谢译一直悬着心,没松一口气。 拿到医院的诊断报告时,名字是她,电话号码变了。 她总是逃得缜密彻底,尽最大可能不留痕迹,其决绝之心昭然若揭。 正是这份避之唯恐不及,才最最伤人。 知道她在阳城,谢译心里并没多少把握能把她带回家。 他不顾一切赶来,只是,拗不过心底那股子迫切到必须见她的冲动。 /// 祝福看着谢译,他眼底闪闪的祈求和挽留触目惊心,后知后觉自己果真残忍。 他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什么时候沦落到去求恳求别人的地步。 她不看了,撇开视线紧接着后退了一步,人为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仿佛离他远些,心肠也能再硬几分。 “我想说……”祝福将脸缩回围巾里,连不着调的呼吸都埋进去。 “我喜欢这座城市的亲近感,在街头偶遇的路人或许在巷尾又会碰面,对视一眼,然后记住彼此的脸,这让我觉得真诚。 我能明确感知你的好与用心,对我的迁就包容和不计较,如果把这些真实和过往混杂矫揉在一起用作弥补抵消,对你实在不公平。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发生了啊,我得知了一些什么,也切实伤害了一些什么,断然做不到假装失忆然后心无旁骛回到从前。 这不在你,是我自己无法释怀。” 情绪随着她的吐字来回跌宕,谢译听得云里雾里,仍是在她朦胧含糊的语句里抓到了重点。 她心软了,没有说出那些直白伤人的字眼,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转圜余地。 怀揣着忐忑与侥幸,慌乱与踟蹰,他开口,用最容易打动她的昵称喊她。 他说:“小猪……” 不过一场漫长的分道扬镳,祝福没想说那么多,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是在微微低头的泄气里乱了阵脚,是不愿意在他的难过了再补上一刀,是那一点点因他而无从辩起的高级痛感。 在听到久违的那句昵称后,心底深处起了一阵绵密的针扎触动。 被翻天覆地的难过束缚着,每一个标点里塞满了失落。 祝福:“当初,你不是这么喊我的。” 十年前,那个将错就错的夜晚,他口口声声缠绵着另一个名字。 她忘不掉。 她提到当年了。 从真相揭晓的那一刻起,谢译在无尽的促狭不安里等待着一场迟到的声讨,。 确实,当年的事他们都不知情。 撇开其余不谈,他和她之间,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他,是唯一施暴的人。 他伤害了她,伤得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谢译百口莫辩了。 他还能说什么挽留她呢,他什么都说不了。 他是失了声的哑巴,在这一刻被放在心尖子上的受害人用眸光无情鞭挞。 这一次,轮到他退却了。 谢译克制不住地小小后退一步。 他不敢靠近她,如果靠近就会伤害,他愿意砍断双手还她自由。 祝福收回眸光,回过身看着来时的路,灯影寂寥,仿佛可以映照出来时的脚步。 他人高腿长,迈的步子比她大许多,却愿意配合她的节奏迈出一路的小步。 这样的小细节有很多,祝福最最难过的莫过于此,他对她很好,却偏偏是错了开头。 “阳城很小,足够容下我对新生活的希冀,我喜欢这里,也想过鼓起勇气重新开始。 谢译,我想……忘掉从前种种,其实你也应该如此。像这样舟车劳顿地赶来,不要了。” 话里话外一派淡然,好似在说,不要来打扰我的新生活,我们都变成了彼此过去式。 她的威胁,比他狠千千万万倍。 祝福说完,举步往回走,并不管他有没有跟上。 谢译听清楚了,她说,再也不见。 “祝福。” 这是第一次,他认认真真叫她的全名。 祝福停下,转身遥遥望着他。 她这个名字很占便宜,自带喜悦感,任谁喊了都是欣喜的。 偏偏他这一声,清冷无辜。 在二月底的深夜里,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披荆穿过寒冷的街,入耳满是颓唐。 “你说过,你会救我的。” 祝福愣住了,看着不远处那个挺拔身躯浓缩成脚下的一方阴影,忍了整晚的酸终于倾巢而出。 谢译从没有如此卑微过,是真的无计可施才如此,他豁出所有赌她的深爱纵容,以及仅剩的一点点于心不忍。 盈盈的泪滑过脸颊掉进围巾绒面里,灯下闪着银白的动人的光。 祝福笑了,璀璨耀眼的笑着,那泪水更像是笑出来的。 “我连自救都做不到,要怎么救你呢。” “可真笨啊,骗了你那么多回,你怎么还愿意相信我呢。” /// 这一片住宅区错综复杂,转折弯绕宛如一个大迷宫,像极了漫无目的毫无头绪的他们。 由原路返回,祝福送他走到宾馆前面。 绕了一圈,终是回到了起始点,是她想要的喻意。 马路对面停着他的车,很跋扈很不守规则地停在右转道上。 还是那个霸道惯了的谢译,能让他弯腰低头的因素好像只有她。 祝福和他道别,像是与一个认识多年的老友。 “太晚了不要疲劳驾驶,在阳城住一晚吧,明早再走。” 谢译:“住哪。” 祝福:“酒店。” 谢译闭口不说话了。 “那我回去了。再见了,谢译。” 谢译连眼睑都没抬,目光低垂着落在地上。 耳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声响。 男人回到车上,刺骨的寒冷漫布全身,他冻得直哆嗦,却懒得伸手去开暖气。 忍了整晚的烟瘾又一次涌上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在嘴边没有点燃。 到最后,谢译没有听她话去什么酒店,只是在车里一坐天明。 中间小睡了一会儿,又被光怪陆离的破碎梦境搅乱了倦意。 到最后,他们谁都没有提过那个不知还是否存在的孩子。 祝福不提,是不想。 他们之间已经足够理不清了,何必再多添一个不定因素,徒增烦扰罢了。 谢译不提,是不敢。 这个孩子不是意外,是他为了留住她故意为之。 她愿意或不愿要,他都接受,相反的,他更怕她生气,怪他自作主张的卑鄙。 归根结底,他又伤了她一次。 -- 85.承担 回到屋里,祝福解开围巾,布面上沾了泪水又被冷空气浸泡,起不了保暖的作用。 这么说又太过牵强,不够暖和好像也不能全赖天气和围巾。 老房子的空调有了年份,一运作就会发出嗡嗡的噪音,客厅折迭桌上的电热水壶烧开了呜呜叫唤,点开喜马拉雅本地广播,听了一圈最后留在阳城FM103.8,正在念睡前童话故事,电台的声音婉转温和,治愈且耐听。 伴着一屋子的声响,那股热乎劲又回来了,祝福环顾四周,桌椅板凳各在其位,家用电器各司其职,忽而觉得特别满足。 你瞧啊,一个人也可以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并不太难。 倒了杯热水,边吹着边喝下一半,滚烫的触动从喉咙摔落至胃里,后背也跟着热起来。 将水壶里剩下的水倒进热水袋里,放进被窝暖着。小超市里也有卖充电款的暖水袋,她怕漏电爆炸之类的安全隐患就买了传统灌水的款式。 从前是不怕的,现在只要和危险沾点边就会犹豫,祝福把这这现象归类于责任感,或者说,另类的成长状态。 在浴室简单快速洗了个澡,从淋浴房走出来,洗漱台上是一面长方形的镜子,祝福停下了,踮起脚,镜子的下沿正好照进肚脐,她摸了摸扁平的腹部端详了好一会儿,不免升起一丝怀疑。 关于怀孕,她好像还没有确切的实感,尽管这件事正在发生中。 回到卧室,被窝已经暖了,手机里悠扬的女中音还在朗读,祝福调低了音量,放在床边的矮柜上。 矮柜的抽屉里放着一本临时病历本,她取出来,展开,厚厚一沓检验报告不算整齐地迭放着。 这一个月过得跌宕起伏,祝福翻看着手上的单据,至今回想起仍觉得奇幻。 /// 来阳城的第二天,在周嵘的监督下,祝福万般无奈去了医院做检查。 从医生口中得到怀孕的准信时,她并不愿意相信,本能反应是:不能要。 紧接着脱口而出:“可以手术吗。” 看诊的女医生约莫四十出头,好似没料到她这一出,和蔼恭喜的笑容僵在脸上,收也不是,放也不对。 “不需要手术,孕49日以内可以通过药物终止妊娠。” 说这话时,女医生的语调冷淡了些,却还是本着医生的职业精神讲述方案。 祝福只是听着,没说话,原来扼杀一个生命是如此轻易的事,她没想到。 眼前的女孩沉默不语,女医生的脸色有所缓和,不免多劝了两句:“这事啊还是和你爱人家人商量一下再决定,别盲目冲动,真的确定不要了再来,药物流产对母体总归有损伤,你回家考虑考虑吧。” 周嵘在外等,边上坐着排在后一个的孕妇,是等得有些时间起了情绪,嘴里嘟嘟囔囔催得厉害,他想着进去看看情况。 女医生还在劝着呢,眼前的女孩子小小一只,要不是病历卡上写着实际年龄,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刚成年,心生戚然,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周嵘敲了门进来,女医生看向来人,自然而然把他当成家属了。 “年轻人不要冲动,回家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是头胎,不要了太可惜。年纪轻都不在意,等过两年说不定就后悔了。” 同样的故事年复一年上演,医生见多了,话说得合情合理。 其实不用两年,只过了两天祝福就反悔了。 周嵘不是有意探听隐私的,回宾馆的路上,他比她还不自在,几次欲开口说些什么又生生憋了回去。 快到了,祝福见他欲言又止了一路,大方开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关系。” 周嵘挠头失措:“额,不好意思啊。”他在为刚才的唐突闯入抱歉。 祝福点头,算接受了。 周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他说得很认真,眼睛里赤裸裸的坦诚。 祝福摇头,周嵘的帮助已经足够抵消当日突如其来的一撞,再多就说不过去了。 医生适时劝解,老师伸出援手,当陌生人冠上了合理的特定头衔后,就不能一昧地主观臆断他们是多管闲事。 比起他人的莫名关怀,祝福更倾向自己的意愿。 她一直是冷暖自知的人,换个直白好理解的词语,就是不听劝。 回到宾馆,那些报告被她收纳起来。 没敢看,单单是:确定怀孕了,就这几个字她还在消化不良中。 产生这样的结果大概率是谢译故意的,不过她也没有积极保护自己,一方面是懒和没经验,另一方面是侥幸心态。 她运气总是很好,大多逢凶化吉,以为这次也一样。 从决定去Z市起,找到谢译,与他偶遇,产生联系,一步步紧密。 祝福计划不到百分之百,也算料准了一半一半,她会落得什么下场,心里有底。 她本就是豁得出去的性子。 为自己负责,这话在离家去县城上学前,祝振纲时常耳提面命。 也始终明白道理,你做了什么,就该承担相应后果。 然而,这后果只限于她自己。 一个孩子,在十个月后将脱离母体产生独立人格的鲜活生命,不是她计划中的后果之一。 她好像,担当不起。 祝福直觉不能要。 在医院时,她没细想就觉得不能要,现在回了宾馆房间,她花了十分钟粗略判断,还是觉得不该留下。 当天晚上,祝福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其格在生小牛,横躺着嗷嗷呻吟,而背景地点也不再婶婶家的牛栏,而是一个大型精工厂。 上次被他踹一脚的阴影还没忘,祝福没敢上前,只是远远观望着。 和她一样围在边上的还有几个工厂工人。他们在一旁准备助产,等到其格的尾部达到一定扩张,小牛的前蹄蹿出来,其中一名助产工人用绳子绑住,叁五个人齐心协力将小牛拉出来。 生产过程好像很快,其格的呻吟小了,变成低沉的闷哼,又像是泣诉。 她很虚弱,眼睛半睁着,祝福大着胆子走到它面前,蹲下,用手轻轻抚慰它的前额。 忽而,其格眨了眨眼,蓄满了水光但眼角落下泪来,瞬间隐进潮湿的毛发里。 它在哭,这很戏剧化,但祝福看得清楚,它真的在哭,面上死灰无澜,眼角却淌着泪。 你为什么哭啊,其格。祝福问它,回应她的是缓缓闭上的眼。 祝福抬头,看到那几个工人将初生的小牛犊抬起装进一个网兜里,又放进推车里准备带走。 “你们干什么!”她朝人群大喊。 没人理她,连脚步都不乱一丝,那群人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野里。 祝福追出去,网兜里还站不起来的小牛犊连叫都不会叫,只是眼神凄凄看着她的方向。 这是怎样的人间惨剧啊。 顿觉无力,祝福蹲坐在地上,没来由地悲从中来,眼泪簌簌得掉。 “嘿,你哭什么。”后边有个工人喊她。 祝福泪眼婆娑:“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其格的孩子带走。” “其格,你说那头奶牛?”那工人见怪不怪,“又不是第一次了,这有什么可哭的,奶牛生存的任务就是产奶,不怀孕生子怎么产,这是它的命。”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解释太阳为什么升起来。 祝福更难过了,她抱着双臂蹲在荒无人烟里哭得又凶又急,恨不得把前面二十多年没流的泪一股脑儿都倒出来。 再醒来,枕边湿了大片,脸上也是冰凉的,抬手一碰,是泪。 不算是噩梦,好似预警。竭尽全力的一场痛哭,让她多了几分自省。 祝福起身,换了个枕头,将湿透了的那只放在边上的矮凳上。 窗帘被拉开了一道细缝,微弱的天光投进来,照清了一室幽暗。 她睡不着了,心思沉沉地很乱,抱膝坐在床头,看着外头的天色一点点变亮。 天大亮后,祝福跑到阳城新华书店,在母婴区泡了一整天,把前后左右的相关书籍都翻了遍。 如此填鸭式恶补理论知识,是想看看自己能消化多少,以及怀孕本身是否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到阳城的第四天,祝福退了去额县的车票,又给祝振纲打了个电话,提了一句离开Z市的事,也没有直接回A市的打算,只说想旅行一段时间再回家。 祝振纲似乎料到了,并不惊讶,从一开始他的最终目的就只是让她离开Z市而已。 电话里说了几句在外一切小心,缺钱了就开口。祝福说自己够花,也保证玩够了就回A市看爷爷奶奶。 电话挂断后,她又一次来到人民医院。 按照原计划和医生提出终止妊娠的需求,这一回换了个年轻几岁的医生,简单问了几句是不是真的决定了之类的话,就给她开了药单,叮嘱了注意事项和复诊时间。 付款,配药,再回到宾馆,将病历本连带着药都放进行李箱最深处。 /// 会很艰难,祝福知道。 尤其在今天之后,在和谢译捋清了前因后果,她决定一个人重新开始后,未来的生活或许会难上加难。 时至今日,她仍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确定要或不要,只是找不到理由去舍弃一些什么。 或许有,但总能找到新的辩解去推翻。 不可否认,她确实割舍不掉这个孩子,原因很多且复杂,她不愿深究。 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地亮,闪得她眼晕。 祝福将病历本连同诊断单据一起放回矮柜里,关灯。 入睡前,她想着明天应该去市场买一盏台灯,不必特别精致,光线柔和一点就好。 - 文中“其格分娩”的桥段或有极端,为推进剧情,勿究。 -- 86.平凡 在这间屋子的第一觉睡得还算安稳。 清晨,祝福赖在被窝里不动,闷了好一会儿到底是起来了。 不知不觉间她开始被动自律,算是个好现象。 洗漱完后,不着急换出门的衣服,祝福坐在窗边的桌子旁,用纸笔写下来今天必须要做的事情。 买台灯,去医院,超市采购,整理简历。 写到这儿就停笔了,应该还有别的,只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先这样吧,单单这几件事就够她耗掉一整天了。 先去了医院。 上次诊断结果显示有先兆流产迹象,祝福只是听了就算,这次去想认真咨询一下。 今天坐诊的是第一次的女医生,见到她好像认出来了,面容和蔼带着些许了然,似乎料到了她会反悔。 情况比上次检查稳定了些,医生嘱咐尽量少走动,如有必要就卧床休息,开了保胎药按量服用。 祝福道了声谢谢后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往右转再走六十米,那里有一排门面房,周茹的花店就在其中。 医院门口好像一定会有水果店和花店,沿街几家铺面,这两个类别各占一半,中间夹杂着一两家快餐小吃店,热火朝天的市井气息。 路过时,被锅贴的香气拉回了脚步,没忍住买了一份,吃了两只就停了,只觉得油腻。 凭着记忆走到其中一家店门口,看到玻璃门内莳花弄草的侧颜,祝福推门而入。 风铃声叮当作响,周茹没有转身,正专心修剪花叶子:“随便看,都是刚到的货。” “请问有蒲公英吗。” 蒲公英,这个选项挺新鲜,周茹转头,看到了浅浅笑着的祝福。 “师姐。”祝福率先打招呼。 没想到她会来,周茹嘴角僵住的笑带着不自然,随后很快收敛。 “都离开学校多少年了,别叫师姐了,叫我名字就好。”周茹放下剪子,顺手将桌上的花材收拾干净,“坐,怎么想到过来看我。” 祝福的手里还提着透明塑料袋,里头装着药。 周茹问:“生病了?从前看你不像体弱多病的,这是怎么了。”见她的这两次,都在生病。 祝福答:“没什么,水土不服而已。” 周茹“嗯”了一声,手指摩挲着玻璃杯的缺口,心不在焉。 “Z市不好吗。”她喃喃问道。 祝福一愣,好似没听清,侧头望向她。 周茹笑笑掩饰唐突,“听我弟说你打算在阳城长住,我本来还不信,今天见了才感觉是真的。” “嗯,”祝福点头,“多亏了周老师帮忙,不然也没有这么容易。” “他啊从小就是个热心肠,不过像这么忙前忙后的煞费苦心,倒也少见。” 周茹点到为止,没往下说了。 祝福在店里坐了会儿,聊了没几句就有客人上门,不想打扰就告辞了。 临走前选了个两个花瓶,买了几株风信子想着回家水培,周茹特意挑了状态好的给她。 “这就回了?” “要去一趟灯具店买盏台灯,时间充裕的话再去超市采购。” “那你这也不好拿啊,要不然回头让我弟给你送过去。” 周茹的鸳鸯谱点歪了,祝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摇头拒绝:“太麻烦周老师了。” “这有什么,他保准乐意。” “真不用了,我明天自己过来拿也行。” 她的拒绝太直白,周茹只好作罢。 灯具市场和超级市场在一条线上,正好不需要走回头路,祝福觉得自己的规划特别合理。 选了一盏灯,造型简约,木质底座,灯罩是朴素麻料,打开开关,光源温暖柔和,灯具店老板脸上的皱纹照映出了岁月静好的安稳感。 她奢求的,正是这份安稳。 一眼便中意了,价格超了一点预算,后来去超市以少买两袋子猪肉脯抵冲,勉强平衡。 买完东西回到住处,天刚黑,将新买的牛奶和速冻饺子放进冰箱,洗了两个苹果,削了皮咬了一口,咀嚼到二十下才吞咽。 都是她的新习惯,做得不熟悉,还在适应中。 打开电脑,将从前的简历拉出来,更新基础信息,又删删减减部分过旧作品,添了几张新的图稿。 在新陆传媒工作期间也出了不少图,祝福心仪其中几张,怕涉及版权只在繁多的重修稿里挑花了眼。 周茹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进来。 祝福接起来,想起她白日的纠正,生生改了口:“周茹姐?” “我在你家巷子口,额,有点绕晕了,你方便出来接我一下吗。” 电话那头有些口齿不清,祝福觉出异样,连忙说好,套了一件羽绒服就出了门。 巷子口,电线杆子下,周茹靠在贴满了小广告的斑驳墙面上,低着头看着脚下清白分明的影子,情绪淹没在黑暗里。 她手里提着两个袋子,装着祝福白天买下的花瓶和花种。 远远的,祝福看到路边等待的人,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周茹姐。” 周茹抬头,看她款款而来,脚步有些急,忍不住往前接应了几步。 “别急。”伸手扶了她一下,也是怕她摔了。 “等很久了吗。”祝福有些喘,额角冒出些细汗,也看清了周茹手中的袋子,“不用着急送来,我明天过去你店里拿也行啊。” “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更何况,她来这里也不止是送货这么简单。 周茹放下手提袋,从随身的包里又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袋子上印着“阳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字样。 这是她走时落下的,周茹本不想窥探她人隐私,那袋子掉在地上,药品摔落出来,她多心看了两眼,心里就落下了一根刺。 “这是你掉的吗。”周茹将袋子递给她。 祝福接过:“嗯。” 她没否认,甚至不见一点慌乱。 周茹的脸色唰得白了,路灯的冷光投射在她脸上,透着为时过晚的荒凉。 看着祝福的腹部,她出来得急忙,羽绒服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细线毛衣,紧贴着皮肤下一片扁平。 周茹收不住语无伦次:“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是……我想问一下孩子的爸爸……” 祝福这才细细端详起眼前的人,脸色过于苍白甚至摇摇欲坠,再凑近一些,她喝了酒。 “你喝酒了?”祝福蹙眉,依稀记得她说自己是开车来的。 “嗯,喝了一点,”周茹撇开了目光,视线正巧落到墙上的不孕不育广告纸上,幽幽开口:“……如果不方便透露,也没关系。”她好像能猜到。 祝福:“你不认识的。” “什么?” “我去Z市确实是因为师兄的建议,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的私事,我和他的关系和大学时一样。” 她的牵强和扭捏祝福都看在眼里,把话摊开了说也好,总不至于在心里多过几道自欺欺人的弯。 确实小人之心了,从看到那盒药起,思绪就不受控地往最荒谬处想,现在听她如是说,周茹确实松了一口气。 心里的疙瘩平了,迟来的歉意浮上脸庞,两颊泛红,一时间又不知怎么打破尴尬。 祝福拎起放在地上的袋子,又不放心她:“你的车停在哪里?” “五中门口。” “你等我放个东西,”祝福想了想,“还是你到我那儿坐坐吧,来都来了。” 周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重的那一袋,两人并肩走着。 回到屋里,一室一厅很容易尽收眼底。 周茹在客厅找了个地儿坐下,看着桌子上打开的电脑界面,还有半袋子吐司和一个苹果。 “你晚饭就吃这?” “刚刚在超市附近吃了点,现在是又饿了。” 周茹不满:“你这里也不能开火,以后吃饭怎么解决,周嵘上哪儿找的房子。” 祝福笑笑:“多亏了周老师我才能这么快落脚。这房子很好了,价格合适,还有带个小院子,我回头买几盆花,等冬天过去了,支起桌椅到时邀你来喝茶。” “我下回来给你带几盆,就当是茶钱了。”破了莫须有的敌对关系后,周茹对她又亲近了几分。 “我觉得行。”祝福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小坐片刻后,时间差不多了,周茹起身要走。 祝福说送送她,也顺便消食。 两人散着步往五中的方向走,到了校门口,老远就看到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四处张望。 看见她们了,周嵘拔腿跑过来,非常不给面子地凑近他姐的头顶闻了闻,是上头了。 “你敢酒驾了,等我告诉老妈,让她没收你车钥匙。” 在自己师妹面前被亲弟数落,周茹脸上挂不住:“你敢,我回头就叫她给你安排相亲。” “都自身难保了还操心我这儿呢。”他们俩真论起来也是当姐姐的先成家,周嵘一点不慌。 被戳到痛处,周茹冷着脸:“我走了。” 祝福在旁边看他们姐弟吵嘴,竟觉得有趣。 见周茹真要走,连忙喊住:“周老师,周茹姐喝酒了,不能开车。” 周嵘哪能知法犯法,接到祝福的信息就跑来校门口等着了。 “我送她,你放心吧。”看着黑洞洞的小巷子,几盏能见度不高的路灯,又不放心:“还是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这两天走了挺多次,很安全。”祝福不算委婉地拒绝了,紧接着将他们双双推上车。 周嵘打开窗:“你去保安室借个手电筒,就说是我借的。” “好。”她答应了。 目送车子驶远了,祝福慢悠悠往回走。 五中校门口的转角,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那里,和夜色融为一体,并不容易发觉。 看着消失在巷子里的人影,车上的人阖上眼睑。 “谢先生,继续跟吗。” 谢译睁开眼,目光又回到那条深不见底的巷子,良久后开口:“回吧。” -- Xrourouwu.Com 87.琐碎 周茹的行动力极强,关于这一点,祝福在大学社团时就有所领教。 那日随口一句送花,隔了两天就带着一车多肉绿植来了,后边还跟着个扛木头架子的周嵘。 冬天的暖阳照得在脸上热烘烘的松软。 他们叁人蹲在院子里按部就班地整饬,祝福除草,周茹移植,周嵘干的是体力活,要把便于植物攀延的花架拼起来。 忙活一个上午,小院焕然一新,原先的枯萎荒凉顿时绿意盎然,给这焦黄冬日添了一抹生机绿。 祝福满意极了。 当初定下这房子也想着一定要抽个时间好好拾掇院子,等真住进来又懒散了。 每每看到满院衰败,估算着工作量繁重程度,念头刚起就被抛诸脑后。 现在多好,赏心悦目。 “打理好了。”周茹收拾完残余,似乎很满意,“施过肥了,一周浇一次水就行。” 院子干净了,祝福脸上的笑也跟着灿烂了许多:“已经中午了,找个地儿吃饭吧,我请客。今天这顿饭你们可跑不了。” 这里特指的周茹,上回被她爽约了。 周茹知道她还在找工作,换言之就是没有经济来源。 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好去处:“那就去五中呗,你是不知道,五中食堂在阳城也算一绝了。” 边说着边用手肘撞了撞周嵘:“是不是啊。” 周嵘揉着胃部,心想他姐下手是真狠啊,面上还不忘露出真诚的目光。 “真的,我好多朋友蹭我的职工卡进来吃,食堂大师傅的厨艺没得说。” 祝福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那行啊。” 阳城五中,教师食堂。 饭吃到尾声,周茹接了个生意电话走了,只留下周嵘和祝福。 上次药盒事件戳破了怀有身孕的事实,周茹的鸳鸯谱就翻篇了,这会儿大约是真有事。 饭后,周嵘送祝福回去,顺口又提起简历的事。 五中的美术老师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这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说不心动是骗人的,尤其基于她目前不宜劳累的身体状态 简历已经整理好了,祝福没犹豫,说稍后发邮件给他。 一周后收到了明确的回复,确定聘用了。 甚至连周嵘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暂时不能进编制,正规合同,以代课老师的身份入职。” 这就说得通了,毕竟没有专业资格证,祝福自然没问题,点头答应。 阳城五中能排进区重点,如果对师资如此不严谨,反而叫人心生疑窦。 定好了一周后入职,这个时间还是她往后硬生生拖了两日,校方领导的意思是尽快入职。 祝福只在大学时期当过一段时间家教,那是一对一模式,和现在一个班叁四十个学生完全两个概念。 她没什么信心,翻看着上一任美术老师留下的课件,连着几日都窝在房子里备课。 周嵘“顺道路过”看了她两次,被窗边埋头苦读的那股认真劲儿秉退了,远远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没敢打扰。 简历提上去后,校领导直接找他要了人,连细问都没有。 周嵘多了份心思去找了教导主任,想探个口风这事到底成没成,别是搞错了。 教导主任看样子挺急:“这还有假,赶紧的把人带来。” 大约是看自家表弟实在愣头青,忍不住叮嘱一句:“心思收一收,多专注工作。” 周嵘看不太懂表哥的脸色,只当是得了准话,没细想。 入职半月,一切都慢慢步入正轨,刚开始那几天的陌生感逐渐淡了。 祝福和另外一个美术老师分摊叁个年级的课时,基本上是高一和高二的课,高叁的美术课只是摆设,大多改成自习或是被其他主课老师借去讲错题。 美术课相对轻松,学生们也乐于配合,就如周嵘所说,课业压力并不大,同事之间相处也很融洽。 祝福很知足现状,可能是太过顺利,她总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快到饭点,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喊上祝福:“祝老师,一起去食堂吧。” 祝福点头说好,快速收拾了办公桌。 从办公室到食堂的路上,几个人聊着天打发时间。 “这周末要不要约一个,咱好久没聚餐了。” “去哪里啊,来来回回就那几家。” 阳城不大,能逛能吃的地儿一只手就数得出来。 又一个老师搭腔:“还不如咱们食堂呢,经济实惠。” 祝福想起了周茹的话,忽而笑了,确实远近驰名啊。 “你别说,最近食堂的品质还真是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是哎,前两天回家吃饭,感觉我妈厨艺没从前好了,看来是我变挑剔了。” “上回碰见总务处主任,说是换了厨师团队。” “什么时候换的啊,怎么这么突然,无声无息的。” “刚换了没一个月吧,就祝老师来之前那几天。” 祝福听到自己的名字,分神听了一耳朵。 “听说是临时调配,可能是学生家长去教育局投诉了。从前的厨师长手艺也凑合,就是重油重口味,也听家长抱怨过。” “确实,校长信箱里有一半是抱怨食堂的。” 食堂到了,老师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祝福跟在人群后,她走得慢,琢磨着刚才的对话,想半天没得出个所以然,索性放弃纠结了。 日子平淡如水地滑过去,虽然无波无澜却叫人安心。 一周有那么两叁天,周茹关了店面会到祝福这里坐坐。 美名其曰帮她看看花草,其实是为了叙旧,最后总会绕到同一个人身上,徐子默。 她问的隐晦,总要绕几圈才随意一提。 “几个月了。” 被她问起,祝福的眸色忽而柔软:“快十周了。” 周茹诧异:“一点看不出,是不是你太瘦了。” “我最近还重了两斤,都怪学校伙食太好了。”健康不油腻,味道更是没得挑。 她现在一日叁餐都在学校解决,周嵘说可以申请教师职工宿舍,祝福想着自己毕竟不在编制里,就不占这个福利了。 “看你怀孕反应不大,我见其他孕妇刚开始都吐得很厉害。” “可能是我心情好吧。” 隔着厚厚的毛衣,祝福轻抚着腹部,细细感觉那一点点凸起。 来到阳城的这段时间,她一直谨记着医嘱,保持心情愉悦,也确实做到大半。 周茹忍了好些日子:“那他……知道你和孩子的事吗。” 除了当日误以为是徐子默的孩子时问过一次,周茹在没有提过,这一回是感性压过了头,没忍住。 女孩微怔着,好像很久没想到他了,一经提及那张脸跃入脑海又无比清晰。 “我没告诉他,不过,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晚她说再见,他也不一定乖乖听话。 这些日子按部就班的生活,祝福知道他能拿到自己的一切相关,用这种方式阐明,离开以后她过得很好,特别好。 周茹没再问下去,甚至连徐子默都不问了。 她看得清晰分明,眼前低眉浅笑的女孩透着无处可诉的失意。 这样一个祝福,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隐形蟹老板没有戏份的一天。 -- 88.归来+ 四月末的一天,祝福接到了Z市房东的电话,大意是先前租的那趟房子需要解除租赁合同。 年初离开Z市时,她明确和房东提过解约,那时房东只在电话里说:到期就自动作废了,没这么讲究。 怎么时隔数月,又讲究了? 她走的时候只收拾了随身行李顺带便扔了不少,那房子现在应该是空的,剩下些带不走的家具和小电器,本想着留在那里送给房东了。 “祝小姐,你留在房子里的个人物品都清理了吗。” “还剩一些家具家电,都是新买的,本打算送给你了。” “我不需要,希望你尽快清理,以免影响下一个租客入住。” 祝福无语了,房东不需要,难道后面的租客也不需要吗。 “那你给我几天时间吧。” “最晚后天,不要让我为难啊。” “好吧。” 电话挂掉,祝福半晌没反应过来,怎么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呢。 她愣愣看着电话,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乱,能察觉到蹊跷又理不清缘由,越想越无解。 Z市,拜托千万不要遇到他,祝福在心里祈祷。 隔天是周末,祝福买了一早的车票,估算着时间不可避免要在Z市住一晚,思前想后还是给林平卉打了电话。 当初说留了房间,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接到她的来电林平卉很是欣喜,直言要去车站接她,被祝福婉言拒绝后才作罢。 约定到地方是一个咖啡厅。 正是午后时分,空气里弥漫着沁人的咖啡豆子香。 祝福到后,房东阿姨已经在了,见她来了,像模像样地从皮包里掏出一份解约合同。 “房子是整年租给你的,距离到期还有一个月,如果你这两天能清空私人物品,我可以把后一个月的租金退给你……” 祝福纳闷:“您之前说退租不退租金的。” 从前也中途想过解约,后来得到的答复是合同写明提前退租不退款。 “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啊……额……现在有人要租了,我总不能赚两边钱吧,你们小姑娘出来工作也不容易……” 房东阿姨妙语连珠解释了大片,前言不搭后语,祝福只听了个大概。 打开合同,密密麻麻的字,浏览了一下就签了字。 合同一式两份,房东看到签好字的文件,很爽快将最后一个月的房租转账给她。 手机提示到账,祝福又困惑了:“您是不是给多了。”和记忆中的价格不符,还是她记错了。 “多的那部分是押金,你忘了啊。” 是这样么,祝福真的忘了,太久之前的事。 “好吧,谢谢了。” 解约的事很快就处理好了,前后花不了半个小时。 祝福从咖啡厅出来,想着给林平卉打个电话,一伸手发现随身的包落在咖啡厅忘了拿。 自怀孕以来,她丢叁落四的毛病愈发严重了。 转身,推门进去。 回到先前的座位上,房东阿姨正用手机给谁发信息,看见她折返就顺嘴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是我忘记拿包包了。” 房东不放心又问了遍:“明天确定能清空吧,我这已经答应别人了。” “能的,您放心吧。”祝福点头。 再出来时,还没走到下个路口,祝福就看见他了。 熙熙攘攘的闹市区步行街,人群流动,中央的喷泉区域一群鸽子振翅欲飞,纷扰繁杂。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她仍是一眼找到了谢译。 车停靠在路边的树荫下,司机从驾驶位下来为他开门。 最开始祝福在熟悉他的资料时,知道他不常开车,走到哪里都带着司机,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也不绝对,从前他们两个人时并,大多时候都是他亲自驾驶。 谢译下了车,径直往咖啡厅走去,还未进门,眸光忽而一转,望向人来人往的街口。 那一抹樱草色的身影仓惶掠过,只是连帽卫衣的帽子尖藏得不够及时。 男人低眉思忖片刻,伫足了两秒,随即推门而入。 离开咖啡店后,祝福去了一家私人蛋糕坊,就是当初在动车上和邻座女孩提起的那家。 她对食物有一种……说不清的执迷,一旦想起了至今仍念念不忘。 那家店只负责外送,很多单品在早上都订完了,翻糖蛋糕等耗时大的产品都需要提前叁天预订。 到了店外,很简约的门面,几个货架都空了,她心心念念的班戟也没了,难免遗憾。 店员说可以预订,明天下午统一配送,祝福算着回程时间,还是算了。 正要打车去省委大院,林平卉的电话进来了,报了个地址:“你忙完了直接过去,我这边也出发了。” 祝福不想让他们破费了,忙说:“在家里吃也一样,我可以帮忙打下手。” 林平卉难得支吾起来,话语里透着少见的羞涩:“你叔不想让我累着,不算破费,我们也好久没出去吃饭了。” 听说祝福回来住,吴沛山特意回了个早,还顺路去兴趣班接回了刚下课的吴乐乐。 车子开到餐厅门口,祝福正上台阶,身后清脆一声“大福姐姐”将她叫回了头。 吴乐乐探着脑袋喊她,那模样可爱极了。 小姑娘早坐不住了,嚷嚷着要下去,吴沛山拗不过她,车刚停稳,她麻利地解了安全带蹿下了车。 见她只身一人,吴沛山问:“你婶婶到了吗。” 祝福摇头:“说是快到了,应该堵车吧。”这个点正是晚高峰了。 “那行,你们先进去,我去停个车。” “没事,我们等您一起。” 吴沛山去停车了,祝福就和乐乐在门口等着。 吴乐乐终于摆脱了拉丁舞课,林平卉给她报了个少年跆拳道班,小姑娘学得风生水起,正兴致高昂的时候。 “大福姐姐,我给你表演一下,新学的踢腿。” 可能是先前的舞蹈基础,乐乐的核心力量很稳,单脚侧踢,很标准的120度钝角,那高度正好到祝福的腰腹部。 念着肚子里的孩子,祝福小小后撤了半步,仍是不忘对她鼓掌叫好。 “真厉害。” 受了夸奖的人来了精神,将学会的招数都表演了一遍。 最后一个大招是带旋转的后踢,许是有些累了,转身后她没控制好距离,分分钟能踢到人。 祝福下意识后退,脚下一空,瞬间重心不稳。 是她顾此失彼,忙着闪躲忘了自己站在阶梯边缘。 啊—— 眼看就要后仰着摔下去了,祝福本能地双手护住小腹,闭眼等待疼痛。 刹那间,后腰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托住,扶回了原位。 逃过一劫,祝福回眸正要道谢,看清了来人,那句谢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难受。 又是他。 今天已经偶遇他两次了,说巧合未免太牵强。 “谢谢了。”大约心虚,话语间自觉降低了音量。 谢译没说话,只一昧低头看着她,扶在腰间的手没舍得放下来。 吴乐乐自知犯错了,满脸惊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祝福上前一步,后腰那手就轮空了。 她蹲下身子安慰:“姐姐没事,下次我们找个宽敞平坦的地方再表演,好不好。” 小姑娘点头,眼里的歉疚稍稍淡了些。 吴沛山停好了车回来,看到多了个人,疑惑的看着祝福,无声询问。 祝福原不打算多费唇舌解释的,奈何谢译没打算走,沛山叔也一脸困惑。 退无可退了,她轻描淡写地嘀咕了声:“以前认识的人,正好碰到了,不熟。” 欲盖弥彰,她那句“不熟”说出口,吴沛山的眼色多了几分复杂。 谢译在一旁没吭声等了半天,没想到等来这么个无关痛痒的介绍,才回暖的脸色又坠入冰点。 做戏要做全套,她不想戳破,他就陪着演。 “吴厅长是来这用餐,巧了,这家店老板我认识,帮你打个招呼。” 谢译话音落地,祝福的心紧跟着颤了颤,原来他们认识。 再一想,吴沛山的身处高位,谢译总能和他打上交道,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吴沛山:“只是家里人出来吃个便饭,不劳谢先生费心了。” “都是小事,”谢译微微笑着,很客套的疏离,“那我不打扰了,下回请您和郑厅喝茶。” 男人轻轻点头道别,人就走了。 祝福全程都低头看着乐乐,余光察觉他走远了,才抬头。 淡淡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 夜色笼罩下来,环绕着五光十色的氛围灯,已经看不清什么了。 她收回目光,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 留言2800加更 -- 89.风景 吴沛山定的是一家粤菜馆,这家店出了名的滋补,尤其是小火慢炖的靓汤。 等菜上桌了才发现有几碟子辣菜。 祝福还琢磨呢,吴乐乐小朋友就藏不住话了。 “大福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我马上也要做姐姐了,我妈妈肚子里怀了小宝宝。” 林平卉36岁了,怀这个孩子意外大过于其他,却也舍不得不要,这会儿被女儿大大方方提起,两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祝福没料到这一出,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吴沛山给妻子盛汤的手抖了抖,面上难得没挂住。 说是秘密,吴乐乐捂着嘴故作悄悄话,那音量包厢里的人只要不聋听得一清二楚。 屋子里两个大人尴尬笑着,一个孩子心无旁骛吃着水晶虾饺,祝福觉得自己势必要说些什么。 “这是好事啊,恭喜了。”祝福对着吴沛山揶揄道,“沛山叔,你可以啊。” 吴沛山佯装正经,嘴上念叨着:“小孩子家家,没大没小。” 话毕,眼角眉梢都是喜滋滋的高兴。 中途上了一道鱼汤,据说是主厨推荐,每日限量限份,各人面前小小一盅。 汤里滚落着一粒粒圆白珍珠,有些是鱼肉,有些是豆腐,爽口嫩滑。 林平卉喝了一口,她近些时候嘴淡,吃什么都没味道,就喜欢那口味重的菜,唯独这汤说了句,确实鲜美。 祝福被勾出了食欲,用调羹喝了一口,味道好不好还是其次,汤里的鱼腥味被她吃出来了。 皱了皱眉,她放下调羹缓了缓。 “不好吃吗。”林平卉看她没动几口。 “天热起来了,是我胃口小了。”她拣了个好借口。 再后来吃什么菜都感觉不对味,祝福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漱了几遍口才将鱼汤的味道压下去。 起身回头,看到跟出来看看的林平卉。 不知是孕期敏感还是其他,林平卉看着面前身穿宽松卫衣的女孩子,目光落在她平坦的腹部,直觉哪里不对。 想问些什么,又不知该不该明说,满脸纠结。 祝福笑笑,脸色还透着白:“我没事,婶婶,就是肠胃不好。” 林平卉到底是没问出口,她不愿说,自然有她的顾虑。 饭后,祝福和吴沛山说了声,就回到了老小区。 房东留的时间不多,她也不愿在Z市耽搁,想着早点收拾好早点走。 从前住着没感觉,缺了什么就买什么,这会儿看到一屋子家具家电,她才发觉工作量颇大。 桌椅板凳都是后来添置的,简易鞋柜,沙发凳,这还只是客厅区域,次卧里加了两组收纳柜,用来放她的画笔工具,走之前已经丢了一部分,一收拾起来又还翻出一部分,看着挺乱的。 难怪房东火急火燎把她喊回来了,是她自己没收拾好,这么乱的房子租出去都要打个折。 拆了一个简易柜就让祝福大汗淋漓,蹲在地上半天,腰都直不起来了。 她真的万万没料到,拆比装更费事。 当初装的时候也没花什么时间,看着说明书几分钟就完成了,这会儿可真是累坏她了。 敲门声响起,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呢。 祝福靠近门边,问道:“哪位?” “我们是安屋搬家公司。” 门外听着不像是一个人,可她并没有找搬家公司,难不成是房东。 “是屋主请你们来的吗。” 外边的人齐刷刷“嗯”了一声。 确认后,祝福才开了门请他们入内。 客厅里摆放着几个散装的支架,是她拆了半天的成果。 为首一人问她:“是这些么。” 祝福愣神间,屋子里都多了几卷珍珠棉和一摞折迭好的压缩纸箱。 眼瞧着他们就要动手打包了,忙拦着:“稍等我问一下。” 房东阿姨请人来帮她搬家?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别是她误会什么了。 祝福找到联系方式,还没来得及拨通,屋外的声音就给了答案。 “这屋子里的能动的柜子桌子都搬。” 谢译悠悠晃进屋,目睹满地狼藉,以及累到额角冒着细汗的她。 看清来人,祝福的反应比他大:“你来干什么。”语气是硬邦邦的冷。 谢译没理会,反而顾自和搬家公司沟通了起来:“这不用拆了,和那边的桌椅一起,整装运走……” 这种繁琐冗杂的小事,他倒是安排得得心应手。 大约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和她争执,祝福瞬间了然,也不说话了。 搬家工人有条不紊的打包,效率比她一个人瞎忙活强百倍,没一会儿,客厅就被整理妥当,几个大纸箱子堆在中间,祝福来回礼让着左右穿梭的工人,好像站哪儿都耽误事。 门口那人看不下去了,抓着她的手腕拉到身后。 谢译蹙眉:“下去车里等。” 祝福才不听他的,“为什么我要下去,这是我租的房子。” “已经不是了。” 他这一句话,祝福总算回过神来:“房东说找到了新租客,是你?” 谢译不置可否。 可是不对啊,他那么多住处,何必租这里。 祝福又明白了,他故意的,就是为了把她唬弄回来签那个什么解约合同。 得知被他诓了,她小脸冷下来,利落甩开被他抓着的手腕,余光都不带看地走下楼去。 谢译小胜一局,忍不住勾起的嘴角千辛万苦才克制到平常状态。 到了楼下,祝福没听他的坐进什么车里,只是站在花坛边抬头看着家里的窗。 房间的灯亮着,窗上倒映着几个忙碌的人影,她看了很久,想象着曾经一点一滴打造起来的小窝逐渐拆除的过程,只觉得现实又正确。 谢译跟着她走下来,站在不远处,她看着窗,他看着她,各自眼里都生出一番好风景。 灯灭了。 没一会儿,搬家公司的人下楼,对着谢译说了些什么。 谢译点头,就让他们回去了。 “里面差不多打包好了,还有一部分明天整理,预计下午送到你现在的住处。” 他说得有板有眼,祝福信了。 见她转身要走,谢译喊住:“还有个事……” 祝福回头。 谢译:“搬家费用可能需要你结一下。” 祝福傻眼。 谢译又说:“我们不熟,所以我没义务帮你付钱是不是。” 这话没法反驳,他说的全对。 和他在一块儿什么时候轮到她付钱了,这习惯太刁钻,也是被他惯的。 祝福一时大意:“多少钱。” 谢译随口说了个四位数。 祝福拿钱包的手抖了抖,再抬头:“什么……” 他解释:“这个搬家公司是我长期合作的,服务和效率很好,运输也有保障。” 祝福将钱夹子扔进包包里,她很用力才压制住即将爆发的小宇宙。 她要搬的全部东西加起来也没有搬家费高,说出去真是笑掉大牙。 那她为什么不扔了重新买。 “谢译!” 被点名的人神情愉悦:“怎么。” 祝福咬牙切齿,就差吃人了:“你故意的!” 谢译看着她,淡淡一句:“你想赖账?” amp;……%¥%¥##……amp;……amp;*(%¥ 祝福在心底骂了一连串打了马赛克的脏话。 他就是故意的,那句不熟就是记恨在餐厅前她说的话。 搬家付钱天经地义,但若不是他随随便便叫来的搬家公司,自己也不会破费。 两人各不退让站在原地。 半晌后,是祝福败下阵来,她忍了忍,最终还是拿出手机。 实在懒得和他周旋对错,权当是破财防灾。 幸好房东退了租费,也不算是额外支出,她这么安慰自己。 祝福:“支付宝吗?” 谢译摇头:“微信吧。” 男人说着,打开微信二维码伸到她面前。 扫码,页面跳转,她皱眉停顿,付个钱而已,干什么添加好友。 “怎么,不舍得了?”他一脸大度,好像料定了她会耍赖。 祝福牙一咬,添加了,将四位数的搬家费转给他。 “收到了,多退少补。”男人笑着收起手机。 这话什么意思?他不是付了吗? 祝福懵了:“你还没付?” “嗯,送到检查货品无误才付尾款。” “那凭什么管我要钱。” “迟早的事,有什么问题吗。” 他问得理所当然,祝福气得呼吸一窒,把刚才的脏话又在心里回顾了一边。 这时候要怎么才能扳回一成呢。 如果有骨气一点她应该直接说,不用退了,但以谢译目前的无耻程度说不定会想方设法叫她补。 再说了,她辛苦赚的钱,凭什么不退。 总之,他有一千八百种方法和她扯上联系。 确实,迟早的事。 - 大福:宝宝,就是这个坏人,咱们离他远一点。 - 双更达成。 -- 90.甜品 翌日清晨,吃完早餐没过多久,祝福收到谢译的信息:搬家公司已经到了。 她只看一眼就锁了屏,回想起昨晚“被动添加好友”,又是一阵懊恼。 是该去的,可去了势必会见到他,祝福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状态和他相处,磨磨蹭蹭到中午也没回复。 正犹豫着,房东来电了,问她私人物品处理的如何了,那边厢在厨房忙活的林平卉问她留不留下来吃午饭。 电话和现实两个声音同时发问,祝福一时间骑虎难下,半天没作声响。 房东:“有什么问题吗。” 林平卉:“有其他安排吗。” 好不容易捋清了头绪,祝福对房东说:“我这就去处理,今天之内可以清空的。” 挂了电话,拿起随身的包包到厨房间:“婶婶,时间不够,午饭我就不吃了。” 林平卉洗了手连忙出来,看她拿着包就要走,一副急迫的样子,她不敢留,怕耽误什么要紧事,只得嘴上多嘱咐几句。 “到了给我们报个平安,一个人在外要当心,有什么事就找你叔,别见外。” 祝福说知道了。 林平卉仍不放心,拿出纸笔:“昨天你回来的晚,都没来得及问你近况。你现在有住处么,写个地址吧,回头给你寄些补品,我看你都瘦了。” 祝福心一颤,想拒绝的,又担心多说多错索性放弃挣扎了,想了想还是将学校地址写下来。 林平卉疑惑了:“阳城第五高级中学?” 祝福说:“是我单位,我在那代课,美术老师。” 她一解释,林平卉两眼放光,欣慰里又藏着崇拜:“我们大福是老师了,真有出息。” 祝福在林平卉晶晶亮的双眸里落荒而逃,也不知道跑什么,大约是心里藏着事,面上总怕泄漏一二。 回到出租屋,里外都空了,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往下搬。 祝福四处望了望,谢译没在,她放松了警惕,自在多了。 雀跃还藏在眼底没散去,身后就响起了烦人的声音。 “找我?” 那人不急不缓地走上来,双手插兜靠在锈迹门框上,也不在乎会不会弄脏外套。 看着神色淡淡的,又感觉眼睛里含着笑,特别古怪 祝福撇开眼,没搭理他的问话。 工人们将最后一个打包箱子搬下楼去,空荡荡的屋子就留下她一个了。 最后检查了一遍是否遗漏,然后关门,落了锁。 她下楼,他很自然地跟在后面。 看到谢译的车这一次合理停在路边的待停区,祝福的眸色有一瞬缓和。 将钥匙递给他,比起房东,好像直接给下一任租客更合理。 谢译没接,看了她半晌才悠悠开口:“你刚在上面是不是找我来着。” 祝福瞪了他一眼,手里拽着钥匙串腾空举着:“你到底要不要。” 谢译:“找我就找我呗,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祝福:“不要我扔了。” 说完就真的转身,边上就是垃圾桶。 手腕被人拽住,谢译顺势将钥匙拿回来:“嘴硬吧你。” 他不松手,祝福试了几下没甩开,气恼地低着头,又一副懒得搭理人的意思。 目光从地面石砖落到两人鞋子上。 他今年穿得休闲套装,脚上搭配了AJ鞋,浅色的,特别适合踩一脚。 谢译像是能看穿她,很大方是将鞋子坦白在她脚边:“鞋子任你踩,放手是不可能的。” 被拆穿了心里的小伎俩,又无计可施,祝福气得呼吸都乱了。 先是气自己,她怎么连斗嘴都斗不赢他?再然后是气他,他就不能让让她? 言而总之一句话,他变了! 祝福万分矫情加委屈,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带了些许说不清的忿忿不平。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撒娇,那种不自觉的耍性子,即便是对着祝振纲都很少发生。 最后,还是谢译让了。 她瘪着嘴的可怜劲儿,他有什么不能让的。 松了手,祝福大大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谢译叹气:“车票买了吗。” “关你什么事。”祝福是成心不想跟他好好说话。 “我送你。” “不需要。” “需要的。”谢译煞有其事地点头,“搬家公司不知道你现在的住址,得跟着我的车。” 潜台词是你不上车我不走,咱就这么耗着,天荒地老也挺好。 祝福倒抽一口凉气,“你还能再无赖点吗。” 昨天是勒索她巨额搬家费,今天又要挟她上车,真应了那句话:无奸不商。 他这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真是讨厌极了。 谢译就没奢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顺耳的话,做好了心理建设,脸皮加固了几层。 甚至大胆点头表示不介意再无耻点,总之今天他送她,这事定了。 上车了。 司机在驾驶位目不斜视,后座的两人各坐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谢译想犯一犯的,被她扭着头看窗外的后脑勺无情地掐灭了蠢蠢欲动的小火苗。 还好他早有准备。 男人不知从那里变出一盒甜品,递给她。 祝福用余光飘到盒子的一角,有点心动,别别扭扭转过头来。 是那家她昨天没买到的班戟,还有另外几样,看着可口极了。 不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又生生将眼睛从盒子上挪开,违心道:“我不要。”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谢译直接把盒子送到她手中:“不必客气,甜品钱从你的搬家费里扣。” 狡诈!祝福在心底嘀咕了一句。 被告知付了钱以后,凭空多出几分底气,打开盒子挑了最爱的口味吃得心安理得。 心心念念的美味让味蕾瞬间满足,连舌尖都跟着跳舞。 大约是太久没吃了,除了好吃,甚至想不到其他形容词来赘述,确实是好吃到词穷啊。 填了口腹之欲,大约是心情好了,隔壁某人递过来的纸巾也忘了拒绝,双手顾不及的时候,她鼓着腮帮子任他擦拭嘴角的奶油渍。 这些举动他太熟悉,哪怕是心生嫌隙的此刻,做起来仍是得心应手。 总归她没冷冰冰地斥退他的亲近,还奢求什么呢。 女孩餍足的娇俏模样被男人纳入眼里。 她高兴,他也跟着松快了,分隔两地的煎熬在她眯着眼的笑靥里全数回了本。 谢译承认自己毫无原则。 前些日子发了疯似的找她,落满胡渣的狼狈不堪还记忆犹新,陪衬着眼下她心满意足的这一幕,所有的不爽快竟在心里一笔勾销了。 他明明记恨了,也跟自己放了狠话日后要从她身上一笔笔讨回来的,怎么就轻易算了呢。 真是没一点底线。 去阳城的路途才刚开始,接下来数个小时的车程最折磨人。 司机是个熟手,车速平稳靠谱。 祝福吃了两块甜品就停手了,长路漫漫,饱腹感衍生出绵绵的困意。 车子才刚驶出Z市,边上那个小身影捧着抱枕,头歪歪地靠着车门,睡得正香。 谢译等了等,确定她睡熟了才敢动。 解开安全带,将人从窗边挪到怀里,她半倚着,惺忪着睡眼似醒非醒地呓语,谢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吵醒了她又是胡搅蛮缠地闹。 女孩的睫毛轻微颤抖,一半安心一半装蒜,在久违的怀里安稳入眠。 她自欺欺人的次数太多回,有时候真假难辨,糊涂信了真。 至少在梦里,她是那么那么不保留地喜欢他。 -- 91.小院+ 小院里的凌霄花已经发了新芽,正朝着花架一点点攀延而上,闯出一片盎然之色。 搁在地上那一盆盆多肉植物饱满精神,多亏了周茹的照料,每一株都有爆盆的趋势,祝福估算着还得多买几个盆回来分一分。 Z市的家具家电送来后,一室一厅的房子就显得拥挤了。 她选了一套桌椅放在院子里,这下子喝茶真有了好去处。 周茹近来愈发闲散了,请了个兼职小姑娘照看花店就当起了甩手掌柜,若非是重大节庆假日,并不上心。 寻常周末她只去上午半天,过了中午先找祝福蹭一顿五中的食堂,再散个步回来,两人一道坐在院里瞎聊。 “我看这温度一天天上来,回头穿了薄衣裳,你这肚子……怕是瞒不住了。” 祝福捧着牛奶杯,小口小口抿着,这也是她犯愁的。 天冷还好,毛衣加外套总能遮一遮,那时候月份小也不显怀,眼看着快五个月了,凸起的腹部已然醒目。 她瘦,偏偏只胖了肚子,这就解释不清了。 办公室已经有老师褪了冬衣,换成了凉爽雪纺衬衫,气候摆在那里,想瞒着也难。 “当初说了代课,原以为一两个月,现在算算也有小半年了。” 周茹:“那你怎么打算的。” 祝福摇头,她没来得及细想,时至今日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的多,真不行就辞职吧。 只是要想找一个这么合心意的工作,不太容易。 “再说吧,总有办法的。”她放下牛奶杯,伸了个懒腰,眉目松软几分。 周茹瞅着她的气色,红润光泽,比刚到阳城那会儿不知好了多少倍。 也替她高兴:“你这次回来,好像变了。” 祝福微愣,故作不觉:“什么?” “脸色好了,神采也光亮了,从前你微微笑着,总感觉是硬逼着自己高兴起来,现在是实打实的好心情,那种装不了的打从心底漫上来的畅然。” 祝福低着头沉思,这些变化她自己并不察觉,听周茹说起,又没法否认。 其他不说,单单是夜里的睡眠质量,确实好了不少。 从前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能惊醒,现在呢,常常是一觉无梦到天明。 “是我吃得好睡得好,所以精神才好。” 她笑着解释,也不知道听的人能信几分。 周茹同意:“归根结底是你心里的疙瘩解开了。” 吃好睡好,心宽体胖,是好事。 解开了吗,祝福说不清。 从Z市回来有半月了,那日在他的车上昏天暗地地睡了一觉,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再醒来,分不清今夕几何。 眨巴着迷糊的眼睛,看着他如从前一般温柔的神色,恍惚间,心里的某一处轰然瓦解。 那人也很混账,指腹蹭着她嘴角嘲笑出声:“你多大了,睡觉还流口水。” 一句揶揄将女孩的羞赧全数激活,凶巴巴地白了他一眼,手背胡乱擦着嘴角。 车内的旖旎跟着她开门下车的动作全散尽了,也好,至少没怪罪他搂了一路的越界亲昵。 谢译耍起小聪明,一点都不笨。 而懊恼和怄气,那是几天之后的事了。 甩开与他相关的画面,祝福挥着脑袋试图清醒,至少在阳城,她不想被困在从前的漩涡里。 换个话题吧,换个她一直好奇又没问出口的。 “你呢,为什么会离开事业单位出来开花店呢。” 当初冒着和师兄分手的大前提执意回家,又为什么在几年之后推翻一切重头来过。 刚开始,祝福以为她开花店是梦想,现在看来又不全是,若真的热爱,那眼前这位消极怠工偷懒磨时光的神仙又是哪位。 周茹洒脱地笑了笑,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得人很多,只是她从未说过罢了。 “你相信能量守恒吗。” “嗯?” “人这一生,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有恒定数值的,倘若用光就没有了。时间是定量的,生命是定量的,食物补给的定量的,走过的路,跑过的步,获得的赞美和掌声,遭受的挫折和抨击,甚至连每个女人一生的排卵数量都是定量的。” “所以?” “所以,我只是将十六七岁来不及发挥的叛逆期放到了现在,每个人都会经历一场叛逆,时间早晚罢了。” 祝福回想到从前的自己,多半任性,这话倒是不假。 “我是听着家里安排长大的,从小如是。学什么兴趣班,文科还是理科,填志愿选专业,毕业后做什么工作,甚至交什么男朋友。” 周茹说到这,目光黯淡了些,像是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我也懒,他们铺好了路,我照着指示走过去就行,别说弯路,连岔路都没走过,平坦宽阔的康庄大道,多少人羡慕我。” 祝福问:“那后来呢,为什么不愿意了。” 周茹停顿几秒,才开口:“突然某一天,我意识到自己确实失去了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而这一份失去又恰是这些年的顺风顺水折算来的。人一旦安逸久了,再想索求争取一些什么就很难,特别难…… 我决定做出一些改变。 是因为什么让我失去的,我就还回去,我不要这些好东西了,我只想要他。” 她说到最后,声音清亮了几分,目光也笃定不少。 祝福知道,周茹口口声声说的失去,就是徐子默。 当初,他们为了各自的前途在人生的岔路口分道扬镳,各自为营,走得潇洒不留情。 “那时候,你们简直是学校里的模范情侣。” 忆起大学时候的无忧岁月,祝福的眼里多了些怀恋和向往。 “确实,他是个满分的好男友。社团那些杂活累活都被他揽过去,我想要什么一个电话他就送来了,他兼职的第一个月薪水,给我买项链花去一半,剩下的一半存进我们共同的银行卡里,他说攒够了首付,就买个小房子……” 周茹笑着说起当年,眼里的眷恋久久不散,她才发现自己对爱的嗅觉迟到那么久。 “怎么舍得分开呢。”祝福略带惋惜。 她算是亲眼见证了徐子默对周茹的用心,也深知周茹此刻的爱意不假。 “他是我妈妈给我安排的交往对象,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护士,我们一起在阳城长大,高一上学期他随着家里人搬去了别的城市,没想到在大学里偶遇。 我妈妈对他,对他的家庭都很满意,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顺理成章。我不知道他是喜欢我多少,但那时,我只是走了一个爱情的捷径,不讨厌,也没那么喜欢,就那么处着。” “所以你们分手,是因为你不喜欢他?” 想到分别,周茹怅然极了,眉眼都耷拉着,几分难过。 “我之前在书里看过,有一种状态叫做回避型依恋人格,临床表现为只有在分手之后,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前任。我觉得很荒谬,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分什么前后。然后,啪啪打脸。 分手后的第一年,我过得很自由,虽然少了他照顾,但并不觉得有差别。 分手后的第二年,我妈妈开始给我安排相亲,定居在本地的男生,家庭工作知根知底,是结婚的好人选。 不论是相亲还是短暂约会我都去了,然后,问题出现了,我发现徐子默成了我对外交往的障碍,我会不自觉拿别人和他做比较,这太本能意识了,根本阻止不了。 比他差的人很多,比他好的人也有,这些都与我无关。好像不是他,就不行。 分手后的第叁年,我开始疯狂想他,想念当初点滴,也尝试去忘记他。因为知道忘记比挽回更容易,所以我很努力地试了,没什么用。 好吧,我就妥协了,现在是分手后的第四年,我想试着把他找回来。实在没戏,我就认了。” 祝福:“就认了?” 周茹点头。 “因为爱情也只有一次啊,这辈子唯一对的那个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只能认。” “我是失去过了,才知道这有多不易。”周茹将最后一口水喝下,放下空杯:“如果再回到当初,我一定抛下一切和他走,或者用尽方法把他留下来,总之,不会那么轻易说分手。” “没有谁会无条件地等待另一个人到地老天荒,若真有那么一个傻子,这份等也有时间限定。 等你耗尽了他所有的期待,回过头再去挽留,犹如镜花水月,看得着却抓不住,只剩徒劳。” 那天傍晚,周茹走后,祝福独自留在小院里深思许久。 那些字眼绕在脑海里盘桓不下,听着都是些怪力乱神的虚言,大多没什么科学依据,可细细琢磨,又好像就是这么个理儿。 祝福想,换作是她无条件地等待一个不肯醒来的人,能做到吗。 不论期限不求结局,她好像,做不到。 到阳城的第四个月,夜里仍残留着寒气的霜味。 坐在花架下,手里握着那杯已经发凉的牛奶,祝福抬头放空,看着茫茫黑色里点点星光,有一瞬间想起了在Z市的日子。 郊区的别墅里有一片观星区域,吊高顶部由玻璃面搭建而成,夜里是一望无际的黑,天气好时就能看见星星。 她抬头,脖子仰天折出一个拼命的角度。 他看见了,搬了一把摇椅放在星空下,她摇着看着,困了就被他抱回卧室。 与他有关的那些愉快或不愉快的回忆里,难得存着这幅好景致。 她是不拘小节的脾性,做什么事都是尽兴而为。 可乐是大瓶装的,猪排是双人份的,喜欢就大笑,讨厌就生气。 所有的情绪都饱满丰盈,所有的爱恨都尽致淋漓。 或许是之前消耗得太厉害,后来慢慢觉得省着点用也挺好,对事对物对人。 那人近在咫尺时,想笑想闹,争执缠绵,将情绪烘托到最大化,就仗着他好欺负。 分开后就不敢这样挥霍了,欢喜,难过,想念都习惯性往后缩一步。 就好似现在。 思念来得突然,等她细细回忆,却只舍得记起那对带着笑意的眼睛,柔软澈亮,似一簇光。 其余的,留给下次。 - 3000留言加更。 -- 92.拉黑 怀孕这件事给祝福带来了什么困扰呢。 大概是找不到行为轨迹的过分情绪化。 近来几日,祝福的心情很跌宕,大起大落的程度足可比拟跳楼机。 唯一平静时,就是面对学生的课堂时间,她总算为人师表了,得有个样。 然后回到办公室继续沉闷。 嗯,她也就敢闷在心里大起大落,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打开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上课前刷到的那一屏。 朋友圈,谢译,凌晨2点44分,一段十秒的小视频。 昏暗的小酒吧氛围,穿着吊带长裙的女主唱在悠扬的前奏里深情律动,讲真,还挺意境。 从祝福的审美出发,看不清主唱的脸,只凭着摇曳生姿扭的那几下,她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循环了几遍,在留言框里输入“可撩”,删除,再输入“品味不错”,又删除,再输入“手动点赞”,依旧删除。 想表达无动于衷,好像说什么都是过分在意。 或者真的很在意,但祝福不承认。 不承认归不承认,该拉黑还得拉黑。 退出界面,点开谢译的个人资料,点击“加入黑名单”。 只是这样还不够释然,把手机锁进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自怀孕后,祝福对手机的需求呈垂直射线极速下滑,甚至忘在家里一整天也不见得会耽误什么事。 也因为某人,她现在机不离手,总忍不住刷一刷,刷完又会衍生出奇怪情绪,总之很烦。 情绪燥点的诱因来自谢译的朋友圈。 加了微信没过两天,他就像被盗号了似的疯狂发圈,其频繁程度堪比微商,哪里还有一个高冷企业家该有的样子。 谢译的心思有多扭曲呢。 发图不放字,就是让人随意联想。 或者再直白点,他想让祝福天马行空,想让她惦记他,哪一种都好。 起初只是照片,拍的是她种在别墅院子里的蔬菜们,长势喜人,祝福看着很欣慰。 没过半小时又发了一张照片,地点换在餐厅,那碟子绿油油的小嫩菜躺在盘子里。 上一秒的勃勃生机瞬间寿终正寝,欣慰的余韵还在心脏里蹦跶,骤然打击,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的梗塞。 美酒大餐,深夜放毒,由工作到生活到私人交际,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谢译成功凭借一己之力在祝福的黑名单里进进出出,畅通无阻。 他给她开了一个肆意窥探的视角,他明明知道她好奇心驱使外加定力不足,完全无法拒绝。 不受控的思绪仅凭着几张日常矛盾相悖。 祝福在他的计划里,有步骤地由面粉加蛋清搅拌均匀成面团,发酵,松软,弹性十足,任他揉圆搓扁。 他故意挖个坑等她乖乖跳下去,他一定做梦都要会乐,他太得意了。 祝福又多了好几个讨厌他的理由。 五月末的阳城,空气里充斥着规律性蝉鸣,附赠几簇丁香花的靛紫色。 时间会长出带着棱角的刺,戳破一些隐形的真相。 祝福还沉浸在无中生有的朋友圈里情绪自由,学校里已经掀起了白热化的舆论声音。 窃窃私语了几日,先是老师间,后来是同学中,甚至已经传到了个别家长的耳朵里。 五中数月前空降的美术老师未婚先孕…… 重点高中的师资如何令人信服…… 学校的筛选是否存在不规范…… 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们怎么样才能不受影响…… 没几天的功夫,一出教育界的丑闻横空出世。 校方对内压了又压,欲盖弥彰的痕迹太过明显,议论声不减反弹。 全世界八卦的发源地好像都来自一个地方,洗手间。 “怎么着也得有四个月了吧。” “藏得太深了,前几个月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不都说孕妇反应很大么。” “我想起来,刚入职那会儿迎新聚餐还问过呢,她说没结婚,所以这是未婚先孕啊。” “好几个高叁家长来问我了,高考在即,就怕自家孩子分心。” “教导处也乱成一团,叁模成绩出来了,和阳城一中的重点率差了一大截,这可从没有过,你看这事情闹得。” “她到底是怎么通过的,虽然不是编制内,学校对代课老师的审核制度也太不严谨了。” “肯定有后台,之前美术老师空出来那会儿我就去问了,说是人选定了。” “对哦,你表妹师范刚毕业,工作联系了么。” “哪有这么容易,阳城数得上的好学校就这么几家。” “下节你有课吧,走吧,可别迟了。” 综合教室和大办公室在两栋楼里,祝福抱着课件往回走,正巧在楼梯口碰到了赶来上课的音乐老师方霏。 “方老师。”出于礼貌,祝福率先点头打了个招呼。 方霏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会和她偶遇,几分钟前还在背后议论的正主儿忽然迎面撞上,表情管理大体失控。 “额……祝老师,下课了啊。” 她尴尬地干笑着,一看手表,“快到点了,那个……我先去教室了。” 祝福看着她不自然加快步伐的背影有些纳闷,却也没往心里去。 下午的第四节大多为自习课,这也是一天里综合办公室人最齐的时候。 第叁节下课铃声打响,方霏哼着歌回到办公室。 “什么事这么高兴。”对桌的另一位老师打趣道。 “事情处理好了,我叔叔自己来接我侄子,不用我多跑一趟,晚上的聚餐可以准时参加。”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说漏嘴了,下意识往祝福的方向看。 对桌的女老师使足了眼色也止不住她的心直口快,办公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只剩窗外聒噪的知了尖叫。 祝福听到了,还听得特别清楚。 昨天收到周嵘的信息,说什么晚上记得等他一起过去,她还纳闷呢是不是发错了。 确实发错了啊,她并没收到关于聚餐的邀请。 下班时间一过,办公室里的老师陆续开始整理桌面,先后离开。 除了祝福外,方霏是最后一个走的,她还在犹豫该不该和祝福说一声,既然已经这样了,不顺势邀请好像说不过去。 可是怎么开口呢,今天的聚餐地点是一家烧烤店,万一她吃不惯呢,毕竟是有身孕的人。 就在苦思冥想之际,那边传来一个声音。 “方老师。”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啊?祝老师,怎么了。”延续着下午偶遇时的干笑。 祝福满脸诚恳,她是真的有事要问。 “刚刚你下课回办公室时候,哼的什么歌,我觉得特别好听。” 啊?就这? 方霏傻眼,一时也记不起来:“我哼歌了吗,哦,好像是。” 就是那会儿说了聚会的事情,显然她是放心上了啊,额,这就尴尬了。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刚才的话……其实我们今天晚上是……” 方霏正想解释,被祝福截断了话:“你误会了,我是真的想知道那首歌,这对我很重要,如果你想起来的话……” 方霏只当是她找了个台阶下,顿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我想想啊,刚唱了什么来着。” “哦,想到了。” “什么。” “是不是这样……“方霏哼了一小段。 祝福点头,“对。” “林忆莲的歌。” 林忆莲吗,风格不太对,祝福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 “好吧,我想是我弄错了。”她笑着摇头,回到工位上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紧接着,又听到那边传来一句:“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什么?”祝福回头。 方霏:“你不是问歌吗,林忆莲的lt;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gt;,就这个歌名。” 祝福愣在了原地,眸色霎那柔软,还夹杂着些许无解的难过。 “都在这儿呢,我没晚吧。”办公室外探出一个头,是周嵘。 他走进,对着办公室里的两个人说:“走呗,我开车了。” 方霏还在想怎么解释,祝福率先开口:“我想起还有个事情,聚餐我就不去了,抱歉啊。” 她笑盈盈的,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没等周嵘说话,祝福拿起包和他们说了句“明天见”就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无声对望。 “她怎么了。”周嵘费解地看向方霏。 “哎,我说了吧……”方霏也不好受,一五一十把聚餐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夏天的傍晚,洗去了燥热和难熬,偶尔吹来一阵凉风,那颗潮湿的沉甸甸的心脏瞬间去了霾。 祝福拿出手机,打开黑名单,只有他一个。 难得忍了这么久不释放,再一次就范,将他从里面拉出来。 拉黑的这两天反倒是消停了,点开他的朋友圈,置顶的还是那一条十秒的小视频。 祝福打开,又听了一遍,那段耳熟的前奏似乎找到了出处。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那个人,连矫情都能得个宇宙第一。 真不像他。 - 哦,这该死的可怜浪漫。 -- 93.牛奶+ 下班回到家里,祝福开始研究谢译的朋友圈。 那些图文信息好像能串成一些故事,类似日常汇报。 早餐是一杯黑咖啡,去公司开会,中午见客户,地点在私人会所,下班回家浇水种菜。 这是无聊的日常,再丰富点会加入一些娱乐项目。 运动,篮球场,和客户打高尔夫,健身,游泳…… 比较辣眼睛的是一张半裸泳照,没露脸,由胸肌往下照,最后卡在人鱼线处,截了四分之一,子弹头叁角泳裤裹住硕大的一包。湿漉漉的水珠子连成线滑下来,一颗接一颗地滚落,直直掉进看不见的深渊里…… 没见过哪个人游泳穿这个款的,他怎么不直接穿内裤去游,他怎么不直接裸泳。 祝福怀疑他这是在犯罪,以肉体色诱,太可耻。 谢译成功了吗,显然很有效果。 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祝福喝了口凉水,半点不解渴,像是在干柴上浇了一把滚烫热油,熊熊烈火。 她没办法,又去冰箱里拿了牛奶,1500ml整盒拿起仰头灌了几口。 喝太着急了,牛奶从嘴角溢出来一缕,她抬手擦在手背上。 白白滑滑一滴,像极了什么…… 脑海里不由自己地闪过色情泛滥的从前,在御景的沙发上,客厅里,浴室里,在别墅的流理台上,沾满奶油的身体,还有炙热的触感…… 祝福炸了,轰的一声,很明确的炸了,她恨不得钻进冰箱里。 看了一晚上什么端倪都没发现,只有一点是肯定的。 她亲手种下的小生,小青和小菠确实被他吃了,证据确凿。 祝福日常很忙碌。 因为看某人的朋友圈耽误太多事了,眼看时钟指到了9点35分。 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洗完澡洗完衣服进入半睡眠状态了,而现在,什么都没做。 当下甩开满脑子黄色废料,丢了手机该干嘛干嘛去了。 刚走到院子里,放在客厅充电的手机响了起来。 正在搬花的人分身乏术,没响几声,电话挂了,祝福直起腰休息一下喘口气,抬眸看见了来人。 “周老师,你怎么来了。”这个时间见到周嵘,难免诧异。 握着行动电话的手从耳边放下,周嵘走到院外,看着她略带狼狈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祝福:“刚才的电话是你打的吗?” “嗯。”隔着矮墙,周嵘看着院子里的景象,自觉挽起袖子:“你搬什么呢。” “气象预报说明天下雨,我想把花盆搬到屋檐下安全一点。” 工程量还不小呢,当初的几个盆经过这些时日的疯长,现在占了半个院子。 “我来帮你,收拾完你也能早点休息。” 确实时间不早了,想了想,祝福没拒绝,打开了院门。 有了周嵘的加入,搬花的节奏明显加快了,小盆栽都被祝福搬进了屋内,剩下几个大的归置到能挡雨的檐下。 前后才花了十几分钟分钟,周嵘是真的卖力,来回几趟就满头大汗。 祝福回洗手间,拆了一块新手巾打湿了递给他:“谢谢了周老师,擦擦汗。” 周嵘接过,擦完了也不好意思还给她,就这么搭在肩上。 “来阳城后,我一直给你和周茹姐添麻烦,有时想想实在过意不去。” 每一次都想着别给人家添麻烦了,可下回又免不了还得麻烦人家,所以无休止地用一声声感谢来补。 周嵘大咧咧地摆手:“你不都道谢了么,说到底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就体力活还能帮一把,其他要紧的,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怎么会,要不是碰见你,我这估计得弄到天亮。” 祝福想到他深夜造访,又问:“对了,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周嵘一副难以启齿的踌躇模样,默了默:“你明天去学校吗。” “去啊,怎么了。”她除了产检不得已请假,其余出勤都照常。 “额,我是想说……如果你觉得累,你看搬了这么久,累的话休息两天也没事。”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祝福想到聚餐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周嵘顿了片刻,如实说:“明天校领导可能会找你谈话。” 这是聚餐时其他老师说的,他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她。 “因为我怀有身孕的事吗。” 周嵘迟疑着点了头,又连忙找补:“可能就是了解一下,你别想太多,如果不想见索性请假吧,休息又不犯法。” “没关系的,是我隐瞒在先,有任何处分都合理,不过……” 祝福看着他,眼里实打实的抱歉:“这会不会牵连到你,当初是你帮我递交简历。” 周嵘摇头:“牵连不到。” 他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祝福能顺利入职这事跟他半点边都沾不上,要说牵连还真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祝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自己怎么着都行,可不能平白无故害人丢了饭碗。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真下了处分,你预备怎么办。” “我已经写好了辞职信,这个学期末就会递上去。”她坦荡直言,这几个月的安逸时光已经贪图了。 “辞职?”周嵘的眉宇紧紧皱着,夜里蚊虫多了,夹死一只算一只,“你要离开这里了?” “还没想好。”祝福低头思忖着,她确实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我很喜欢阳城,除非是万不得已,我还是希望能留在这里吧。” 她这话像是一剂定心丸,落胃舒畅,虽然周嵘也不知道自己在安心什么。 “那我回了,你早点休息吧。” “好。”祝福朝他挥挥手。 刚走出院子,向前了十来米,那人又折返回来。 对上她不事城府的眸光,周嵘不知该不该讲,该怎么讲,该从何讲起。 磊落的大男孩忽而变得扭捏起来,祝福觉得好笑,耐心多等了一会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虽然我并不是十分想说。”他说的这是什么鬼,娘们叽叽的。 周嵘觉得自己特傻,傻得没边儿了。 “你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的。”祝福的语气尤其真诚。 周嵘败了,他谁都比不过。 比不上那位的手段,也比不上眼前人的赤忱。 “其实你工作这事,确实牵连不到我,因为也不算我办成的。就是说,简历什么的不重要,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语毕,还不忘加了一句:“我这么说能理解吗。” 祝福直言:“不太能。” 周嵘开始抓耳挠腮:“你这工作来得太容易了,待遇是按照体系内的发放,其实代课老师的薪资福利没有这么好。食堂的厨师团队也是,在你入职前全换新了,个个都持有营养师资格证。这些事不是我一个体育老师能办到的,至于是谁,我想你应该能猜到。” 他说完,深呼吸了一次,堵在胸口那团沉重的压着喘不过气的黑影倏而散了,豁然开朗。 祝福点点头,轻声说了句:“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她的反应比想象得冷淡,近乎冷漠,周嵘失神片刻,一时分不清说出来是对她好或不好。 就连他一个大男人听了都觉得隐在暗处的那位做到非常人所能,可祝福好像并不意外。 想来是他多管闲事了,周嵘释怀地耸了耸肩:“我知道的就这么多,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明天见,周老师。” 周嵘粲然微笑,在夜里仍是阳光无限:“再见,祝老师。”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祝老师,同事这么久,总算懂礼貌了。 - 废话也温暖。 - 请问把大福放进冰箱一共需要几步? - 叮咚…你的蟹堡王正提刀而来…… - 3200留言加更。 -- Xrourouwu.Com 94.雨天 那一晚,祝福睡的不太好。 困困醒醒,全是连续不间断的梦,梦里那个人跟她讨说法来了。 入夏以来,她怕自己着凉连空调都没敢开,全靠着一把吱呀作响的小电风扇送凉。 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停了,后半夜醒来,热出了一身汗。 祝福起身去浴室洗澡,等一身清爽再回到卧室,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天色朦胧中带点鸭蛋白,青灰的云融进5点40分的晨曦里。 她住得近,平日里都能睡到自然醒,今天这一觉怕是黄了。 祝福坐在窗边的书桌旁,面前摊开着即将要讲的教案,在天微亮的此刻开始备课,并且很不专心。 那些字看着看着,脑海里重现着那首歌,那些照片,以及昨夜周嵘的那一番话。 当所有的巧合演变至顺理成章的真实,其中的人为因素就不言而喻了。 刚到阳城,隔壁学校美术老师的职位就空出来,磨磨蹭蹭大半月,一提交简历立刻就被聘用。 周茹说五中食堂是阳城一绝,他们去吃了,味道只能算过得去,重油,香精调料放很足,价格是真实惠。祝福知道他们的用心,是不想她破费,心意得领,只是那餐饭实在吃不下多少,怀孕后,她的胃口变挑剔了。 等正式入职,同一个食堂,雷同的菜色,口感提了不少。 可是更换厨师团队,想想都觉得太夸张了吧,也猜到与他脱不了干系,又找不到明显指向性。 祝福索性犯起懒来,不去追究其中曲折,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下去。 然而现在,一切的不思议都有了答案,她若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蒙混下去,就太嗟来之食了。 祝福睡不着,因为她得捡起先前抛诸脑后的不探究,至少得还点什么,总不能一路占尽便宜。 她还处在从前两人的相处模式里,想得到什么,就用付出去抵,天经地义。 祝福想,她能还给谢译的,好像只有这个孩子了。 那可不行,她得想点别的去还,想到天亮都没个好对策。 /// 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回,久违的雨在午休结束后倾泻下来。 雨势很大,能见度只有跟前一两米的路径,祝福看着外头的雨,心里想着别的事。 周嵘说,校领导要找她谈话,可等到现在也没个音讯,那封辞职信还在包里放着,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嚯,这雨也太大了。”通用技术老师刚从实验楼回来,在门口轻轻甩了甩雨伞,放在镂空伞架上,“跟发大水似的,看把我淋的。” 祝福好奇望过去,那真是一个活脱脱的落汤人了。 暗色的竖领Polo衫贴在皮肤上,折出一道道斜痕,卡其色的裤子自膝盖以下全湿透了,深了几个色度,再看那鞋,被水泡得彻底,踩在地上一步一个湿印子,总之是挺狼狈。 另一个老师打趣道,“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是碰巧赶上了。” 祝福收回了目光,又拿起手机看了看,依旧没有短信和传唤,心里无奈叹息,难不成处分也会因为暴雨而延期。 雷阵雨来得快,却后劲十足,直到下班的点,窗外的天仍是淅淅沥沥没个消停。 祝福带伞了,低头看着牛仔裤和白球鞋,暗叹今天免不了湿一回。 教学楼下,还未来得及撑伞便被身后的人喊住。 “祝老师。”是音乐老师,方霏。 “你有一个快递,雨水打湿了收件人信息,保安以为是我的,送错了。” 方霏是办公室的快递大户,送错难免。 祝福接过,盒子已经拆开了,里面是几盒包装精美的燕窝。 想也知道是林平卉寄的,回阳城后,时常能收到婶婶寄来的营养品。 看到燕窝,办公室里问了一圈没人认领,就自然而然以为是她的。 孕妇,燕窝,未婚先孕的传闻又一次得到了证实。 “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自己的,随手就给拆了。” 方霏又一次尴尬了,接连两天,她在祝福面前没自在过。 祝福不在意地摇摇头,将盒子收在怀里:“谢谢你拿过来。那明天见了,方老师。” 她的从容让方霏有一丝惭愧,想起昨天的背后非议,又觉得十分不光明。 “祝老师。”又一次喊住要走的人。 祝福转身,坦荡面向她。 方霏看着宽T恤下的腹部,她其实很瘦,也只有离得这么近才隐约能分辨一二。 “你怀孕了是吗。” 没料到她的直接,祝福微愣住,还是点头。 “那…你结婚了吗。”迎新聚会上这个问题也是由她问的。 方霏想得很简单,如果祝福回答是,她就信,再有什么人问到她这里,她就理直气壮回驳过去。归根结底大家议论纷纭的重点就不在怀孕,而是未婚。 祝福稍稍低了低头,目光落在那一大盒燕窝上,些许怔忪,脑子里闪现出无数个可能性。 如果回答结了,虽然挡住了当下追问,可往后呢,谎言总归是谎言,总有圆不上的时候。 如果回答没有,话题截止,她可以很有底气地抬头直视眼前的人,然后明天一早将辞职信放在校长办公室的桌上。 她有了答案,前所未有的平和,接着抬眸看着方霏:“我……” 话起了个头,身体被一个力道揽入怀中。 祝福还没反应过来,看着方霏的视线从她脸上转到身旁一处。 紧接着,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线,低缓有力。 “说是让我在门口等,自己倒和人聊上了。” 祝福傻了,机械式转头,看见凭空而降的人。 他穿了干净的白T恤,打湿了肩膀,额前的几缕短发缀着雨珠,要落不落地颤。 她看着男人微笑的眼眸,在溺死人的温柔里找到了失措的心跳声,以及无厘头的心安。 祝福想,牛仔裤和白球鞋说不定保住了。 她好像找到了的伞- 咦,断在这里恨我吗。 -- Xrourouwu.Com 95.故意 那人迎着风雨,环抱她的手臂带着引人发颤的凉爽。 祝福脑海里满满的问号,想问他怎么突然来了,想问他为什么穿白T,像极了十五岁时的相遇,让她眨眼须臾,凭空涌出无数不真切。 一句句问话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全挤在喉咙口,张了张嘴,未听有声。 目光触及到男人被雨水打湿的脸庞,几滴水珠沿着轮廓线滑落,话锋忽而转了,还带着些不自知的责备。 她微微蹙眉:“你淋雨了?” 挺没感情的四个字,伴随着飘来的雨丝加倍了冷漠感,偏偏有人乐得找不到北。 她这是心疼他了,从未有过的头一回啊。 谢译嘴角微扬,并不忙着回应,私心想将这暧昧温情多留一刻。 男人顺势拿着祝福手里的快递盒,对上了女老师探究的目光,客套笑了。 “你好,我是祝福的先生,这段日子承蒙你们照顾了。” 他介绍的很大方,满脸真挚不渝,祝福忍不住去扯他的衣服下摆:“喂……” 子虚乌有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这让她很不安。 谢译转头,很自然地伸出手,整理着她沾在嘴角的发丝,眸子里的宠溺要溢出来了。 “已经是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丢叁落四的,真不省心啊。” 明明是数落,却恰到好处温柔。 祝福傻愣着看他,残余的几声反驳都长了腿跑了。 她一点招儿都没有了,暗自咬了咬舌头竟觉不出疼,眩晕的不真实感又加重了几分。 穿着白色T恤的男女温柔对视,含情脉脉的暖意驱散了周遭空景。 方霏看着眼前这一幕,尽管戏剧化又不得不信他们关系属实,你瞧,情侣装都穿得如此登对。 他彬彬有礼的一句感谢,反而让她多了几分畏缩,哪里谈得上什么照顾,议论确实不少。 没理会方霏的促狭不安,谢译看着外头的雨,掌心是她微凉的肌肤,不愿再耽搁下去。 “回家吧。”这话是对着祝福说的。 其实从那句身份明确的自我介绍过后,他就多了层生人勿扰的屏障。 除了身边的这一个,其余旁人都容不进眼里。 祝福和方霏说了句“再见”,随后打开伞。 谢译很自觉的接过伞柄,然后手臂绕过她的肩膀,稳稳撑在她的正上方。 那是把叁折伞,因为小巧且轻,祝福一直随身带着,本来也不是用来遮风挡雨的,更何况现在是两个人,难免会挤在一起。 真的非常拥挤,祝福觉得自己像是被挟持。 她走得慢,谢译就跟着她走小碎步,时间骤停,空气开始稀薄。 果然,没几步就闹了:“你的伞呢。” 谢译理直气壮:“我没带伞。” 祝福扭了扭被他圈着肩膀,想挣脱却被他箍得更紧:“人还在后面看着呢。” 他是指的方霏,祝福顿了顿,终于是放弃了抵抗,低下头走着,专心避开地上的水洼。 她住得近,雨中漫步了没多久便走到了,谢译意犹未尽却不得不放开手。 到了院门前,祝福从他手里拿过快递盒,说了声谢谢就想走,依旧是没请他进屋的意思。 谢译打了个寒颤。 祝福回头看他,为了顾着她,他比刚才淋雨时还狼狈万分,白T恤湿透了,半边黑发上结满了透明水珠。 视线移开,祝福:“伞给你用吧,不必还了。” 谢译开始咳嗽起来,抬手握拳挡着,挺剧烈的,感觉能背过气去。 没忍住,目光又挪到他脸上,祝福瞪着他,细细辨别了那发白的脸色里有几分真假。 须臾后,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衣服吹干了就走。” 那人收了咳嗽,略带虚弱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诚信的光。 得到他的保证,祝福才拿出钥匙开了门。 她仍是不情不愿的别扭,身后的某位却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谢译很拼命才忍住了想吹口哨的冲动,他有多久没这么开心了,开心到想在雨里转圈圈。 进屋,狭小的玄关站不下两个人,祝福把他赶去浴室。 正要去客厅拿吹风机,却被他拉住:“你先洗。” 她怀了孕不能受凉,这样一场雨,该冲个热水澡驱寒才是。 洗什么洗,祝福白了他一眼:“没让你洗澡,我去拿吹风机。” 他答应的,等湿衣服干了就会走。 谢译像是没听到一般,揉着女孩纤细的手腕,万分诚恳:“洗个热水澡,不然容易感冒。” “谢译。”她盯着手腕,话里的警告很明显。 识时务者为俊杰,谢译识相地松开手,随手拿起挂在边上的毛巾开始擦头发。 那是她擦手的毛巾,很小一块,沾了水就湿了大半,需要拧一把水再接着擦。 祝福看着镜子里的人,不知怎地,徒然起了一种赶不走他的预感。 回里屋拿了一块新的干发巾,翻出吹风机,又到浴室。 他没关门,她就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 抬眼,看到他,祝福霎红了整张脸,连忙转身,对着陈旧的木头门板懊恼吼出声。 “你干嘛。”脱得那么干净。 T恤湿哒哒一团扔在地上,鞋子也脱了,踢翻了一只在脚边,还有长裤,软趴趴地和衣服堆在一处。 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深灰色的平角内裤,他是打算表演内衣秀么。 谢译无辜的声音靠近,呼吸就在耳畔,还带着几分胆大妄为的委屈。 “都湿了,黏在身体上不舒服。” 他靠近,炽热的胸膛轻触她的背脊,以一个极度占有的姿势将她包围。 男人的声线性感要命:“你不也湿了,很难受吧。” 祝福腿都软了,她没湿,就是湿了也不是那种湿。 天呐,她在想什么。 怀里的人猛然甩了甩脑袋,谢译正想笑,却被她一个转身推得往后几步。 祝福喘着气,将吹风机和毛巾一股脑儿塞给他,甚至气急败坏:“你自己吹。” 谢译还想说什么,那人旋风一样落荒而逃,跑出去几秒折返,砰的一声将浴室门关上。 祝福在客厅坐了片刻,平复着呼吸。 半晌后,浴室里传来了吹风机的运作声,才稍稍松了口气。 后悔总是比预期来得晚,明知他是故意的,还是屡屡就范。 祝福看向窗外,出神了许久。 那雨间隙不停,好似一出迂回难缠的情景剧,分不清后续里带着什么隐喻。 越看越恼,凭空多添了几分烦躁。 要是没让他进来就好了,要是……没遇到他…… 就好了- 咦? -- 96.混蛋+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听闻雨水滴落在水洼里的声响,一滴一漩涡,晕开,圈圈荡漾。 她想起在Z市的那个倒霉透顶的雨夜,他像是救世主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高大,勇敢,所向披靡还发着光。 诚实而言,祝福确实对他心动过,甚至数分钟前的香艳画面,也让她乱了心跳。 懊恼的根源就在这,谢译拿准了她的这一点点不由自主,多番利诱。 这份算计有多不堪,她当初的伎俩就有多令人生厌。 她恼他,更是反感自己。 屋檐下的蛇皮棚子积攒了份量不小的雨水,忽而倾盆,发出好大巨响。 祝福被这一下打醒了,失神的眸光聚拢,缓缓流转,鼻尖是带着泥土味道的潮湿感,不好闻,却生机。 收回不切实际,她起身去烧了一壶热水,然后回到卧室换了身清爽衣服。 水开了,自动跳到保温模式,倒了两杯搁在桌上晾着,又去收拾玄关的水渍。 这屋子铺的是木板,陈旧暗淡,沾了水就不容易干,拿了墩布擦干又垫了几张报纸。 安顿好外边,这才有心力去应对浴室里的人。 吹风机的声音早就停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祝福看了一眼自己的长裤长袖,确定得体,然后敲了敲浴室的门。 “好了吗。” 里面的人半天不答,许久支支吾吾一句:“进。” 推门而入,那人从全身赤裸变成半身,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头上绑着她刚才拿进来的干发巾,粉红色的,腰间围着一块派大星图案的浴巾,同样是粉色系,乍一看还挺配。 前几天超市搞促销“买沐浴乳送浴巾”,家里的沐浴乳还没用完,祝福是被那块浴巾吸引了,算是为数不多的冲动消费。 她用了没几次,然而此刻,被某人围在腰间…… 谢译站在洗手池边,池子里蓄满了水,浸泡着那条深色长裤,双手沾了泡沫,还不忘搓揉几下,显然是正在进行时。 祝福忍了忍,耐着性子扯出一个克制的干笑:“你在干什么。” 谢译没回头,只抬眼望着镜子里的她:“已经湿了索性洗一下。” 祝福咬牙,就差切齿了,面上却一派温婉:“只湿了一个裤脚,需要洗整条裤子吗。” 谢译转过身,举起手中的布料:“沾上泥点子,脏了。” 祝福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面上挺平静,只是握着门把的手不自觉紧了又紧,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也不一定来自手上,或许是她后槽牙咬紧发出的声响,谁知道呢。 谢译多精明一个人,估摸着差不多到她的临界点了,连忙丢了手里装模作样的活。 然后满脸顺从:“我不洗了,你别生气。” 祝福以为自己没有生气,经他提醒,压在胃里的那团火就被瞬间点燃,烧得眉毛都焦了。 淡淡看了一眼满池子泡沫,带着浅笑的脸庞唰地冷下来,不言不语转身走了。 大事不妙,谢译有点慌,连忙洗了手跟出去。 客厅里,桌子上的那两杯水已经凉了。 祝福拿起其中一杯,倒掉了大半,又加了滚烫的沸水,玻璃杯外是烫手不烫嘴的温度,然后递给他。 谢译接过,给多少喝多少,半句都不敢吭声,只等她发落。 祝福静默了好一会儿,她在组织语言。 从“滚”到“慢走不送”,类似的逐客令在脑海里一遍遍反复。 良久后,终于开口:“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谢译咧嘴笑:“没事,我不怕冷。” 他装傻也该有个限度,祝福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心知肚明又装傻充愣的情形,再瞒着也没什么意义。 她不想绕弯子了,直奔主题:“我怀孕了。” “我知道,孩子是我的。” 男人的眸光不自觉柔软下来,挺了挺身板,脸上多了些认真。 祝福莫名其妙地暴躁起来:“谁说是你的,这是我的孩子。” 连这份恼怒都在意料之中,谢译轻叹:“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你争夺什么。” 她防范着他无非就是怕失去,他知道,所以一直不敢正面介入。 祝福不想听他长篇大论了。 此刻的谢意就是一个讨债的鬼,揣着近些时日的种种来讨要好处。 偏偏遇上囊中羞涩的她,只得欠着。 “喝完这杯你就走。” 她多余去操心什么衣服不衣服,他总有办法解决。 话毕,便起身回屋。 还没有走几步,身后那人又出声了,这一回的语气听上去愈发低沉难过。 “你一个人住,晚上不要随便给陌生异性开门,不安全。” 祝福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沙发上的人,千回百转的心思。 谢译是真不怕冷,裹着下半身的浴巾在这屋子里自在坐着,直视她的眼睛,同时还能笑着自嘲一二。 “你大概又在心里说我坏话。” 从前也是,他失落无奈时问过她: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坏,没一处好。 那时候祝福就没否认,这份坏演变至今,只怕是变本加厉了。 他的失落比色诱管用,祝福决定坦诚一回。 “我在想,你是怎么做到叁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我的生活。” 她用了监控两个字,是重话,愤懑,抵触心理。 谢译直言:“也不算什么难事,只要我想,你们学校门卫大爷养的阿毛都能给我通风报信。” 门卫大爷真的养了一只叫阿毛的流浪狗,因为捡来的时候身上长满了皮肤藓,秃了大片毛发。都说缺什么就叫什么,才有了这个名字。 祝福从反感转变成服气了,好像被算计一番也有了合理的借口。 他有钱有权,本来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怎么逃。 “所以你早知道我来到阳城,还怀了孕,然后给我安排工作?” “妇产科大夫也是你的人?” 祝福想到那个劝她留下孩子的产科大夫,很难不怀疑。 谢译实事求是,是他做的他承认,他做不到的也没敢居功自傲。 “如果我早知道,你以为自己有机会离开Z市吗。” 再提起那日,心肝脾肺又搅在一起难受得要命,那种手脚心发凉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愿再经历。 祝福想,也对,他还不至于神通广大到可以控制铁道系统。 话摊开了,她就懒得琢磨了,索性将这些天的困惑都说了。 “我骗了你这么多次,你想讨回些什么也无可厚非,那怎么着,我能怎么补偿你呢。你也看到了我所有的一切,工作,住处,以及银行卡里那点你压根看不上的存款,当然,除了孩子。” 她说得太轻巧,让处心积虑的人倏而皱了眉。 祝福刻意忽视他的微表情,顾自说着:“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译笑了,他走近,离她仅半步之遥。 这屋子里不止没有他的换洗衣物,连居家鞋都没有一双。 从浴室出来他就是赤脚走在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粼粼的脚印,痕迹难消。 他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圈着,动作难得强硬,和分辨不清的掌控欲。 祝福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在生气,那双黝黑的眸子里闪着不明朗的火苗,压抑得很好,凑近了才能瞧出端倪。 “那么,你觉得我想要什么呢。” 苦心孤诣地绕这么大一圈,想见你只敢远远看一眼,听到你在学校被人非议便马不停蹄赶来表明身份,晚上十点钟看见别的男人走进你的院子还要隐忍不发。 甚至此刻,色诱卖惨苦肉计用遍了才进了屋,剖析肝胆地将赤裸裸的自己摆在光天化日下。 结果等来一句,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从头至尾都是她。 或者再卑微点,这一刻谢译的身心都在摇尾乞怜,他妄想着,既然她能留下这个孩子,那能不能顺便多收留一个他。 男人的呼吸很近,那双眼眸好似一柄利剑直直刺向祝福的心口,生疼生疼。 她好像知道了答案,紧接着心脏紊乱狂跳,她开始发抖,甚至有些怕,甚至没敢躲。 谢译的吻停在她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又立刻分开。 他抱紧她,语气还没缓和至寻常温和,却比方才好多了。 “知道怕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气我。” 他拍着她的脑袋,五指顺着柔软的发,轻吻着头顶安抚。 他们之间,但凡谢译让步了,祝福就开始狂了。 一贯如此,他放开了权限任她欺负,她就使劲欺负。 怀里的人扭着身子卯足了劲推他,谢译怕伤了她和孩子,只得松了手。 得了自由,祝福眼眶红红地盯着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一个孕妇,他对她这么凶,可怕得像是个外星人。 祝福不觉得自己脆弱,怀孕至今从未自怨自艾,然而此刻,在他一句冷言冷语里,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一颗接一颗地掉个不停,比午后那场暴风雨更具杀伤力。 所以办法都试了个遍,那眼泪是越来越多,伤心的情绪比泄洪的堤坝还要满。 谢译哄不好她,就开始破口大骂,主要是骂自己,骂得很惨。 看她稍稍平复了情绪,才惊觉这招有用,愈发不可收拾,越骂越没谱,把自己贬低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终于叫停了祝福的眼泪。 她哭得直打嗝,浓密的睫毛还挂着泪,蓄满雾气湿湿润润看着他。 眨巴着氤氲的水眸,问:“你有这么差吗。” 谢译特别严肃地点头:“我就是个混蛋。” 祝福满意了,手背一抹眼泪,推开他往屋里走。 谢译紧跟过去,卧室房门正好关上,碰了一鼻子灰。 - 大福:没心,命有一条。 蟹老板:要。 - 3400留言加更。 -- 97.投降 当晚谢译真的睡在了客厅沙发上。 旧沙发又窄又小,棉絮都被压塌了,填充物下清晰的木头质感铬着肋骨生疼。 到底是少爷身子,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一整晚睡得极不安稳。 后半夜卧室门开了,祝福抱着一条薄毯子走出来,轻手轻脚盖在他身上。 她回房里后,沙发上的某人舒展了眉心,在闭眼委屈的情绪里不自觉勾了嘴角。 再后来,卧室门没有关上,谢译却没敢进去,好不容易有点和好的迹象,可不敢被私心鬼祟给搅浑了。 他就铬着木头架子,蜷缩着挤在毫无舒适感的软绵花里,皱着眉硬生生睡着了。 翌日醒来,祝福起床,看着在沙发上的人双手抱胸光着膀子,其中无处安放的一只大长腿支在地板上,薄毯子大半落在地板上,那条浴巾在他的辗转下散开,派大星被困在某人的臀部底下,露出半张褶皱笑脸。 在这样一个迷雾般的清晨时分,祝福恍然直面自己的残忍。 把他拉下了万千瞩目的神坛,过着平凡市井的小日子,扑面而来的违和感。 她走过去,将毯子重新盖到他身上,有一丝不放心,将掌心贴在男人的额头,不烫,还带些凉,许是还没来得及发作。 最后,是谢译得逞了。 在卖惨这条路上找到了定位,越走越惨越远越宽阔。 阳城五中最近疯传着一个消息。 传闻中未婚先孕的祝老师原来已经结婚,丈夫帅气多金,气质出众。 当初在背后众说纷纭的人都改了口径,从对祝福的关注转移到了对那位不知姓名的男主角各种臆测。 下课铃打响。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离开时带好随身用品,下课。” 同学们陆续从美术教室离开,祝福整理着教案准备回办公室,看见教室后面几个女生窃窃私语还不肯走,眼神装着若无其事地往讲台这里看。 她出言提醒:“再不回教室,下节课就赶不上了。” 课间十分钟,从美术教室走到高一教学楼并不充裕。 那几个女生没犹豫便站起来,叁叁两两离开教室,等祝福出去,才发现她们没走远,磨磨蹭蹭只到楼梯口。 “还不去教室?” “祝老师,我们下节体育课。”其中一个绑马尾辫的女孩笑嘻嘻地说。 难怪啊,祝福了然,不再多说什么。 “祝老师。”是另一个短发女生,被同伴推搡着硬是开了口,“听说你另一半超帅,长得像是陈XX,就是那个明星。” 有了一个开端,剩下的人一哄而上地问,每个人都说了一个名字,大约都是自己的偶像。 “不对,她们说像吴XX,那才是真的帅,低音炮无敌魅力。” “明明是张X更帅,尤其跳舞的时候……” “我们家XX才是最棒的。” 八卦问着问着,更像是维护偶像的硝烟之战,祝福看着她们七嘴八舌,顿时无语。 她不追星,那几个人名也时常在同学间听到,除此之外一无所知,这会儿也分不出个是非对错。 她们争论不下,忽然齐刷刷地看向祝福:“老师,你说。” 说?说什么? 祝福脑子里只冒出几个问号: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说什么。”她微微笑着问,略带无奈。 还是刚开始的短发女孩:“你另一半像谁,是不是陈XX……” “犯规,不可以引导。”她问得太私心,其他几个女生抗议了,又是一轮争执。 悠扬的上课铃响了,她们还在楼梯口僵持不下。 “上课了,你们迟到了。” “祝老师你回答我们就走。”几个人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祝福扶额:“他谁都不像,只是一个普通人。” 切,这么无趣保守的答案,太没劲了。 几个女生一脸意兴阑珊,拖拖拉拉就往操场走了。 也就是体育课没在怕的,周老师对男生很凶,但对女生特别宽容,从不计较。 祝福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不免发笑。 她轻抚着腹部,眉眼浅浅温柔,好奇问着:你觉得他像谁呢。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当旁人将谢译自动带入成为丈夫角色,并没让她反感或排斥。 或许,抛开那些口是心非,在自私里她也愿意和他捆绑在一起。 下班回到家,祝福一眼就看见了沙发上那位在校园里引起纷争的普通人。 巷子口超市里的廉价白背心,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灰色老人裤,脚上蹬着十几块的夹脚拖鞋。 谢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啊,祝福觉得自己说得特别客观,一点不偏颇。 她回来了,谢译的视线就有了归处。 反正就是粘着她,腻着她,一秒钟都不想离开她。 男人死乞白赖地耗在这里已经叁天了,她的态度不冷不热,模棱两可,大约知道赶不走,就听之任之,并不太管他。 “回来了啊。” 伸手想讨个拥抱,被她一个转身扑了个空,谢译也不恼,紧跟着她的步伐来到卧室,放下包,又跟着来到客厅倒了杯水,然后是浴室,接着回到客厅,反正是走哪儿跟到哪儿。 几个来回后,祝福终于不耐烦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 谢译心想,当然是怕你跑了,可这话不能明说,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和你商量个事。” 祝福静静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给我的牙刷太硬了,早上刷完发现牙龈出血了,你看。”他说着,掀开上嘴唇,露出一整排牙。 闻言,祝福放下手中水杯,伸手掰正他的下巴:“我看看。” 男人的手空闲了,正好搭在她的腰上,这不是抱到了么。 他得意地笑,嘴角不由自主咧到耳后,还没笑够呢左边下颚就挨了一巴掌,傻了。 “笑什么,嘴巴放松。”祝福正看着呢,就要找到伤口了,他一笑,又重来。 好半晌功夫,谢译乖乖任她翻着两片薄唇来回检查,龇牙咧嘴的丑,最后在倒数第叁颗臼齿上找到了破损的伤口。 “还痛么。”看着应该还好。 只是架不住谢译卖惨:“痛死了。” 这就痛死了,祝福像看傻子似的看他:“那怎么办。” 谢译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正儿八经地胡言乱语:“亲一下或许能好。” 祝福才意识到被耍了,想转身走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搂在怀里。 她不客气地打了腰间的手臂,“松开。” 谢译不肯,哪怕手臂上起了挨打的指痕也不肯松开。 然后,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地磨时间。 “你自己用电动牙刷,给我用五块钱一根的,我还看到你用同款牙刷刷过马桶。” 祝福挑眉,没打断他。 谢译大概是吃了豹子胆,接着说:“我没带剃须刀,只能偷偷用你的剃毛器,还刮不干净。” “沙发又破又小,睡在上面生怕半夜也睡塌了,腿也没处放,还有脖子上这块印子,这么多天都没消,每天都落枕。” “空调一点儿都不凉快,打开就有噪音,轰隆隆跟火车开过似的,我是没关系,就怕吵着你和孩子。” 客厅没空调,整个房子都指着卧室那台老爷机,本来还凑合,可是谢译睡客厅以后,祝福就开了卧室的门,要供应两个房间的面积,确实功效大减。 祝福在男人企盼的可怜劲里慎重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没错。” 谢译眼睛都亮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她又说:“真是哪哪儿都糟糕,这些天委屈你了,早点回吧。” 祝福拉开腰间的束缚:“你家里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屈尊降贵跟我这儿体验人间疾苦,谢少爷请便,恕不远送了。” 她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谢译苦着一张脸,将刚才的委屈全咽进肚子里,见她转身往卧室走,忙不迭跟上去。 祝福烦他,推了几次还很不客气地瞪着他。 站在离她一臂距离的面前,谢译低头,眸光放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启薄唇。 “可是我家里没有你啊。” 那么多糟糕都不要紧,一个你全都抵消了。 他哪里是来体验什么疾苦,明明是来偷甜头的。 没料到他这句,祝福有一瞬心颤,先前的恼怒都消散在他的温柔浅诉里。 她低头不语,良久才冒出一句:“明天是周六。” “嗯?”谢译抬眸。 祝福并不看他,视线落在屋子里的不知哪处:“缺什么记下来,去超市补齐。” “一起?”谢译笑了,眼里期待满满。 祝福投降了,可仍是嘴硬,不情不愿地说:“明早9点出发,过时作废。” “好。”他答应得很快,生怕她反悔似的。 谢译安心了,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 她肯收留他了,这可太好了。 - 咦? -- 98.冤枉 约定九点出发,谢译六点一过就醒了,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没忍住,起身看了眼卧室里还在熟睡的人。 他没敢进去,趴在门框上远远看。 这些天住在这里不算白费,谢译观察到她睡觉特别浅,一晚上总要醒几次,好似这会儿眉头仍微微皱着,并不安稳。 从前,不是这样的。 一晚上能睡出八百个姿势,踢完辈子再踢他,无意间的诱惑玩得驾轻就熟。每每被撩拨得冒火,见她恬静睡颜又舍不得弄醒,只能恨恨夹住她两条不安分的腿,咬着牙硬抗下来。 这才过了几个月,她变了。待人处事,谈吐举止,嘴角的弧度,以及过分合格的睡姿。 也只有和他闹的时候,炯炯有神的眸光里还带着几分从前狡黠。 肆意造作,胆大妄为,可以野蛮,甚至跋扈,这才是她该有的样貌啊。 谢译一直不懂祝振纲为什么要瞒着她,在看到得知真相后的祝福,他忽然明白了。 她的心里落地一座牢笼,禁锢着往日的欢喜与得意,她再也回不到一无所知时的快乐了。 谢译心疼,他恨透了当初那份自以为是的想当然。 闹钟定在八点二十分,祝福比闹钟早醒了十五分钟。 睁眼,摸索到手机,将原定的闹钟取消。 拥有时间观念,是她众多新习惯里最加分的一项,受益匪浅。 打着哈欠走出卧室,客厅沙发上的那位奇迹不见了。 四下环顾一周,这屋子就这么大,一目了然。 正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发现他的手机落在茶几上。 祝福抿了抿唇,就作罢了。 在洗手间刷牙的时候,听到大门外的动静,满嘴泡沫的人探出一个脑袋。 他回来了,提着几袋子早餐,看见她,献宝似的扬了扬手里。 “洗漱好过来吃,我跑了好几个摊位,每家都光顾了。” 祝福漱了口,回到客厅,那些早餐都整整齐齐摆出来了。 两份小馄饨,白粥小菜,拌面油条茶叶蛋,小笼包和蛋饼,还有一颗白胖的粢饭团。 他买太多了,祝福皱眉,她对食物始终持有敬畏之心,尤其不喜欢浪费。 谢译耳聪目明,见她脸色有异,连忙找补:“我吃得完,真的。” 他既然说的出,自然要做到,那顿早餐结束,谢译是扶着墙出门的。 空腹吃太饱实在难受,他脸都撑绿了,一步都挪不动。 这还去什么超市,祝福想算了,才起了个话头,就被那人拉着出门。 “没到九点呢。”答应了一起逛超市,不许反悔。 祝福的视线落在两人紧扣的手上,又看着他不妥协的眼睛,叹息一声,拿出纸巾擦了擦他那一脑门子的汗。 这汗也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 谢译应是没料到,一瞬呆楞,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他稍稍弯腰,闭着眼将脸凑到她面前。 一个好的开端,让他一路都是好心情。 去超市的路上,谢译难得没说带司机,想照着她平时的路线走一次,美名其曰是消食。 阳城不大,没有规划地铁线,幸而公交系统很发达。 祝福所住的地区毗邻学校,超市的免费班车会经过,只是班次不多,等到全凭运气。 他们手牵手散着步走到五中的公车站,一块简易的铁架站牌,挂着满满的公车站点。 树影斑驳,带着初夏的生命感,照在两人四肢上,点点快快,好似一副没条理的抽象画。 祝福没打伞,手上拿着一个手持小电扇,等热了就吹吹风,偶尔吹吹他。 她问:“你热吗。” 谢译摇头。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祝福想说她挺热的,能不能把十指紧扣的手分开,都出手汗了,分不清谁是谁,特别黏糊。 谢译恍然不觉,这手结结实实牵了一路。 采购这件事,对祝福而言是效率至上,倒是谢译婆妈得很,大有把超市搬空的架势。 大概率是他在前面往购物车里丢,祝福看到实在不必需的就开始往外摘。 这一放一拿,到结账时还是塞满了整辆购物车。 来时带来的大号环保袋不够装了,满满一车,司机已经在超市停车场了,得了指令正开过来。 等车的间隙里,祝福撕开一袋原味薯片开始吃,她难得有这份馋。 突然的,谢译问她:“你之前是怎么回去的。” 祝福正在翻找整袋里最完整的一块薯片,找到了,才得空回答。 “超市的免费班车,如果碰到下雨会打车,不过我很少碰到雨天就是了。” 谢译轻轻“嗯”了声,蓦地低头,将她手上那块薯片直接纳入口中。 动作一气呵成,祝福连阻止都来不及,那可是最大的一片,她生气了:“喂!” 果然抢来的才是最香的,谢译吃得津津有味,然后一脸无辜地迎上她质问的眼睛。 “嗯?怎么了。” 他明知故问,祝福正想声讨,骤然想起薯片是他付的钱,瞬间没了底气。 最后只敢弱弱地嘀咕了一句:强盗。 接下来的每一天,谢译都能折腾出动静。 空调换新了,主卧加了床垫,小院里支起了一架秋千,玄关处强行改造了一个迷你厨房。 这都是大动的,其他细枝末节看不出的也添了不少。 祝福下班回家,不过短短一周,这屋子就变了个样。 什么都换了,唯独客厅那张双人沙发没动,谢译依旧睡客厅,依旧每日抱怨落枕的毛病。 祝福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从不为所动到生了恻隐之心,只是嘴上一直未松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明明孩子都有了,大概是因为……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看着屋子陈设,祝福淡淡一句。 谢译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身,好像和前几日比较又长大了一圈。 “什么感觉。”恋爱的感觉吗,他脑子里全是粉红泡泡。 祝福缩了一下脖子,将他的脑袋挤下去,也拉开圈住腰身的手。 突然正色,很认真地对他说:“被你包养的感觉。” 吃他的用他的,工作,住处,还有自己那颗没什么出息和立场的不坚定的心。 祝福讨厌谢译无时不刻给她设定的特殊感,这让她自觉无能。 当初在纪得公寓的那一番控诉放到如今,好像又奏效了。 谢译拉过她背在身后的手,好气又好笑,到嘴边勾起苦涩的弧度。 “又冤枉我。” “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你不要我。” 他得多委屈啊,才能将这些字眼说得如此动人又伤心。 -- 99.运动 “包养”这个词听在有心人耳中实在太重了,尤其从她口中吐出来。 谢译觉得自己算得上收敛,耗在不到五十平的房子里,睡着逼仄的旧沙发,连出门牵手都得判断她的情绪可否,想为她花钱都是小心翼翼地局促。 若说包养关系里,好像她才是那个掌控主权的人,而他,只剩下唯命是从。 六月中,谢译陪祝福去做了一次产检。 祝福第一反应是不愿意,这个乌龙在学校里传开就算了,若到医院里再传一遍,怕是整个阳城都知道了。 可是谢译坚持,他也有寸步不让的时候,条条框框的大道理说了一通。 但凡强硬起来,好像谁都不是他的对手,结果显而易见,祝福妥协。 怀孕至今第一次有人陪同,祝福特意挑了个晨起的时间,人少,早去早回。 妇产科大夫看到祝福身边多了个人,又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对着祝福和蔼可亲地询问,对谢译则多了一份冷淡,让老婆一个人产检这么多回,现在孕中期才知道来陪着,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然而谢译的问题比医生还多,挂着普通号,享受着专家门诊的服务,最后实在没辙了,后面排队的孕妇进来催了才罢休。 临走前,女医生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善,大约他像个小学生一般边问边做笔记的傻样让人忍俊不禁,再多的冷眼也被融化成了水。 “她好像胃口不太好,每餐只吃一点点,多劝一句都不行。” 女医生看了眼检查报告:“营养都跟得上,数据挺好的。” “那您是没看到她从前,没怀孕前她胃口特别好,一个顶俩。” 现在她真是不止一个了,吃得反而比从前少,谢译是真担心啊。 他可真是知无不言啊。 祝福大窘,伸手去掐他腰间的软肉,那小眼神瞪得圆溜溜的,仿佛能将人瞪出两个窟窿眼来。 女医生笑了:“因为胎儿一天天长大,胎动频繁的时候会挤压部分器官,尤其是胃,孕妇很有可能会没有胃口,也会突然食欲大增,这都是正常现象。” “真的吗。” 谢译还是不太信,记忆里她好像没有食欲大增的时候。 “吃得多不一定是好事,有些孕妇因为盲目摄入而导致胎儿过大,后期要想控制下来很困难。” 谢译眉头深锁:“那怎么办。” “这就需要家人的配合和监督了,控制饮食,少吃多餐,高温高热量的食物尽量不碰,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对后期分娩很有帮助。不过你老婆的各项指标都很好,不用过度担心,保持现状就行了。” 医生的话简单明了,连在一起又觉得并不容易办到。 谢译似懂非懂,无形中好似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点。 后面排号的孕妇又敲门来催了,祝福连连抱歉,拉起边上的十万个为什么,和医生道谢就走了。 回去的车上,谢译沉思了一路,没什么话。 祝福没留意男人的反常,她的心思全在手中那张彩超照片上,圆圆一坨,闭着眼,小拳头搭在脸旁,很可爱。 她没做性别鉴定,可私心里希望是个女孩子。 想了想又觉得不公平,万一是男孩子呢,这会儿听到妈妈这样的想法,该有多难过。 她矛盾了一路,时而展颜时而皱眉,总之奇奇怪怪的。 到了晚间,谢译藏了一路的狼子野心才露出一个尖尖角。 洗澡洗到一半的人忽然在浴室里大声嚷嚷,叫的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特定称谓。 “老婆——” 旧小区的隔音效果摆在那里,巷子里的小野猫叫两声,屋子里面都一清二楚,更何况他这样肆无忌惮。 祝福想装作没听到,里面那人就不安分地一遍遍重复,吵闹极了。 她没办法,只得放下手边的事情硬着头皮去对付。 浴室门打开,那人从浴帘伸出一截健硕的手臂,对着门的方向招了招手。 “怎么了。”她觉得变扭,不肯走过去,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对话。 收回手,谢译探出脑袋,又是满眼的真诚:“没热水了。” 这房子的热水供给很紧张,往往都是祝福先舒舒服服洗完澡再轮到谢译。 热水器的凉水烧热要等上老半天工夫,谢译懒得等,洗了大半个月凉水澡,一直没说。 然而今天,他心里有鬼,所以开始了借题发挥。 祝福一脸不信。 谢译用一种很做作的表演手法打了个喷嚏:“真的啊,不信你过来试试水温。” 试水温哪里需要过去。 祝福打开洗手池的开关,约莫一分钟的时间,那水越来越凉,一点回暖的迹象都没有。 祝福这才信了。 谢译趁机卖惨:“我天天洗冷水澡,迟早得生病。” “那你别洗了,先出来。” “你确定?”他真走出来,后果自负。 祝福听出了警告的意味,连忙反悔:“别,先别出来,我帮你把换洗衣服拿进来,你换好了再出来。” 说完就跑了,浴帘后面那人还不忘提醒:“老婆,别忘了拿我的浴巾。” 祝福一手抱着那套廉价的背心短裤,另一手捧着浴巾。 再回到浴室,她也不忙着给他递衣物,而是正色直言:“你不许瞎叫。” 什么老婆,超级不合法。 谢译闭着眼睛胡乱答应着,一听就是满满的敷衍。 浴帘外伸出手,祝福将浴巾递过去,男人接住利落地围在下半身。 再伸手拿换洗衣物,祝福如法炮制,正要将衣服放进他手上,浴帘蓦地扯开一半,那人的双眸熠熠闪烁,吃人似的盯着她看,嘴角勾起不寻常的弧度。 祝福脑海中警铃大作,下一秒拔腿就跑,无力划拉了半天发现还在原地,定睛一看,衣物掉在地上,手腕却被他牢牢拽住。 男人一收力,那只小笨猪连人带手被拽进了淋浴区域。 然后,浴帘拉上,除了掉在地上的换洗衣物,一切平静如常。 他稍稍颔首,看着女孩惊慌的眸子,忽觉好笑:“跑什么。” 祝福双手推搡着他的胸膛,没什么用,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额间的黑发滴着水,闪着妖冶的光润,肩膀上还留着没冲干净的白色泡沫,头顶的浴室冷光照下来,面前无比大的阴影面笼罩下来,实在是吓!人!得!很! 既然躲不过,她决定和他讲道理。 “你…你刚刚干嘛乱叫……”一开口就结巴了,控诉的意味瞬间减弱不少。 “我叫什么了。”他开始装蒜。 祝福瞪着他,半晌后发现没什么用,很有骨气地扭过脸去,冷哼一声:“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不是这样……”男人凑近,在她耳边呼出热气,辗转着那两个字,灼人思绪。 祝福快哭了,她本来就没什么意志力,更何况面对谢译。 “放开我……”手臂的推拒力和音量都弱下去了。 谢译爱惨了她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样,捧着脸浅啄着女孩柔软的唇瓣。 她好甜,让他不自觉冲动。 祝福躲不及,撇开脑袋又被他掰回来细细品尝,终于呜咽一声开始耍赖,将脸埋进男人的胸膛里怎么都不肯出来。 “医生都说了,需要适量的运动。”他敢这么嚣张,背后依仗着强大的科学依据。 有些事做或不做,好像就差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先前他也想,想要得发疯,苦于没有好由头也不敢动她,现下好了,得偿所愿。 祝福的脑细胞还残留几颗在运作着:“医生也说我的检查指标很好,保持现状就可以了。” 哟,还知道反驳,想来是他太过心慈手软了。 谢译有目的拉过她的手,隔着浴巾放在胯下凸起的那一块,嘴里满是说辞。 “你刚刚晚餐就吃了不少,也没见你动。” 掌心贴着那物,祝福想挣脱,反而被按得更紧,头顶上传来不知何意的闷哼声,脑海里只闪过叁个大字:完蛋了。 她不敢动了,被男人压在墙上,后背是冰凉的瓷砖,眼前是铜墙铁壁,往哪儿都没法逃。 头抵着炽热的胸膛,余光飘向左边,透过浴帘底部的空隙,映入眼帘是躺在地上被水打湿了的衣物。 她可太蠢了,怎么又上了他的当。 祝福烦死了,手上不客气地捏了一把,恨恨地说:“你没有换洗衣物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 100.小偷 到最后,谢译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惹她不快的事。 初衷不过是想抱抱她,也确是忍不住那份心痒痒才出此下策。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说不要,谢译还能怎么办。 他对她,从来不忍心。 祝福被他吻得神智不清,好不容易得了空隙喘口气,下一秒他又压下来了。 “唔……不……” 没什么力道的手推着男人的胸膛,胸口那两粒在掌心的磨蹭下很敏感地硬了。 谢译也不好受,他觉得她一定是故意的,反正她前科累累。 “不要?”松开软糯的唇,男人的额头贴上她的,鼻尖暧昧磨蹭,那话问得好不缠绵。 祝福有一瞬缺氧,樱唇微微张开,空气却稀薄的要命。 费劲晃了晃脑袋,只觉得更晕了,但意思到了。 他就知道。 谢译败下阵来,将脸埋在女孩香甜的颈窝,恋恋不舍许久才恹恹开口。 “你就舍得看我难受。”还见死不救。 那语调特别委屈还不敢发作。 祝福才委屈,特别委屈,贼喊捉贼说的就是他。 敢情只有他不好受,哼。 腰间的束缚松了,祝福扭捏着将他推远些,低着头不敢看他,视线倏然落在奇怪的地方。 浴巾不是厚款,随意围了一圈,这会儿垮垮的挂在腰间,眼瞧着就要散的状态。 她生怕掉了,然后脑子一抽伸了手,本意是想系紧点,手一碰,浴巾彻底散了。 这下子真傻眼了,瑟瑟发抖的小手拽住浴巾不敢松,两人的站位更像是她在索求什么。 “这…要掉了……你来弄……” 僵持了良久,她迫于无奈开口求助。 “那你亲我一下。” 男人的眼睛紧锁住眼前的冒失鬼,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嘴角上扬开出条件。 “谢译!” 祝福才不肯,唇上的酥麻触感还在,被他又咬又啃这么久一定肿了。 转念想到自己好心帮倒忙,现在如此尴尬的处境,怄得要死。 被点名的人漫不经心圈着她的腰,一派正经:“嗯?” 他耍无赖的样子真讨厌,祝福深呼了一口气,闭眼,踮起脚,很快速地碰了碰男人的嘴角。 “亲过了。”虽完全是完成指令的敷衍。 “真小气。”他意犹未尽地取笑她。 谢译只是想和她腻歪,也没奢望她真的肯,现在没理由磨蹭了,听话地拉好浴巾。 祝福松开手,趁他手上忙活的时候一溜烟儿蹿出去。 浴室门一关,她背靠着外间的墙,手上的灼热触感犹在。 刚刚抓着浴巾时,那粗硕的头部就抵着手腕上,连带着脉搏都加快了许多。 浴室里传来意味深重的压抑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了什么。 祝福一秒都不敢耽搁,拔腿跑回卧室里,并且关了门。 过了不知多久,卧室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祝福多了一层防范,站在门边:“有事么。” “有事。”那声线低沉正经,不像开玩笑。 祝福半信半疑地开了门,只拉开半条缝隙。 谢译见她这副被踩了尾巴的机警样子,又忍不住逗她:“我又不会吃了你,至于么。” 谁说不会,祝福轻轻咬了咬唇,还觉得麻麻地涨:“什么事啊。” “过两天要出个差,时间可能有些久。” 他说得挺委婉,祝福听到耳中不知为何多了些许不寻常的恍然,等反应过来,硬生生将那句“去哪里”和“去多久”咽下去,脱口而出是不咸不淡的口吻。 “干什么和我说。”她可巴不得呢。 太习惯她心口不一的矫情了,谢译自动免疫,“怕你惦记我啊。” 他可真自恋,祝福轻呸了一声。 许是氛围缓和,少了先前浴室的紧绷感,她这才敢抬眸。 视线挪到男人脸上,见他裸露着湿漉漉的上半身,洗澡后的水珠还挂在脸上,沿着块块分明的肌理往下滑落,掉进腰间的浴巾里。 她小脸一肃,“你是小孩子吗,洗完澡不擦干就出来。” 刚刚还嚷嚷着会着凉,真病了也是活该。 谢译丧丧地求饶,“我没衣服换啊,你也知道刚刚……” “还敢说。”生怕他说什么少儿不宜的话,连忙截断。 祝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他胡闹,也不至于…… 转身走到衣柜面前,翻箱倒柜找T恤,怀孕后她买了不少超大码的衣服,说不定勉强能穿。 谢译乖乖跟着,目光落在她翻找的手上,忽然捕捉到一个有趣的发现。 长臂一捞,将她忽略不计的压箱底衣物摘出来:“这不是……” 有点眼熟啊。 “不是!”祝福赶忙抢过来。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男人的眸光亮了,看着她多了些玩味的笃定 “你说什么都不是。” 被当场抓包,祝福的两颊绯红一片,气恼地将那件衣物重新塞回衣橱里。 是当初在御景洗坏了的那件衬衫,为了毁尸灭迹才塞进了行李箱,没想到阴差阳错又带到了这里。 祝福不承认她是没舍得扔,谢译却深信她刻意留着只为了多个念想。 女士最大码的T恤丈量着他的肩膀仍是小了。 当晚,谢译穿着那件染脏了的衬衫,窝在沙发上睡得格外舒畅。 他心里的不安全感散了,再无慌张。 暑假到了,祝福还是没机会将辞职信递出去,当初沸沸扬扬的议论也走向不了了之。 谢译离开后,将车和司机留在了阳城,任她差遣,缺什么要什么都吩咐司机去办。 周茹是在谢译走后几天来的。 前段时间来过一次,两个人照例窝在阳台瞎聊,耐不住里屋那位频频走动刷存在感,没聊几句,周茹就识相地告辞了。 打那以后她就没再来了,只保持着简单的文字交流。 祝福又惋惜又不满,然后合理又苛刻地将这一笔算在谢译头上。 不得不说,周茹在祝福的孕期担当着不可或缺的角色,甚至对谢译,对这段理不清的关系,也是在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说辞里找到了思路。 傍晚时分,依旧是同样的小院,弄堂里吹拂过一阵凉爽的晚风。 周茹坐在秋千上,祝福躺在一旁的躺椅里,手边是鲜榨的橙汁和牛油果沙拉。 “你还别说,先前这房子真看不出个样子,瞧现在,多好。” 祝福挖了好大一口沙拉,爽口的味觉让她眯眼满足:“这得谢谢你友情赞助的花花草草。” 周茹不推辞,俏皮地拿起橙汁与她碰碗:“不客气。” 聊起近况,又多了些话题。 “前两天我去了一趟Z市。” “哦?”祝福没料到,她嘴里嚷嚷着要去Z市,一直没敢,怎么突然就有勇气了。 “见到面了?” 周茹摇摇头。 确实到了新陆传媒,看到他和同事正采访回来,是女同事,有说有笑的,进电梯时他伸手挡了门,让那个女生先进去。 徐子默是什么表情没看到,但那个女生的害羞欣喜却落进了她眼里。 周茹仰头看着黑夜,眼角起了湿意,被她眨着眨着逼退了。 “来不及了,好像只能算了。”她不难过,只是……有些可惜。 她的悲伤太显然,祝福不知道该安慰什么,这一刻说什么都很多余。 彼此沉默,然后接受并释然。 “不说我了,你呢。” 周茹喝了一大口橙汁,将喉咙的苦涩一气冲进胃里。 “我就老样子啊。” 祝福笑笑,她一直懒得去绸缪未知,得过且过也挺好。 “祝福,其实你很容易令人羡慕。” 明明也没作出多大的努力,偏偏总能过上旁人期盼的理想生活。 “好像是的。”祝福不否认。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盗取幸福的小偷,很霸道且自私,甚至不管那幸福是不是归属于我。” 说这话时,女孩戚戚然的声线让人心疼。 周茹以为自己无意间戳中了她的痛处,刹那间不知该说什么缓解,一时沉默。 反倒是她,豁达地笑了笑。 “你之前问过,我会不会想起孩子爸爸。那时候我的回答是,不会。” “不算骗你。来阳城后,我很少想起他,这大概是我想留在这座城市的绝大一部分原因。” “很偶尔会想起他的某一句话。” “早餐,午餐,晚餐,夜里饿的时候,超市的熟食区,路过餐厅闻到好吃的食物,我就会想起他说:吃饭了吗?饿吗?又不按时吃饭?想吃点什么?要乖乖吃饭。” 当一个人惦记着你是否温饱时,由心而发的暖意足以抵御世上最冻人的夜。 祝福不容易被打动,又很容易被打动,谢译就凭着这份吵闹在她心里争得一亩叁分地,赶也不走。 “我爸爸都不像他这么唠叨,那时候真是烦他。” 祝福对谢译一直是不耐烦,不说真话,不肯服软,她倔强,固执,不懂转圜,坏毛病叁天叁夜都数不完。 甚至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取之处让他步步紧逼,死不放手。 周茹见她一脸甜蜜地追溯从前,实在闪眼。 想起前段时间她和谢译的相处模式,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你就作吧,等他被别的小妖精扑倒,到时候你可别找我哭。” “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她好笑地反问。 别的小妖精吗? 祝福想不到这个画面,直觉他不会的。 可是不对啊。 当初他不也是被自己算计勾引么,更何况那些招数,笨拙得很,和外头的花花世界自然没得比。 归根结底是他定力不足。 这么一想,好像又有可能了。 -- 101.得罪 小院闲聊惬意,奈何挡不住蚊虫叮咬。 周茹穿了件无袖连衣长裙,手臂和脚踝成了重灾区。 “这地儿什么都好,就蚊子太多了。”她皱眉抱怨着。 “有吗。”祝福不觉得啊,她还想说今年夏天没那么热,连蚊虫都少了。 “你裹得那么严实,蚊子全咬了我。” 祝福穿着宽松长袖,底下是舒服的灯笼裤,连袜子都穿了,防护措施满级。 反观周茹,一双洁白藕臂上好几个红块块。 “我屋子里有药,拿给你喷喷。” 说罢,祝福起身进了屋。 喷完果然好多了,凉凉辣辣的清爽。 只是这气味冲了些,让祝福难以接受,不自觉掩了掩口鼻。 “蚊子都不咬你,还以为你没备着止痒喷雾呢。” 祝福微微怔忪,回了神又轻声说道:“是不咬我。”全咬了另一个人。 谢译细皮嫩肉特别招蚊子,一个晚上两只大白胳膊就全是点点点,喷了药也不见效,实在痒的不行,手被抓得粉红一片。 祝福本着助人为乐的态度,很友好地在他的蚊子块上掐井字,嗯,不带一点报复意思。 后来这成了一个固定项目,洗完澡,两人坐在沙发上,她掐她的,他乐他的,奇怪又和谐。 周茹坐了坐,实在受不住蚊虫肆虐,天还没黑透就说要走了。 祝福还挺舍不得她,出言挽留却换来她的揶揄。 “我看你是习惯了两人生活,现在忽然落单,寂寞难眠了吧。” 被她的话臊红了脸,祝福反驳道:“别瞎说,我和他…分开睡的。” 她才不寂寞,更没有难眠。 “分开?你这儿就一张床,怎么分?”周茹不信,远远望了望客厅,只见那小沙发坐垫日渐扁平化,“喂喂喂,你别告诉我他这一个月都是沙发客。” 祝福没否认,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被周茹惊诧的口吻点醒,好像…是过分了点。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紧巴巴蜷缩成团挤在没什么舒适感的沙发里,口口声声说落枕想必是叁分装蒜七分真。 都这么憋屈了还死乞白赖耗在这儿做什么呢,他家里高屋暖床,不要太舒服。 祝福记起那日他低沉缠绵的一句告白:家里没有你啊。 刚听到只觉得煽情,夹杂着些许不忍,现在回想起来却后劲十足,甚至生起一种玩弄他人感情的错觉。 “是我太过分了么。”她喃喃自语。 “不。”周茹给出否定答案。 “客观来说是他给了你过分的空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总而言之,算他活该吧。” 祝福笑骂道:“喂,不带这样损人的啊。” 明着是帮她说话,细细一琢磨怎么总觉得是向着那人呢。 “真不能再待着了,瞧瞧我这胳膊都不能看,先走了啊。” 喝尽最后一口橙汁,周茹从秋千上落地,起身告辞。 “你明天还来么。”祝福脱口而出。 或许正如她所言,屋子里长时间两个人,那会儿嫌挤,现在骤然少了一个,又觉得空荡。 祝福从不粘人,今天真是破天荒。 周茹糗她:“孩他爸走了才想起我了,我才不来做替身呢。” “得了,当我没说,你赶紧走吧。”她满脸通红下不了台。 “友情提醒,二十一世纪有个伟大的发明,手机。” “你想他就打电话呗,这又不是古时候,飞鸽传书还得等俩月,多大点事。” 话说完,周茹挥挥手利落走了。 少了唠嗑闲聊的人,小院瞬间安静下来,晚风吹动着绿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祝福却听出了几分寂寥,明明是盛夏啊,正茂盛呢。 洗完澡收拾妥当后,祝福回到卧室,也不着急入睡。 打开手机,只有几天前一条落地平安的消息,朋友圈也停在那场雨后。 真正意义上的了无音讯。 添加好友以后,除了一条转账记录,她再没有说任何只字片语。 一直以来都是他单方面输出,倒回去看了看,触目惊心。 祝福非常犹豫,难得主动联系一次也没什么,只是该说什么呢。 在吗?还好吗?睡了吗?看着都挺多余。 实在想不好了,只发了个晚安的表情,蓝色的星空点缀一弯下弦月。 很普通很正常,确实她想破脑袋后的孤注一掷。 盯着电话等了五分钟,毫无动静,或许他在忙吧。 祝福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更何况……那个表情本就带着结束话题的意思。 她开始没逻辑地为他找理由,连她自己都不察觉。 然后。 半小时过去了,依旧没回复,或许他没注意。 两小时过去了,突然口渴去客厅喝水,一看手机仍是没回复。 祝福将手机放进床边柜的抽屉里,夜里转凉,将空调调升至29度。 入睡前闪过脑海的最后一句话:谢译你最好永远别回。 不只是信息。 /// 下象棋的其中一人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手里握着好不容易吃下的一个兵一只马来回转,眼见棋盘上红子越来越少,举步维艰。 这都不算什么,真正叫他心急如焚的是放在旁边矮凳上的手机。 方才闪了闪,他也是眼力出众,一眼便瞧见是谁发来的。 真是活久见了,她就没主动给他发过什么,谢译那个百爪挠心,只是…… “怎么?谢先生有急事?” 祝振纲悠哉喝了口茶,将叶沫子复又吐回搪瓷杯子里。 谢译一个激灵,瞬间回神:“没事。” 再大的事也没有和未来岳父棋盘博弈来得要紧。 祝振纲一脸体恤:“你有事就先去忙,这棋下不下的也没所谓。” 刚才来了个信息,他这眼睛就时不时忘手机上瞟,大半小时的棋局下得不伦不类。 先不提他是不是有心落败,着实没什么意思。 谢译只差落泪了。 来额县这些天,前前后后毕恭毕敬地跟着,终于换来了一盘棋的机会,这会儿被一句“没所谓”打回原形。 “伯父,是我一心二用了。”认错,先认错,没理由。 将手机关了,他挂着虚心受教的笑容:“您再让我一局呗,这回我一定好好下。” 祝振纲淡淡瞟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气音,看似并不大情愿,到底是没有反驳。 - 可怜。 公平打一波可怜送给谢老板。 两头不讨好。 -- 102.傻瓜 谢译再回到阳城时,暑假已经过半。 七月的尾巴,热意汹涌而来,着了火的太阳透过稀薄的云层铺盖下来,将柏油马路烤得滋滋作响。 天热更易让人生出燥意。 街上没人了,家家户户的空调外机都滴着水,发出嗡嗡的运作声。 没走几步就看到路边树荫下侧躺着一只小黄狗,喘着粗气睡着了,舌头吐了一半在外面。 祝福从巷子口超市买了些冰棍儿,白糖味,最老式的包装,红红蓝蓝几个打字印在薄薄的半透纸张上,小小一根却很解暑。 她是嘴馋了,知道不能吃生冷的,冰箱里冷冻层空了两天才来补货,只当是忍过口腹之欲没成功罢了。 回去的路上,祝福撕开其中一只的外包装,铺开了放在小黄旁边,冰棍轻轻在它舌上一碰,又放回包装纸上。 果不其然,那狗儿忽而惊醒,舌头舔着鼻头打了个转,嗅了嗅,欢快的吃起冰棍来了。 不过走了百来米,烈日当空晒了一圈,祝福的额间冒出一层薄汗,脖颈儿到胸口泛起了湿漉。 夏天太容易出汗了,更别提她还怀着孕呢,跟肚子里揣了个暖火炉有些缘故。 简单冲了澡,眼看着到饭点了,祝福开始犯愁。 学校食堂关了以后,而她的厨艺只到温饱及格线,对于吃饭这件事愈发随便打发了。 喝了碗少糖的冰镇绿豆汤,昨夜少觉的倦意反上味来,她困得连打呵欠,将午觉提了一小时。 品着舌尖的绿豆清甜,这一觉睡得比夜里多了些酣畅。 短信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床上的人未醒,半晌后传来两声叩门声,轻而短促的两下,并不突兀。 隔着两道门,声响并未传到里屋睡梦里。 只这么一个动静,外头那人就作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人有了动静,睁开眼,眨了又眨,而后呆呆看着天花板醒神。 顶灯重迭出几个浅浅的影儿,似梦似幻。 卧室里昏暗安静,像是被人刷了一层掺水的墨色,遮光窗帘的边缘漏出一圈金黄亮边,那坛子墨里面多加了几味柠檬色泽,视觉效果瞬间柔和了,不刺眼不醒目。 手机闪了闪,屏幕亮起,光线骤白。 醒觉后的迟钝感犹在,眼睛还是花的,祝福缓缓拿起手机。 已经叁点半了啊,超额的午睡时间并不让人神清气爽,反而加重了身体的疲惫感。 时间的下方,是一条无关痛痒的高温预警短信,五分钟前。 再下面是一条微信,来自他的,简简单单四个字,我回来了。 末尾跟着:3小时前。 第一反应是不敢信,点开界面,真是叁小时前,许是自己刚睡下就到了。 那么,人呢。 手肘撑着爬起来,拉亮床边的台灯,暖黄色的光多了几分迷离。 忙慌下了床,情急里一只拖鞋不小心被踢到床底下,她伸腿尝试了去够,没成功,索性放弃了。 穿过空荡荡的客厅,打开大门,并不见人。 祝福迈出去一步,脚心触碰到曝晒后的炙烤大地被烫得缩了回来。 院子的花藤下有了动静,祝福垫脚张望,不片刻,阴凉里走出来一个人。 尘土满面,胡子拉碴,肤色也比先前灰暗了几个度,只那双眼眸黝黑如初,直率且坦荡地包裹住整个她。 谢译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一路上火车转高铁,从额县到阳城的叁十几个小时车程,明明很困却舍不得睡。 复制着同一条路径,怀揣着与她当初一般无二的心境,穿越无数个城市,将那份想迫切见她的急躁压到深处。 谢译的人生大多很容易,至少在物质方面是的,而这一次,他刻意让重逢走得艰辛些。 绕过了一大圈,直到眼见为实的此刻,他太想太想得到她的拥抱和青睐了。 那人突然出现在门外,祝福着实吓到了,久不见面的第一句话甚至来不及关怀。 “你是去挖矿了么?” 真不赖她煞风景,他笔挺站在眼前,颓废气质彰显无疑,像是被人拐卖去做了什么苦工。 谢译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坚定而充盈。然后,忽然伸手在她额间轻弹一指。 “疼。”祝福揉着眉心,不用想一定起了红印。 “再装,”谢译不客气地拆穿她,“我分明没用力。” 祝福想说,疼痛感这件事本身就很主观,况且,疼在我身上,不管你用不用力我就是疼了,不相关也不耽误。 那些话随便说哪一句都能让他乖乖低头,可眸光触及他眼底的倦意浓重,又舍不得再追究什么。 “你不热么,大太阳底下待这么久。” 像是变相邀请,特别不像她会说的话,话音落地,祝福首先不适应。 谢译勾起了嘴角,顺着台阶走进她心里。 “热死了,发你短信不回,敲门也不开。”害他以为又被赶出家门。 他抱怨着,比先前睡沙发那会儿更委屈。 难得啊,祝福在他的几句话里落了下风,甚至觉得亏欠。 /// 谢译洗完澡出来,依旧是半裸着围着浴巾。视线不经意掠过熟悉的小沙发,后脖子又起了一阵熟悉的酸麻感。 算了,受着呗。 走到冰箱前,正要拉开速冻层呢,卧室里出来的人不知怎的急了,快步走上前挡在冰箱门上。 祝福手里正拿着男人的换洗衣物,一股脑儿全塞进他怀里。 谢译挑眉,幸而她堵的是冰箱门,若是卧室门,他合理怀疑她藏了个人。 “你要拿什么。”祝福问。 “冰块。”说罢,眼角余光似有若无的瞟向了沙发。 祝福看到了,好半天才嗫嚅出声:“你困的话就去床上睡。” 含含糊糊的并不清晰。 看着面前低垂着的小脑袋,谢译眼里堆起了笑,又假装正经:“我不困。” 祝福不理:“你困了。” “我头发还没干。”他开始讨价还价。 “我帮你吹。”她想都没想。 谢译觉得行,而后乖乖坐回沙发上。 他一走,祝福暗自松了口气,呼,还好,保住了一箱冰棍。 她知道谢译不会限制她吃冷品,甚至连念叨和指责都不会有,但极大概率会悄没声地把雪糕都吃光让她无计可施。 他就只管纵容她,再用吃力不讨好的方法祸害自己,那些心疼和犯蠢都是后话了。 吹风机的鸣噪声划破了不喧闹的午后。 谢译坐着,祝福站在他的两腿间,五指在细软发丝里游弋,牵动着久违的情愫。 短发很容易吹干,没几分钟,吹风机停止运作,室内归于宁静。 祝福正要走,腰间被一股力道收拢,他们只见的距离瞬间拉近。 准确说,是他的脑袋离她的肚子,很近。 他开口:“累么。” 知道他问的是怀胎十月这件事,祝福摇了摇头:“他/她很乖。” 谢译心里无比感激,隔着T恤亲吻了一下肚皮,这个小家伙是给爸爸加分来的。 难得温情,祝福没舍得打断他突如其来的父爱,就乖乖任他抱着。 大约是好奇了,他又开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祝福想说女孩,到嘴边仍是改了口:“都喜欢。” 谢译没吭声,等她反问。 果然,头顶传来了一声:“你呢。” 谢译抬眸:“我喜欢你。” 祝福一怔,突然反应过来,两颊飞起红晕,又暗自吐槽自己。 这么土的情话还能被撩到,真没出息啊。 “好好说。”她恼了,手拍打在他的胳膊上,清脆一声。 谢译想都没想:“女孩。” “为什么。” “傻瓜,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然后,突如其来的停顿,不寻常的安静。 准孕妇才反应过来:“嗯?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傻?” “……” “你完了谢译,睡沙发吧你。” “那我去冰箱里拿点冰块备着,反正落枕。” “……” 祝福觉得他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 就像没来由多了几分底气,相处模式也不再如先前战战兢兢。 谢译也觉得她变了,变坦诚了。 星星点点的欢喜从眸子里漏出几分,再不如从前一般严防死守了。 一月未见,她一定十分思念他。 - 嗯。 -- 103.认定 那日和祝福提了句出差,模棱两可只说时间不短,也不算刻意不交代清楚。 说动祝振纲点头答应,若问谢译有没有把握,半分都是夸大了。 仅凭着一腔欢喜吗,大抵只有他觉得分量十足重,放在旁人眼里不值一提罢。 当初Z市送机时的对白言犹在耳,想起祝振纲的铿锵无转圜,此行必然不易。 额县的机场落地,谢译找了个当地司机,驱车六个半小时赶到祝父的研究所。 他狡猾,只身一人来的,别说助理司机了,只带了一只行李箱,打算作长线抗争。 祝振纲见到他并不惊讶,只凝住面色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天迟早会来,两人都心知肚明。 到底是晚辈,总不至于把他晾在荒芜戈壁里。 当晚,谢译被祝振纲带回了家,那感觉类似捡到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牧区的房子还是从前的样,两室一厅,谢译能住的只剩下祝福那间。 一米五的木头床,书桌,衣柜,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甚至少了些少女氛围。 谢译看着满墙的荣誉奖状,语数外各类竞赛,能得的奖都得了,褪了色却不减骄傲。 一张张奖状上跃然她的笑靥,他能想象到当时的她有多优秀。 门未关,祝振纲敲了一下,将伫足神游的人拉回了现实。 “开饭了。” 来者是客,哪怕知道他没打算遮掩的小心思,祝振纲还是尽到了地主之谊。 来回几句寒暄止乎礼义,连正事都没来得及张口,吃完就各自回屋了。 大约是心尖上的那颗果实太甜美,谢译不觉得难,反觉值得。 里外里跟了半月,再生疏也混了个眼熟。 祝振纲对谢译的态度在称呼上率先松口,由“谢先生”到“谢译”算是质的飞跃。 酒劲上头了也会破例多说几句,好比是对晚辈的指教。 谢译听得尤其认真。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 祝振纲不知道谢译有多大的事业,但总不至于空闲至此,一声不吭就住了半月,绝口不提及归期。 谢译灌了一口香醇可口的马奶酒,脑子热了,胆子也大了。 “伯父,我……” “别光顾着喝也吃点下酒菜,这酒后劲足。” 祝振纲的打断很及时,像是不愿意听他说下去。 谢译分毫不让:“我要娶她,伯父,我诚心诚意想娶你的女儿。” “才喝几盅,人都醉了说胡话。” 祝振纲拨弄着一盘冒着热气的花生米,意兴阑珊的态度明摆着不当真。 谢译选择性视而不见,既然来了,不得首肯誓不罢休。 “您觉得我有做得不对的,或者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您只管说。” 那话铿锵有力,字字砸在祝振纲的底线上。 屋子里很静,谁都没有再说话。 谢译是等着祝振纲发难,而祝振纲呢,他压根就不想谈这个话题。 先前叁番两次打断,却不想眼前这位是铁了心要打破沙锅了。 “我不信你。” 祝振纲放下陶瓷酒杯,说这话时半分醉意都瞧不见,正儿八经的严肃。 当初,他就是因着错信才放了妻儿离去,而后是血淋淋的悲惨。 那场教训压在心头这么些年,仍是摘胆剜心的痛。 时至今日,祝振纲谁都信不过。 “我对她素来没什么要求,但唯独你不行。” 要说祝振纲对谢译并未不满,甚至可以称得上欣赏,若不是他卷进了当年那桩事…… “谢译,离开Z市时我对你说的话,就是我现下的回答。” “与她相伴余生的那人不需要多出类拔萃,平头百姓就好,普通家境最理想,我只求她一生安稳。” 他把话说得太绝了,一点退路都没给人留,预先准备的肺腑之言还来不及吐,全被扼杀在否定里。 本就少得可怜的底气在这叁言两语间被刺得稀碎。 谢译拿起酒杯,望着浑白的液体出神,蓦地想起临行前的早餐。 她捧着杯子小口喝牛奶,乖巧又可爱,忽然又有了豁出去的力气。 “我第一次见她,十八岁,她咬着炸鸡腿肉满嘴的油。其实她最喜欢烤鸡翅,并且搭配甜辣酱。 不喜欢纯牛奶,觉得没趣味还不如喝水。 吃西瓜不吐籽,吃苹果梨子水蜜桃不会削皮,说是怕麻烦,我却取笑她懒。 每一期都市画刊的填字游戏都会认真作答,填满很有成就感。 喜欢冬天因为可以打雪仗,闻到香菇的气味会皱眉,非常喜欢芒果班戟但是只允许自己一周放肆一次,她说喜欢不应该太容易得到。 她对金属过敏,所以很少带首饰,总是丢叁落四,生活上马马虎虎,却对画稿细致到底。” 那些琐碎的过往经他之口阐述,带着脉脉浅浅的时光缩影,耐人寻味。 谢译抬眸,每个字都装满了诚恳与坚定。 “今年年初,璇姨参加了一个折纸艺术展,得了个不错的名次。” “所以,为什么唯独不能是我呢。” 一个破败绝望的如璇都能蜕变重生,更何况满心满意疼爱的她呢。 这份安稳,谢译自认给得起,千倍万倍在所不惜。 祝振纲依旧是起身要走的侧脸,只露了一半面孔,神色严峻凝重。 谢译是胆大妄为了,却也道清了一些事实。 为人父的失职,为人夫的怯懦,在那些只字片语里淋漓尽致,刻骨铭心。 他再没有说什么,蹒跚回了房。 在这一场求饶讨好对峙硝烟里,分不出个高低上下。 酒喝到这儿够了。 接下来几天,谢译依旧毕恭毕敬跟在未来岳父身旁,帮不上什么大忙,搭把手还是可以的,毕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能白费了这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许是那夜的酒太耗人心力,祝振纲的态度较之前明显平缓了许多。 对着谢译也不再是分界的严肃,偶尔还能聊一些实事近况。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祝福的冷淡里。 那日一场时机不对没有及时回信息,后几日那个在阳城的小气鬼又恢复了刚开始爱答不理的脾性。 发微信也不回,打电话就敷衍着,没两句就说有事要挂,大多时候索性不接。 次数多了,但凡路过见他眉头紧锁,祝振纲就料到是在自家女儿那里吃了闭门羹。 不知怎的,老父亲的心境,居然挺爽快。 谢译不远万里赶来,那份急切好似两人已经情定终身只差他一个点头。 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做父亲的会舒坦。 水灵灵的女儿跟着心上人走了,难不成他还要笑脸相送,什么道理。 现在看来祝福还是跟他一头的,谢译啊,且得追着呢。 心里的那份失落淡了些,看谢译竟奇迹般负负得正了,突然顺眼。 故地重游,有些不愿与他分享的事,脱口而出极其容易。 “第一次骑马,她是无知无畏的胆大,跟着几个大孩子一起闹,没扶稳从马上摔下来。” “她哭了吗。” “那可不,手骨都脱臼了,还在没摔到脑袋。” 祝振纲想起那时候,祝福响彻整片草原的哭声惊扰了方圆几里地的牛羊动荡不安。 这也是有生以来她哭得最惨的一次吧。 “我以为她会长记性,谁知道等养好了手又忘了痛,找准了那匹小马驹非要将它驯服了才算。” 谢译低眉笑了,很像她,不服输也不怕死,最让人不省心。 “还有这儿,当年她贪吃,被我罚站一夜。她是个倔脾气,拗不过弯来绝不服软,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作数。” 祝振纲想起女儿吃了珍稀动物的事,真是好气又好笑。 “您真狠心。” 谢译不适地蹙眉,这么个光秃秃的山坡,她那么小一定怕极了。 祝振纲淡淡瞟了那位一眼,暗自思忖着他这是以什么角色来讨说法,顿时也不觉得好笑了,只有生气。 决定回阳城之前,还是出了件控制外的事。 谢译存了私心,好不容易和岳父大人的关系有所转圜,轻易不敢把祝福怀孕的事情透露。 他是预备说的,这一趟重中之重正是摊牌。 只是这个时机,很难把握就是了。 同样是客厅,不同的棋局。 有了前车之鉴,谢译不敢下得太假,再加上近些日子被祝振纲多方提点,虽然没有百分之百赢的把握,还是可以硬着头皮殊死搏斗几轮。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手机放在矮凳上,闪了一下,来信息了,是她的。 眼看着祝振纲没什么表情,谢译胆子大了不少,打开手机,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哦”。 本来藏着几分期待的双眸瞬间暗淡无光。 回了几段日常关怀的话,意料中的了无音讯。 他将手机放回原处,怏怏不乐的气质并不打算收敛。 祝振纲喝了口茶,见他萎了,甚至不计前嫌地疏导了一番。 “怎么?那丫头又不理人了?” 谢译闷闷应了一声,转手就吃掉个炮回了点血。 祝振纲不恼,甚至眼里还藏着几分惬意:“我算是知道了你为什么来我这,到这份上还不肯走了。” 敢情是来拉拢人心的。 “伯父,我就指望着您什么时候看不下去了能帮我说说好话呢。” 油嘴滑舌这技巧好像与生俱来,谢译运用的很到位,话说着手上也没停,转手砍了岳父大人的马腿。 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祝振纲多看了他一眼:“年轻人,想法还是太天真。” 反手一碰,丢了的马换回一只象,不算亏。 “天真好啊。” 谢译的脑子都在棋盘上,“我得再天真点,回头才能跟孩子闹成一片。” 祝振纲以为自己听岔了,棋子一顿,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 “什么?” 谢译没听到,只盯着他下错的步子两眼放光:“落子无悔。” 这至关重要的一步,可是逆风翻盘的好机会。 祝振纲任他吃掉最后一个“士”,脸色一沉,握棋子的手开始发力。 谢译耳聪目明,这时候哪怕能吃“将”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咽了咽口水,额角有汗滴下来,随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什么……爸,恭喜你要当姥爷了。” 操,明明是想认错的,怎么到嘴边成恭喜了。 现在是躲呢,还是逃呢,还是就地自我了断? 果不其然。 下一秒,祝振纲的无敌铁掌猛地劈在棋盘上,棋子四处飞溅,茶杯被震落碎成了渣子。 怒发冲冠的老丈人咆哮如雷:“浑!小!子!” 屋外枯藤上,那只打着盹的老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得展翅扑腾,是吓跑的。 那声怒吼的威力有多惊人呢,回阳城的火车上,谢译耳鸣了一路。 可偏偏,他受得甘心情愿。 /// 祝福用手肘撞了撞身后的人,没好气:“喂!” 她喊了他两遍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译回过神,搂紧了怀里的香软:“我在。” “你快睡啊。”祝福扭着身子想从他怀里挣脱。 这都叫什么事,她一个午觉刚睡饱的人,被他叁言两语唬弄又上了床。 说什么睡不着,认生,要抱着她才算,没一句正经话。 然后就演变成如此诡异的一帧。 她侧躺着,他从后搂着她,严丝合缝的紧密。 祝福原想着等他睡着了自己就闪,可放在小腹上的那只手有节奏地轻抚着,明显是没有一点睡意。 祝福去碰他的手却被反握住,叫了他一声,没理她。 孕妇的耐心大约只有针尖儿那么点大,她恼了,他连忙安抚。 她催促着:“你怎么还不睡。” 谢译:“我不困。” 祝福翻了个他看不到的白眼:“不困就起来。” 谢译耍赖第一名:“我不。” “谢译你无理取闹。” “嗯,那你打我。” 他们的对白堪比小学生,或者还要幼稚一百倍,却谁都舍不得按下终止键。 周茹在震惊谢译当了一个月沙发客时,祝福心里想的是:她其实并没有关卧室门,如果谢译真有非分之想,其实机会还蛮多的。 但她心知他不会。 就是吃准了他的温柔可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那现在为什么又会了。 祝福想,这或许是他变化的某一种不定因素。 谢译在很早之前就明白了一个现实。 她应该是喜欢他,却不愿意嫁给他,哪怕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不可分割的牵连。 症结所在,是他和她之间错综复杂的背景陈述,家庭关系,解不开的纠葛。 谢译比她更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所以千难万难都要走这一遭。 她顾虑的,担忧的,不敢面对的,通通由他迎难而上。 从祝振纲那里求来的一句应允,让谢译多了一张官方许可证。 他敢与她相拥而眠,也因为此。 只是,这还不够。 临走前祝振纲的一席话在谢译心里生了根。 每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不带含糊地刺向心脏,发出钝器侵袭的尖叫。 当年在襁褓中的两个孩子,妈妈带走了姐姐,紧接着顺延出两道截然不同的命运走向。 然后,侥幸活下来的那个人总会时不时扪心自问:如果当初被带走的是她呢。 祝福一直觉得如愿是替她遭受了那份惨痛,这也是她一直苦苦纠缠过去不愿放手的根本。 当幸运变成了罪孽深重的代名词,它会变成锈迹斑斑的枷锁将人的悲欢掩埋无踪。 压着低哑的语调说完这番话,祝振纲好似衰老了数十岁,言语神情皆是沧桑无奈。 他对谢译说,如果她心里的那道锁永远无法打开,你怎么办,你们怎么办。 只听那人说:我会陪着她,再来一个十年,或者二十年,哪怕五十年,我都会在她身边。 谢译不愿逼她强行破锁重建来凸显自己过人的成就感,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总归,那些螫人的难以忘却的伤痕,全部的自责与难过,有他呢。 - 应该还有一章吧。 -- Xrourouwu.Com 104.可乐 入侵一个人的生活,首先,是霸占她的衣柜。 祝福整理衣柜时发现已经被人占了大半,吃穿用度,他比她讲究不止一星半点。 看着自己那几件被挤到边边的T恤,莫名衍生出一种鸠占鹊巢的被动感。 心气突然不顺。 傍晚时分,谢译谈完工作回家。 是的,他来阳城有工作,早出晚归的还挺忙。 祝福好奇问了一句,他倒是不嫌麻烦长篇大论起来,把往后半年的工作计划都报备了遍。 到最后是她听烦了。 敷衍着点头,装出一副听懂了的深刻态度,只为早点结束这个枯燥的话题。 那双眸子忽而往左边偏,又往右边转,再盯着他的衬衣纽扣偷偷数着螺纹,开小差如此正大光明也就只有她了。 谢译哪里看不出来,只是她难得过问自己的事,他就事无巨细地说给她听,收都收不住。 关系牢固的唯一准则,就是将两个人的生活揉碎了混在一起,想摘都摘不干净才好。 现阶段谢译只做到了一半,他揉碎了自己的部分强行闯进她的世界,好不容易等到她的试探。 才进屋就看见她肃着脸,那小嘴翘起来都能挂个油壶不倒。 “谁惹你不高兴了。” 谢译喜欢见她偶尔犯规的孩子气,不自觉低头咬了一口。 祝福推他,将人拉到衣柜前甚至懒得开口。 谢译一目了然,讪讪的揉了揉鼻子,环过她的身子讨好地蹭着:“我来整理,一人一半好不好。” 他低眉顺眼地打着商量,祝福勉强点头。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分享自己的一半衣柜,一半床铺,一半生活。 祝福允许谢译,更允许自己放任与他的交错缠绕,这很打脸,并且百口莫辩。 晚餐后,两人照常出门散会儿步。 路线是由巷子往外围走,路过五中校门,谢译破天荒地停下来,转了个方向将她往学校里带。 祝福纳闷:“哎,去学校做什么。” 暑假学校大门紧闭,里面没人。 “去看看你工作的地方。”上回来得匆匆,都没来得及仔细逛逛。 “进不去的。” 看着眼前堪堪到胸口的围墙,谢译不觉得有什么难的:“进得去。” 祝福一眼就识破了他的歪脑筋:“当心门卫大爷放阿毛咬你。” 这倒是个问题,谢译很认真地将她拉到花坛边:“站远一点,回头伤着你。” 先前只当是玩笑,眼看着他真要翻墙而入,祝福这才有些慌神,“别闹了。” 见她恼了,那人才收了玩闹的心思。 谢译笑得很欠揍:“吓你的,我哪能真让你翻墙。” “你是不是傻。” 吓她好玩吗,祝福很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谢译有多傻呢,连她偶尔一瞪都觉得娇俏可人,甚至想吻。 思绪想到一,身体就自动执行了二。 他低下头,被她率先一步捂住嘴抵挡,眼里是不可置信的惊恐:“在外面呢。” 好吧,她脸皮薄,谢译难免遗憾。 不解馋地吮了一口软滑的掌心,随后牢牢握住,口吻满是痞气,“回家就可以,嗯?” 祝福不想回答这种带有颜色的问题,掌心的黏糊感随着脉络蔓延至四处,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晚风轻拂,由头发丝吹到蜷缩脚趾的清凉,焕然呼吸,偏偏吹不散骤然潮湿。 逞了口舌之快的某人见好就收。转过身去,轻叩了传达室的玻璃窗。 好一会儿里面才有动静,拿着蒲扇的大爷从里面走出来,隔着镂空的电动门看着来人。 谢译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包软中华,殷勤地递出一根:“打扰了。” 大爷眼睛一亮,手指微动却不敢冒然接下:“怎么说。” “托您行个方便……”他侧头和大爷嘀咕几句,而后将整盒烟放在蒲扇上。 祝福没听清后面的话,她的注意力还在十指相扣的手上,光顾着想办法挣脱出来,连大爷的频频侧目都忽视了。 吱呀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引起耳朵颤栗,侧边的小门开了。 蒲扇上已经没有了烟,大爷低声嘱咐:“规定了八点要落锁,别让我难做。” 这会儿刚过六点,散个步的时间很充裕,谢译点头应是。 等被他牵着走到教学楼前,祝福才回过神来,咦,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 再往前走是实验楼,里面全是标本昆虫化学品。 谢译根本不认识路:“唔……你想去哪里。” 思忖片刻,祝福说:“操场吧。”是个解馋的好地方。 那个方向的转弯口有一台自动售货机,她突然很想喝可乐。 谢译不疑有他,等看到那台大红色的售货机才瞬间了然。 祝福喜滋滋去选购,屏幕上显示付款二维码,再一摸裤子,那笑就凝固在脸上了。 临出门嫌麻烦就没带手机,这会儿没辙了。 不要紧,有人带了。 祝福转头看着身旁的人。 手指在屏幕上飞舞,装模作样发短信感觉很忙的样子,尤其还故意避开她渴望的眼神。 本来只是一点点想,现在喝不到了那份想就扩大了无数倍。 有求于人时总是惯性促狭,比起说,她更倾向于行动。 祝福犹豫了几秒,只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示意。 谢译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那份恳切,这完全基于她的神奇体质,胃比心容易打动,也愿意示弱。 那双塞满星星的眸子太闪耀,男人凝神屏气强忍住笑意,视线又落回手机屏幕上,语气平淡:“怎么。” 祝福觉得自己表现得足够明显了,他还装蒜那就是不肯,才放下的骄傲和面子又端起来了。 在某人的余光里气鼓鼓地瞪他:“没事了。” 说罢,委屈地瘪了瘪嘴,甩开他的手转身便往前走。 真不经逗。 只是想听她说几句温言软语的好话,怕是比登天还难。 谢译认命地叹气,而后举起手机对着二维码,咕咚一声,罐装的可乐从货架上滚落。 然而某位闹脾气的人早走远了,一无所知。 都走到塑胶跑道区域了,不肯给她买可乐的小气鬼跟在几米开外。 已经偷偷放慢了脚步,他怎么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祝福觉得此刻的谢译实在讨厌,比当年更甚。 她想骂人,说到做到。 猛的一个转身,正撞到他的胸膛,也不知什么时候挨得这么近。 祝福抬头,眼睛里的小火苗簌簌地燃,精神气十足。 “谢……”才发出一个音节,被他柔软的唇堵在舌苔下。 谢译在想她什么时候会转身。 等她转身,他就吻她,说到做到。 其实外面也可以的。 无科学依据而言,接吻是一种很容易忘记身在何处的互动,至少对祝福是如此。 距离上一次在浴室的居心叵测,这一次更像情不自禁。 他很温柔,好似久旱的节气里等到了期待已久的一场雨霖。 或许依然口渴,却极尽耐心,轻轻碾磨,牙齿咬着软绵的唇瓣带着灼心的烫。 祝福躲不过,她对他不存在什么意志力,从来如是。 打断这个吻的外在因素——来自一阵不合时宜的欢呼声,落在谢译耳中着实煞风景。 不远处的露天篮球场,校队,开学前期的例行训练,投进一个空心叁分足以让青春期的少年咆哮着撞胸庆祝。 他停了,祝福才开始小口平稳气息,脑子里嗡嗡的,还没从他的柔情万丈里彻底清醒。 女孩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的,殷红的唇微启,多了几分暧昧水光。 谢译喜欢她的无数个面貌,包括此刻憨态可掬的傻样。 将藏在身侧的那罐可乐举到她脸旁,轻轻一碰,“不用谢。” 沁凉的触感点醒了呆懵的人,祝福终于回过神来,也记起了他的“恶行”。 羞赧和懊恼是最直接的情绪。 咔嘶—— 罐头开封的声音伴随着气泡翻涌,欢蹦乱跳的分子跃动。 失而复得的可乐就在眼前,还未说出口的讨伐又被咽回了肚里。 老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软。 祝福接过可乐咕咚喝下一大口,舒服地打了个气嗝,先前的不爽快瞬间烟消云散。 你瞧,他对她总有办法- 今天内完结(我也说到做到 -- 105.难哄 操场散了半圈,一罐可乐被她一口他叁口喝空了。 谢译对可乐不感冒,每每喝完上颚会起一层涩涩的干,这次也是为了控制她的量。 路过主席台旁边的垃圾桶,一个中距离投射稳稳命中,罐装扔了,拉环被他拿在手里把玩了半路。 祝福难得仔细了一回,又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总觉得他在预谋些什么。 脑海里闪过几百年前的古早言情桥段,男主角用可乐拉环当作戒指跟女生求婚…… 情节太老套,如果他敢用这么土的招,她一定扣到负分。 咦,她不是应该果断拒绝么。 正想着呢,边上那人忽然停下了,祝福的神经前所未有的绷紧。 “我……” “你要说什么。”她甚至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觉得我要说什么。” 谢译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看着掉入陷阱的猎物,势在必得。 “我不知道,你不准说。” 好像只剩下胡说八道才能平复频次爆表的心跳。 谢译听话不说了,用做的。 牵过她的手,摊开掌心便是那枚可乐拉环。 祝福慌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手,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 “我不要。”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谢译不惊讶,看着她满眼的抗拒,静静等她找理由。 “你…别以为拿个易拉环就能当戒指。”果然笨拙。 “确实太敷衍了。”谢译点头表示赞同。 话刚落,只见他将易拉环往后一抛,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正正经经的丝绒盒子,蓝宝石色,连金属扣都透着昂贵的气味。 打开,是一枚简约大气的素戒,干净银白一圈,钻石切面在里层,镌刻着他和她的名字缩写。 谢译:“这样呢。” 祝福有多慌呢,连戒指什么造型都顾不上看,将手放在身后背着,犹嫌不足还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 掷地有声的否定,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啊。 明明是料想之中,又听了一遍还是会难过,但谢译能克服。 他不明着强迫她,只用循循善诱的方式柔声问着:“为什么呢,总有原因吧。” 他可真敢问,两人之间那么多错综复杂的阻碍,随便拎出来都是致命的。 祝福抿了抿唇:“爸爸不会同意的。” 未婚先孕,单单这一条在祝振纲那儿就别想过关。 谢译:“爸答应了,我前段时间出差就是负荆请罪去了。” 他改口未免太顺溜,祝福一时间转不过弯:“你爸还是我爸。” 谢译:“咱爸。” 祝福当然不信。 谢译拿起手机:“要不打个电话确认?” 他多狡猾,就拿准了她不敢,祝福连忙摇头,伸手将手机还推远了些。 谢译顺势圈住女孩纤细的手腕,意犹未尽地在指腹间摩挲。 “那…也不行……”她支吾着,小脸皱成一团乱麻。 “说说看。” 谢译愿意给她最大的自由度,她所有的不安都由他来解。 祝福:“我不敢见你爸妈。” 这都不是事,谢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有我在,若你不想见就不见了。” 祝福又问:“如果我一辈子都留在阳城呢。” 谢译一点没犹豫:“阳城,额县,A市,不论你的一辈子在哪里,总之,我的一辈子在你这里。” 他接得很快,好似那些天大的问题都在他的预判里,早早想好了对策和回答。 祝福有些乱,她想刁难都变得力不从心,眼眸一瞬怔忪,看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她抬头,目光落在他含笑的眼睛里:“如果……” 谢译知道她要说什么,唯独不想听这一句:“不要说伤我心的话,你明明知道答案。” 祝福垂下了脑袋,那话在舌尖荡了荡到底是没有说出口,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残忍,所以不说了。 她心软了,谢译就多了几分赢面。 他松了手,左腿往后撤了一步,单膝下跪,休闲款的运动中裤堪堪及膝,毫无遮挡的膝关节压在塑胶跑道上,尖锐的颗粒感清晰无比。 他没有着急问那句话,也看懂了她的踟蹰。 天色暗了大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蓝的纱。 夏夜的闷热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风,清冷的路灯下隐约可以看见大团飞虫乱舞,不远处的景观荷塘传来喋喋的蛙叫,此起彼伏的蝉鸣透过层迭的香樟树叶传来。 此刻的阳城,安静又吵闹,却莫名让人踏实。 站在侧光处,祝福只看得清谢译的右半边脸。 他笑得很好看,露出皓白的牙齿,黑黝的眼眸弯弯悦动,这一片笼统夜色里唯他最耀眼。 祝福深呼了口气,那些耀武扬威的任性都变成匹配不上的卑微:“我不够好。” 谢译蹙眉,甚至收敛了笑,随后释怀:“我小时候第一次骑马吓哭了,数学竞赛从没得过第一,美术课总是及格线飘过,奖状寥寥无几。我挑食,和长辈吵架,到现在和我爸关系还很僵着呢……你看,我也不够好。” 他把自己说得这么坏,真不怕她心生抵触么。 祝福听着听着,愈发觉得眼前这人是世上最大的笨蛋。可是喜欢上笨蛋的人,好像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她有些气馁,眼睁睁看着他用千丝万缕的套路将自己收入囊中,束手就擒前免不了再挣扎几下。 “我会欺负你。”他们之间,总是他在无条件妥协退让。 “我也欺负过你,扯平了。” 谢译聪明着呢,平日的小打小闹全凭他乐意,真遇上憋屈的,自然有办法从其他地方讨回来,连本带利。 祝福找不到借口了,她词穷了,脑子也乱成浆糊,她蠢蠢欲动,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那人就在眼前,咫尺而已,仿佛一伸手就能拥有。 突兀的塑料瓶掉落声在耳边炸开,在空荡的环境里回声阵阵,足够打断剧情发展。 “你说他会不会成功。” “不太行,多久了还跪着呢。” “打赌吧。” “行,输了洗一个月袜子。” “靠,真狠啊,赌就赌,我押能成。” “我也押成功。” “看着悬啊,我赌成不了。” 伴随着窃窃私语的对话越来越离谱,祝福听不清,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墙角围着一群人,是刚才打篮球的学生。 也就是瞬间的事,小脸涨成番茄色,她着急了,伸手去拉他。 谢译纹丝不动,仍是那副不罢休的态度,大有她不点头就长跪不起的意味。 “你起来。”她急得直跺脚,脱口而出又像是娇嗔。 “那你带上。”他挑眉看她,很是欠揍。 没人的时候还且得考虑呢,这会儿被学生围观,更是不可能答应了。 他可真会选地方。 到最后,谢译还是乖乖起身了。 原因么,大约是对潜在情敌的不安分忌惮。 篮球场没收拾,说是去买水的那群人不知怎的一去不复返。 周嵘等了又等,在心里默默将操场跑圈从十圈增加到二十圈,还不见人回来。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沿路寻过来,就看到趴在墙角看热闹的一众八卦脸。 周嵘轻易认出了那人,年初那晚匆匆见过一面便印象深刻,他是很难让人忘记的存在。 顺着视线望过去,一目了然,谢译的动作太具说服力。 周嵘:“看什么呢。” 张辉第一个不怕死:“嵘哥你来的正好,快看,太精彩了百年难遇。” “对啊,我们刚还打赌呢,跪到现在了感觉没戏。” “坚持不懈懂么,活该你单身。”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致勃勃,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 周嵘沉着脸,被夜色隐下大半并不明显,果然,下一秒就发飙了。 “全体,绕校园跑二十圈,立刻执行。” 校园可比操场大多了,二十圈没个把小时下不来,大家面面相觑,脸上的嬉笑还没收干净瞬间变了色,一个个哭丧着脸。 “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嫌少。” 不怒自威的音色骤然响起,队员们一个个都不敢叽歪了,迅速站成两条整齐的队列跑起来。 墙边的动静不小,连带着周嵘的训斥都听得清清楚楚。 祝福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总之挺复杂,偏偏那人跟长在地上似的,拖拽都没辙,半分挪不动。 谢译没留意,或者说心无旁骛,他心思主意正,眼里心里全是眼前这个口不对心的别扭鬼。 边上有人走近,祝福转头望去,是周嵘。 他应是在边上看了会儿,一开腔也不似从前分寸。 “祝老师,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这……什么跟什么啊,祝福不知道怎么回,满脑袋的问号打转。 倒是跪地上那人有了反应,还挺激烈。 猛地站起身拉过她的手,不管叁七二十一将戒指稳稳套在无名指上,卡在关节处时也用了些力道,反正很不温柔。 祝福抬眸,后颈被他用力一握,毫不客气地在唇上印了个章,很快分开。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谢译仍是郁结难抒,冷眼看着突然闯入的外人:“你没机会了。” 周嵘就是觉得他太磨叽,这才忍不住添油加醋了一把,没成想落不着好还惹来一顿白眼。 嗬,这闲事管得真多余。 /// 回去的路上,祝福沉默不语,谢译也绷着不开口。 他像是在怄气,又说不清气什么。 是怪她没有点头答应,还是恼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绝了那个自作多情的人,或许都有,就这么憋了一路的心气不顺。 他难得闹脾气,并且后劲持久,顶着冷脸一直到睡前都不撤。 照例的,祝福先回卧室,半靠着床头看几页胎教书,听着客厅有动静了,合上书关了台灯。 过了没多会儿,卧室门打开,他摸黑从门边走到床的另一侧,很轻,几乎没什么声响。 有了月份后,祝福习惯侧着身子睡,方向是背对着他。等了半晌,后背贴上一具熟悉的体温。 祝福弯了弯唇角,真切地笑起来,手指摩挲着无名指的异物,耳畔是如雷的心跳声,她的,和他的。 她往后缩了缩,臀部似有若无的蹭着,说不清是无意识还是故意为之。 他太容易被她撩拨了,叁下两下,轻而易举就产生了巨变。 除了生理反应,更多是情不自禁。 放在腹部的手从睡衣下摆探进去,找到了肖想许久的那一对软绵触感。 祝福没躲,或许潜意识有短暂抗拒但身体却是享受的,缠绵的喘息从喉间溢出来,扣人心弦。 谢译的呼吸声倏然重了许多。 他总是太容易被她诱惑,就这点出息。 把玩着酥胸的手忽然停了,他半起身,打开了刚熄灭不久的台灯。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室情动。 谢译俯身看她,那双眸子里晶晶亮地耀眼,好像在笑,又好像瞧不出什么情绪,一会儿一变,折射在橘色的光晕里凭空增了些许朦胧,忽闪忽闪眨着,好看极了。 正要问清楚她什么意思,那张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开始作妖。 “你和门卫大爷说什么了。” 校队训练是一回事,他以公谋私又是另一回事,没什么正当理由,仅凭着一包烟也不现实,到底说了什么呢,她好奇了一路。 谢译决定学她不说实话:“我跟人说,你着急嫁给我一刻都等不了。” 祝福不慌不忙地接了句:“我可还没答应呢。” 那戒指也是他硬带上去的。 被她坦荡荡提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闷气又发作了。 男人哼了一声,关了灯躺回自己的那半边,难得不愿意搭理她。 他又生气了,也不知道打哪儿长的脾气,说来就来。 祝福第一次觉得他难哄。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好像也没怎么哄他。 - 为什么还没写完,我萎了。 -- 106.圆满 祝福不懂怎么样算哄人,脑海里回顾着少女漫画的情节,越想,心跳越快,在尝试和罢休之间来回摇摆。 最后,好奇占了上风。 她翻了个身,依旧是侧躺的姿势,却是面对他。 薄毯下,女孩修长的双腿缠绕着男人的其中一条,缓缓摩挲着绷紧的小腿肌肉。 她在心里默数十秒,那人不为所动,正面仰躺一身正气,只呼吸轻了许多。 装! 祝福在心里小小吐槽了一下,过火的动作没停。 抱着他的手臂,手指把玩着他的,那枚戒指在两人的指缝间碰撞,似有似无地凸显存在。 开始默数:一,二,叁,四…… 祝福正想接下来怎么办,用手还是用嘴,克制半天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挣脱了。 抖开她缠绕的腿,抽出手臂,动作一气呵成像是躲避什么有毒物体一般。 她失败了?这些招数都没用? 果然漫画都是虚张声势的! 祝福僵在原位,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直面他的抗拒,像从前她对他做的每一次。 原来是这样的无地自容,脚趾蜷缩在一起的羞耻感排山倒海涌来。 天呐,她该怎么办。 转身,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道歉,说自己鬼迷心窍好了。 要不然就装睡?好主意,就这么办。 闭上眼,嘴角抿出紧张的弧度,整个人睡出一种很用力的状态。 幸而是黑夜,谢译不会发现她颤抖的睫毛,绞错的手指,以及无处掩藏的可怜失措。 祝福装了没一会儿就破了功。 这全赖他。 上一秒抽身而退的人,忽然用一种几乎野蛮凶狠的力气将她制服。 结实的胳膊从脖颈下穿过,沉重的双腿将她的下半身牢牢锁住,后腰的掌心收紧,祝福被迫且无力反抗地被他拥在怀里。 密不透风的紧,磅礴的振幅颤动了两个心脏,耳畔是他粗砺的呼吸声。 祝福还闭着眼呢,睫毛抖得不像话,扑闪在那人的下巴上,每一下都挠在他的心尖儿上,痒得要命。 在寂静里感知彼此肌肤相贴的每一寸灼热,触感扩大了数万倍。 这夜里,他们谁都没有再言语其他,仅是一个不保留的拥抱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 暑假结束前的某一天,谢译借口去超市采购把祝福骗去了阳城民政局。 出发前,他特意换上了和她配套的情侣T恤,纯白全棉,寻常又不寻常。 祝福愣了一下,不知怎地目光落在左手的无名指上,瞬间懂了。 临出门前,她在卧室里待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踟蹰什么,撑到最后还是出了门。 超市和民政局是一个方向,车开到时,谢译惴惴不安地看向边上沉默一路的人。 她或许猜到了,但神色如常,察觉不出什么波澜。 两人下了车,找到婚姻登记窗口,材料都是他准备的,祝福只管一路被他牵着走。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含义的日子,人相对少,整个注册大厅除了他们只有一对新人。 流程走得很顺畅,最后在申明书上签字时,谢译忍不住了。 “你想好了。” 她太平静了,连一句责骂一丝不愿都没有,这让他忐忑。 正要签字呢,前面突然挡住一只手,祝福抬头注视着半路出声的人,是在看不懂这波操作。 不是他连拐带骗把自己弄来民政局吗,照片都拍了,就差最后一个签字,他反倒怂了。 谢译是真怂,许是先前种种都太折磨人,忽然觉得此刻的幸福来得太不真实。 他脑子一热,那话就变味了:“你是不是为了孩子才肯嫁我。” 控诉里塞满了委屈,还带着反串的意味。 对面的登记员被急转而下的剧情吸引了眼球,不避讳地看着眼前这对新人。 怀着身孕来办证的也见过不少,有些是欣喜,有些是凑合,还有些是不得不。这不得不里面,大多是男方不情愿。 真没见过眼前这样的,女人冷静签字,反而是男人满脸不平,口口声声求个实至名归。 实在稀奇。 祝福快要被他的傻样逗乐了,好不容易忍了下来,终于将面部表情控制住。 那日在学校操场,她想开口却被他截断的那句话,差不多也就这个意思。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还会这么着急忙慌的求着她嫁吗。 祝福知道答案。 重逢后的点点滴滴,他对她的心思如何这般,她都知道,并且从不怀疑。 正因如此,他听不得她问,直言不讳地说那是伤他心的话。 明知我的情谊还非要问出口,比不知道时候残忍百倍。 她不舍得他伤心,就真的听话没说下去,万万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是他旧话重提,还是在当下的情景里。 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吧。 祝福看着他,缓缓开口:“你是笨蛋吗。” “……” 谢译没反应过来几个意思。 她淡淡道:“再不挪开我真的可能会反悔。” 也谈不上威胁,就是据实相告,但谢译经不起吓,他连忙松开挡住签字栏的手。 看着她笔画清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终于有一种名正言顺的圆满。 这段关系多了层法律保护,她再也不能说跑就跑了,谢译眼眶一热,感慨万千。 领了证出来,两个人回到车上,各自心里皆是千回百转的曲折弯绕。 谢译不必说了,拿着小红本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心里踏实了不少。 祝福呢,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洋洋洒洒写着需要买的清单。 今天有太多东西要买了,眼看着耽误半天功夫,采购的时间被大大压缩。 说到底登记只是顺便,去超市才是要紧事。 事实证明,如果谢译不添乱的话,完成效率会大大提高。 祝福推着车,沿着货架指出要买的东西,谢译二话不说只管搬运,两人分工合作,不片刻就买齐了大半必需品。 结账,推着购物车来到出口,等司机从停车场过来。 这一套流程格外熟悉,同个地方,不自觉开始模仿相同情节。 祝福从购物车里挖出一包原味薯片,撕开,然后开始翻找。 找到了,最大最完整的那一片,拿出来之前她特意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谢译正看着手机,察觉到她的眸光,蓦地转过头来。 “呐,张嘴。”她伸手举起薯片喂给他。 谢译怔住了,乖乖张了嘴,由着她将薯片顺利投喂进去。 祝福:“这是最大的一片了。” 品了品其中深意,谢译笑得灿烂极了,确实比强取豪夺来的美味,嘎嘣脆。 就着舌尖的好滋味,这份好心情一直延续至回到家洗完澡上床睡觉。 睡前总归要说点什么才算不无聊,一般话题发起者都是他。 “你不怪我。” 他今天贸贸然把她骗去领了证,这要换作从前怕是早就炸了。 舒服地往他怀里靠了靠,祝福开始装傻:“什么?” 顿了片刻,谢译茅塞顿开:“你早知道我今天要带你去登记。” “不早啊。”祝福不隐瞒,“就出门前。” “所以你躲在房间里久不出来。” 想起出发前她一言不合回房锁门,谢译仍是一阵后怕,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昂,那个啊……”祝福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我是纠结要不要画个淡妆,好烦的。” 毕竟涉及到上相,还是很重要的。 所以说女人的脑回路真不是他一个直男可以理解的。 谢译傻了,合着他担惊受怕了一路,都是自寻烦恼。 说到底还是怪她,男人低头,不解气地咬了一口她秀气的鼻尖,直到把昏昏欲睡的人闹醒才罢休。 “你干嘛啊。”祝福吃痛,很顺手地掐了他一把。 谢译微微一笑,在黑暗里露出一口瓷白的牙,有些不可名状的吓人。 薄毯下,她的小手被男人牵引着带到某处,有节奏地套弄,祝福不肯,不知轻重地推拒了几下,那东西愈发可怕了,又硬又紧绷。 “你……干嘛……”理直气壮的质问突然变得磕磕巴巴。 谢译低头亲啄着她的唇瓣,温柔反复,掌心炙热滑过腰线,直直探入许久未曾触碰的花园深处,勾勒出潺潺溪液,靡人万分。 夹紧的双腿开始打颤,祝福嘤咛一声,很快地便在他的指尖丢了魂。 她没辙了,抓着他的手无助又可怜:“孩子……” 谢译俯身亲吻她眼角的水光,低声保证:“我会当心。” 而后,他缓缓落下,唇舌覆盖在最湿软处,整夜不休。 祝福嘤嘤闹了半宿,连一句完整的“不要”都喊不全。 后来的某一天,周茹心血来潮问她结婚的感觉怎么样,当下脑海里最清晰的画面仍是这一夜的疯狂和肆意。 一张小脸苦大仇深,还带着万分真挚:“一点都不好。” 那话好巧不巧被某个刚进门的男人听了去,祝福浑身一颤,吓得连忙改口:“特别好,好极了。” 以为能亡羊补牢,哪知为时已晚。 周茹的问题被谢译原封不动地搬过来,落在床笫间问了一宿。 感觉怎么样。 她回答好,谢译又问,哪儿好。 她若回答不好,谢译连做带问,不好吗,瞧你多喜欢。 在床上,祝福说什么都是错。 这账啊,大约是秋后都算不清了。 lt;完gt; - 番外暂定一:谢谢(以宝宝视角 番外二:父母爱情(先前lofter放过,搬运过来 (仰天大笑 (我!终!于!完!结!了! (感谢一路支持! (?? -- Xrourouwu.Com 后记 那日在五中操场的刁难,条条框框,大半是真。 祝福想留在阳城,谢译二话不说贴身陪着,甚至谢父谢母都不必拜见。 她怀着孕呢,这些琐碎的规矩自然能免则免。 关于工作,她最终仍是决定辞职。 开学第一天返校便递交了辞呈,校方的意思是顾念她的身体状况可以考虑休长假,祝福拒绝了。 先不论她只是一个连教师资格证都没有的代课老师,没道理让学校空出职位等她,再算上谢译明里暗里动了关系,这份工作更是名不正言不顺。 祝福不愿意落人口实,计划着专心待产的同时顺便把相关证件考了,至少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 她的任何决定谢译都是支持的,尤其是这一件,简直举双手赞成。 工作的牵扯断了,接下来只剩这房子了,和那个体育老师有关的一切都该清理干净才好。 谢译没觉得自己小肚鸡肠,更不会承认自己吃醋。他压根没把那人放在眼里,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他就是想换个房子,嗯,特纯粹。 软磨硬泡,利弊分析,终于在分娩之际成功说动她搬了家。 房子是阳城湾港区的临江老洋房,虽然年代悠久但静宜养人。 搬进去后祝福倏时了然,那人怕是一开始就布置好了所有,无论她走哪一步最后都能稳妥回到他身边,没什么悬念。 预产期在十一月,正是热潮散去的时候。 祝福于阳城第一人民医院诞下了七斤半的大胖娃娃,母女平安。 阳城没有特别专业的月子会所,谢译请了护理人员,月嫂,育婴师,厨师,瑜伽老师,配备了样样齐全的婴儿房和各种专业设施,一切准备妥当。 谢译眼里的祝福自己还是小孩子心性,虽然生了宝宝但不具备照顾的潜质。 他对她的认知从未变过,从十八岁第一次见到她起,无形中就觉得自己活该照顾她,照顾一辈子。 很莫名其妙的直觉,没根没据的。 这是他的一厢情愿,祝福不是这样想的,非常极其特别的不是。 她无拘无束惯了,连祝振纲都不太管她,又怎么甘心被一直受自己欺负的他反客为主。 祝福很烦被他管束,又无法阻止被照顾,怀孕后期到出月子都是如此。 什么都不让她做就是认定她什么都做不好,正因为这份看不起她没少发脾气,无理取闹成分居多。 月嫂每日定点定时将孩子抱到主卧让新手妈妈哺乳,结束又抱走了,跟例行公事似的,祝福想和宝宝多腻歪一下都不行。 除了某位占有欲狂魔的处处阻拦,还有宝宝吃完就呼呼大睡的体质缘由,总而言之她这个妈妈当的很没存在感。 谢译才从厨房断了营养餐上来,开了门一个枕头飞过来,幸而他早有防备才堪堪躲过。 一天叁闹,他见怪不怪了。 “吃饭了。” “不想吃。”她嘴角一垂,嗓门响亮虚张声势,听着更像是委屈。 “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闹。”他很耐心地分析。 那人当了爸爸后好像变得很讲道理,祝福最讨厌这一套了,再多绕几句他全对,到最后乖乖听话的总是自己,她才不上当。 故作凶狠瞪了他一眼,闹脾气的人盖上薄毯装睡,摆明了不愿搭理。 被甩了脸色的人满脸和煦,甚至可以称得上享受,她偶尔的小暴躁在他眼里都融化成腻人的可爱多。 将托盘放到桌上,谢译走到床边,看着毯子下凸起的那一团椭圆形状,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还笑,祝福在毯子下气得捶床。 还没发泄完,薄毯被掀开,一个炸毛小野兽腾空出世。 谢译把她拎起来靠床坐好,十指穿过她的长发整理顺畅,刘海儿遮到眼皮上了,琢磨着找个时间给她剪一剪。 等顺完毛才缓缓开口,依旧是哄孩子似的口吻:“真不饿?你中午就没吃多少。” 她睡到十一点才醒的,仍是蹙眉迷糊的倦色,胃口也没开。 虽然有月嫂和育婴师照料,可但凡宝宝房有个什么动静,她都能心电感应一般惊醒,夜里反复半梦半醒,睡眠质量并不好。 祝福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他柔声细语的问,她就忘了先前为了什么事闹脾气了。 好半晌才憋出一个字:“饿……” 谢译捏了捏她鼓鼓的腮帮子,眼里闪亮的笑意快把周遭淹没了。 “你别笑了。”她又恼了,小脾气说来就来。 “怎么这么招人疼呢。”说罢俯身在唇上轻咬了一口,是记忆中的软糯可口。 肉麻跟着岁数一起长了,被偷吻的人红着脸推他,苦思冥想也猜不出他是从哪里学的舌。 小日子顺风顺水地过着。 谢译依旧是朝九晚五,尽量把工作地点放在家里。 祝福的时间空了很多,除了偶尔逗弄孩子,更多时间在准备教师资格考试。 某个很寻常的深夜,沙子筛漏的流动性透过玻璃器皿发出窸窣沙响。 类似这样的助眠拟声物谢译准备了许多,都是根据心理医生的建议,最后唯独这一款效果最显着。 祝福不知是做梦还是其他,只小声呓语了一句什么,身旁那人比她紧张百倍。 拧开床灯,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她纠结的小脸,无法遏制的清泪由眼角滑落。 她一哭,谢译就慌了:“怎么了。” 祝福醒了,从喉咙里发出的第一声呻吟开始就醒了,被无边的黑暗包裹着,鼻酸后眼眶忽然湿润也变得合理。 柔软的指腹滑过眼角,谢译将默默落泪的小可怜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念叨着没营养的字眼却足够慰藉。 待她平复了心绪,男人柔声问:“想不想喝点水。” 怀里的人静止半晌,缓慢点了点头。 谢译起身,脚还没占地忽觉腰间一紧,那双小手下意识拽着他的睡衣角,而后又恍过神来,连忙松开。 她很少露出依恋的小女孩娇态,此刻温情谢译很是受用。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说:“很快回来。”语气沉稳可信,像是保证。 谢译说到做到。 祝福还在发着愣呢,只听见门一开一合,他回来了,手上除了水还多热了杯牛奶。 男人走近,将两个杯子都递到面前,任她选。 祝福低垂着眸子久久不见动静,她一旦心里藏着事就是这样,任凭自己沉寂在某一纬度里,失措彷徨,不管不顾。 谢译轻叹一声,放下杯子又坐回离开时的姿势,环抱着失意的人,在自己的胸膛找一个让她舒适的位置,头挨着左心房,耳畔是强而沉稳的心跳声。 他静静搂着,半句都不问了,哪怕百爪挠心地想要为她排忧解难也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传来一阵闷闷的叫唤。 “谢译。” 终于,等到她愿意与他分享酸苦。 “我在。” 抓着衣角的双手绞缠在一起,曲绕的指缝间透着纠结难言,而后被一双大手包裹安抚。 祝福盯着那手背上的经络,凸起,喷张,生命力。 忽然的,她反牵着男人的手,指尖在青筋轻按,鲜活,敏锐。 也不知触动了哪一根泪腺,谢译只觉胸口又泛起了绵密的湿润,透过层层束缚心底凉凉的针扎痛觉。 “我刚刚…梦到姐姐了。” 短促的抽泣音夹在支离破碎的话语里,像是被人掼掷在地上的小猪零钱罐,碎片四起,又扎又疼。 谢译听清楚了,眼里多了几分担忧并不见其余情绪。这画面他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以至于到嘴边的话镇定自若。 他问,用一种安稳人心的口吻:“是好梦吗。” 怀里的小脑袋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是个好梦。 梦里,四年级的暑假,她给姐姐寄去了第一封信,转天姐姐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们骑马驰骋,去看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去大人们不知道的秘密基地,找一棵最苍劲的胡杨树,把多年的思念和心事都说给它听。 她们笑着闹着,有说不完的话,彼此熟悉像是从未分开过。 太美好了,就连在梦里祝福都觉得不真实,她偶尔是那个奔跑的身影,偶尔是天边的一片云,安静跟随,目睹全局。 那是两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五官精致,笑容肆意,明艳艳的脸庞上是无可替代的张扬与活力。 梦的尽头是她们绿荫草原上欢闹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渺小,直至被模糊藏匿。 总有清醒的时候。 噬人的黑暗和犹在耳边的银铃笑声形成了巨大的落差,梦里多欢乐,现实就多冰凉,成千上万倍。 想到那个女孩子,如履薄冰地残喘生存十数载,不知几时如梦境里那样开怀大笑过。 祝福太难过了,被负面能力吞没殆尽的此刻。 “如果…我是她……”她语无伦次了,却字字诛心。 搂在后腰的手倏而收紧,好似要将人揉进骨血的力道。 谢译的神情掩在昏黄的灯光里,语调一如既往温柔:“又说傻话了。” 祝福沉默不语。 良久后开口,带着哭腔:“我好想她。” 谢译太知道如愿对她的重要性,甚至他们之间的这段缘分都是因着她对如愿的执念才得以结果。 不论是当初,抑或是多年后的现今。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每个人都有各自脚下该走完的路,她只是先一步走到了,这不是离别。 或许可以当作是一场不回头的远行,她走快了些,我们走慢了些,总有一天会再相遇。” 他的话语像一湾恒温的湖泊,卷着静谧的浪花涌进她的耳内,很奇妙地止住了泪。 祝福抬头,泪眼汪汪里饱含着信与不敢信,几度欲语还休。 谢译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睫毛一眨又是一滴落下,又心疼又怜爱。 “你总能找到办法欺负我。” “明知道我不好受还哭这么凶,存心的?” 他淡淡笑着,由眼眸能望进心里,透彻清明丝毫不设防。 祝福听明白了,她也不愿害他难过。 顾不得残留的点点惆怅,用手背胡乱抹着脸颊的湿意,擦不干净索性全部蹭在他的衣袖上。 那夜,他搂着她无声安慰了整宿,晨光熹微,未拉拢的窗帘漏出一道手掌宽的缝隙,骤然澈亮,卷走一室压抑。 怀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浓密的睫毛阖在眼睑上,眼眶泛着红,鼻尖也是惹人怜的粉色。 他小心翼翼将她扶好平躺,薄毯盖至肩头。 祝福睡得浅,一点动静就有转醒的迹象,迷蒙着眼眸半睁半阖,看清是他又安心闭了眼,嘴里潜意识呢喃了一句什么。 谢译凑得近,了然其中几分意思,嘴角的笑意更是浓了。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 番一:背道而驰 (如璇amp;祝振纲的故事,介意者慎点! (建议与 lt;71.死亡gt; 配合阅读 A市。 因着那一纸离婚证明书,如璇没回祝家,而是带着女儿回到了娘家。 她悄无声息地回了,没惊动左邻右舍,毕竟不算光彩,如璇素来高傲,不愿意以这样一面示人。如家的木门闭了几日,无人走动,偶尔有路过闲聊的人对里面指点,听说是出嫁的女儿回来了,还带着个孩子,至于为什么避而不见外,那些长舌妇说什么的都有。 如璇只说是剧团领导特批了要回聘她,这机会实在不错。如母深知女儿的心性,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叁言两语下就问出了大概。 夫妻间确实闹了矛盾,只是一对双胞胎分给两边养,怎么想都觉得亏欠另一个。 “我会想办法和领导申请的。”这是当务之急。 到最后,如璇没告诉母亲自己离婚的事,更没想去公证走程序,这本就是权宜之计,她并不是真和祝振纲分道扬镳。 她放不下的何止是孩子,还有他。 初回剧团后,如璇的业务水准并不如意料中的惊为天人,真要在团里面排个名次,不过尔尔。 她多年未练,若不是底子好基础扎实,只怕更出丑。 空出来的位置舞团里谁不眼红,突然天降一个传闻中那么了不起的人,以为有多大的能耐,跳得也就那样。 类似这样的是非议论在如璇回团后的一周里,由背后窃窃私语变为堂而皇之叫嚣。 她技不如人,寡不敌众,连叫她回来的领导都挂了脸,神色冷淡。 记挂着远在西北的孩子,如璇抹开脸面低声下气找过他们几回,意思是能不能再申请一个名额,得到的答复大多是搪塞和不耐烦。 直到一日,剧团管理将她叫到身边:“把你喊回来是救急的,现在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还申请名额呢,简直痴人说梦,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才能留在剧团。” 剧团管理是个见风使舵的品行,比如璇还小了两岁,这会儿趾高气扬地数落着,字眼赤裸难听。 她是多么要强的人,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当下却反驳不出半个字,能力差就是能力差,没什么可说的。 如今她30岁了,柔韧性和协调性甚至最基础的体态都远不如那些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要想在这占一席之地,付出的努力是成百上千倍的。 从那以后,如璇没日没夜地投入进练习里,将整个人都泡在剧场的排练室里,早出晚归,回到家了,女儿已经睡下了,天蒙蒙亮时便出门了,女儿还没醒,早安吻和晚安吻都是在孩子的睡梦里。 是想象不到的辛苦啊,脚尖磨出血泡的痛,淤青发黑的膝盖,摔倒后爬起的累累伤痕,这些都不算什么,比起思念孩子的苦楚,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两月后,在一次月底评比里,她终于站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在众说纷纭里获得了绝大多数的支持和认可。 从前的冷嘲热讽少了,那些实打实的服气让如璇有一种重回当年的错觉,令人扬眉吐气的爽快。 先前定下的演出有她撑起里场面,站在舞台最中心的位置,顺理成章的出色,座无虚席。 不出几日,当年那个享誉盛名的芭蕾少女已然蜕变成天鹅皇后,一出场,惊艳四座。 这一次如璇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走进剧团办公室,字句铿锵说出自己长久来的夙愿。 再增加一个申请名额,将她的孩子接回来。 剧团领导支支吾吾打着官腔,到最后不得不说出实情:“要不是巩雯君指明要你接她的位置,其实团里本打算在现有的团员里挑一个拔尖的出来顶上,上回的报告已经算破格了,搁谁身上都不能再来一遍,你再想想别的路数吧。” 巩雯君是之前执意要走的剧团台柱子,她为什么点名要自己,如璇不知道缘由。 这些七七八八还没来得及思考,最后一句话将她的希望全部击溃。 想想别的路数,她哪里还有别的路数,没辙了,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心里的最后一点光亮都灭了,如璇绝望至极。 无形中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说,那个被遗留在西北荒漠里的孩子,她的小福,此生怕是无缘相见了。 当晚,如璇难得早回家。 虽说早,时钟过了7点才进门,较之先前那段魔鬼训练比起来确实早了。 孩子还没睡,家里难得来了客,是祝振纲的一双父母。 如璇与他们并不亲厚,结婚后没怎么相处就跟着丈夫去了西北,这会儿遇见了,比陌生人还尴尬几分。 祝家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在如母的端庄凝视下更显促狭,如坐针毡,拿着茶盏的手都是哆嗦的。 前些天从别人口中听说如璇回城了,这才不顾身份带着家里的鸡鸭和几袋子新鲜蔬果就赶来拜访。 他们来这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媳妇儿和孙女,如果能接回家去住,更好。 如璇知道老人家的心思,将孩子从里屋抱出来,不过半个钟头,如母变佯装天色已晚便婉言谢客了,她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门亲家,装都装不出来。 祝家父母面色微晒,搓着手站起来,嘴上说着告辞的话,眼里却瞧着孩子舍不得走。 如母说了句慢走,起身将孩子抱回了里屋休息,留下如璇和一对老两口面面相觑。 如璇将祝家父母送出门,满脸歉意:“对不起啊,我母亲她近来休息不好,脾气也不大好。” 这话听过就算,谁都知道是说辞,祝家父母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没计较。 祝母握着儿媳妇的手:“纲子脾气犟,阿璇你别往心里去,娘家住几日就算了,早些回家吧。” 她总以为是儿子媳妇拌嘴了,才会气得跑回娘家,远不知道这一趟回得多不容易。 在婆婆的恳切里,如璇不自觉红了眼眶,心里的苦压了又压,却无处可诉,只是应承了几句住在娘家挺好的,先不回去了。 送走了老两口,如璇回屋,看到母亲坐在梳妆台前面色深沉凝重。 她知道,免不了又是一番质问。 “妈,你对他们太刻薄了。” 如母一听就来气了:“我刻薄?你婆家上门要人了,我还要摆个好脸色开门欢迎吗。他们打着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不就是想要孩子。” 如璇不吭声了,只是糯糯地支吾了一句:“我知道。” “哪天孩子真跟着他们走了,我看你怎么活。”如母还在喋喋不休地说教。 她已经没有小福了,若愿愿也留不住……如璇想都不敢想。 她不再说话,眸光有片刻失神,母亲的话在耳畔咋呼,隔壁间是孩子闹觉的哭啼,生活真的可以将人催老。 如璇深切体会到,失败的婚姻确实会磨去一个女人最好的光芒,徒留下粗制滥造和不堪重负。 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在无形的十字路口前,她踟蹰不前。 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她和祝振纲寸步难行的爱情,是不是还要一个人死扛到底。 或许是如母的冷漠,祝家父母先前那会儿还频频造访,后来就慢慢不来了,只是隔叁差五托人捎带些瓜果蔬菜,这是他们仅有且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全紧着媳妇和孙女这边。 爱不分贵贱贫富。 如璇手握着那张离婚申明,对祝家是受之有愧的,她想过要不要将事实全盘托出,又始终下不了决心。 是不甘心吧,总觉得没有到非说不可的时候,就这么得过且过,年复一年。 /// 在A市的第四年,如璇重逢了王伟诚,当年对她穷追不舍的人。 从剧团回家吃午饭,进了院就听到厅里言笑奕奕,一派祥和,她推门而入,差点认不出来眼前的人。 “好久不见,我是王伟诚。”他作自我介绍,举手投足间雍容大度。 如璇点头示意,当年无感的人这么多年依旧如此,并无变化。 如母却是一反常态的热络,留人在家吃饭,王伟诚婉拒:“伯母,我下午的飞机就要走,下次有机会。” 这一句有机会让如母的笑又深了几道褶子:“好,那下次,阿璇你去送送王先生。” “叫我伟诚就好。” “好,伟诚,阿璇你愣着作什么,起身送送。” 如璇慢悠悠起身,送到巷子口都不见声响。 她也听到了那句,他说下次有机会,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王伟诚有风度地请她留步:“送到这里就好了。” 如璇点头,正要转身走,他又忍不住留:“你不问我为什么会来吗。” 如璇并不关心他为什么来,但还是出于礼貌问了:“为什么。” “我来找你。” “我知道。”她正是在问,为什么来找她。 “我没有结婚,家里人催得挺急的,整好有机会回国,就想着来看看你。” 又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一番话,如璇不想听下去了。 “一路顺风,再见。”她挥了挥手,转身便走。 王伟诚看着女人窈窕的身影,轻轻念叨着:“再见。” 他知道,会再见的。 回了屋,如母脸上的笑颜还未褪去,好些年头没见她笑得如此欢畅了,如璇也跟着松快来些,转而想起她是为了什么事这么开怀,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知道母亲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当年不愿意的事,在隔多少年仍是不愿意。 见女儿敛下神色,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如母的笑就塌落下来了,语气也变得犀利决绝。 “那位王先生,我看着很是不错,痴痴盼着你这么些年没娶,这份情深多少人都及不上。” 如璇埋头吃饭,并不搭腔。 “他家里虽说站错队败了仕途,可关系还在,政界走不通了就走商界,你看看他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了,白手起家不易,若是个脑子里没二两货的,断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如璇吃不下了,将碗筷一收,往厨房走。 “哎,你不为自己想,也想想我,一把年纪我还能替你看几年孩子,前些天抱孩子扭伤了腰,酸痛了几日。我这把老骨头没关系,愿愿还小,你难不成就看着她小小年纪没了爸……” “她有爸爸。”如璇忍不住了,面色一冷,“她爸爸叫祝振纲,在西北。” “你也说西北了,有跟没有一个样,这么多年了他有关心过你们娘俩吗。” 如璇又不说话了,他关心的,很关心,虽是字面上的。 他们会通信,半年一来半年一回,一整年就一封,却也是个念想。 她会把孩子的照片寄过去,而他会写信告诉她小福的近况,有多调皮,大多时候都令他束手无策。 字句间的柔肠百转,如璇都妥善安放在心里,不与人多言。 如母见她又一副深思难解的神色,心里又急又气。 以往也随她了,这一回多好的机会,她结婚了,还带着一个孩子,这样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男人突然出现,不抓出就真的没了。 “这事我做主了,若他下回来家里,你别摆个臭脸,跟欠你钱似的。” 如璇不愿意:“我不会和他一起,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如母大怒:“你到底在不满意什么,你以为自己还是黄花闺女,妈会害你不成。好,你谁都不想,但你想想自己女儿,她见着王先生并不排斥,还乖乖收了人家带来的礼物……” “什么!”如璇真的生气了:“愿愿见他了?你为什么带愿愿见他,我同意你这样做了吗。” 话未说完,她扔下碗筷走进房间。 门关上,连带着如母的不孝女之说也被摈诸在外。 /// 坐在书桌前的小女孩,四岁的年纪,穿着蕾丝白袜的小腿直直垂在木脚椅子边。 只因为姥姥说了,不可以来回荡脚,要坐有坐相,她从前总会忘记,练了许久终于记住了。 母亲的教育是严苛的,她就是如此过来的,如璇知道却无可奈何,她要上班,要生活,没有办法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陪着,很现实。 “妈妈?”小女孩轻声叫唤,将发呆的母亲叫回了神。 “妈妈在。”如璇笑着应声,见她正在玩积木,想来是王伟诚送的。 将孩子从椅子上抱起来放到腿上:“我们不玩积木了好不好,愿愿想去动物园吗,妈妈明天放假,我们去动物园好吗。” 小女孩的眼里闪过一瞬惊喜,又压下了,摇了摇头:“姥姥说妈妈要上班,不可以缠着妈妈。” 突如其来的痛感在心口绽开,如璇连忙摇头:“放假不用上班,妈妈喜欢被愿愿缠着,一辈子都缠着妈妈。” “真的吗?”怀里的女孩怯生生地反问。 “真的。”她哄着孩子,眼睛酸涩极了。 “那……我想和妈妈和姥姥一起去动物园。” 如璇愣了一下,没来得及作声。 “姥姥去吗。”如愿补充道。 “那愿愿去问姥姥想不想去。” “好。” 小姑娘从妈妈腿上爬下来,小碎步跑到姥姥房间,依旧是一声细语的。 “姥姥,你想去动物园吗。” 如母看着孙女跑过来,急忙拭去眼角的泪花,重新带上老花眼镜:“姥姥是不是说过,进门前要先敲门,得到允许了才能进门。” 如愿缩了缩脖子,她高兴得忘了形,又走到门外,似模似样地敲了门。 门内响起一声“请进”,她进门,将方才的话又问了遍:“姥姥,我们一起去动物园吧。” 如母笑着搂过宝贝孙女:“姥姥不去了,你和妈妈去吧。” “为什么啊。”她想叁个人一起去,这会儿扭着身子在怀里闹。 “姥姥年纪大咯,走一会儿就累了,囡囡乖,你和妈妈去。” 小姑娘怏怏不乐地窝在姥姥怀里玩着旗袍上的纽扣,好半晌不吭声。 又想去,又不愿撇下姥姥,小小的脸褶成了包子,矛盾极了。 /// 半年后,如璇更着剧团去往英国演出,不出意外又遇上了王伟诚。 他们一行几人来看演出,结束后,由巩雯君作东撺了局,剧团里几个与她交好的姐妹和早些年移民的英国华侨。 如璇是临时被叫去的,她和巩雯君没什么交情,是点明要她的情分在前,不好推脱便去了。 泰晤士河上的邮轮晚餐,他们齐聚一堂,觥筹交错,男人卖弄学识,女人不假仰慕之色。 这一切都让如璇不适应,借口去洗手间,失陪片刻。 洗个手的工夫,身后就有人走近,她转身,见是巩雯君。 收敛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如璇的扬起一个璀璨的笑容:“还未亲口和你道谢,当年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 巩雯君原就是来攀谈一二,听她如此大方说起当初,也不着急了,转身对着镜子补唇色,满意了才转过身,巧笑倩兮:“我道是什么大事呢,也就是随口一句,况且你确实足够出色啊,我没看错人。”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了。”不论她是真情假意,如璇是发自肺腑的。 “你这声谢谢啊,不光是对我一个人,哝……那位王先生可是出了不少力。”巩雯君那双勾人魂的眉眼往身后的方向。 如璇转身,正对上王伟诚的脸,那对眸子隔着金边眼镜并不分明。 他说的再见,却是兑现了。 “我夫家虽说帮了点忙,也只是嘴上功夫,全靠着王先生前后打点,这事才能成。” 语毕,巩雯君还不忘替人讨个甜头:“你真该好好谢谢他呢,方才我见他频频看你,却瞧你懒得搭理的模样,这可不像道谢的样子。” “我不知道是他。”如璇淡淡收回目光,再面对巩雯君,也不见先前的热络了。 “嗬,那是我不知趣了,你可别说是我说漏嘴的,说不准人家就是特意不告诉你呢。”该说的话说完了,巩雯君合上精致的手包往餐位上走,丝毫不在意身后人是什么反应。 如璇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若她说的是真的,那确实该谢谢那个出钱出力的人。 可是为什么,她隐隐觉得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并不简单,而自己,就像是一颗被人算计在内的棋子,任人摆布。 甲板上的晚风吹得正好,将她的昏头吹醒了不少。 她骨架小,长袖裙装穿在身上被风吹得鼓起,膨胀又瘦弱。 肩上被披上一件男士西装,分量不轻,将她压的身子一沉。 身后一双手礼貌扶住她,待她站稳了又松开,并不会让她感觉不快,也找不到理由甩脸离去。 如璇没有走,见到是他,眸色淡了许多,也冷静了。 好像只除了对祝振纲歇斯底里外,她对其他任何都是冷静自持一丝不苟的。 “谢谢你。” 巩雯君说她欠他一句谢谢,那她还了便是。 王伟诚不傻,他是个商人,断然不会吃亏:“我可不只图你一句谢谢。” 如璇不卑不亢:“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了。” 王伟诚无奈笑了,罢了,他在她面前当傻子的回数还少吗,不差多这一次了。 “那好吧,不客气,如璇小姐。”他行了一个俏皮的绅士礼,氛围轻松了不少。 如璇松了口气,只是对着他仍是拘谨,却不如一开始那般剑拔弩张了。 如果他没有别的非分之想,她并不排斥与他当个普通朋友。 结束了巡演,如璇跟着剧团回到A市,她没想到的是,王伟诚也回国了。 美名其曰是扩充国内事业版图,可实际为谁,明眼人都看得出。 剧团的同事看如璇的眼神皆是五彩斑斓,什么意思都有,总逃不开那些情爱桥段。 如璇只觉得两眼一黑,装着不知情蒙混过去,遮掩了剧团,却遮掩不过家里人。 王伟诚近来越加随意了,来她家跟回自个儿家似的,比她还勤快,别说如母了,连如愿都肯开口喊他一声叔叔。 如璇知道,这其中又母亲大半功劳,她心有不快,每每抱着孩子躲进屋里,眼不见为净。 “阿璇,伟诚要走了,你出来送送。”如母轻叩房门。 如璇缓缓起身,却不急着走,而是将女儿安置好:“白雪公主吃了苹果以后发生了什么呢,等妈妈回来讲给愿愿听。” 如愿乖乖点头,抱着故事书坐在床沿上,双脚也是端正垂着,不敢晃荡一下。 为了避嫌,以往如璇只送王伟诚到院子口,今天却破例送到了马路边。 王伟诚知道,她有话对他讲,想必不是他爱听的。 “王先生,我觉得……” “阿璇,你太生分了。”他跟着如母叫她阿璇有几日了,先前碰不到面叫不出几声,她不计较,现在毫不避讳地如此亲昵,如璇蹙眉不适。 “还是生分些好,”如璇面色未暖,“王先生,你帮过我的事,我是万分感谢的,如果真要补偿什么,我可以付钱。” 她的潜台词是,往后没事就别上她们家了,不合适。 “你知道我不缺钱。” 哟,他今天倒不装傻充愣了,能把话说开了也好。 如璇深吸一口气,“那你要什么,别说我给不了的东西。” 王伟诚颔首浅笑,她给得了,只是不愿给罢了,为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山野匹夫,这么多年竟也值得。 “我这次来,是带了个消息。” “什么。”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留在西北。” “是。” 如璇心口一颤,这么些年不敢碰的那份思念,被他轻易挑起。 “现在有个时机,可以将她接回来,只要……” 他故作欲言又止,如璇却等不及他卖关子了:“只要什么。” 王伟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你找他,说不定有办法。” 名片上印着的头衔,农科院,金彼院士。 如璇一愣,她记得祝振纲的研究所就是分署这个院系下面,就这么一点微弱的联系,好像燃起了残存的火星子。 “真的吗。” 她不敢信,也不敢断定能不能成。 王伟诚宽慰笑着:“试试吧。” 次日,如璇和剧团请假去了趟农科院,等了大半日也没见到名片上的人,她先是坐在办公室等,后来索性站在门口等,凡是年长些的都被她拽着问了遍:请问是不是金院士。 好在院士头衔的人不多,否则找她这么无头苍蝇的问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许是天可怜见,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眼前走来一个中山装的银发长者。 “请问您是金院士吗。” 来人闻言止步,“你哪位。” 太好了,她知道找对了人。 “我是……”如璇拿出捏在手心的名片,已经有些皱了:“我是王伟诚先生的朋友,有件事情想托您想想办法。” 金彼低头看了看手表,还有些时间:“去我办公室谈吧。” 进了办公室,他坐下第一句便问:“你说是伟诚的朋友。” “是。” 金彼看着她审视了几秒,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什么事,说来听听。” 如璇将心里所求都说了,神情恳切,大有为之付出一切的决心。 来托人办事的多是这副刀山火海不畏惧的气势,金彼见多了,并不太感同身受,只说回去等消息吧。 这种敷衍的话,在最初的那一年里,如璇从剧团领导嘴里听到无数遍。 以为这次能不一样,大抵还是令人失望的结果,难免泄气。 又过了几日,王伟诚亲自去剧团找她。 其他人的眼神能在如璇身上烧出几个洞了,大多艳羡,估计是猜不透她一个已婚带孩子的女人,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将那么优秀的黄金单身汉收入囊中,还整天一副不待见的清高样子。 如璇又受了一遭莫须有的罪行,到剧团的休息室,见到王伟诚时,脸上的不自在还没褪尽。 “你找我?” “我约了金叔叔,他只有半个小时的工夫,你有空的话和我一起去。” 顿了两秒,反应过来的如璇忙点头。 离下班还有两小时,她顾不上是否合时宜,和团长请了假后就坐上了王伟诚的车。 这下子,剧团里茶余饭后又能传出新的版本了。 金院士是王家世交,也是王伟诚自小喊到大的伯父,总归有几分情面。 王伟诚领着如璇到了约好的茶室,约的人还没到,他给她点了明前龙井,香气清高,很像她。 如璇不是来喝茶的,自入了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出入口,就怕错漏什么。 王伟诚的约,金院士自然不会爽约,果不其然,极隐蔽的侧边口门帘被拉起,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人未走近,如璇便急忙起身,连站姿都是恭敬的。 王伟诚也跟着站起来,倒不是因为金彼,而是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这些事放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大事,是她办不到罢了。 金彼看到眼前的人,顿时了然,随后又忍不住对如璇重新探究起来。 也看不出有世侄口中的神乎其神,只是比寻常百姓家的多了几分姿色,要说惊艳更是谈不上,怎么就将他制得死死的,这么多年过去,还要用那么多招数来诱。 够不上吧,金彼摇了摇头,眼里的笑意不减。 如璇在边上看得真切,他一摇头,她就觉得又没什么指望了,顿时肩膀一塌没了精神。 王伟诚开口:“金叔叔,她是我的朋友,先前托您的事还有没有辙。” 金彼是过来人,不急着回,反而问道:“朋友?” 王伟诚没想遮掩什么:“嗯,您务必要上心,我们反正都指望你了。” 他这话一挑明,金彼就知道该怎么回了:“按理说这事也不难办,只不过……” “不过什么,”如璇率先问了。 “如小姐,请见谅啊,我就直言不讳了。” “您尽管说。” “申请提人这事说到底算是走后门,那位叫……祝振纲是吧,他在一线是个好苗子,现在好几个科研项目都指着他呢,我这冒然要人,不合规矩,况且那边也不会放的。我听说他醉心科研,好像也没有想转回来的意思,这万一弄巧成拙,我两头讨人嫌。” 如璇默了声,不再争取什么。 金院士说得有理有据,大半都是事实,连祝振纲的性情都打听了,想必是真的有心帮忙。 是他,眼睛里只有那份科研成果,没有她,没有女儿,好像全世界都非得上赶着迁就他。 如璇一瞬心凉,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金彼接着说:“也不是完全没有辙,这看如小姐怎么选了,你是大小都要呢,还是选其一也可。” 如璇的眼里又有了光亮:“我女儿还在那里,能不能……” “院里念着祝工一个人带孩子,倒是可以申请家里人将孩子领出来,只是这又算是不合规操作,如果开了先例,难保堵不住悠悠众口。” “我知道您的意思,您告诉我该怎么做,我都配合。”他既然提出来,必然是提要求,多少钱都可以。 “我就卖个老脸去申请,院里多少会给我个薄面,只是这得师出有名才好,你说是吧。” 如璇没懂,却还是点了点头。 “如小姐和我非亲非故,若不是伟诚牵头,咱们还坐不上一张桌子谈到这份上。” 如璇有些懂了,她低着头不吭声。 “你说伟诚的朋友,我不知道你们是多大的交情能让他来求这份情,到我这儿,我只能是帮自家人,外面的人才无话可说。” 如璇不说话了。 王伟诚接了话茬:“金叔叔,您就当她是我妹妹,那孩子就是我侄女。” 金彼没脾气地笑了,里面还带了几分小看人的天真:“妹妹,叁十好几突然冒出个妹妹,你爸妈能认,说出去谁能信。” 茶桌上一片静谧,谁都没有说话。 在座的叁人,金院士是最悠闲的,他是顺应人情的那个人,一纸申请并不是难事。 王伟诚是焦灼的,如璇安静一分,他的心就沉下一分,越来越没底气。 如璇倒是没那么多思量,看着眼前这杯没了热气的茶水,像极了她和祝振纲过眼即逝的情愫。凉了半截就少了最初的清香,哪怕汁水满满,里头的味道也会透着涩。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总是她在着急忙慌地争取和努力,而他好像只顾得上自己,也只愿意顾自己。 说自私都轻了。 那日依旧没个结果,如璇只说考虑一下。 多有意思的神转折,她去求人办事,最后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她真是恨透了选择题。 茶馆一叙后,也不算没有进展。 王伟诚再登门拜访,如璇也不再说什么让他别来的话,一是说了没用,二是她懒得管了。 某次,王伟诚走后,如璇破天荒地问了女儿:“愿愿觉得王叔叔好吗。” 小女孩捧着故事书,并不放在心上,她被灌输了许久,这会儿直观说答案就好:“王叔叔好啊。” 如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转念一想明白过来,大约又是母亲的意思。 抽走女儿手中的故事书,她正正经经又问了遍。 “你喜欢王叔叔吗。” 如愿没听懂,摇摇头又点头,最后还是摇头。 如璇不问了,她又何必去逼迫一个四岁半的孩子呢,自己拿不定的主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弯下身子,抱着女儿深深叹息,太没用了。 片刻后,后腰处搭上一只小手没顺着背脊上下拍着安抚,像姥姥拍她入睡那般。 如璇鼻酸了,正要起身亲亲她,又听见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喜欢王叔叔吗。” 如愿想,如果妈妈喜欢,那她也可以喜欢。 如璇的眼泪顷刻间汪洋一片,这么多年独自硬扛的艰辛在这一刻都化为女儿手中的一拍一停,瞬间溃败无形。 她许久没有这样痛哭过了,心里的答案轻松浮上岸了。 她太知道自己了,她不喜欢王伟诚,她还是无可救药地爱着祝振纲。 那个不愿意回家来的混蛋,那个屡屡逼她陷入困境的王八蛋,她又恨了他几分,只是再恨多少都抵消不了她爱他的事实。 她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隔了几日,如璇亲自找了王伟诚,这是他们相识多年里的第一次。 她很直接,像是谈一桩公事:“我还没离婚。” 王伟诚早算到这一出:“分居时间到了两年以上,单方申请书也可以办理离婚。” 他连申请书都知道,如璇早该想到,这么多年了,自然瞒不了母亲。 “离婚是两个人的事,我不想瞒着他,等我写信与他说一声。” 王伟诚不介意,只是难免觉得好笑:“写一封信寄过去半年,等他回复又是半年,你确定要让孩子多受苦一年。” 如璇无话可说了。 王伟诚又说:“这么多年了,他对你们都关心有多少,阿璇,你心知肚明,何必耗着时间自欺欺人呢。更何况,金叔叔到底是外人,能帮到这份上也得看时机,错过就难了。” 如璇发了狠:“王伟诚,你知道我心里有他,一直有他。” 王伟诚反而释怀一笑:“你不也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你,彼此彼此。” 他是逼她,只看你愿不愿意成全了。 “好,我答应你。”如璇到底是答应了。 时至今日她仍会梦到这样一个画面,自己安逸享乐时,她的孩子在西北的风沙里度日如年,醒来时枕头都是湿的,她受不了。 王伟诚以为自己出了幻听,愣了一瞬又当真了。 哪怕是假的,他也只当是真的:“阿璇,你该知道,既然答应了,我绝不会放开你。” 她知道,这也是她倍感绝望的缘由,答应了他,她和祝振纲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这和那纸虚张声势的离婚申明不一样,从今以后,如璇和祝振纲,再也回不去了。 /// 他们用史上最快的速度确定了夫妻关系。 金院士的申请报上去等了两月,审批结果下来了,通过了,只是需要院里派人过去接孩子。 如璇想亲自去,王伟诚不同意,倒是金院士说了句折中的话:“你当初从那里出来也费了不少力,何必再自投罗网,我会派院里的同志去接,保准办成。” 有他这句话,如璇安心不少,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漫长的等待了。 派出去的人过了一个月灰头土脸地回来,说是孩子没见着,祝振纲倒是见到了,脾气凶的很,说不让带走。 如璇不信,他只是执拗单纯,绝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来人还带了一封信,说是祝振纲亲自交代给她。 如璇打开信,另一张由他保管的离婚申明从信封里掉出来,落款处多填了四个字:同意离婚。 想当初他死活不愿意写的字,这会儿被人妥善保管亲自送到她手里。 她觉得世界都魔幻了,剧情发展得可笑失衡。 答应王伟诚的条件前,如璇给祝振纲写过一封信。 她很坦诚,将结婚的前因后果讲清楚,最后也说了接祝福回城的意思。 也想过他会不同意,她另嫁他人,还将唯一的女儿接走,留他孤身一人在那荒蛮之地。 可是,如璇知道,他是没办法才眼睁睁让孩子陪他吃苦,但凡有门路,他也希望孩子能回家,至少活得舒心些。 想过很多结果,始料未及这一种,那么决绝,冷酷,划清界限。 怎么可能不伤心,如璇恨不得插上翅膀到他面前好好质问一番,然后想想又觉得没意思。 是她先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又有什么资格先声夺人。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如璇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好,直到王伟诚将公司总部定在Z市,如璇带着如愿跟过去。 辞去了剧团的工作,新的生活重新开始,刚到Z市的那几年,也是如愿这一生最无忧的时光。 有妈妈陪在身边,叔叔对妈妈很好,对自己也很好。 如愿也做到了当时所说。 如果妈妈开心,她愿意接纳这个陌生的叔叔,如果妈妈不喜欢他,她应该也不会喜欢了。 /// 关于那封信,如璇永远不会知道。 在她投放进家门口的邮箱后,如母收回了,随即又亲自写了一封抄着地址寄给祝振纲。 她写的也句句属实,将王伟诚近半年来的关照写得清除详细,以及这些年的痴心等候。 信的最后,如璇答应了王伟诚的求婚,而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希望他可以放手,放过她的女儿。 她本不该过着这样的一生,已经耽误了最美好的十五年,剩下的日子就放过她吧。 祝振纲收到信时,正是他拟好调职报告之际。 他没奢望如璇会等自己,那么多年,她苦苦撑着已经不容易。 如母的话句句在理,只是最后得知是王伟诚时,他还是迷糊了。 那个人并非正气凛然,断然不是阿璇会中意的人,或许五年真的太久了,原来,她们已经分开五年了。 纵是再不舍,祝振纲还是签下了“同意离婚”的字样。 不久后,院里派人下来,口口声声说接祝福走。 来的人支支吾吾,报不上具体工号,连哪个所哪个院系都说不清,祝振纲哪里放心。 让吴沛山带着祝福找了个僻静地躲了几日,等人被撵走了才算过了这茬。 自此之后,祝振纲再没提过回城的事,祝福跟着爸爸在额县生活长大。 /// 不接祝福回来,也是王伟诚的一次算计。 祝振纲的性子他清楚,有点能耐却不变通,永远都处在不痛不痒的位置。 他看似没脾气,那是没将他逼到份上,但凡不留余地了,他可不是吃素的兔子。 他是被捻了胡须的狼。 王伟诚不敢接祝福回来,总不能让他什么都没落着。 再者,所里离不开他又怕拴不住他,留下祝福,祝振纲就能安心在一线任劳任怨,绝无二话。 这也是他一开始选择的路,不算逼迫,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王伟诚的确足够了解祝振纲,就好像祝振纲也同样心知他的底细。 如愿的自杀,无疑是将祝振纲逼上了绝境,那可不是被捻了胡须的事,是直接连血带肉地拔了整张狼皮。 祝振纲不负所望,亲手将他送进监狱,用那些个无关痛痒的罪名,轻轻松松定了个死缓和无期。 王伟诚的后半辈子,势必要在铁窗里度过余生,再无出路。 -- 番二:谢谢(上) 我叫谢谢,今年五岁了。 第一个是谢译的谢,第二个是谢谢的谢,没有小名,爸爸说妈妈喜欢大名,所以连小名都省了。 不过大人们有各自的偏好。 爷爷奶奶喜欢叫我宝贝,姥爷习惯叫我大乖孙,外婆则是叫我囡囡。 妈妈更多会叫我谢谢,毕竟这个朗朗上口的名字是她取的,每一声都像是自我肯定。 一开始爸爸还会叫我“小公主”,后来渐渐被妈妈带跑了,也跟着叫我的全名。 可是我听到他喊妈妈“宝宝”,明明我才是家里最小的。 大人们真是毫无逻辑可言。 这么看来家里的地位排序一目了然,妈妈第一,爸爸第二。 嗯?你问我排第几? 我选择退出,并且计划带着小饭离家出走以示抗议。 小饭是姥爷送给我的宠物,品种是非洲迷你小刺猬,背着一身乳白色软刺毛,肉粉粉的四肢,我很喜欢它。 姥爷家在辽阔的大草原,我每年会定期去住半个月,去年很偶然救了被困在捕兽笼里的刺猬。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刺猬,特别新奇,不过也习惯了,在姥爷家的每一天都是探险。 小刺猬养好了伤,姥爷带我去放生的那天,我问他能不能养,姥爷说不能。 野生刺猬适应了大自然的法则,突然转变生存环境可能活不过几天。 我听不懂,势在必得的心态占据高地,那时候的我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被如此果断拒绝当然无法接受。 后几天就很低落,饭吃得不香了,小伙伴来找我玩也不乐意了,姥爷怎么逗我都不为所动。 这些招数立竿见影,结果当然是我得逞了。 离开额县的那天,除了奶油色的行李箱,手里还多提了个透明塑料盒,里面是一只刚满两月的刺猬宝宝。 不知道姥爷是从哪里弄到的,总之我高兴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妈妈来接我时看到了刺猬,皱着眉很难说服自己点头答应。 我猜到她不会同意,可又能怎么办,刺猬是姥爷送的。 我们家的决策链应该是:爸爸驳不过妈妈,妈妈驳不过姥爷,然后姥爷最疼我。 这么算来原来我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让我沾沾自喜。 为什么叫小饭呢。 名字是姥爷取的,我本来想叫它团团,或者刺刺,或者肉球,姥爷说不如叫小饭吧。 我问为什么。 他说以后小饭就是看我有没有好好吃饭的监督员。 饭如其名,警示作用。 我表示接受,刺猬是姥爷送的,取名权给他也合理。 还有一点,我其实挺爱吃饭的,之前闹脾气敷衍的那几顿可把我饿坏了。 扯远了,说回正题。 决定带小饭离家出走计划的终极原因,是爸爸放了狠话:这两天就要把小饭送走。 那可不行,小饭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要走一起走。 离家出走的前期准备很多,行李箱就那么点大,装上小饭的口粮,我不得不忍痛舍弃了两罐巧克力豆。 没关系,一切为了小饭。 傍晚时分,妈妈下班回来,按照惯例先洗手,然后亲亲我的额头再去忙别的事。 今天有些不同。 她亲了亲我的脸,然后陪我在客厅玩识图游戏,直到爸爸回来了仍没有起身的意思。 更奇特的是,爸爸回来也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走到客厅旁观着我们玩益智游戏。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我要离家出走的计划,心跳快了几拍,有一瞬间忐忑。 玩了没一会儿,妈妈就开始分心了,渐渐答非所问,因为总有人蓄意打扰。 这场景太熟悉,见怪不怪,我选择性屏蔽。 暗自叹了口气,看完最后一个段落,将立体故事书合上,我起身走进餐厅区域。 庄姨端着我喜欢的双皮奶从厨房走来,远远看了眼客厅沙发,眼角含笑着收回了目光。 她也见怪不怪了。 双皮奶吃了大半,餐桌边才有人落座。 “先吃饭,再吃甜点。” 说这话的肯定是爸爸,妈妈才不会管我呢。 果然,我放下调羹抬头望去,对面正要喝双皮奶的人突然停顿,而后反应过来,趁他来夺的空隙挖了很大一勺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我又误会了,原来爸爸管的是妈妈。 真的习惯了,哎,调羹戳了戳剩下的双皮奶,正要再吃一口,一样被人夺了去。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你也一样。” 话音落地,手边的碗盅就被移走,换了满满一碗虾仁什锦炒饭。 我有点不开心,所以连谢谢爸爸都没说,不知道是因为他要送走小饭,还是因为双皮奶。 总之是不开心。 饭后,妈妈给我洗澡。 打从记事起,这道程序一直都是庄姨做的,妈妈从前也做过,一般都有庄姨在边上陪着。 但今天,就我们两个人,又一次太太太反常。 我觉得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她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给我洗澡的机会,所以想亲力亲为。 应该是。 我想着想着,又觉得舍不得了,小饭很重要,妈妈和爸爸也很重要。 如果我走了妈妈会不会伤心,一定会的,因为我现在就开始难过了。 混着白色泡泡的水从发丝滑到眼角,眼睛睁不开了,还有些涩涩的痒,我恍若未觉。 我难过得顾不上了。 白色的小毯子密不透风地裹着身体,妈妈把我抱到床上站好,正好到她肩膀的位置。 用柔软的毛巾一点点擦拭打湿的头发,然后轻声与我说话。 “听说,你要离家出走了。” 我猜对了,妈妈果然知道了。 纠结了一会儿,我还是如实点头:“妈妈,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眸光真挚,还带着不畏惧的笃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像是在笑,又带着些许苦恼,皱了皱眉:“是因为爸爸要把小饭送走吗。” 我不说话了,视线落到某一处,妈妈的手指拿着毛巾的一端,一点点吸干发尾坠落的水珠。 我抓起她的左手翻来翻去检查,已经恢复正常了,这才松了口气。 前些日子,小饭把妈妈的手指蜇成了胡萝卜粗细,爸爸回来后冷着脸,一看就是生气了,还气得不轻。 在那之后,他说了要送走小饭的话,我绝食抗议都没用。 头发擦干了,换上了舒适的睡衣,又被装进松软的被窝里。 我思索着要不要再说一些告别的话,毕竟,明天就要离家出走了。 突然,妈妈说话了:“如果爸爸不送走小饭,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别离家出走了。” 我觉得可行,心里炸开一朵仙女棒,但是妈妈说了考虑,我只得硬生生忍了两秒。 “爸爸会同意吗。” 我知道会的,如果妈妈开口的话。 反正妈妈说什么爸爸都会答应的,总是如此,没什么悬念。 果然,妈妈说:“问题不大。” 在心底悄悄欢呼:“那好吧。” 我感觉嘴角一定咧到了耳朵后面,前两天掉了牙,这会儿只觉得嘴巴漏了风。 房间的灯熄灭了,关门声响起。 我闭上眼在被窝里数了一个叁十,觉得太短,又数了两个一百,才够久。 小心翼翼下了床,从房间溜出去。 - 关于小饭这个名字,其实来自我小时候的课外书记忆。 小香咕有个布娃娃,名字叫做小饭,她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布娃娃小饭。 我太喜欢秦文君写的 lt;小香咕gt; 了,看过太多儿童文学,唯独忘不了她。 - 今天要出门,番外:谢谢(下)应该会慢。 顺便看看能不能加点肉末渣子补偿一下清淡到退化的味觉系统。 -- Vìρㄚzω.coм 番二:谢谢(中) 二楼走廊的尽头是书房,连着主卧。 通常饭后上了楼,谢译都会在这里处理公事,偶尔也做点其他的。 祝福在女儿面前立了保证,虽然只是说一嘴的事,但还得走点套路……额,说错了,是走点心。 从谢谢的百宝箱里顺走了一盒包装超可爱的饼干,巧克力味足够甜了,很适合回心转意。 谢译是不喜欢甜口的,在她潜移默化的喂食下渐渐不那么排斥,爱屋及乌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轻叩了两下,没等里面的人应门,按下把手推门而入。 谢译知道是她,这个时间点除了她还能有谁。 书桌边那人连眼睛都没抬,只是对着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祝福会意,双手背在身后悠哉走过去。 近到他跟前两步,停住,还没来得及说开场白呢,埋头写写划划的人忽而伸出左臂,拽着她的手腕拉到身前,在书桌和他之间以双腿为牢将她锁住,并拢一夹,稳稳当当控制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祝福看着他含笑双眸里映着的自己,像是照了面哈哈镜,有点变形,但愉悦。 谢译想闹她,不着调的话都到嘴边了,可眼见她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样子,瞬间转了口吻。 佯装责备:“衣服湿了也不知道换,回头感冒了难受的是谁。” 给女儿洗个澡,反倒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一点不让人不省心。 他这话多了几分怪罪,祝福权当作没听到,推开他的手敷衍道:“过会儿换。” “我有事和你说呢。” “背后藏着什么。”他也装没听到,并且岔开了话题。 祝福在心里嘁了一声,还是依言拿了出来,草绿色鳄鱼图案巧克力味饼干,她和谢谢的最爱。 谢译静坐不语,等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吃吗,超级好吃。”她两眼放光,分明是自己想吃。 男人挑眉:“她居然舍得?”他们家的小贪吃鬼在零食领域护得可紧了。 当然是不舍得。 祝福想到女儿发现后气鼓鼓的腮帮子,可爱又可怜,没忍住笑了。 “你说她这么小气是随了谁呢。”意有所指,说的就是他了。 谢译不气:“她这么馋嘴倒是像足了你。” 祝福被噎得不轻,懒懒地白了他一眼,不与他一般见识。 打开包装,拣了一粒递到他嘴边,刚才义正言辞的人乖乖张嘴,接受投喂。 一连喂了好几粒才停手,她笑吟吟问:“甜么。” 谢译蹙眉,顺从吞下她的小心思。 他本就不好这口,这会儿被她一气喂了小半袋,舌尖发着腻人的味,品不出什么好口感。 罪魁祸首还睁着无辜的眼瞅着他,水盈盈的闪着光:“不甜么。” 她就是故意的,什么都吃偏吃不了一点亏。 谢译勾唇一笑,将人拽到自己腿上,单手控着女孩纤细的后颈,薄唇覆上。 舌尖的腻歪与她口中的清甜交融,缓和了不少。 祝福被他大口大口的吮吸弄乱了气息,挣扎了一小下,没什么用,半推半就顺了他的意。 到底是要他松口才行,关键时刻她分得清轻重缓急。 香滑小舌乖乖伸进他口中,任他呷食得津津有味。 得有一分半钟吧。 谢译罚够了,松开桎梏,见她晕晕乎乎的傻样,心情好了大半。 果然,毛捋顺了,怎么都好办:“说吧,这回又自作主张答应她什么了。” 他捏捏她的脸颊肉,话里话外都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终于说到正题了,祝福想从他腿上起来,却被夹着不能动,就这么坐人腿上一点不严肃地说起了正儿八经的亲子话题。 “就是……我突然发现,饲养宠物能锻炼孩子的责任心。你看啊,养了小饭以后谢谢每天定点定时喂水,清理木屑,连整理玩具都不用催了,也很有耐心……” “可它伤了你。”把玩着她的手指揉着捻着,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某人的滔滔不绝。 “是我好奇去碰了,刺猬胆小才会炸毛。” 谢译不管,也不打算轻言放过,更何况:“你不是受不了那味道么。” 小饭有气味,这和刺猬的习性相关,祝福闻不惯,连儿童室都去的少了。 “谁说是因为它了。”祝福不打算承认。 谢译闻言,蓦地直起了身子,视线不自觉地往她的小腹飘过去,难不成…… 他眼神不对,祝福敏感捂住肚子:“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不打自招。 “哪样。”低喃絮语尤其暧昧。 他凑近,掌心探进衣物里侧,指尖是细腻的触感,轻松令他心猿意马。 脑海里警钟长鸣,祝福突觉大事不妙,到这会儿了一句准话没落着,这可不行。 抓了把饼干一股脑塞进他嘴里,顺利堵了喋喋不休的盘问,趁他不备踢开腿上的束缚,转身绕到书桌前。 好一会儿谢译才缓过神来,口腔里噎住了焦糖巧克力味,很上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冲破喉道咽下去。 男人眯起了黑眸,盘算着怎么罚她才好。 正欲起身,书房门外的一团不规则的小黑影子撞进了眼里,上一秒的嚣张气焰顺势收敛,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两口,才将那股子腻味压下去。 门没关严实。 谢谢跟着妈妈的步伐出了门,廊上除了几步一盏不刺眼的夜灯,唯独书房门口漏出一道光来。 蹑手蹑脚走过去,由站姿到半蹲,最后扒拉着墙根耳朵贴着门,拳头大的缝隙生生被她听出了巴掌大小。 祝福背对着门没留意,这些蹊跷一分不差落进了谢译的眼里。 门外那个小间谍还没想好怎么处理,眼前的这个还在条条框框地讲大道理。 “你把小饭送走了,她可真就离家出走了。”祝福着急啊。 谢译淡淡“哦”了声,第二声调,听着又没那么惊讶,而后不慌不忙地拿起文件开始看。 “她最宝贝的儿童烹饪设备只剩了个空灶壳,锅碗瓢盆零散几十样都不见了,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这也不好打包啊,祝福开过她的行李箱,全是是零食没见着玩具。 和她的干着急相比,谢译表现得平淡多了,甚至漠不关心。 “你就一点不担心她啊。”祝福不理解了。 谢译抬眸,看了看眼前的人,余光瞟见了门外,那团小黑影子实打实地在。 “接着养也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祝福话赶话地追问,双手撑着桌面,半个身子往他凑。 再一瞧,门边的缝隙更大了些,奶黄色的睡裙下摆若隐若现,露出半截恐龙尾巴。 藏不住又没耐心倒是如出一辙,谢译稍稍颔首,没绷住笑了,嘴角咧开很是欢快。 祝福这才觉出端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便瞧见某只小尾巴。 许是不放心才偷偷跟来的,她忽然气馁,好像自己的许诺没什么公信力。 老婆不高兴了,谢译那股子得瑟劲忙不迭收起来,先前想要清算的心思也消散无踪了。 轻咳一声,“家务劳动不准挑活,看牙医不准哭闹,被窝里不准藏零食,若是能做到我就准她继续养。” 想了想又补了句:“刚刚吃的饼干什么牌子的,往后也不准买了。”甜得掉牙,他都受不了。 祝福微微蹙眉,长年累月下到小毛病哪能一夕之间全改掉,连她都觉得苛刻。 “这……她能答应吗。” 谢译盯着门外的动静,胸有成竹:“不答应算了,咱明天桌上正好多添道菜,清炖刺猬汤。” 话音刚落,那条小尾巴“嗖”一下缩回了阴影里,再等片刻,门外的小黑影子一溜烟儿跑远了,徒留一阵咚咚的脚步声。 估计是吓得够呛。 祝福也看到了,很不赞同地瞪了一眼元凶:“你这么吓她做什么。” 说什么胡话呢,还清炖刺猬,单单这几个字连在一起足够引起不适感,她仿佛能联想到画面,顿时涌起了反胃的冲动。 眼瞧着那小脸紧皱着,谢译本意是警示女儿,没成想把她给连带反应了。 “真怀了?”他越看越像。 祝福懒得理他,转身往卧室走- 还没完(气 -- Vìρㄚzω.coм 番二:谢谢(下) 漱口水用了小半瓶,等鼻息间弥漫起清冽的薄荷叶味,才觉得缓过劲来。 谢译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包酸梅,给她喂了颗:“好点了吗。” 她怀谢谢的时候就爱吃酸的,不知道这一次管不管用。 那梅子在口腔里过了过味,祝福觉得胃更抽抽了,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团。 她酸得直哆嗦,谢译慌了:“快吐出来。” 摊开手兜在嘴边,一颗沾着水光的梅肉落在掌心,祝福转身用清水漱了口才找回舌头。 “好酸啊。”她瘪着嘴怪他。 谢译也懵:“你从前不是爱吃这个么。”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祝福无力睨了他一眼,而后抽了纸巾,将他掌心的话梅裹住扔进垃圾桶。 “慢性肠胃炎,普通毛病。” “……”谢译呼吸一窒,瞪着她。 轻描淡写的口吻更叫人不放心,正要请家庭医生过来一趟,被某人拦下来。 “看过医生了,说是消化系统变差了,以后注意点就行。” 左不过就是细嚼慢咽,禁食辛辣刺激食物那些话,道理她都懂,很难做到就是了。 从来都仗着自己的好胃口胡吃海喝不忌讳,终于遭到了身体的反击。 谢译拗不过她,眸光落到贴着身体曲线的白色T恤上,眉心微凝将人拦腰一提往里带。 “呀……干什么……” 双脚离地的失衡感,祝福吓得搂紧他的肩膀。 “洗澡。”半湿不干的衣服穿上瘾了,真不怕着凉。 半搂着半挟持到浴缸边,叁下五除二就脱了那身碍眼的湿衣服。 眨眼功夫她就被剥得精光,浑身只着一条小内裤。 “我…我自己来。” 她羞红了脸,单手横在胸上遮着,身子微微侧对着,另一只手去推他,“你去看看女儿。” 小姑娘被吓跑了,不知道哭了没有。 谢译嘴上答应着动作一点不急。 放好了洗澡水,将她抱进在池子里,又叮嘱了几句琐碎话才慢悠悠起身出门。 /// 谢谢确实吓跑了,一路来到儿童房,看见小饭还活蹦乱跳才安了心。 揉了揉惺忪的眼,暗自神伤地回到了房间,小短腿一蹬一踮爬上床,脑子里满是刚才的话。 担惊受怕的情绪稳定后,委屈和矫情就涌上来了,爸爸好凶。 门把轻轻按下,谢译推门而入,居家拖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消了音。 穿过不大不小的客厅,卧室门槛前踢翻了一只小兔子拖鞋,另一只在衣柜边。 毛毛躁躁的,谢译无奈摇头,眼底的笑又深了几分。 床上鼓起一团,还伴着微微颤抖,他走进几步,那颤抖一顿,似是知道有人靠近,遂又加大了幅度。 掀开小毯子,趴在枕头上的小姑娘肩膀抖动,被打扰了也不见停。 谢译把小哭包捞起来,泪花儿挂在娃娃脸上,鼻头粉红,眼眶晶莹,一瞬间软了心。 若不是窥见她眨巴眨巴的眸子,圆溜溜转悠,差点就被她唬住了。 “不许假哭。”他轻言细语一句话道破了小姑娘的良苦用心。 谢谢傻了,呆愣看着爸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就这么被无情拆穿,小姑娘一时下不来台,哇的一声,假哭变真哭,大有洪水泄堤之势。 嗬,真是一句说不得。 谢译看着愈发娇气的小人精,心里暗自比较眼前这个小的和房里那个大的到底哪个更难伺候。 半天比不出个高低。 单手将小姑娘架在胳膊下,大步流星来到浴室。 婴儿专用的棉柔巾沾了温水轻轻擦拭,鼻涕泡泡擦了一个又冒出一个,故意似的。 手心脚心都擦了遍,单手托着抱到衣帽间的睡衣区域,问她的喜好:“挑一件。” 爱美的小人儿顿时分了心,顾不得假装抽嗒,认认真真开始选起来。 来回指了叁五件,最后在樱花粉色的睡裙上停下,谢译依言取下来,替她换好又喂了温水,一番操作后才将人重新塞回被窝里。 刚哭过的娇气包红着眼眶,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又可怜又好笑。 谢译拍拍她的小脑袋:“睡觉了。” 哪知小人精不领情,笃定地摇了摇头。 谢译退了一步:“给你讲故事?” 小祖宗还是摇头。 谢译多的是办法治她:“不乖就更别想养小饭了。” 被威胁的人顿时变了脸,又有风雨欲来的意思,察言观色后还是忍住了。 只委委屈屈控诉一句:“爸爸坏蛋。” 谢译叹息一声,将人重现抱到膝上讲道理。 “家务劳动专挑洗碗,弄得到处是水,上回庄姨还差点滑倒,是不是。” “是。”怀里的小脑袋低了一度。 “去看牙医是因为你有蛀牙,医生姐姐悄悄告诉爸爸,谢谢是小朋友里蛀牙最多的。” “可是…医生姐姐…很可怕。”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就只想哭,她也没办法。 “不吃零食就不会蛀牙了,没有蛀牙就不需要看医生了。” 谢译随手一翻,将枕头底下被压得不成形的曲奇饼没收,“所以,不准偷藏零食。” 口粮被发现了,谢谢百口莫辩,小脑袋快垂到地表以下了。 “还有一点,不准欺负妈妈。” 终于有一件可以反驳的了,谢谢猛地抬头,“我才没有。” “明知道你妈妈心软,几次叁番假哭害她难过,嗯?” 被看得透透的,谢谢撇撇嘴,好似有些不服气。 “怎么,还冤枉你了?” “明明你也有欺负妈妈,哼。”她麻溜从爸爸腿上爬下来,气鼓鼓地钻进被窝躺好,都不用哄了。 谢译失笑:“我怎么欺负她了。” 小姑娘举起两根小胖手指:“我听到你把妈妈欺负哭了,两次。” 有一回刚进家门就听见妈妈的哭声,庄姨也听见了,连忙把她往别处带,她问庄姨,爸爸是不是欺负妈妈了,庄姨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眼神游弋不安。 还有一回她下楼路过书房,门半掩着传来几缕哭腔,和上次一样,正想推门进去被刚上楼的庄姨截了胡,又是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含糊。 谢译神色微恙,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额……爸爸没有欺负妈妈。” “那妈妈为什么哭了。”她才不信。 “大人有时候会因为太高兴而哭,有个词叫做喜极而泣,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吗。”谢谢半信半疑。 “是这样。”谢译认真地点了点头,替女儿盖好被子,顺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不安分的小人精还有话说。 “怎么?”对上女儿清澈单纯的眼眸,谢译有一丝汗颜。 “我可以继续养小饭吗爸爸。” “唔……可以。”自知理亏,她这会儿就算是要养怪兽谢译都能答应。 “爸爸最好了。”小姑娘满意了,心满意足地阖眼入睡。 /// 回到主卧,浴室里传来电磁振波声。 洗完澡的人正在吹头发,见他回来,将吹风机调到最低档。 “她睡了么?” “睡了。” 谢译走过去,接过吹风机继续着她刚才的步骤。 发丝在指尖滑动,差不多干了,关了机器,室内骤然清净。 望着镜子里长发及肩的倩影,鲜嫩的少女气息洋溢四处,她总是长不大。 谢译不自禁靠过去将她搂在怀中。 “宝宝……”他低声呢喃,在她耳畔吐热气。 祝福被他的耳旁风吹出一身疙瘩,这个昵称带着不可描述的后劲,后腰出抵着一根硬邦邦的灼热,夫妻多年,她太知道他的心思了。 “那个……”忽然转身,手搁在男人的胸膛上,意欲抵挡什么,大约徒劳。 “什么?”谢译很有耐心得反问,细吻落在她的唇角。 “谢谢她……不离家出走了吧。”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她能跑哪儿去。”谢译浅笑地看着她。 “那些玩具……” “都被转移到花园的储物间了。她可比你想得周全,零食玩具一样没落下。”说到最后一句竟藏着几分得意。 前几日,管理花园的工作人员说储物间里多了几样儿童玩具,他一看,全是女儿的宝贝。 再从庄姨口中听了几句离家出走的戏言,里外一合计就有了故事大纲。 “她那么小,也不知从哪学来的,难不成这离家出走也有遗传?” 谢译揶揄着看她,那双眸子含着笑,发着光。 祝福被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戳到痛处,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顾自气恼。 谢译更乐了,被她瞪了依旧怡然自得,捏着下巴,一个吮吸落在她软糯的脸颊肉上。 是真的吮了又吸,软肉在唇舌里啃了一口,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 祝福被他这样的吃法惊到,腮帮子都酥了。 抬手在脸颊上抹了一把,都是口水,很嫌弃得擦在他的手臂上。 “你干嘛。” 罪魁祸首很是大言不惭:“欺负你。”- 至于怎么欺负。 这样…那样…请自行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