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长安逢雪》 分卷阅读1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 ?书名: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他本是六王爷,于他满月那日皇帝便有意要立他为太子,只是圣旨未传,便听闻他已被劫走。 城中有户姓沈的人家,不知如何寻得他,便此留于府中抚养,亦是因此而识的子叙。 平生有幸可识子叙,亦是他之福也。 “宁封,待我高中那日,便提携你一同上京当官。” “我不要当官,我只要皇帝赐你的那杯酒。” 孰人又会知,当日那最无出息的宁小公子竟成了坐拥万里江山的君王。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近水楼台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封,沈子叙 ┃ 配角:阿柳,宁淮 ┃ 其它: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年子叙是11岁 宁封是8岁qwq 长安城中有户姓沈的人家,听闻于八年前收留了一婴孩,彼时沈夫人闻说老爷要将婴孩留下时,她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淡笑应承且还送了婴孩一玉如意。听闻彼日将婴孩抱来时,见他右臂之上点有朱砂,包裹着婴孩的布上绣有宁封二字,宁姓自是当今圣上的姓氏。 听闻彼时沈老爷被这二字惊得夜不能寐,虽是疑过婴孩会是皇上的子嗣,只是又不曾听闻过有哪个王子被贼人劫走了,于是便此安心下来,收他为义子随沈姓。 沈家长子沈子叙比沈宁封年长三岁,家父将沈宁封抱来时,沈子叙便好奇上前瞧去,见沈宁封正自吮着指儿,闭着双目入眠模样,沈子叙不禁一笑,抬首问道:“父亲,他叫何名?” 沈老爷思量了许久,方应:“……宁封。” 日子似水平淡八年而过,近日来沈子叙卧病不起,本就单薄的身子越发单薄起来,唇无血色,小脸青白,气息若有若无,沈宁封于他床榻旁哭了几日几夜,直哭得双目红肿。 “子叙哥哥……”沈宁封抬手揉了揉眼,望着尚在昏睡的沈子叙唤道。 沈子叙迷糊间听到这声轻唤,他唇角轻扯,似是想笑,只是身子失力,便是连笑亦笑不出。 近日来府中上下的丫鬟小厮皆议论着此事,说什么大公子沈子叙时日无多,沈府的家业想来也是留给那沈宁封,还说什么沈宁封命好的话来。 也不是未曾寻过郎中来瞧,只是皆都抚上他的脉间,捻着花白胡须望天许久,方自摇首说是无法子了。沈宁封自然不信他的子叙哥哥会时日无多,于是便往离沈府不远的‘大德寺’中去,跪于那尊佛像之前跪足一日。 沈夫人知晓后心疼得很,命人熬了鸡汤便匆匆带上往寺中去,甫一踏入寺中,便见那尊佛祖之前正跪着一孩童,沈夫人叹道:“封儿,随娘亲回去。”语罢,但见她迈莲步行去。 “不回。”言语间,沈宁封便又向着佛祖磕了头,嘴里喃喃:“佛祖保佑子叙哥哥安好……” 沈夫人不言,而后一声轻叹,她知他的性子,如何劝也无用,她又何尝不心疼沈子叙? 不知为何过了初秋,沈子叙竟是好了起来,脸色亦是红润不少,病好后的数日里,他总喜待在房中作画看书,沈宁封时而想去寻他一同玩,却都被沈子叙拒之门外。 今日亦是如此。沈宁封手中正执纸鸢,满脸欢喜地轻敲沈子叙那扇薄门,无人应他,他便自行将门轻推开而入,见沈子叙腰身挺直,绾袖提笔于纸上书着不知甚,他听闻声响望去,看见沈宁封正满脸笑意看着自己。 沈子叙一怔,而后轻抿薄唇,半晌方道:“出去。” “子叙哥哥,封儿想与你一同去放纸鸢。”沈宁封低首瞧着自己手中纸鸢道,口气甚为委屈。 仅仅如此罢了,子叙哥哥当真如此厌恶自己么?沈宁封愈想愈失落。 沈子叙瞧他这般模样,不禁轻叹,复转回脸去,只是今次,他却将案上的一副画卷起,而后行至沈宁封身前,伸手轻抚着他墨发,而后笑道:“封儿,这是哥哥为你所画的。” 沈宁封一怔,呆愣地看着沈子叙手中的丹青,他有些疑惑,为何子叙哥哥恍然要为他作画?虽如此想着,但他倒也心安理得接下,而后欢欢喜喜将画卷打开来瞧,画中之人自是自己,画的虽无城中的丹青圣手精湛,却亦让沈宁封觉足矣。 “多谢子叙哥哥!”沈宁封笑眸如弯月,伸了胳膊便想要抱沈子叙,随后薄唇轻碰沈子叙脸颊,“封儿好喜欢子叙哥哥。”沈宁封双手抱着沈子叙脖颈,嗅着沈子叙身上好闻的淡香不由眯了眼。 沈子叙拍拍沈宁封的背,一时竟不知如何应言。此幅丹青,不过想答谢沈宁封彼日于自己大病时他守于自己榻边许久不离,适才那声“出去”实也是因自己心烦而出的,他不惯于温习作画时有人打扰,只是近来待他亦是有所淡漠…… 无言良久 ,终是沈宁封将他放开,眸中满是温和笑意,小手揪着沈子叙的衣袖不让他走,而后将他往外拉去,沈子叙一叹,实也对他无了法子。 “子叙哥哥。”沈宁封轻扯了扯沈子叙唤道。 “嗯?”沈子叙展笑,温和眸子看着沈宁封微昂起的小脸,而后伸手抚着沈宁封墨发。 “子叙哥哥亲亲封儿。”沈宁封双颊泛红,扯着沈子叙衣袖的手越发大力,待至沈子叙凑近他半许,他方缓缓松了手。 只是尚未碰及沈宁封的脸颊,忽闻丫鬟锦絮一声“大公子”惊得沈子叙赶忙退了几步,惊诧抬首,便见遥处着得一身绿的小丫鬟行来,手中不知端着何物。沈宁封一时气恼,立时坐于地下,两只胳膊支着下颔,别过脸去不愿看向锦絮。 他虽心里万分不愿看向锦絮,却又好奇他们二人在说些何话,他眼珠子转了转,而后自地下起来,悄然行至沈子叙身后,一只小手竟抚上沈子叙圆润臀部上,沈子叙浑身一颤,而后低首,脸颊微红,随即厉声喝道:“封儿!” 锦絮瞧着沈宁封自沈子叙身后探出的脑袋,满脸委屈的,似是沈子叙欺负了他一般,沈宁封尚是年少,还不知沈子叙为何恼怒,于是抬起满是委屈的眸子看着沈子叙,直瞧得沈子叙亦不安起来。 忽的,沈宁封奋袖离去,任沈子叙如何唤他他也不理会。二人平日相处甚好,沈子叙倒也不放于心上,只是听了锦絮之言,他更是心烦意乱。 黄昏之时,沈子叙尚在温习,一指指着书中所说的细细看着,忽闻声响,寻声望去,竟见父亲微皱着眉向他行来,尚未及得言语,便听沈老爷道:“封儿做了何事让你如此恼怒?”语罢,他伸手执起于案上的书卷翻看。 沈子叙识趣不言,他知他们俱是偏爱沈宁封的。 “今日不准吃饭。” 沈子叙颔首应声,只觉微微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 的委屈,他抬手揉了揉眼,一声不吭。 “子叙,你是沈家的长子,日后若我不在,沈家便是要你护着。” 沈子叙闻言,而后颔首,却依是一言不发。 “待你双十之年,便迎娶庄家长女过我沈家的门。”语罢,将手中书卷扔去案上,随后负手而离。 沈子叙看着案上摆着的事物出神,亦不知看了多久,恍然觉双目酸涩,他眨了眨眼便有清泪流出,到底是孩子,委屈了便只识得哭。 那扇窗棂不知被何人所推开,沈子叙转脸瞧去,便见沈宁封的脸庞,沈子叙一怔,脸上泪痕未干,双目尚是微红。沈宁封瞧着自觉万分的悔,他抬手示沈子叙过来,但见沈子叙缓缓起身,而后行至窗棂之前。 “子叙哥哥,张嘴。” 沈子叙闻言,而后依言张嘴,恍然嘴里被人塞进了馒头,他不由一惊,赶忙将馒头拿下,轻咳了几声,尚未及得言语,便听沈宁封不安道:“子叙哥哥,封儿知错了……封儿此生定会好好护着子叙哥哥,定不让何人欺辱子叙哥哥。” “……嗯。”沈子叙垂眸,而后瞧着手中已被咬了半的馒头不禁莞尔。 平生有幸遇子叙,世间万事总有意。 ? ☆、第一章 ?  今冬细雪纷飞伴雨下,檐上正缓缓滴落下水珠,沈府大门已是朱漆斑驳,忽的大门轻启,内里而出一人,但见他身着一袭青莲色衣裳,衣襟处绣有祥云纹,腰束白玉宽带,如墨青丝以玉簪而绾,雪白毛领绕于颈项,他低垂着眸子瞧不清有何情绪。 于后随着的是一小厮,小厮微仰着脑袋瞧着檐上滴落的水珠不禁张大了嘴,黄昏之时,行人愈来愈少,且还下着小雨,本是繁华街市现下早已无人,那于沈府之前的男子候了许久,方才抬眸,眸中满是恼意,看着遥处似是不安似是微微的怒。 “咳咳……”冬时寒风透骨,他本就身子不好,如今被这寒风吹了许久,他还是禁不住一阵轻咳。 小厮赶忙上前轻抚男子后背,而后不满道:“今日是老爷生辰,二公子怎的如此不知趣……”见男子不语,小厮续道:“天寒地冻的,大公子你在此等了许久,只怕明日又得病了。” 沈子叙闻言,而后不悦蹙眉,他双唇依是毫无血色,他只觉小厮说的话刺耳万分,“咳……你……你此话何意?咳咳……”语罢,沈子叙复是垂眸。 小厮此话本是无心,只是担忧沈子叙罢了,但他向来嘴笨,不懂得婉言,如此直言自是让沈子叙生怒。 他现时年已双十有三,曾是说过若他至双十之年便迎娶庄家长女,只是等到那年庄家长女要入沈家门时,便就听闻庄家长女已被贼人杀害,彼时沈子叙尚还身着一袭大红喜服,瞧着庄家门前所挂的惨白灯笼他不知如何是好。 思绪还来,抬眸看去,便见遥处忽行来一人,那人身着一袭玄色衣袍,袖口处镶绣有金线祥云,墨发以钳玉银冠束起,他生得面容俊郎,只是怀中还搂着一美人,搂在美人腰上的手还上下抚着,那人正哼着曲儿行来,瞧见沈子叙正瞪着自己,那人有些不安。 “子叙哥哥……?” “封儿……咳咳咳……”沈子叙尚未及得言语,便又是一阵轻咳,沈宁封赶忙将怀中的美人赶走,只忙行去握着沈子叙的手,甫一触到,便觉他的手冷如冰一般。 沈宁封英气的眉不禁蹙起,而后将披于自己肩上狐裘褪下,随即为沈子叙披上,握着他的手便往沈府中行去,今日是沈老爷的生辰,沈府上下俱是一片喜色,沈子叙于旁直是轻咳,他手抚着自己胸口,只觉难受至极,沈宁封依是不语,只是握着沈子叙的手愈加使了力气。 二人行进厅中,沈老爷与沈夫人早已在此等候,随后沈子叙便命人将贺寿之礼送上,沈子叙所送的是自己所画的景画,画中不过山水之景,青山绕水,云烟笼罩,旁有桃树,碧水上正有几叶轻舟,此画名为“寿山”。 沈老爷见了此画自是欣然,沈老爷拈着花白的胡须微笑着抚着沈子叙的墨发,只道:“子叙如此才学,何惧成不了日后的状元郎?” 沈宁封闻言,而后瞥了一眼沈子叙的画,随即莞尔道:“爹爹,封儿也贺你寿比南山。”语罢,沈宁封执筷绾袖为沈老爷夹了块烧鸡。 “好好好,封儿真乖。”沈老爷向来疼爱沈宁封,今日见他如此,自是万分开心。 沈子叙潦草用过晚饭,便觉脑袋有些发晕,向着父亲作揖告辞,便要回房歇息去了,沈宁封瞧着沈子叙缓缓离去不禁心生担忧,他虽穿着厚重,只是身子不知为何成日发冷…… 夜时入窗的朔风愈寒,沈子叙尚未入眠,只闭着双目又是一阵轻咳,今晨时房中添了两个火炉,沈宁封进来时都觉有些热,他行近沈子叙榻边,瞧见沈子叙缓缓张目,一双眸子依是温和如往。 “子叙哥哥,封儿想与你同榻共眠。”语罢,不待沈子叙应言,赶忙除去外袍,沈子叙往里边躺去,如星双目瞧着沈宁封,而后唇角微翘,笑意温和。 沈宁封将沈子叙揽入怀中,下颔抵住沈子叙瘦削的肩上,将身上温暖的棉被俱盖至沈子叙身上,双腿绞住沈子叙的腿,而后便要如此入眠了。 “封儿,你说我成日这般病殃殃的,日后该如何去见她?” “她?”沈宁封蹙眉。心下暗想,若让他知何人敢与他争他的子叙哥哥,定让那人生不如死! “嗯。”沈子叙颔首,见沈宁封神色疑惑,他不禁莞尔续道:“听闻她是宫中的淑妃。” 沈宁封闻言,而后一惊,半晌回神过来,他才蹙眉回道:“你与她如何相识?”口气甚为恼怒。 “只怕她早已将我忘了,待我高中状元那日,我便可日日与她相见,若是孤独终老,我亦无悔。” 沈宁封愈听愈觉心头起火,只是盛怒过后,余下的却是酸涩,他本以为将那庄家长女除去后,他的大哥便是他的了,谁会料到竟会又来了个淑妃。他虽是恼怒,不过若是细想,既是宫中妃子,哪能如此易见,这般想着,自是安下心来,随后轻抚着沈子叙后背哼着曲儿哄他入眠。 待至沈子叙缓缓入睡,沈宁封方起身来,盯着沈子叙脸庞许久,忽的伸指轻绘着他的五官,只轻声自语:“大哥,你此生有我便够了,我不准你想着别人……”口气似是委屈似是威胁,他俯身轻吻着沈子叙的颈项,一只手轻捉着他的手往自己下身抚去。 “子叙,我当真喜欢你……”他亲了亲沈子叙的唇角,随后覆上他的唇。 那yang物因被沈子叙的抚触而越发大了起来,沈宁封呻*吟几声,而后轻咬着沈子叙的下唇磨了磨,他不敢如此过分,自是知适可而止,只是他当真没了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3 法子,若果让沈子叙知道,自己可还能与他如往一般交情甚密么?若是如此,不若早些与沈子叙说明。 如此想着,竟将自己与沈子叙的下裳褪去,随即将沈子叙的两腿分开,那yang物竟是进了沈子叙双腿之间…… “你……你在做什么!?”沈子叙非是嗜睡之人,听闻轻微声响,他不禁张目,入目的竟是……竟是如此淫*秽之景,他又何尝不怒? 沈宁封闻言一怔,半晌方自回神,他伸了一手,缓缓抚上沈子叙的脸庞:“子叙……哥哥……我喜欢你。” ? ☆、第二章 ?  过了十二月便是要过春节,虽尚有一日才至春节,沈府却早是一派喜色,沈子叙身子仍是依旧虚弱,自那夜之后,沈子叙与沈宁封相见不如昔日的多。他是他的兄长,又怎可与自己的弟弟做那苟且之事…… 日中之时,沈夫人带着方熬好的鸡汤往沈子叙所居的庭院行去,此时冬梅正盛,于遥处望去,只见点点淡红,沈夫人甫一踏入院中,便见沈子叙已坐于院中提笔书写,沈夫人见他如此,不禁莞尔,笑中自是带了几分怜爱。 “子叙,娘适才熬了鸡汤给你。”沈夫人将那盅鸡汤置于案上,忽闻沈子叙几声轻咳,柳眉不禁微皱,轻力拍拍沈子叙的后背。 沈子叙颔首应之,将手中的笔放下,看着自己所书的诗词不禁展笑,沈夫人瞧见沈子叙如此,心中亦是不禁大喜,而后执起案上的书卷翻看,半晌,沈夫人问道:“子叙,你想进京赴考?” 沈子叙闻言,而后颔首。 “好,娘信你。”沈夫人抚着沈子叙墨发亦是展笑,笑意温和。 进京赴考,既是为了沈家亦是为了她。甫一念起她,沈子叙便不禁莞尔,她为宫中妃子又如何,只要能远远的望她一眼便已足矣,他至今还未知她唤何名,只知她是宫中的淑妃。他不由苦笑出声,自己这般病殃殃的模样,又以甚么去讨人欢喜? 正想的入神,忽闻一声“娘”,而后他便是回神过来,转脸看去,竟是见沈宁封正缓步行来,他立时慌忙,随即欲要起身离去,不料身子触及案几,但闻一声“啪”轻响,案上的几册书卷已然落地。 沈子叙一愣,而后便要弯腰拾起,不想那人早已将那几册书卷拾起,沈子叙怔怔的看着沈宁封手中的书卷,半晌方自回神,他垂眸,接过沈宁封手中的书卷,轻声道谢。 他实也不知要如何面对沈宁封,他觉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安。沈宁封又怎会恍然来此?他以为……他以为此次春节再不会见他。 “大哥。”沈宁封唤道。 沈子叙闻言,而后抬眸,眸中满是茫然,忽的沈宁封伸了一手,为他拍去肩上的细雪:“天寒,大哥早些回房歇息。”口气淡然。 沈子叙闻言,而后别过脸去,看着残雪压枝,藏于袖中的手禁不住握成拳,他一言不发,只望沈宁封快些离去。待得许久,他看的颈项亦有些难受,转回脸来,便是见沈宁封搀着沈夫人离去。 夜时气候甚寒,沈子叙唤人于房中多添了几个火炉,却仍是四肢发冷。他腰后正垫着软枕,棉被盖于下身,手中正捧着书卷细细看着,微寒的朔风时而吹入房中,沈子叙不禁蹙眉,正当要下榻去将那扇雕花木窗合上之际,便忽有人推门而入。 沈子叙寻声望去,待得看清来人,他不禁一阵心慌,动作亦有些慌乱起来。 “大哥,为何要怕我?”沈宁封行近榻边,将人搀扶起身,沈子叙咬唇使力奋开他,沈宁封垂眸,掩下满眸苦涩,他将人手中的书卷夺去,而后置于案上。 “封儿,我是你兄长。” “那又如何?”沈宁封坐于他旁,看向窗外寒星漫天,“子叙,我当真喜欢你。”言语间竟是带了笑意。 沈子叙闻言,而后一怔,却依是一言不发,沈宁封那声“子叙”直扰得他心烦意乱。 沉寂良久,沈子叙忽将手覆上沈宁封的手,沈宁封抬眸,眸中皆是微微的惊喜微微的诧异,沈子叙拍拍他的手,只听他道:“那夜之事我不怪你,只当是你年少不懂事罢。” 只是沈宁封尚未及得言语,便听闻有炮竹声响,和着笑声好不热闹模样,沈子叙不禁展笑,面容已带喜色,他缓缓起身,寻了狐裘披上,便欲要步出房外瞧瞧热闹,沈宁封满心苦涩,实也无心要看,他坐于榻上,只觉眸中有些酸涩难受。 “大公子。”锦絮瞧见沈子叙脸上带笑而来,亦是禁不住莞尔,她最为欢喜看大公子笑着的模样。 沈子叙闻言而后颔首应之,他不想再待在房中,他现下确实是惧极与沈宁封一齐。 “大公子,二公子呢?怎的不见他?”锦絮往后瞧瞧,见沈子叙身后无人,便将目光放在沈子叙身上,满是好奇模样。 沈子叙闻言,而后摇首,踏着厚雪向另处行去,炮竹声响愈来愈近,天边时而有烟火绽放,沈子叙再禁不住笑意,待得见到沈夫人,他忙上前行去,唤了声“娘”,而后齐看府中的小厮点着炮竹玩闹。沈夫人美目中微带了疲倦,她拍拍沈子叙的手,而后为他拢好披于身上的狐裘。 “封儿呢?”沈夫人问道。 “明夜用过晚膳,你便与封儿出去看看。”沈夫人见他不答,倒也没说什么,只抚着他的发莞尔道。 沈子叙垂眸颔首:“好。”既是娘亲所求的,定是要应承的。 “咳咳……”此时朔风甚寒,沈子叙本就身子不好,此时于此愈是久了,便就又是一阵轻咳,沈夫人满是担忧,唤了锦絮过来要他将沈子叙搀回房中,沈子叙不愿,摇摇首便道:“别……咳咳……” 于房中的沈宁封越发觉得无趣,他胡乱翻看沈子叙案上的书卷与画作,不禁忆起昔日沈子叙亦为自己画过一幅丹青,只是如今…… 沈宁封苦笑摇首,不再想昔日之事,随手执起一册书卷便就翻看,不料忽闻一声轻响,连着几声轻咳入了耳中,沈宁封寻声望去,便见沈子叙由锦絮搀着而来,沈宁封忙上前去,挥挥衣袖示锦絮离去,而后便将人揽入怀中,沈子叙瞪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沈宁封将人抱上床榻,随即为他盖好被褥,于榻边满目笑意的瞧着沈子叙唤道:“子叙。” “咳咳……咳咳……”沈子叙本想应言,不料甫一开口,便又是一阵轻咳。 “好好好,封儿走,大哥莫要心急。”沈宁封立时不安,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此言一出,沈子叙倒也安心,只是待得半晌,依觉那人未曾离去,他不禁有些恼,却又不好发作,那人如何亦是自己的弟弟。 “你这样,封儿难受。”沈宁封闷闷地道。 沈子叙依是一言不发,忽闻一声轻叹,而后便是薄门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4 合上的声响。沈子叙一臂撑起,缓缓起了身,看着窗外寒星漫天,烟火如花。 ? ☆、第三章 ?  城中几日大雪连下,现下已是过年,本该热闹的长安城中,却竟是无以往那般热闹了。今夜用过晚饭,沈子叙便命人备了马车,沈宁封听闻他要与自己外出,心下自是惊喜万分,回房随手执了件雪白毛领便往颈项上围了圈。 马车缓行,沈子叙抬手轻掀车帘,便见尚有路人步子匆匆而离,铺子仍有几家正开着的,沈子叙亦是不明这天寒地冻的有何好走?倒不如待在府中看书作画。 “大哥。”沈宁封轻扯沈子叙衣袖,沈子叙转脸,便见沈宁封满脸讨好笑意,沈子叙一阵心烦,使力挥开捉着自己手腕的手,而后转回脸去,又将车帘掀开。 心烦意乱。 他不明自家弟弟究竟是如何想的,若果只是兄弟之情便也罢了,怎的偏偏却是……他不愿再想下去,愈想心里便愈是心烦。 “封儿望你一世长安。”言语间,便将一物塞进沈子叙手中。沈子叙闻言怔了怔,而后低首瞧着手中之物,原是平安结罢了。 “吁——”车停。 沈宁封将沈子叙缓缓搀下车来,看着沈子叙淡漠依旧,他心里仍是有些难受,今日沈子叙忽邀自己外出,本该高兴才是,只是而今看他这般神色,却是连笑亦笑不出。 一路无言而行,沈宁封搀着沈子叙步子缓慢地行着,沈子叙方走不久便说头疼,沈宁封听他说头疼便是一阵心慌,将人悄然而小心地揽入怀中,便要回沈府中去。此路回府中自是经过青楼,他早是那儿的常客,楼内哪个姑娘不曾识的他? 楼上的姑娘一瞧他经过,竟是摇着帕子笑唤着“沈小公子”,沈宁封抬首瞪了她们一眼,而后低首瞧怀中人的神色,见沈子叙眸中已带愠意,毫无血色的薄唇正轻颤着。 “大哥,我……” “父亲早年教你的,统统都忘了么?”口气甚为恼怒。 “大哥别气,我……我……”沈宁封一阵心虚,愈说愈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了脑袋将人放开。 沈子叙闻言,本想开口应言,不料开口却是一阵轻咳,单薄的身子于寒风中有些摇晃,沈宁封本想伸手去扶他,却被那人倔强地奋开了手。 “大哥,是封儿的错,莫要气着自己身子了,封儿求你了……”沈宁封知他为人古板,定是不解自己这般,只是……他就算如何,最爱之人还是他沈子叙啊。 “咳咳……若不受些责罚,你便不会听入耳中去的,咳咳咳……” 沈宁封不言,只看他奋袖而离,看他往回府的路急步行去,沈宁封于后低首跟着,只觉微微的悔。平安结仍于沈子叙手中,沈子叙初时还不觉有何,只是于手中愈久便愈觉的不好。 沈府庭院间栽有数十冬梅,亦是设有莲池,若然到了夏时莲花开于遥处所望去,便是见满池粉莲随风而摇。沈子叙立于莲池之前思量许久,沈宁封于后悄然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又低下脑袋。 忽闻一声“扑通”落水声,沈宁封立时抬首,便见沈子叙早是负手而立,那袭青莲色衣裳他只觉衬得沈子叙越发的单薄,他有些不安,不知沈子叙丟入池中的是何物。沈宁封怯怯地往前行了几步,如此小心,不过是怕又惹那人恼。 他探头往莲池看去,池中淤泥混着水,今夜又无月色,自是瞧得不清,他只觉心下越发不安,只开口问道:“大哥,那平安结……” “扔了。”口气淡漠。 “为何……?”沈宁封垂眸,只掩满目苦涩。 “沈宁封!我是你长兄!” 沈宁封…… 他何时听过他以如此淡漠疏离的口气唤过自己。 沈宁封唇角微翘,笑意苦涩,只颔首应之,不曾言语,沈子叙亦是不想理会他,转脸瞥他一眼,便是道:“你若果知错,便在此跪着。” “大哥,我喜欢你,可有何过错?”沈宁封苦笑出声,只觉心里越发难受,似如针扎一般。 沈子叙闻言,而后轻抿薄唇,过了半晌,方才应言:“你今后之事,我再不理会再不过问。”未了,奋袖而离。 竟是会落得如此……沈宁封现下只觉若是死了,便不会觉得心里万般难受了,他看着那身青莲色愈行愈远,看着他单薄的身子于寒风中轻颤着,沈宁封抬手揉了揉眼,随即跪落于皑皑白雪之上,跪的已然有些时候,地下薄雪已然化为寒水浸湿沈宁封双膝的衣料。 不知跪了许久,双膝早已是发麻作痛,忽觉眼前发黑,沈宁封便摇了摇脑袋,只见此时天色渐白,原已然白昼,他发上衣上沾了不少细雪,有些已然化为寒水,浸透衣内。 “二公子!?”锦絮正端茶水,满容诧异惊呼道。 “锦絮?”沈宁封莞尔。 “二公子怎会在此跪着?”锦絮忙将手中茶水置于身侧的案几上,随即上前欲要将沈宁封搀起身来,奈何沈宁封有意不起,她本就柔弱,力气自是敌不过沈宁封,于是便此作罢,只责道:“寒雪透骨,老来怕是要痛的死去活来。” 沈宁封不言。 锦絮见沈宁封不言,便又上前欲要将人搀起身,沈宁封摇首伸手拒之:“莫要管我。” 锦絮虽满是担忧,可自知他的性子,便就当真依他所言不再理会他,自行将置于案几之上的茶水端起,旋即行礼而离。 不料锦絮离去无多久,沈子叙便就来此,他正被小厮搀扶而来,依是那袭青莲色衣,依是那淡漠神色,沈宁封怔了怔,而后低首,悄然动了动双膝,早已是无甚知觉。 “封儿,你也知错了,便就起来吧。”沈子叙口气甚是温和。 沈宁封不言,只任着小厮将自己搀扶起身,甫一起身,便觉双膝麻痛万分,险些跌落下去,沈子叙神色立时一变,一手伸出便欲要扶他,沈宁封满目微喜地看着沈子叙,怎料他甫一对上沈宁封的眸子,便就转脸。 沈宁封早知如此,亦无话可说,任着小厮将自己搀着回了房歇息,沈子叙负手而立,寒风依旧吹来,只将他墨发拂起,雪上已然落了不少冬梅枯枝,遥处望去只见点点淡红。 他不禁忆起娘亲昔日曾说,世间最为凉薄的,莫过于缘分。 ? ☆、第四章 ?  初五那日,沈老爷将沈子叙带去城北一处小巷当中,说是有高人在此,沈子叙不禁轻叹莞尔,也便随父亲所愿去寻他所说的“高人”在何处,沈老爷边行边说那高人善作山水景画,除此之外,还会兵法之道与治病救人。 沈子叙暗自一笑,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奇人?也不知父亲是在何处听来的胡言乱语。 小巷里头俱是卖着古董衣裳,那些掌柜不是胳膊支着下颔打算盘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5 便是正拍着蚊子,沈子叙抬手拢了拢身上正披着的狐裘,而后紧随沈老爷步子。 行至小巷深处,坐于铺子里边的店家不是打瞌睡的便是望着天发愣,满是无心做生意的模样,沈老爷抬首看了看店名,随后微笑颔首,与沈子叙行了进去,见一张大红木椅设于一处角落,旁设有案几,案几之上置着茶水糕点,坐于木椅的正是一老者。 “可是太平先生?”沈老爷向着老者作揖笑问。 老者闻言,而后抬眸,打量了沈老爷与沈子叙一会儿,便挼着花白胡须颔首问道:“可有何事?”语罢,执起盛茶耳杯便饮。 “先生,这是小儿沈子叙,小儿自幼身子虚弱,还望先生可为小儿治病,若果可有法子医治,我愿倾尽家财保小儿性命。”说着,沈老爷便举袖拭泪,看着身旁的沈子叙不禁一声轻叹。 沈子叙闻言,只觉心下一阵感动,他揪着衣袖,满是感激的眸子看向沈老爷,那太平先生将耳杯置回案几,旋即便示沈子叙过来,沈子叙行至太平先生之前,看着他清明双眸正看着自己的面容。 “沈公子的病,老夫不能医治。” 此言一出,直让沈老爷一怔,沈子叙心下本是欣喜,如今只余不安。 “老夫碌碌庸才,不过世人抬举。”太平先生挼着白须,淡然笑道,而后自盘中挼起一件糕点,塞进自己口中,“老夫平生不过喜爱作作画罢了,怎会医术……不知沈公子可有家弟?” 沈子叙颔首:“有。” “老夫想见见他。”太平先生笑得狡黠,沈子叙瞧着他笑意不禁一怔,半晌回神,方转脸看向沈老爷,见他颔首,自己便也应了声“好”。 回至沈府已然黄昏,却仍不见沈宁封,沈子叙望着那紧闭着的朱漆大门良久,随后他便迈步行出外去,立于沈府门前,如昔日一般在此等候沈宁封。黄昏过后越发寒冷,只觉寒风刺骨,见鹅雪纷飞,沈府那两盏书着“沈”字的灯笼亦正随风而摆,似快要落下。 前日如此责罚他……已是有两日不曾与自己言语,封儿可是有怨于他?沈子叙不安地揪着衣袖,立时心生悔意。 他本就不宜吹风,如今立于寒风许久,只引得他一阵咳嗽,咳得连身子也颤了起来,小厮来时,已见沈子叙脸色不好,小厮赶忙为沈子叙又添了几件暖裘,随后便搀着他行去寻沈宁封。 “大公子,小心些。”小厮叮嘱道。 “嗯。” “大公子且在家中等候便是,何须如此?受苦的怕是大公子的身子。”小厮嘟囔着,似是责怪。 沈子叙自然听入耳中,只是不知该如何应言,便也就一言不发任小厮搀着自己四处乱走。 沈子叙低首行着,不知前方何路,只听一阵女子笑声,他不禁抬首望去,竟是见沈宁封怀中正搂一着粉衣面容秀丽的女子,沈子叙一怔,沈宁封亦是一怔,两人过了半晌方才回神。 “大哥……”沈宁封闷闷唤道,适才的笑容早已敛起。 沈子叙瞪他一眼,又以鄙夷的眸子看向那粉衣女子,良久过后竟是奋袖而离:“当真是烂泥!”口气已带怒意。 他又怎能容得下自家弟弟终日流连于青楼当中,沈宁封平日不愿念书也罢,他虽识几个字,却常在好友面前道自己文武双全有何不会,只是叫他对子,却甚么也不懂,便是闹了一出笑话。彼时沈宁封岁数尚小,自己仍可谅解,只是他如今也不见得比昔日好上多少。 沈宁封再无心展笑,将怀中美人放开,便赶忙跟上沈子叙,小厮怔怔地看着沈宁封离去,良久过后方自回神,口中唤着“大公子二公子”的急步行去。 “大哥,封儿知错了。”沈宁封扯住沈子叙的衣袖,瞧他蹙起的英眉,沈宁封心下越发是不安。 沈子叙闻言,而后阖上眸子,待得半晌,他方才张目,眸中愠意已去只余温和,他低首瞧着沈宁封的双膝处,而后问道:“封儿,你……难受吗?”此言一出,只让沈宁封诧异。 “事不过三,今次便罢。”沈子叙将他奋开,“你近日为何对我不理不睬?可是有怨于我?是我不好,只是你如此……我……”他愈说愈是不安,虽是不满沈宁封对自己起了如此情愫,只是如何,他亦是自己的弟弟。 “大哥,你可知我就算受天谴受天地间最为可怖之刑,亦及不得你待我的不理不睬。” “封儿……”沈子叙不禁一叹,不论二人同为男子,且还是兄弟,他们怎又可如此? “大哥,封儿当真喜欢你。”他偏不信此生亦得不到那人的真心。那人说要娶妻,自己如此爱他又怎会依他?沈宁封不禁苦笑,只觉自己跌下了万丈深渊。 沈子叙负手,指尖在听闻沈宁封此言时已然刺入掌间,幸得父亲此时不在,若果被他听见,定将自己手脚打断方才逐出沈府,他知父亲最为疼惜之人便是沈宁封,其次才是自己。沈子叙不由心生几分妒意与自嘲,只是实也不怪他人,怪便怪自己生了这般病殃殃的身子。 一路无言回至沈府,便见适才跟来的小厮早已待在府中,沈宁封搀着沈子叙责怪着小厮,那些责怪之语听入耳中,只觉心烦,沈子叙将他挥开,便自己回房去,离时留下一言:“太平先生说想见你,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去。”未了,缓步离去。 ? ☆、第五章 ?  天色已近白昼,沈子叙早已唤人去将沈宁封叫醒,小厮添财应了声,而后去为沈子叙备好茶点,再自去沈宁封房中。沈子叙端起清茶轻抿一口,他满是清雅模样,他缓缓将茶送入口中,细细品味茶香,不料忽听一声—— “大哥!” 沈子叙被这声吓得手一颤,瓷杯便自手中滑落于地,碧色的茶水洒了满身,幸得茶水并不烫,沈子叙有些恼,抬首便想斥责几句,怎料沈宁封瞪大了眼盯着自己下身处,沈子叙疑惑,随他看了看自己那处,原是衣料浸湿罢了。 “大哥。”沈宁封咽了口唾液,而后上前伸手于沈子叙胸膛前胡乱抚着,沈子叙一怔,忽觉那手已然抚至自己下身处,尚未及得恼怒,便听那人柔声道:“若不弄干,大哥定会得病。” 身旁的添财看得目瞪口呆,直直盯着沈宁封的手不移眼,他略自思量这二人是何交情,随即便得了个词——断袖。此景自是容不得自己多看,于是他识趣地转了身,望着天叹道:“怎的这天阴了许多……”说着,便往屋外行去。 “够了……”沈子叙声音微颤,他咬唇别脸,伸了一手便去捉沈宁封的手。 沈宁封凑近他半许,随即亲了亲他的脸颊,看他面红耳赤,自己心下不由一阵欢喜。沈宁封亦知不可如此过分,于是见好就收,抬手摸摸鼻,随后退了几步,脸上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6 依是和善的笑容。 沈子叙瞪了沈宁封一眼,而后一声轻哼,他一拂袖,便就离去,沈宁封落在身后尚有些呆怔,回神后忙跟随上去,马车早唤添财备好,今冬寒冷,沈子叙身子又虚弱,车内便添了火炉,甫一进去便觉暖了四肢。 一路无言,马车缓行。 下了马车,沈子叙仍对沈宁封不理不睬,行于他前,背脊挺直,满是清傲。沈宁封怎敢跟上去,只于他身后怯怯行着,心下只想着自己是因何事得罪了他。 “到了。”沈子叙道。就连声“封儿”也免了。 “嗯。”沈宁封轻应,随着他步子缓缓行进小巷深处。 沈宁封不禁打量这巷中的铺子,卖的好似皆是文人喜好的,那些铺子里正发愣的掌柜一见沈宁封看来,便忙笑脸相迎。愈行深处,便觉越发的静,两人一言不发,良久终行至一家店铺之前。 沈子叙歪着脑袋,看了看铺子内里,而后见角落处所置的大红木椅,坐于椅上的便是那太平先生,他抬起清明的眸子,看着正窃看自己的沈子叙,随即举袖向他轻挥示他过来。沈子叙忙将尚于自己身后的沈宁封扯来,而后一同进去,见了老者,沈子叙先是作揖,后是将沈宁封拉至身前。 “先生,这是我家弟——沈宁封。” 太平先生眯着眸子打量许久,随即唤来了一小丫头搬来两张木椅,小丫头发髻朝天看似甚是滑稽,沈宁封禁不住笑意,幸得沈子叙暗自掐他腿肉,若不然当真又闹一出戏。太平先生将几上所置的两杯清茶皆递与二人,随后自己挼起一件点心伴着茶水送入肚中。 “沈小公子生得帝王之相……”话未完,便被沈子叙打断—— “先生此话何意?你这番话莫不是要说我沈氏乃叛国篡权之逆贼?”沈子叙脸色早已大变,这逆贼之罪,便是诛其九族亦不为过错。 “沈公子定是忘了,沈小公子并非是你弟弟之事。” 沈子叙一怔,待得半晌,他方转脸去看沈宁封,见他面容平静,依是一声不吭,沈子叙心下方才安心,他轻抿一口微凉的茶水,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平先生展笑,笑得狡黠笑得得意,他转眼便看向沈宁封去,见他唇角微翘,似甚为满意于他那句生得帝王之相。 “不知沈小公子可愿做我徒弟?”说着,抬手挼须一笑,似是笃定他会应承。 “好。”沈宁封应道。 沈子叙一怔,心下不免生了妒意,为何他总于自己之上,他确实不是自己的弟弟,他不禁忆起昔年沈宁封岁数尚小,因性子爱玩闹,趁父亲外出之时,便往书房去将父亲的水墨丹青添上了几笔,怎料父亲回来并无发怒,只将他揽入怀中赞赏笑道:“封儿这几笔添的好啊!” 可当自己亦为父亲的水墨丹青添上几笔时,便是挨了一顿罚,而后便是面壁思过,一日滴米未进过肚,还是沈宁封偷偷自厨房里拿了饭菜来。他不知父亲为何如此纵容沈宁封,自幼父亲教诲,莫要流连于风月之地,只是沈宁封日日如此,也未曾听过父亲的一句责罚。 沈宁封非是自己的弟弟,确实不错。只是得万般赞赏之人,怎的偏偏总是他沈宁封?! 只是他不知这太平先生是自何处打听到沈宁封非他弟弟一事,他不禁一声轻叹,看着沈宁封为太平先生上茶,听他恭敬唤道:“师父。” 未了,沈宁封转脸悄然看了一眼沈子叙,他不禁莞尔,随后将人拉入怀中,为他整好衣裳,将他围着颈项的雪白毛领又重围了遍,此事做完,沈子叙双颊早已微红。 “大哥,你且先自回去。” 沈子叙闻言,而后垂眸闷道:“拜师此事一成,是要置大哥于一旁了么?”语罢,他忽觉自己这番言语似有不妥。 “怎会?”沈宁封莞尔,口气温柔续道:“大哥要留,便就留下吧。”语罢,一手覆上沈子叙的已然发凉的手上。 沈子叙闭目,听他这般口气,心下罪孽不禁又添了几分,他每每与沈宁封独处,想着都是祖训所说的。想到此,他便将沈宁封的手挥开,于他怀中起来,对上太平先生满是笑意的眸子,他不禁自觉尴尬万分。 ?“不用,我回去等你便是了。”语罢,沈子叙负手缓步而离,离时不忘将铺子的门合上。 太平先生挼须一笑,看着沈宁封道:“你若成了皇帝,又何惧得不到他?” “我要的是他的真心,是他的心甘情愿。” “我这快入黄土之人,亦不懂你口中所说的甚么真心甚么心甘情愿,”说着,端起清茶便是品了一口,“我以为六王爷性子风流,得不到的才当做是宝罢了。” “六王爷?” “此事你日后便知,我只应承过那人教你兵法治国。”他垂眸淡然道。 沈宁封颔首,随后望向窗外,外边依是鹅雪纷飞,寒风透骨。他便坐于木椅,胳膊支着下颔听着太平先生所教的兵法。 ? ☆、第六章 ?  日子平淡,悄然而去了十几有余,便又至十五元宵日了,今日沈宁封竟是难得待在家中看书。不知不觉间已至夜晚,沈府上下喜聚一堂,但见沈老爷满脸笑意坐于主位,他先是饮了口酒,而后便是夸着沈宁封自拜师之后学的如何乖巧。 沈子叙早是听惯,他不满垂眸,总觉父亲大多时候是将他忘于一旁,可当正自失落之时,便见有一手覆上自己的手,沈子叙不禁一怔,缓缓转脸,入目的是沈宁封关切神色。 “怎么了?”口气温柔。 沈子叙脸色一变,于底下便是一脚踩去沈宁封的脚,见沈宁封满是因不敢呼痛而极力隐忍的模样,沈子叙不由自觉心情大好,先前的恼怒不满一扫而去。 沈老爷尚未发觉他们二人有何不妥,还自兴致极高地说着,沈夫人一只胳膊支着下颔,亦觉有些无趣,只听沈老爷道:“难得元宵佳节,不若作作诗如何?”此言一出,沈子叙心下不禁一阵欣喜,只盼着父亲可让他来,只是素来何事皆不如他沈子叙的意,随即便听沈老爷续道:“封儿,你来。”但见沈老爷满是慈爱地看着沈宁封。 “我便以佳节为题。” 在座无一不看向沈宁封,见他微蹙着眉,歪着脑袋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出一句,沈子叙于心下不禁窃笑,两只胳膊支着下颔,唇角微翘,带着笑意的眸子看着沈宁封,似是要看沈宁封闹出笑话来。 良久,沈宁封方才开口:“子叙……” 沈子叙闻言,不禁一怔,心下竟是盼着他说出下言。 “鹅雪飞,冬梅折,佳节至,逢子叙。”这一听便知是沈宁封胡乱说来。 沈子叙垂眸,只觉微微的恼,若是父亲发觉他们二人……沈子叙不愿再想,他知无论是何事,父亲定将沈宁封护得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7 极好,他知居于父亲首位之人是沈宁封,即使不为父亲亲生之子。 沈老爷愣了半晌,回神过来,便是连声夸好,随即复是一阵赞赏,沈子叙听着父亲之言,只心生起妒意来,他气闷地起了身,于旁的小厮添财见自家主子起身,便忙上前欲要搀扶,沈子叙也未有伸手阻之,他只淡然潦草作了一揖:“爹爹,子叙想要回去歇息了。” 此言一出,本是一片笑语的沈府变得沉寂,沈宁封依是关切不安地看着沈子叙,沈子叙悄然抬眸打量在座诸位,待至看到沈宁封时,他不禁瞪他一眼,却又生怕让沈宁封得知自己瞪他,沈子叙便忙将脑袋低了少许。 “今日难得聚于一堂,你竟是说要回房歇息去?”沈老爷瞪大了眼,双目微带愠意,“不行!在此好好坐着!” “大哥,有我在别怕。”沈宁封瞧见沈子叙身子轻颤,自是有些心疼,将人拉了拉,本想将他拉入怀中,奈何沈子叙倔强地立于原地,他又不愿使力将他弄疼,只得由他。 沈子叙缓缓抬首,一双眸子早已泛红,他隐忍许久,方才开口言语:“爹爹,为何你如此待我?”他说的甚为缓慢,似是极力隐忍正自轻颤的声音。 “庄家的亲友皆道我是丧门星,皆说是我克死了她……你如此待我如此疏离我……可是惧怕我这丧门星给你带上的霉运?” “住口!”沈老爷闻言脸色大变,他只一掌拍落下桌上,看着沈子叙他竟觉有几分陌生。 “今日我这丧门星,便就离开此地,再不回来!”语罢,竟是奋袖离去,步子甚快。 添财见自家主子一走,亦不顾现下如何,便也忙上前跟去,余下满是愕然的沈老爷呆坐主位,沈夫人瞧得担忧,但见有添财跟着,便也安下心去,沈夫人满是疲惫,本想要叮嘱沈宁封几句,却未及得开口,便见沈宁封早已随沈子叙离去。 本是和睦笑语一片的沈府,而今竟是落得如此,而后亲友纷纷告辞,本是元宵佳节,该要热热闹闹的,此时却只余下轻叹。沈府门前那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亦不知何时被风卷去。 此时已晚,又是元宵夜,街上自是无几多人,街道两旁铺子早已关了许多,只衬得今夜越发的寂寞,沈宁封将人寻到之时,便见他在哭,沈宁封瞧见他的泪,禁不住诧异,他记忆当中,除了儿时的几次哭泣,便再无哭过,只是今次,想不到沈子叙竟是哭了。 沈宁封将人抱入怀中,发觉颈项有微微湿意,他倒也不甚在意,只轻拍沈子叙的背以作安抚,添财别脸,只视而不见。 “爹爹可有怪我如此……无情?” “不怪。”沈宁封抚着他的背,柔声答道。 “爹爹曾说沈家男儿有泪不轻弹……” 沈宁封知他极听长辈之言,他如此问,亦是不甚笃定父亲当真不曾怪他,沈宁封不懂如何安慰,只一言不发地抚着沈子叙的背,良久,忽觉怀里的人挣着要起身,他自是放手,看着沈子叙已然无事,他便也安心许多。 沈子叙双颊微红,他负手转过身去,而后轻咳几声,便是轻唤道:“添财。” 此时他正抬首望月,待到沈子叙唤了几声,他方才茫然转脸,随即跪落于地,向着沈子叙磕了头惊道:“啊?主子……小的在,小的在,主子要吩咐小的何事?” 沈宁封瞧着以背而对自己的沈子叙,心下不知为何,竟是生出微微的不安,他记忆当中温润如玉的大哥,自幼时大病愈后,便总爱于房中待着看书作画,稀少出过几次远门,沈夫人实是极为疼爱他,寒冬时便于他房中多添了几个火炉,炎夏时便常让人拿来消暑的茶水,所谓待他极是费尽了心思。 只是适才听他对父亲所说的,又何尝不是他的心事?沈宁封自是明白沈子叙的心思,自己与他自幼相识,他所想的,自己又何尝不懂? “你将二公子送回沈府。”沈子叙眉目间已带疲惫。 添财愣了愣,而后问道:“那……那大公子您呢?” “我想上京城去瞧瞧。” “大公子,您是不要小的了么?”添财闻言,立时咧开嘴便要大哭起来。 沈子叙淡然一笑,转脸看看沈宁封,便伸手将添财扶起,“添财,你可信等我回来那日,定是风风光光的,由人抬轿而来,众人皆唤我一声沈状元?”添财茫然颔首,沈子叙禁不住笑意,伸手轻捏下添财微圆的脸。 未了,他又回身行至沈宁封之前,向他莞尔作揖—— “宁封,待我高中那日,便提携你一同上京当官。” 他又怎会忘了沈子叙入宫想要见何人…… 沈宁封垂眸,但见他唇角微翘,只觉笑意甚为苦涩,而后便听他道:“我不要当官,我只要皇上赐你的那杯酒。”他不禁想起先生所说之言,若是成了皇帝,又何惧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忽的两厢无言。 “子叙,我喜欢听你叫我封儿。”沈宁封凑近他半许,鼻间便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随后再禁不住自己心中所意,对着那人的唇便吻了下去。 鹅雪飞, 冬梅折, 佳节至, 逢子叙。 “春雨绵,百花盛,平生有幸识子叙。” 良久,唇分,有银丝未断。 ? ☆、第七章 ?  沈子叙离去已有半月有余,那夜他唤了添财为他收拾些东西之时,沈宁封便趁此时往包袱里边塞去了一平安结与一封书信。沈老爷听闻他上京城去了,倒也没说什么,不过一直无言,时而看着一物便就发愣出神。 府中已无往日那般热闹,前些时日被风卷去的灯笼,沈老爷也无心让人安回,于是现下沈府于外人看来沈府倒是有了几分落魄模样。沈老爷已然半月未曾步出沈府大门,沈夫人虽是满脸担忧,可沈宁封甫一问起,沈夫人便温柔地拍拍沈宁封只说莫要担心。 初春临近,薄雪渐融,前些时日尚有残雪压枝,如今早化为雪水落入土地,冬梅也未有元宵那日开得盛了,沈宁封于心下不禁一叹,只觉岁月过得极快。 到了立春时节,身上的冬衣早是褪去,沈宁封今日换了身微薄的玄色衣裳,而后便往太平先生所居的小巷中行去,一路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的,那些人所说的不为夸赏之言,而是些胡言乱语—— “那便是沈府的小公子,瞧他今日一脸春风,定是又要去风月之地快活了。” “沈家可不是落魄了么?他怎的还有闲心……”话未完,便是被沈宁封一道阴冷的目光吓得不敢言语。 只待沈宁封别过脸去,那人忙是松了口气,随即匆匆离去。 行至太平先生所居的铺子前,便嗅到一阵茶香,沈宁封莞尔,快步行进,亦不忘将门合上,而后向着太平先生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8 便是作揖问候,太平先生又是唤了那扎着朝天发髻的小丫鬟出来,让她为沈宁封搬来张椅子。 待小丫鬟离去,太平先生才开口道:“她是我的义女——素婉。” “哦。”沈宁封颔首。 “日后你唤她师姐便是了。” “哦。”他显是有些不愿。 太平先生挼须一笑,随后唤了声“素婉”,素婉依是扎着那朝天发髻,小脸微红双眼水灵,脸上亦是不施粉黛,她着一袭藕色衣裳,衣上以粉线绣着莲花纹,见了太平先生,只轻轻唤了声“义父”。 昔日沈宁封不曾正眼看她,也未曾仔细看过她,不想原是这般水灵美人,只可惜那发髻毁了她这般气质。 “师姐。”沈宁封起身,向着素婉作揖,他不由想起前些时日皆是素婉为自己搬椅的,他不禁心生几分歉意,只是瞧着如此美人,他又禁不住的便想使出自己的风流手段。 “封儿你过来。”太平先生见他瞧着素婉不移眼的,便要示他过来。 沈宁封应言,立时行至太平先生身旁,只听太平先生问道:“是沈子叙生得好看,还是素婉生得好看?” 沈宁封闻言,不曾思索便立时答道:“子叙好看。” 世人常道得不到的是宝,得到的是草,太平先生不过以为是他此时得不到沈子叙,才将他当作宝贝一般,太平先生挼须一笑,只暗想若果他日沈宁封身份复位,可会选一男子相伴至老? 某日,沈宁封终是收到一封自京城而来的书信,当他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简直要喜极而泣,连双手亦不由地轻颤起来,但见他只反复看着信上所书的二字——已到。 此时已是芒种时节。 自从沈子叙上了京城,添财与锦絮便只去照料沈宁封一人,这些时日沈宁封亦是少去了那些风月之地,今日恍然收到沈子叙的书信,他亦是大喜,立时唤了锦絮磨墨,而后自己衣袖绾上,一笔沾了墨水,便就往纸上书去。 锦絮于旁歪着脑袋看着,见沈宁封足足写了两张有余,她不禁诧异,只暗想二公子当真是如此多话之人么? “锦絮。”沈宁封唤道。 锦絮闻言,立时回神,轻轻应了声,便见沈宁封将写好的书信放入自己手中。 “寄信去。”沈宁封狡黠一笑,拍拍锦絮的肩,而后负手哼着小曲离去。 又是某日,初到京城的沈子叙便收了沈宁封的回信,于灯火之下细看,看了良久,方才看完两张有余,沈子叙翻了翻,约摸写有五张,沈子叙不禁一怔,料不到自己待他而言原是这般要紧。 他不禁将前日翻出的平安结握于掌间,他记得自己那日明明扔入池中的,可又为何回了来…… 他摇了摇脑袋,只觉这信看的头昏眼花,便也不愿再看,而后将信置于一旁,随即回信书道:方寻到落脚之处,且与爹娘说子叙现下安好,莫要担忧。 于是又过十几日,沈宁封方收到回信,他满是欣喜地将信打开,看着信中虽是寥寥几言,却也让他兴奋至极。他也不急赶去寻沈老爷沈夫人,只忙唤锦絮备纸备笔磨墨的,只待一切备好,他随即回信,话语间依是关切之意。 锦絮为沈宁封斟了茶水,而后探着脑袋便想偷看,怎料她一个字也不曾识的,她只撇了撇嘴,将茶水置于几上,随后便要离去。 只是步子尚未踏出门外,便恍然听到沈宁封道:“锦絮,我教你识字。” “多谢二公子!”锦絮一怔,而后回神,心下禁不住的一阵欣喜,她忙行至沈宁封之前,双膝跪下忙是道谢。 因锦絮要识字,于是沈宁封便使了添财去寄信,添财满是不愿,只喃喃不知说着什么。锦絮搬来张木椅坐于沈宁封旁,只看着沈宁封一笔一划地书着,她也不开口问沈宁封为何恍然要教自己识字,她只觉主子能教自己已是大恩。 “这二字写的是子叙。”沈宁封将笔递与锦絮,只笑得温柔如春风。 锦絮接过笔,望着纸上的字有些发愣,良久,回神,她便学沈宁封那般于纸上书着。书罢,便见纸上另有子叙二字,字不甚熟练,沈宁封倒也没说什么,只笑说一次不成二次定成的话来。 练了约摸已有一个时辰,锦絮的字亦是有了长进,她只看着自己适才所写的不禁莞尔,只见纸上所写:子叙喜欢宁封。但见这几字,便知是沈宁封教的,奈何锦絮看了半日依是不懂。 夏至那日,沈宁封便收了回信,只听沈子叙说他已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沈宁封看罢此信,锦絮便见他满脸春风的笑容,锦絮自知他要回信,便忙行去磨墨,只是尚未行出几步,便听沈宁封唤住了自己。 “买些梅子糖回来,我若无记错,大哥很是喜爱城北一家甜食铺子的梅子糖。”沈宁封一只胳膊支着脑袋,吩咐锦絮道。 锦絮茫然颔首。 “名字我倒是忘了,可城北我记得惟有那家是有卖梅子糖的。” 锦絮颔首应言,行礼而后便快步离去。 沈宁封不禁莞尔,哼着小曲便又将沈子叙的回信看了遍,但见信上写的除已成教书先生之外,便是说:封儿,得闲时便来京城寻我。 ? ☆、第八章 ?  京城一处私塾内,有一教书先生着一袭青莲色衣裳,眉目如画,气质清雅,此时他正执一卷书册负手行着,只是时而咳嗽几声,那道英气的眉亦不由微蹙。 堂上的弟子俱是认真地念诗,堂外亦时而传来几声鸣蝉,沈子叙行于窗前,望着堂外的景色,禁不住微微一笑,如此平静的日子,可不知日后可还如现下这般平静。沈子叙不禁摇首,而后回首看着堂上似是一副认真模样的弟子不禁莞尔。 又过了几日,沈宁封的信方才寄来,此次竟是连同梅子糖亦寄了来。 信上写的也不过家常,除此以外便是些混话,当看至我想你了这四字时,沈子叙并不恼,他只将此话当做不识,接着便看了下行去了。待到将这约摸四张纸的信看完,沈子叙已是万分疲惫,他揉了揉酸涩的眸子,也不打算现下便回信,于是想着沐浴后便就上榻睡觉。 沈子叙躺下床榻,心里直被那句“我想你了”扰得不安,他垂了眸子,实也不懂沈宁封为何会对自己起了这般心思,终究是兄弟,又有何由可在一起…… 况且,他本就不爱男人。 沈子叙阖上眸子,他想的日子,不过是娶妻生子过得平淡便好,他何曾想过会要与一个男人长相厮守,且还是自己的弟弟,这般的事他甫一想起只觉荒唐。 日子依是过得平静,眼下已是到了七夕,夜晚之时,湖边集了许多人在此放花灯,沈子叙来此也不过为讨个热闹,他身子本就虚弱,夜晚风大又寒,他自是有些受不住,可却不舍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9 得离,偏偏要看人将花灯放满了湖面,方才起了离开的心思。 “公子,不若也买个花灯吧?”旁有个小丫头见沈子叙看得入神,不禁上前笑问。 沈子叙闻言,而后转脸打量了小丫头几下,方颔首应好。 小丫头见他应承了,不禁咧了嘴笑起来,取过一盏花灯,接过沈子叙手中的银子,便就向他递去花灯,沈子叙执着那盏花灯,行去湖边,于心下默想愿望,便就放落湖面上,不料甫一放好,他便又咳嗽起来,此次咳得比以往还要厉害。 旁人听闻他的咳嗽声,不禁离远半丈,沈子叙举袖掩唇咳嗽,只咳得身子发颤起来,适才卖花灯的小丫头亦是瞧见了他,她当下不及多想,便上前搀着沈子叙。 “公子怎么了?”小丫忙抚着沈子叙的背问道。 “没……咳咳……”沈子叙终是缓下,他抬首之时,已见脸色不好,“许是受不住这风罢了,子叙多谢姑娘了。”语罢,便向着小丫头作了一揖。 小丫头见他确实也无大事,也不由安下心,瞧着沈子叙离去的身影不禁道:“公子小心些。”语罢,便是一声叹。 回至家中,沈子叙便面四壁,他觉终是有一丝寂寞于心头而起,只是他仍是不愿回去。望着烛火出神良久,而后回神,他眨了眨眼,随后取过于几上的梅子糖放入口中,口味依是那般微微的甜微微的酸。 “封儿……”沈子叙忽轻叹。 近日沈宁封所来的信上俱是说要来京城,沈子叙自然欣喜,回信上还望沈宁封带上爹娘,只是此次沈宁封却是不回,沈子叙不禁觉有几分不安,沈宁封如此之久未曾回信可是出了何事? 这般想着,沈子叙便又寄去一封信,而后亦是一封回信不曾收到。 只是七月十九那日,沈宁封竟是来了。 彼时沈子叙正尝着梅子糖,恍然听闻有人在唤着自己,便忙去将门打开,却见立于门后之人竟是沈宁封,沈子叙不由一怔。 他何曾想过沈宁封竟是会来,枉他以为沈家此时发生了何大事。 “子叙,我想你。”沈宁封双眼泛红,而后将人抱入怀中,那淡淡的药香依是嗅入鼻中。 沈子叙不语,不禁起了恼意。 “唔……”忽的,那人的唇凑近自己,长舌直入,与自己的交缠,吸吮水声自是响入耳中,沈子叙双颊微红,待到想要挣扎时却已发觉全身无力。 良久唇分,沈宁封脸上展着和善的笑容,沈子叙虽恼,可是念在兄弟之情上,他终是勉强向着沈宁封轻扯唇角微微一笑。 “你可是只身一人来此?”沈子叙左右瞧瞧。 “嗯,我只想见见你,别无他想。” 沈宁封见沈子叙一言不发,不禁又问道:“你过得可好?”随后握住沈子叙的手,觉出他手微凉,双眉不禁微蹙,“子叙,我日日都在想你。”未了,下颔枕于沈子叙的肩上。 沈子叙不敢乱动,只任着他枕在自己肩上。 “有人想父亲死。” 沈子叙闻言,身子轻颤了一下,他微微转脸只诧异道:“什……什么?”他为沈家长子,本该要继沈家家业,可是而今他离家上了京城,况且身子虚弱,这家业便就一直由父亲管着,如今听闻有人想父亲死,他如何亦要理清此事缘由。 “莫要担忧,有我在。”他凑近沈子叙的脸颊亲了亲道。 “三日后,我便回去。”语罢,将人放开,摆出一副得意的模样,“子叙,若果我将事做好了,你可会许我一次?” “此事,待你做好便再提吧。”沈子叙迈步离去,只留沈宁封于房中。 这三日,沈宁封总早早便起,买好早饭便等沈子叙起来,每逢沈子叙初醒,沈宁封便赶忙行去看他,于是每每睁眼,沈子叙总能见到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庞。 私塾外有一棵树木枝叶正开得茂密,沈宁封跟着沈子叙来到私塾,却被阻住不得入内,他只得于堂外无趣地等着,时而于窗前窃看沈子叙,坐于窗边的弟子自是不告诉沈子叙,因沈宁封早与坐于窗边的弟子说好,沈宁封窃看的甚欢,只道自己实在聪明。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余下的弟子还未曾被收买,恍然听到一声:“先生,您看窗外!”沈宁封一时慌忙,两脚一错,险些跌落于地。 沈子叙瞥了眼沈宁封,也不理会他,只是沈宁封见到沈子叙转脸时耳根通红,沈宁封不由心下窃喜,只是那适才告状的弟子心有不甘,便向着沈宁封咧了咧嘴,不料一册书卷拍落脑袋,弟子吃疼,口中哎哟哎哟直叫,看得沈宁封暗笑不已。 三日过去,沈宁封依言离去,沈子叙为他收拾细软,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这人终是要走了,这三日里被他闹得不知成什么样子了,现下堂上的弟子只喜爱望着窗外笑着,也不认真念书,沈子叙实在无法子了,幸得沈宁封三日便走。 “保重。”沈宁封垂眸,作揖告辞后便离去,只是在转身之时,眸子却有一丝狡黠之意。 余下的时间,沈子叙自是要接着授课,此刻无沈宁封打扰,堂上的弟子俱是不看窗外,只摆出一副认真念书的模样来。虽是如此,可坐于窗边的弟子终是禁不住便转脸望去,但见一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正坐于树木之上,弟子不禁一怔张大了嘴,只叹道:“那人好生厉害啊……” ? ☆、第九章 ?  “哎哟!”说话的弟子脑袋挨了一记打,弟子摸摸脑袋,有些委屈地转脸,指着窗外道,“先生您瞧窗外!”沈子叙顺指看去,果真见到有一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正坐于树上。 沈宁封见沈子叙望来,立时满脸笑容,随后便要自树上下来,沈子叙冷眼看着他跃下树木,一副得意狡黠神色,当真讨人厌恶,沈子叙冷哼一声,将门阖上,便将沈宁封阻于门外。 沈宁封也终是回了去,沈子叙不禁松了口气,虽是对沈家家业有所忧虑,可也不知该如何问起,此事便只待沈宁封书信便好,他觉自己尚未是时候回去,他曾说过自己要风风光光地回去。 寒冬悄然而至,自那日起沈宁封便再无来过书信,沈子叙亦知他事忙也不好再寄信烦扰。他身子也不知为何越发虚弱起来,怕寒至极,可房中并无火炉暖身,他也只得以被褥将自己盖的严实,虽是如此,可四肢时而于半夜发冷起来。 十二月一去,便也快要过年,京城自是比长安更为繁华热闹,除夕那日,沈子叙也为讨个热闹去了街市,此次并未有自己所想般的冷清,他不禁想起去年,那时是与沈宁封一同外出,他还送了自己平安结,说要佑他一世长安。 初五那日,竟是收了沈宁封的书信,信上除家常之外,便又说起要置父亲于死地之事,当看到一切安好时,他立时安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0 下心,这么多日来的担忧终是可放下,只要沈家不亡,只要他能高中状元,沈氏一族定可名扬。 近日听闻天子有意寻回六皇子,大概之意许也是身子不妥,百姓盛传朝廷大乱,虽无逆贼谋反,可太子迟迟未曾定下,余下皇子皆是对那皇位虎视眈眈,眼下皇帝身子不妥,余下的皇子不过草包,若将皇位继与他们,只怕这江山再无明君。 年月又去了许多,今已是北庆十八年,他已离沈家两年有余,与沈宁封来往书信亦是得知爹娘安好,他方才可松下一口气,他这两年亦不是未曾去考过卷试,只是自己终不过是个落榜书生,昔日的自信自傲早已不知所踪,他也了然自己此生许是不可成那状元。 某日,沈宁封又来此暂住,只是今次竟带上了添财,彼日正是夜晚又为寒冬,沈宁封与添财来时已是满身细雪,见了沈子叙便赶忙将人抱入怀中:“子叙,我想你。”沈宁封声音轻颤,竟是快要喜极而泣。 二人良久才分,而后一番问候,便是两厢无言,添财伺候两人入睡,便也退下去了。只是半夜沈子叙忽被噩梦惊醒,醒时满身冷汗,四肢发冷,惊醒后便再无睡意,他望着窗外不禁入了神。 也不知过了许久,恍然听见身后有人一声轻唤:“子叙。”未了,便有双手揽过自己腰。 “那日你道若我将事做成,你便许我一次,此事你可还记得?”语罢,一手便要探入衣襟内去,只是沈子叙擒住他的手腕,不让他于自己身上胡乱摸着,沈宁封唇角轻扯一下,似是苦笑,“你可是悔了?” 沈子叙轻挑眉梢却是不语。 “无妨。”沈宁封将人放开,随后轻拉他躺下床榻,为他掖好被褥,半撑身子瞧着那双如星眸子,他眸中惟有淡漠,沈宁封不禁莞尔,即使淡漠可又何惧?来日方长,此人真心他偏不信得不到。 今次暂住时日甚长,沈子叙虽满心不喜,可脸上依是摆出笑容来,奈何沈宁封一来,便会随他去私塾,堂上的弟子亦是记得沈宁封,趁余下的时间便纷纷与沈宁封闲谈,每逢提起沈子叙,便忽的听到一声轻咳,这一听便知是沈子叙,于是弟子皆是摆出一副好学模样,只说是想让沈宁封指点。 今日又是提起沈子叙,弟子们皆是不知他与沈子叙是兄弟,只问道:“公子,你可是先生的亲友?” 沈宁封摇首,而后展笑,只笑得狡黠笑得得意:“你们先生是我娘子。”未了,脑袋便挨了一记打,他有些恼意地转脸望去,所见之人竟是沈子叙,他不禁一怔。 沈子叙恰是经过罢了,他本就不想听沈宁封说话,怎料那人对着自己弟子竟是说出这番胡话来,他气恼得很只骂道:“胡说八道!”随后奋袖离去,只余下沈宁封满脸悔意地轻叹。 弟子们恍然笑得东倒西歪,笑得最是厉害的便是那许久之前向沈子叙告状的弟子,但见他笑得泪也流出,沈宁封盯着他瞧,那弟子初时不曾得知,过了些时候,忽的发觉四周平静,他便也缓缓抬首看去,但见沈宁封正盯着自己,唇角竟是噙着笑意—— “先生!哎哟,别打了……” “哈哈哈哈……”余下安好无事的弟子皆是一番幸灾乐祸。 那扇窗棂忽被轻推开,沈子叙望着遥处沈宁封与那些弟子相处和睦,心下禁不住又生了几分妒意,那些弟子平日不曾笑得如此开心,偏偏见了沈宁封便会如此,他又如何心甘? 又过了十几日,沈宁封便听闻沈子叙要与一女子成亲,沈宁封初时听闻本是不信,只是就连私塾中弟子也说见过那女子,说那女子待沈子叙极好,只是相貌平平非是如仙女一般好看。这十几日他也被沈子叙令在家中好好待着,他又怎会料到今日难得外出,听来的却是这番话。 不知觉间又是到了私塾,看着堂外有一着粉色衣裳的女子正倚着树木而坐,柳眉弯弯,眼眸动人,唇角微翘似是微笑,沈宁封见了她心下便笃定她是那要与子叙成亲的女子,他不禁心生恼意,而后立时快步上前,行至女子身前。 “公子可有何事?”女子诧异,自是看出他眼中恼意。 沈宁封闻言,恍然一笑,笑意阴冷,他俯下身去,眸子对上女子微微瞪大的眼:“沈子叙是我的。”未了,直起身来,拂袖轻去衣上细雪,而后缓步离去。 女子怔了怔,回过意来,她竟是有几分难以置信,子叙与适才那人莫不是…… 尚未及得多想,便听沈子叙温和唤道:“阿柳。” “子叙。”阿柳莞尔应道。 “我与你之事,莫要与别人说起。”见了阿柳满是疑惑,他不由续道,“他说他喜欢我,我……”他终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阿柳大悟,适才来此的许是子叙的弟弟。 “我又怎可应承他?我与他……皆是男子啊……” ? ☆、第十章 ?  夜深街上甚是冷清,寥寥几人匆匆行过,恍然有一人沉寂的小巷中行出,他饮得大醉,执着一壶清酒便往嘴里送去,旁尚有一人,那便是添财。添财满脸担忧,本想夺过沈宁封手中清酒,怎知便被奋开就此离远半丈。 “二公子,随小的回去可好?”添财急急跟上。 “不回。” 添财垂下脑袋,他自知主子心意自己不得左右,也只能随于他旁,护得他周全,只怕有何差池,自己也无脸面去见沈老爷。 “得不到的是宝,得到的是草……此话当真不错啊。”沈宁封轻叹一笑,眸中一片难掩的悲伤。 添财不语,随着沈宁封的步子缓缓行着,周边铺子所挂的灯笼随风寂寞而摇,遥处树木的落叶枯枝不知被风卷去何地,天边一轮弯月孤寂依旧,手中一壶清酒忽的便被沈宁封扔落于地,旋即成了碎片。 “他怎的如此绝情?师父曾说他是薄幸之人,爱不得……”沈宁封摇首苦笑,续道,“师父说得不错,薄幸之人确实爱不得,我这般不过自讨苦吃。”他似是说与添财听,又似是自言自语。 良久,便听沈宁封轻挥衣袖道:“罢了,回去吧。” “好,二公子小心些。”添财颔首应之,赶忙搀着人回去家中。 此刻沈子叙正坐于案几前温习,摇曳的烛火下便是书卷笔墨,他一只胳膊支着脑袋,随意无心翻看,墨发未干发梢处缓缓滴下水珠,那扇薄门轻启,他不禁转脸看去,入目的便是沈宁封大醉的模样。 两人四目相对,却是两厢无言,沈子叙将书卷合上,而后去为他打来一盆凉水,添财搀着沈宁封坐于榻边,沈子叙拧干净巾为沈宁封拭着脸庞,见沈宁封薄唇轻启不知正说些什么,沈子叙低首凑近他的唇方能听清—— “子叙。” 沈子叙垂眸,他实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1 。 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沈子叙受不住寒,忙行去将窗棂阖上,那躺于自己床榻上的人忽的起了身,他冷眼看着他凑近自己,一指轻绘着自己的五官。 “你终不过是我的大哥,对吗?” “大哥,封儿求你了,求你心疼下封儿……封儿当真爱你当真喜欢你……”沈宁封禁不住清泪,他将脑袋枕于沈子叙的肩上,只听他哽咽道。 一声大哥一声封儿,沈子叙不由生了几分思念,只想起幼时沈宁封如何待自己,记忆最为深的,只怕是自己卧病不起之时,他于自己榻边哭着守着。沈子叙伸手轻拍他的背,犹豫良久,他终是小心地亲上了沈宁封的唇。 双舌交缠,沈宁封不经意便将酒味送去沈子叙腔中,而后沈子叙被压于榻中,墨发散乱,衣裳半敞,他本觉此事荒唐万分,可做起之时却再无他想,直至二人齐攀至云霄。 一夜又去,隔日初醒,小雪已停,窗外冬梅有残雪压枝,沈子叙为沈宁封掖好被褥,只盯着沈宁封脸庞不移眼,待至许久,那人眼眸缓缓睁开,便与沈子叙相对,二人无言,却恍然见沈宁封唇角微翘竟是浅浅一笑。 “大哥。”他轻唤道,双臂撑起身子,向着沈子叙的唇角轻轻一吻。 “今日你便走吧。” 沈宁封怔了怔,终是莞尔轻应:“好。”随后为他轻绾落至颊边的青丝,“只要你不再与别人成亲,我统统都许你。” “呵……”沈子叙一声冷笑,将他轻抚着自己脸庞的手拍落。 “你……还是要与她成亲么?” 沈子叙不答,只别脸不再与他相对。是与不是,为何要告诉他? 不料忽听沈宁封几声大笑,随后便是连声说好,沈子叙不解,看着沈宁封神色悲伤却偏要微笑,泛红的眸中是苦涩是恨意,沈子叙藏于袖中的手不禁轻握成拳,指尖轻刺掌肉。 “沈子叙,若果我死了,你可会心安?”沈宁封闭目,只听他口气甚是平淡。 沈子叙闻言,而后一惊:“封儿,你此话何意?” “无甚之意,我不过想知,于你而言,我与她谁较为要紧?” “封儿,莫要胡闹!你我是兄弟。” 沈宁封摇首苦笑,他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而后落下床榻,唤来了添财为自己收拾了细软,只说今日要离开,沈子叙背对沈宁封,不知他此时神色如何的哀伤如何的苦涩,沈子叙只记得昨夜那荒唐之事,只记得适才沈宁封所说的话。 他要死……便死吧。 沈子叙缓缓阖上眸子,恍然觉胸膛微微的疼,只引得他一阵咳嗽,随后呛出几口鲜血,他咳得厉害,一下便倒下床榻,毫无血色的薄唇忽的轻扯,越发模糊的眼前隐约见有那人的面容。 沈子叙在快要昏去之时,只向着沈宁封轻蔑道:“封儿,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三月初春,薄雪方融,沈子叙又是孤身一人,不料今日竟是收到书信,他认得信上的字是母亲的,信上大致写了沈宁封现下身子虚弱,说那日回了府中,便待在房中五日有余,那几日里他滴米未进,不过短短几日已是形象憔悴。 沈子叙将信阅完,便将它置于一旁,望着窗外不禁出神,良久,恍然听有人轻唤着他,他方才回神,起身行去将门打开,入目的是一容貌平平可气质儒雅的女子。 “阿柳。”他笑唤。 阿柳颔首,随后问道:“子叙,近日身子如何?” “甚好,有劳关心。”沈子叙将案几上的书卷笔墨收拾好,便去为阿柳斟了热茶。 二人清谈一番,不知觉间已是到了黄昏,阿柳端起清茶饮了口道:“其实,你应承了他也无妨。” 沈子叙轻挑眉梢看向阿柳。 “我与你之事,终是掩不住的。你又怎会是我夫君呢?我夫君……早已死了。”阿柳垂眸,抚上小腹一声轻叹,“子叙,你这般做分明是迫他去死。” 他迫沈宁封去死?此事又怎能怪他?他不过是想他放手罢了,他这般可是为了他好,又怎能说是他迫他去死呢? “保重。”阿柳起身,向着沈子叙告辞,而后她转脸只望着窗外那棵生出嫩芽的树木莞尔,“我想京城非是我容身之地,有生之年能遇上他实也我的福分,而今他一去,我也只想过着平淡的日子。” 彼日阿柳与他一别,便下起了春雨,小雨淅淅,将眼前之景模糊了不少,春风带雨吹来竟是毫无暖意。 ? ☆、第十一章 ?  五月初,沈宁封方收到沈子叙的书信,信上不过寥寥几字,与以往不同,今次竟是一番问候,随时几字罢,可沈宁封亦发觉出信中的担忧。可若果自己待他而言是那般要紧,也不会隔了两月才来一封回信。 锦絮为他备好笔墨纸砚,随后立于身旁伺候着,沈宁封将衣袖轻绾起,提笔沾墨正待落笔之时,却不知自己要回什么,他总是惧怕那个男人会有一日待自己不理不睬。他想得出神,不知笔尖墨水落于纸上,不意间绽成点点墨花,锦絮歪着脑袋看着沈宁封,只以为他是要作画。 良久,沈宁封回神,而后一声不吭地将案上已有墨花的纸撕碎成片,锦絮诧异于他这般举动,于她记忆当中,二公子每逢收到大公子书信,总会当日回信当日寄去。 “锦絮,你替我写。”沈宁封忽的开口。 锦絮一怔,而后颔首:“好。”她虽心下有些不解沈宁封为何要她来写,可还是行去案前,向着沈宁封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随后取过案上的笔。 沈宁封斟酌言语半晌,方才开口道:“……近日安好,无需记挂。”语罢,瞧着锦絮略微生涩地于纸上书着,他不禁莞尔。 他记得他的这一手字也是子叙教他的,他尚可记得,彼日他躲于房门之后悄悄窃看沈子叙书写模样,他看他看得入了神,却全然不知自己已是往里迈去一步,也是因如此,沈子叙发觉了他。沈子叙执着笔,略微呆怔的神色望着沈宁封,看沈宁封向着自己咧开嘴傻傻一笑,沈子叙摇了摇脑袋,也是微微一笑。 而后之事,便是沈子叙愿教他书写识字,他那时尚为年幼,还未至岁数上私塾识字。因如此也自那日起,沈子叙便成了他的先生,初次书写时也似锦絮一般,生涩万分,待将字终是写好时,不料一看去,只觉字迹丑陋不甚整齐。 思绪还来,锦絮已将书信写好,一双眸子正怯怯地看着自己,沈宁封将信执起细细看了一遍,而后便将书信递与锦絮:“你再去买些梅子糖回来,他爱吃。” “是。”锦絮颔首。 锦絮执着信方步出屋外未有多久,便又折了回来,沈宁封此刻正自饮茶,瞧见锦絮回来,而后轻挑起眉梢问道:“怎的回来了?”语罢,端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2 起清茶轻吹去热气。 锦絮低了脑袋,细声细语地胆怯答道:“二公子,太平先生前来拜访……”未了,将人带上来后,便行了礼退下去了。 沈宁封甫一见到太平先生,便是满脸笑意,一口一个师父师父地唤着,好不亲切模样,他赶忙将自己所坐的红木大椅让与太平先生,而后再为他斟了杯热茶,命了添财去厨房唤人做几味点心上来,随后方松了口气坐于下位。 “封儿啊,惟有将兵法暗记于心,方可轻易取胜。”说着,太平先生轻抿一口微凉的茶水,而后便将瓷杯置于案上,起身负手行至沈宁封前,只轻叹道:“眼下朝政不稳,皇子间为夺储君之位,手段不堪下作,未曾念及兄弟手足情,封儿,你现下还能活着,可要多谢你的母妃。” 沈宁封闻言,而后诧异地瞪大了眸子。他自然不知自己儿时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听闻自己于满月时有贼人将自己劫走,而后便是被沈家收养罢了。 “我母妃?莫不是她命人将我劫了去?” 太平先生拈须一笑:“确实如此。” 这算什么事?沈宁封不禁觉好笑得很。 “她如此做,也不过是想保你性命。” 沈宁封撇了撇嘴,心下还有些不悦,他何曾听闻过为保孩儿性命,而命人将孩儿劫走的?此事他若是与别人说起,别人亦觉好笑。 太平先生知他心中所思,随后又续道:“你母妃是生怕你不够机灵,生怕你于宫中被人陷害还不知。”?他顿了顿,又拈须细想,“你也确实不如我聪明。” “师父,原来我待你而言,是那般愚蠢小儿?”沈宁封脸色一黑,口气甚是不悦。 “为师何时这般想过你了?”太平先生亦是不悦,抬手给了沈宁封脑袋一记轻打,“你给为师好好面壁思过!”语罢,又想予他一记轻打,沈宁封赶忙躲避,双手捂上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太平先生颔首应是。 现下京城的百姓都议论着六王爷,有人说六王爷恐怕已然死了,有人说六王爷迟迟未曾回来,只恐怕是相貌丑陋不敢面对圣上。诸如此类传闻,沈子叙不过当成笑闻来听,若果六王爷当真如他们所说,那圣上如此的劳师动众,恐怕不过是费心劳力罢了。 不知不觉已是立夏,他收到沈宁封回信时,细细看了遍信上的字迹,当下便看出这字分明不是沈宁封的,他记得沈宁封的字是自己教识他的,眼下信上字迹丑陋不甚整齐,又怎会是沈宁封的字? 沈宁封又想做什么?沈子叙蹙眉。 他将沈宁封寄来的梅子糖全数放下盘中,轻挼起一颗放入口中细尝,虽是酸涩可也微甜。 当夜,他盯着案上的信却不知该是回抑或是不回,不回信其实他本就有此意,可若是念及兄弟之情,不回又似是不大好,沈子叙只觉一阵心烦意乱。他将烛火熄灭,上了床榻便要睡觉,可今日也不知为何,甫一闭眼,便是那夜他与沈宁封的荒唐之事。 一夜无眠,隔日醒来便要上私塾教书,学堂里的弟子瞧见沈子叙这般,纷纷于底下笑道:“可是那公子回来了?”这话自是被沈子叙听到,他脸色本就苍白,现下动了怒气,神色更是骇人,学堂里的弟子瞧见先生生气,自然不再胡言乱语,只学的乖巧坐于位上低着脑袋似是认错。 “他沈宁封才该是被压的那个!”沈子叙气极,“日后谁再提他,便给我罚抄三字经……咳咳……”他身子不好,而今动怒,只又引得一阵咳嗽。 学堂里的弟子纷纷颔首,瞧见沈子叙如此,心下也是一阵不安,不料恍然见沈子叙呛出鲜血,随后跌落于地,弟子惶恐:“先生!”未了,上前将沈子叙搀起,此刻他已是双目紧闭,唇角正有血丝流下。 ? ☆、第十二章 ?  “先生……”略带几分悔意的声音。 沈子叙隐约听见似是有人在唤着自己,缓缓张开双目,眼前一片模糊,隐约见有几道人影,似有一双手于自己身上胡乱摸去,他一惊,赶忙一手挥去,而后撑起身子,方才打量四周。脑袋还有些发昏,适才甫一撑起身子,便是眼前一花,他摇了摇脑袋,眼前缓缓清楚起来。 自己躺下的正是案几上,堂上的弟子皆是围着他成了个圈,弟子们见他醒了,心下不由松了口气,随后将沈子叙搀起,弟子们便纷纷低着脑袋,轻声道了句:“先生,我们知错了,我们不会再如此多嘴。”此言一出,沈子叙不禁莞尔,虚弱的面容苍白依旧,只轻声答道:“无妨。”他此时也的确没了怒气。 他的身子确实越发的不好,往日还有阿柳为他煲些汤水,而今他当真算是孤身一人了。房中案上除了笔墨纸砚便是一封封的信笺,信笺俱是沈宁封寄来,书信上稀少见有爹娘字迹,他其实早也料到,沈家惟有沈宁封牵挂着自己。 沈子叙暗自一叹,只举袖拭去唇角的血丝。 某日,听闻有人佯作六王爷入了宫,被天子发觉,犯了欺君之罪,因此而诛其九族,此事传遍京城,无一不叹那人当真愚蠢。沈子叙于茶馆歇脚之时,亦是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他端起香茗,凑近了他们些许: “诶,你说皇上为何会发觉那人不是六王爷?” “我听闻六王爷手臂上有一胎记。”说话之人忽的得意一笑,“此事知道的人不多,皇上一掀那人衣袖,便知真假了。”语罢,抬首四处张望,却见近处的沈子叙正端着清茶似是思索模样,他微微蹙眉,向着同伴道:“那边儿的书生好似在听我们说话。” 他同伴闻言,而后一笑拍拍他的肩道:“你许是多疑了。” 沈子叙将他们二人所说的俱是统统听入耳中,他记得适才那人说六王爷手臂上有一胎记,他恍然想起儿时与沈宁封一同沐浴时,见他右臂上有块胎记,难不成…… 想到此,沈子叙却是笑自己多想,天下之大,手臂有胎记之人怎会惟有沈宁封一人。 饮完清茶,付了银子便要离去,今日如往般无趣,他不知自己可往何处闲逛,他于京城的好友无几个,除了阿柳与之前考卷试时认识的几个书生,便当真没几个好友。 胡乱闲逛,便见一处似是算卦的铺子,案上置着一本书卷,旁还摆着一书着占卜算卦的旗子,沈子叙见那算卦老先生生得一双贼眼,便觉他定是个神棍,沈子叙微带鄙夷的看了眼那铺子,本想离去时却听有人唤了声“公子。” 便是这一声,沈子叙方才停步,他疑惑转脸,一脸茫然,不知那人唤的是何人。 算卦的老先生示他过来,沈子叙左右瞧瞧,终是知他唤的人是自己,于是犹豫半晌,方才缓步行去。 “我为你算一卦可好?”算卦的老先生一双贼眼带着笑意,却是一脸和善。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3 沈子叙本见他生得贼头贼脑,便不想理会他的,可自己也确实想知此人当真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不管真假,他倒也起了好奇之心。 于是他颔首应之,算卦老先生问他要了生辰八字,又是要他张开手掌瞧其中掌纹,过了良久,他又是翻了翻案上的书卷,而后才道:“你本是富贵命,这一世本可过得富贵无忧,也无病痛,只是……” 沈子叙挑眉,也不追问下去。 “只是若你没遇上一人,恐怕这一世当真是过得富贵荣华。”他捻须一笑,续道,“可此人既是你的灾星,亦是你的情劫,公子啊……”话未完,已是被沈子叙打断—— “多谢先生。”语罢,起身欲要离去,不料方行两步,那算卦老先生又唤住他,他转脸不耐望去,只听算卦先生道:“你还未给银子呢……” 沈子叙蹙眉,果真如他所料一般,此人不过就是个神棍罢了!什么灾星,什么情劫,亦不过是此人胡编乱造而来!可笑的是自己还傻傻的坐在此地听他胡说。 银子始终是付了,在沈子叙转身离去之后,那算卦先生将银子收好,只盯着他身影不曾移眼。 某日,沈子叙收到自沈家而来的书信,信上字迹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爹爹的字迹,他万分欣喜,他以为爹爹不会再理会他,怎会料到今日竟是收到爹爹的信。只是信上所说的,可让他担忧至极,如沈宁封所说,有人想父亲死。 不知何人与皇上说,父亲愿出三十万两白银献与皇帝以作治理水灾,还说父亲五日之内便将银子送上京城。沈子叙只看得头疼,究竟是何人想将他们沈家置于死地?为何要使出这般手段? 他将书信置于一旁,看着窗外之景出神发愣,他恍然想起前些时日那佯作六王爷入了宫中的人,因欺君之罪,而被诛其九族…… 适才看信上所说,沈宁封已不见几日,说是之前有队官兵将他带走后,便未回来过,爹娘自是着急,父亲说娘亲日日流泪,日日轻叹。沈宁封一声苦笑,只觉自己窝囊得很,自己明明是沈家长子,却连一个法子也想不到。 不知不觉已是夜晚,他往厨房行去,只做了几味小菜,期间咳嗽不断,他想他许已是时日无多了吧…… 这五日他未曾睡好过,只噩梦连连,他形容憔悴,心下却是越发的不安,他瞧着堂上的弟子,不知为何却生了几分不舍。 第五日的夜晚,不该来的终是来了,一队官兵将他家中那扇薄门踢开,便将正自咳嗽的沈子叙抓起,两手反于后背,一个似是太监模样的老者上前,眸中掠过一丝鄙夷,尖细的声音于房中响起—— “你们沈家好大的胆子!” 沈子叙垂眸不语,他此时哪敢开口言语。 “沈家的长子,就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么?”那太监轻蔑道,“带走。” 究竟是何人…… 为何想让他沈家死? 沈子叙心有不甘,却无力反驳,他知自己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 他被带进宫中,被武兵制得动弹不得,他悄然抬起头,隔着一层珠帘,瞧不清天子生得什么模样。只是那珠帘之后的人笑了几声,只命他身旁的武兵离去。 “我不是皇帝。”那人似是压低了嗓音道。 沈子叙闻言,而后一怔。 “我是六王爷。”那人一笑,“沈子叙,明日你便可与你爹娘团聚了。” 沈子叙诧异地瞪大了眸子,六王爷……是何时寻到的? “王爷,此事只怪草民,莫要牵连到他们……”沈子叙又惊又怕,赶忙向着那人磕了头。 那人闻言,分明是愣了半晌,回过神来,他只唤人将沈子叙带去天牢,他看着沈子叙因咳嗽而颤得厉害的身子,看着沈子叙被两名武兵制得动弹不得,看着沈子叙被带走远去身影。 他缓缓闭目,指尖轻微刺入掌肉。? ☆、第十三章 ?  天牢内阴暗潮湿,沈子叙缩于角落处,他时而也会咳嗽几声,连着身上锁链哗哗作响,他于此已有三日,父亲与娘亲他却未曾见过一面,他心下越发不安担忧,每逢有人将饭送来时,他便会问上几句,开始时那人闭嘴不答,可问久了,那人也嫌烦得很,便直接将饭倒下地去。 今日已是于天牢内的第四日,沈子叙本以为不会再见到六王爷,不料今日竟是他亲自将饭送来了,可见他蒙着面纱,瞧不见容颜,他将饭送入牢内,只轻声道:“往后本王来给你送饭,那不中用的奴才如此对你,本王只好将他杀了。” 沈子叙将饭捧起,诧异的眸子看着他,却不知如何回答。 “吃。”语罢,他便执起筷子,夹了菜给沈子叙。 沈子叙不敢不听,只赶忙吃了几口饭,他悄然抬眼去看六王爷,怎料竟是与他的眸子对上,沈子叙一惊,赶忙垂眸,急急将饭咽入肚中,此时他已是味如嚼蜡。 半晌,沈子叙将碗放下,而后一阵犹豫,方才轻轻唤道:“王爷。”未了,抬眸看去,“草民想知道,草民爹娘在哪儿?” “若我说了,我只怕你会恨我。”语罢,他缓缓起身,转身之时,只留下一言:“沈子叙,你可要等我。”未了,负手离去。 沈子叙不解疑惑,他不明这六王爷为何如此古怪,等他?为何要等他?沈子叙苦涩一笑,终是仍然不知自己父亲娘亲的下落,还有沈宁封…… 又过了几日,这几日里,六王爷总是趁着夜色无人之时来的,沈子叙与他时而闲聊几句,随之便是一阵沉寂。今晨时,沈子叙不意间听闻天牢内看守囚犯的官兵闲聊到六王爷,只听他们二人道: “六王爷当真疯了?” “小声些!是啊,当真疯了。”说话之人赶忙将他嘴巴捂上,随后左右瞧瞧。 六王爷疯了?沈子叙心下一阵诧异,他记得昨夜见他依是好好的,怎会恍然间疯了? 夜晚之时,六王爷依是将饭菜带来,但看他双眸无半分痴傻之色,沈子叙不语,却是捧着饭吃了几口,终是禁不住道:“草民听闻,王爷疯了。”语罢,抬起眸子,满容胆怯。 此言一出,竟是一阵沉寂,沈子叙心下万分惶恐,只暗道自己怎的胡乱说话,他缓缓放下碗筷,赶忙向着六王爷磕了头,直至将额头磕得淤青,方听到那人道—— “够了。” 沈子叙止了动作,却仍是不敢抬起脑袋,只轻声回道:“草民愚笨,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闻言,而后伸手掐住沈子叙下颔,只以此而迫他抬首,他看着他一双墨黑的眸子里满是惶恐不安与诧异,他不禁一笑,却见笑意苦涩。他又何曾见过他那如此骄傲的大哥,竟是会跪于自己面前求自己放过他。 一指轻抚上沈子叙淤青微带红肿的额头,“疼吗?”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4 沈子叙闻言摇首,眸中掠过一丝尴尬。 “本王若不装疯卖傻,又岂能安然无恙?”说着,那一指自额上缓缓抚落至沈子叙的薄唇上,“沈子叙,你所愿的便是本王所愿的。”他于他的唇上流连良久,终是收手,而后他却是默不作声地离去,沈子叙仍跪于地下,看着那人身影竟是呆怔出神。 半月过去,约摸已是快至芒种时节,现下夜已三更,沈子叙正倚壁而坐,他此时正瞧着对面壁上的小洞,虽是什么景色也瞧不到,可也见有月光透入,他低首瞧了瞧自己这身衣裳,不知何时起,衣袖处竟是磨破了几个口子,他知自己现下这般模样定是万分落魄。 那六王爷又将饭菜送来,每每来时,他脸上总蒙着面纱,沈子叙心想许是怕被人认出罢,他还未被关入牢中便听闻宫中皇子因夺这诸君之位不曾念兄弟手足情,使出的手段亦是不堪下作。 沈子叙瞧着那六王爷捧着饭菜,步子缓慢地行至自己之前,而后只听他道:“今日本王喂你。”说着,他夹起一块肉,“张嘴。” 沈子叙一怔,而后垂眸,依言张嘴,就着他的手将筷子间的肉咬住,将肉细嚼慢咽后,沈子叙终是觉有几分别扭,只看着那六王爷手中的饭不言。 “本王喂你,你还不吃么?”他轻挑眉梢,语气却是毫无愠意。 “草民不敢。” 他闻言,随后便将菜夹至沈子叙的唇边,两人一阵沉寂,却各有心思。忽的,沈子叙一阵咳嗽,许是吃得太过急了些,但见他抚着自己胸膛顺着气,双颊亦是微红起来,那六王爷看得心疼,将手中饭菜置于地下,而后握住沈子叙的手。 “你……没事吧?”他看着他,本想为他抚背,可当他将一手欲要伸去时,却终是作罢。他现下已是王爷,不是那毫无出息的沈小公子,往后他愿携沈子叙共看他江山如画。 沈宁封默不作声将眸子垂下,那握着沈子叙的手已然缓缓松开。 “草民没事,王爷有心了。”沈子叙一笑。 “嗯。”他颔首应之。 二人又是一阵沉寂,不料恍然听外似是热闹得很,约摸是有大事发生,沈宁封听得声响不由脸色一变,随后匆匆往牢外行去。甫一步出牢外,便见有几个宫人正急步行过,他轻蹙眉头,将脸上面纱撤去,随后快步随去,待行至几个宫人前,他已是一副痴痴傻傻模样。 宫人瞧着眼前一脸痴傻的六王爷,心下没来由的一阵心烦,可虽是痴傻,但终究也是皇子,几个宫人只好咽下怨言,只低着脑袋绕开沈宁封。沈宁封轻挑眉梢,本想再次跟去之时,却听有人喊道: “六弟!” 他闻言回首,原是三皇子宁淮。他近日方才回宫,本就与宫中皇子相处不甚和睦,他不知这宁淮寻他又是为了何事。 “六弟六弟!”沈宁封拍拍手掌,似是欣喜模样。 宁淮眸中掠过一丝鄙夷,不过是个傻子罢了,却是在行近沈宁封时,脸上摆出一副担忧神色,“淑妃娘娘宫中起火了。”未了,悄然抬眸打量沈宁封,见他痴傻依旧,心下不由暗想诡计。 起火了?沈宁封一阵诧异。 他回神过来,立时摆出一副惶恐模样,指着宁淮不安喊道:“火……火……” 宁淮本就无甚耐心与一个傻子多说,但见他捉着沈宁封手腕,便欲要行去淑妃宫中,沈宁封不知他想了什么法子对付自己,如何也不愿随他往淑妃宫中行去。他本以为一个傻子,如何也不会让人提防,怎料他那所谓的三哥,竟是为了一个储君之位,连一个傻子也不放过。 ? ☆、第十四章 ?  二人一阵纠缠,宁淮转脸打量了一番沈宁封的神色,而后便与他的眸子对上,他沈宁封眸中分明是微带了愠意,这哪里是一个傻子该有的神色!莫非……六弟是在装疯? 宁淮正想得入神,不料此时沈宁封竟是咬上他的手腕,他赶忙低首瞧去,见沈宁封脸上已无了愠意,宁淮心下不由暗暗生出了几分疑惑,回过神来,他立时将沈宁封奋开,而后瞧着自己手腕处除牙印之外竟是有血渗出。 “你!”宁淮大怒,扬起手掌便要扇向沈宁封脸上。 沈宁封虽心下万分得意,可脸上却佯作惊恐神色,见旁匆匆行去一个宫监,他顺手便将那可怜的小宫监抓来挡于自己身前,那一掌正正好落在小宫监的脸上。 “好,好!六弟打的好!”沈宁封将人放开,旋即脑袋自小宫监身后探出,但见他一脸笑容拍掌笑道。 宁淮气急败坏,将眼前这小宫监踹了一脚,随后甩袖往淑妃宫中去了。 翌日,昨夜淑妃宫中起火之事便传遍了整个皇宫,淑妃又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纵使皇帝现下身子再如何不妥,也要人将当时情形道清,随后再命人去查这火究竟是如何起的。 皇帝本是躺于榻上,可在见到一脸不安担忧的淑妃时,他便缓缓撑起了身子,淑妃见他如此,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淑妃搀着皇帝坐下椅上,随后屏退左右,为他斟了茶水。二人一番清谈,忽的有奴才于门外以尖细的嗓音叫道—— “皇上,三王爷宁淮有事要报。” “让他进来罢。” 旋即那传令的奴才将门推开,便见宁淮微昂着脑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在见到皇帝时,却是微微屈身行了小礼,皇帝本就不甚在意,人之将死,看待何事也无怨无恨,他轻挥衣袖示他坐下,却也不命人为宁淮斟上一杯热茶。 这些时日,他自是知道宁淮他们在争储君位子,可他心知,却不明说。 “父王,儿臣怀疑淑妃娘娘宫中的火,是六弟所纵。” 皇帝闻言,而后轻挑眉梢,“为何怀疑老六?” “儿臣觉得六弟根本没疯,而且……”宁淮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言语,“而且,六弟近日常于淑妃娘娘宫外徘徊……所以,儿臣怀疑是六弟纵的火。”他说到最后,声音竟是愈来愈小,他额间已然出了细汗,他不得不将脑袋低下,以防皇帝瞧见自己的心虚。 “究竟是何人纵的火,朕自会弄个明白。” 宁淮应了声是,而后又向皇帝行了小礼,旋即匆匆离去,在步出殿门之外时,他不禁松了口气,举起衣袖将额间细汗拭去。 夜深三更,沈宁封如往常一般来至牢内,他瞧见他的大哥此时正蜷于角落处,他莞尔随后步子不禁加快了些许。他将饭菜置于地下,看着沈子叙轻咳几声罢便起身行来,将饭菜捧起,便吃了几口,只是食之无味,味如嚼蜡。 “淑妃昨夜宫中起火。”沈宁封忽的提起,他只想知道那个女人待沈子叙而言,是有多么要紧。 果真此言一出,沈子叙便止了动作,他缓缓将脑袋抬起,诧异的眸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5 子看向沈宁封,他迟迟不曾言语,只是执着筷子的手却是在轻颤,沈宁封垂眸,心下难免有了几分苦涩之意。 他为他做了如此多,那人又可曾得知过? 指尖不知何时刺入掌间,微微的刺痛不禁让他皱起眉头。他和他来日方长,就算这人永远不将自己放入心里,就算这人永远不会爱上自己……他还是愿为他承起万般忧难,他的江山如画,只愿许沈子叙一人与他齐看。 沈子叙,究竟是何时……究竟是何时如此爱上你的? “她……她如何了?”沈子叙颤着声音,一双眸子竟是泛红起来。 沈宁封闻言,并不急着回答,他只盯着沈子叙那双眸子道:“沈子叙,你告诉本王。”他顿了顿,而后续道,“你究竟是何时与淑妃结识的?” 忽的一阵沉寂。 良久,方听沈宁封几声轻笑,“你也不必如此害怕,本王不过问问罢了,你若是不想答,便就不答了。” “草民从前便来过京城,结识娘娘,不过是那日为娘娘拾起帕子罢了。”沈子叙说的模糊,也不知他说的到底真假。 沈宁封轻应了一声,他将沈子叙手中筷子夺过,自碗中夹出一块肉,随后喂入沈子叙口中,将碗中肉菜皆一一喂入沈子叙口中,再将米饭送入,不过一会儿,便已吃完。 “原来如此。”沈宁封将筷子搁于碗上,“本王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可在沈宁封转身欲要离去之时,沈子叙忽道:“王爷!草民想知道一事。”他看着沈宁封止住了步子,却不将身子转来,“王爷……从前可是与草民相识?” 那人的身子在闻言后分明颤了下,可却是一声不吭,只轻甩衣袖离去了。 此人当真古怪。 沈子叙轻挑眉梢看着那人身影,他不知自己从前可是真的与他相识,只是在平日里那人竟愿放下高高在上的威严与自己一番闲聊,自己不过是个囚犯罢了。 那人说是明日再来,可一连三日也不曾见过那人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那人吩咐下的,这三日里竟是无一人来给他送来饭菜,他这三日已是滴米未进,本就虚弱的身子现下越发的虚弱,便是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也似是无了一般。 直至第五日夜晚,那人方才出现于自己眼前,那人并无多说,不过将饭菜送来后,便就匆匆离去,沈子叙记得在那人转身之前,分明见那双眸子里满是疲惫神色。 那人可是出了何事?沈子叙禁不住多想。 而后连着五日,夜深三更来此的人再不是那六王爷,而是三王爷——宁淮。彼日夜晚宁淮来时,正见他脸上满是笑意,待到行近沈子叙,他方才将笑意敛起。 “你可是沈子叙?”宁淮问道。 沈子叙不语。 “六弟啊,有难了。”宁淮说此话时分明带了笑意,他顿了顿,随后续道:“只是他说若我帮他,他便会助我成一代帝王。” 沈子叙闻言,而后悄然抬眸打量宁淮。此人瞧上去倒是精明,可怎的连这般言语也信了?沈子叙不禁于心下暗笑,想来六王爷的算盘早已打得好好,当今皇帝的儿子个个竟都是草包。 果真好笑至极。 他虽如此想,可到底也要顺宁淮心意,于是他立时跪落于地,向着宁淮便是磕了三个响头,一声太子虽是细如蚊呐,可也让宁淮听得清楚,宁淮笑得一脸春风,还当真以为储君之位会是自己。 时日又过去了许多,也不知是何时起,来了一个小宫监给自己送来饭菜,他已然有些忘记六王爷,也忘记之前宁淮来时的那一番笑话。隆冬将近,牢中本就潮湿微寒,而今隆冬时节,更为寒冷,寒气逼人直让他蜷于角落发颤着。 虚弱的身子本受不住寒,他于一日隆冬深夜竟是昏了过去,当夜无人发觉他的不妥,是翌日那送饭菜来的小宫监看到,方才大惊呼道:“来人啊!来人啊!”说着,便往牢外跑去,他当真是怕蜷在角落处的是一个死人…… ? ☆、第十五章 ?  小宫监急急行入沈宁封所居的宫殿,此刻正见宁淮与沈宁封一同坐于椅上,小宫监顾不得多想,只将于牢中所见之事报与沈宁封。宁淮瞧着沈宁封于闻言之后的神色越发不好,他本就笃定那个沈子叙,是与沈宁封相识的。 宁淮指间转着茶杯,对于小宫监所说的他倒是不甚上心,不多时,于自己身旁坐着的沈宁封却是恍然起身,宁淮顺着他的动作不禁抬起了脑袋,此时已见沈宁封步出殿外。那人竟是连告辞也不曾说声。 罢了。宁淮一笑,将茶杯置于桌上,随之起身,衣袖轻拂去衣上灰尘。 隆冬之际,朔风凛凛,宫中本栽了许多奇花异草,只是自沈宁封回宫那日起,那些奇花异草便枯萎了许多,临近新年,却毫无一丝喜庆气氛,遥处望去,白雪皑皑,枯枝落地,不过一番孤寂冬景。 他已不知自己是有多久不曾行入天牢之中,当他命人将牢门打开之时,当他将浑身冰冷的沈子叙抱入怀中之时,他几乎要低声哭泣。他本是想着待他君临天下那日,再将沈子叙自天牢中放出,可他万万不曾想到,沈子叙的身子又怎能熬得住这般寒冷刺骨的气候。 沈子叙脸庞苍白依旧,不知多久未有喝过水的薄唇已是裂开渗出血丝来,沈宁封将他的手握住,只抬首向着立于牢外的几个奴才命道:“给本王将太医找来!他若是死了,你们也得给他陪葬!”他双眸泛红,口气凶恶,当真如恶鬼一般,那几个奴才闻言,无一不是惧怕得很,但见他们向着沈宁封行了礼随之已然步出外去。 沈子叙,你万万不可有事…… 沈宁封闭目,而后再也禁不住哭泣,他抱着沈子叙,将脑袋埋入他的颈窝,嗅着那人身上不曾淡去的药草香。 他抱着他哭了良久,恍然听得一声:“六王爷。”沈宁封缓缓抬首,他循声望去原是太医已到,随后他举起衣袖将脸上清泪拭去,负手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于自己面前的太医。 “你害本王之事,本王可姑且忘记。” 太医颤着身子,闻言而后,便是连着磕了几个响头:“多谢王爷。” “你现下给本王看看他究竟怎么了。”沈宁封眸子依旧泛红,他将此话说完后,便将眸子阖上。 太医应了声,膝行近了沈子叙身边,伸了手探去他的脉间,不过一会儿,太医舒展开了眉头。 “回王爷,他并无大碍,不过畏寒,只需于牢中多添几个火炉便可。” “嗯。”沈宁封轻挥衣袖,只示太医自行退下。 他俯下身子,看着沈子叙尚未睁开的眸子,他不禁缓缓伸了一指,自眉骨处往下抚落,他看着他的眉,竟是微微一笑,他那一指又自唇上落至了眉骨。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6 “子叙,你这眉生得当真英气。”他如点水一般轻吻沈子叙的额,如往常一般,不敢如此过分惊醒此人。 他自知自己今日来得匆忙,连面纱也未戴上,他不敢再多流连,只盯着沈子叙的脸庞看得半晌,随后转身缓步离去。他想若果往后沈子叙知道是何人害得沈家如此,许是会恨自己的吧…… 想到此,他摇摇脑袋,只叹自己多想,那人又怎会知道呢?可若是往后那人执意不留,自己又能如何……自己是该将他囚住,还是该将他的双腿废了,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沈宁封轻扯唇角微微一笑,笑意却是万分苦涩。 新年于不知觉间终是来了,除夕当夜听闻皇帝已快断气,可到了而今仍未将昭令传下,现下宫中能活下来的皇子已无几个,各自不过为了储君位子而手足相残,谗言诬陷,收拢人心。沈宁封再为小心,也终是被人识破,彼日他被皇帝传来,太医也随之而来,他不知是何人与皇帝说他装疯卖傻,只知若果被识破,自己也定会犯下了欺君之罪。 莫要说储君,便是连脑袋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他到底也算命大,惶恐了几日,只听闻皇帝不再理会此事,于是也将彼日应承宁淮之事忘得干净,他本就不为良善之辈,何况他本就无意应承的。而后的数日,更是让他心凉,除诬陷之外,竟是有人想他死。 小心地行着一步又一步,不过是为了早日登上那至尊之位,早日得见四海称臣,他想,若他君临天下那日,沈子叙可还会离开自己半步么? 直至半夜,昭令仍未传下,沈宁封将面纱戴上随后便往天牢行去,宫中本就冷清,即使除夕也不曾觉有半分喜庆半分热闹,行过回廊,便见遥处竟是有人提着盏琉璃灯向他行来,沈宁封将步子止住,只看着那人步步行向自己。 直至半夜,昭令仍未传下,沈宁封将面纱戴上随后便往天牢行去,宫中本就冷清,即使除夕也不曾觉有半分喜庆半分热闹,行过回廊,便见遥处竟是有人提着盏琉璃灯向他行来,沈宁封将步子止住,只看着那人步步行向自己。 “三哥。” “原是六弟啊。”宁淮一笑,口气稍是欣喜,“今儿天冷,六弟怎的还不早些歇息?” 沈宁封冷笑一声,他与他何必多说?于是沈宁封轻甩衣袖,便行过宁淮。 宁淮无谓,他只盯着自己手中的琉璃灯缓道:“我听闻淑妃手中有一封密信。”他顿了顿,也未能听到沈宁封的回答,而后便续道,“信中内容约摸便是与储君相干的。”语罢,转身,瞧着眼前沈宁封的身影不由莞尔。 “我想,父皇许是早有了选择。” “你这话何意?”沈宁封一怔,不禁觉有几分疑惑,宁淮不是一直想与他争夺储君之位么? “没什么,我不过是一番感叹罢了。”宁淮莞尔,只向着自己寝宫行去,离时还不曾忘记与沈宁封道,“六弟可早些歇息啊。” 沈宁封看着宁淮,只觉一阵好笑,那人一会儿说如何也要称帝,又一会儿说父皇早有选择。沈宁封一叹,负手快步行去天牢之中。 他于遥处便已然见到沈子叙呆坐于牢中,此刻火炉燃得正旺,沈子叙的双颊竟也微红起来,他看见沈宁封时,一时有些陌生,待得半晌回过神来,沈子叙立时行礼,他跪于地下,口中直道自己愚笨竟是没认出是六王爷来。 沈宁封不语,他早也惯了沈子叙近日待自己这般谦卑的性子。 “沈子叙,我以后要你为我将这片江山守好。” 沈子叙闻言,而后诧异地瞪大了眸子,“王爷,草民何德何能……”话未完,已然被沈宁封打断—— “我要你死后,也与我的尸骨葬在一起。” 沈子叙微张了唇,已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良久,沈子叙方磕了头轻轻应道:“好。”他纵使心下万分不愿,可也由不得自己,沈子叙苦涩一笑,他发觉眼前之人是愈发的可怕。 “笑什么?”沈宁封问道。 “草民笑其他皇子皆是愚笨小儿,竟是胆敢与王爷争夺储君之位。” 沈宁封心知他说的虚话,他分明见他笑意毫无半分嘲讽之意,沈宁封负手,只微低了脑袋淡笑:“你倒是聪明。”口气并无赞赏之意。 两人一阵沉寂。 忽的,沈宁封开口:“我可以将这江山拱手让你,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永生永世,你可愿应承?”口气平淡如水,他并无丝毫不舍。 他想若果江山落在沈子叙的手上,他便会辅他成千秋霸业,一统天下。 ? ☆、第十六章 ?  他本以为这番话可让沈子叙留下,可不过是自己的奢望罢了,他等了许久,也未等到那人开口应言,沈宁封只盯着眼前之人的面容,看他神色诧异不安,眼里满是不解。沈宁封莞尔,随后抬手将披于肩上的雪白皮毛褪下。 沈子叙紧紧盯着他手上动作,他甚是不解这六王爷为何待自己如此上心,为何非要自己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他举起衣袖拭去额间的细汗,牢中火炉燃得更是旺了些,许是太过温热,沈子叙的脸越发红了起来。 “天凉,披上吧。”因隔着牢门,他未能为他披上,只自缝隙间递去。 “多谢王爷。”沈子叙叩首,而后接过他手中的那件雪白皮毛,只随意地往肩上披去,沈宁封尚未离开,他非要瞧着沈子叙将系带系了方才安心离去。 他行了几步,忽的回首,瞧见于牢中的那人正坐于一火炉前发愣出神,可让沈宁封窃喜的是,那人未将自己的衣物掀下地去,只是略一细想,那人尚未发觉自己便是他的弟弟,他不由有些害怕有些不安。 回过首,望着眼前似是无尽的路,一阵孤寂之意忽的涌上心头,他负手行着,只觉近日来所发生之事让他万分疲惫,终也要结束了么?此事连他也不知。 明日也该是知道究竟何人可被封为太子,登上至尊之位,傲视天下。 这本该是喜庆的日子,怎的到了宫中便就如此这般寂寞冷清呢?沈宁封苦涩一笑,他忽的想起昔年,自己与沈子叙尚是年幼无知之时,每逢佳节至,便一同上市集玩,他时而会将沈子叙扯来问问这儿是什么,又问问那儿是什么,即使沈子叙最后答不知二字,也让他万分好奇喜悦,于是非要将此物买下,他还记得沈子叙因未带够银子,而被老板一番辱骂,便是自那时起,沈宁封便于心下暗暗起誓,他以后定要保护好子叙哥哥。 一夜过去,寒雪似是积了几层,枝上的残雪因被大风吹过而缓缓落了下来,今日正是大年初一,于日中之时便有人传皇帝已然断气,沈宁封听闻之时先是一怔,而后理好衣裳便匆匆往宁心宫行去。 行至半途,便遇宁淮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7 ,他依然是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沈宁封无心理会他,随后步子加快了些许,宁淮于后瞪了眼沈宁封的背影,眼里满是不屑。 宁心宫中集了几个妃子与一两个宫监,可极为显眼的是有一老者正跪于榻边,似是正握着皇帝的手,他有些怔,不知这老者是何许人也,只是瞧他背影觉有几分熟悉,沈宁封急急上前,看着躺于榻中的皇帝脸色苍白,气息已似有似无。不是说已然断气了么?沈宁封如此想着,可在不经意间转脸,却见到那握着皇帝的手的老者模样,他不禁一怔。 此人竟是他的师父……太平先生。 他看着他俯下身去吻上了皇帝的唇,一手紧紧握着皇帝冰凉的手,而后只听他道:“你定要等我。”口气温柔,这是沈宁封自识得他以来从未听过的语气。他想师父定会大哭,定会饮酒至醉,可在皇帝死后,万万没有料到他平静依旧。 而昭令到了至今竟是尚未传下。 那夜,太平先生邀他一同赏月,可今夜浓云掩月,便连一颗星子也见不到,沈宁封来时特地带了壶酒,见到太平先生,他先是轻扯了唇角,如往常一般笑得一脸春风,可那人却是似失了魂一般,待的沈宁封笑得脸都僵了方才回过神来。 二人一番寒暄过后,便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沈宁封本以为师父不会碰他的酒,怎奈一壶酒他尚未有喝几口,便被师父喝完了。此刻太平先生双目泛红,有清泪流出,沈宁封不言只默默坐于他的身旁。 “薄情之人本就爱不得,你父亲便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太平先生苦涩一笑道,已然清泪缓缓流出。 沈宁封诧异,他怎会料到师父竟是爱上自己的父亲。 “我还记得初初见到他时,是于冷宫外面,他那时模样可怜得很,我……我又怎会想到他便是当今太子……” “我还记得他说,他若是寻常百姓该有多好……”他轻叹,抬起泛红流泪的眸子看向遥处,“我也该是时候下去寻他了,若不然他孤身一人行过黄泉路时,又是那副可怜寂寞的模样。” “封儿保重。”此话许是他最后一次留与沈宁封的话。 …… 隔日,沈宁封命人厚葬他与皇帝,而后命人将二人尸骨葬于一起,再立石碑。 今夜,遗诏终是传下,诸位皇子跪于正殿,只听那尖细声音传入耳中,遗诏中内容已是有意要将沈宁封立为太子。皇帝已去,自是储君上位,翌日沈宁封将国号改为宁叙初元年,登基之日自是比往常要热闹上几分,宫监为他着上那袭明黄绣有五爪金龙龙袍,而后为他戴上龙冠,随之低首跟随,甫一步入殿内,文武百官皆是一声参见吾皇,他脸色平静依旧,待到坐于那龙椅之上他已是有些后悔。 他怕自此之后与沈子叙再回不到昔年。 夜深之时,他命人将囚于牢中的沈子叙放出带入御书房当中,当沈子叙被宫监带入御书房时,沈宁封尚在看书,他听闻几声轻微的声响,而后便是一声:“皇上,人带来了。”沈宁封循声望去,便见一脸茫然的沈子叙。 他挥挥衣袖,示宫监离去,随之将殿门阖上,他一步步行近沈子叙,此刻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子叙。”沈宁封试图去握那人的手,怎料那人待看清自己面容时,先是一怔,而后便是一声冷笑,再后已然有意躲避自己。 “恭喜啊。”沈子叙讥道,“皇上。” 沈宁封被他这话弄得有些不安,他不知如何是好,只步步逼近,终是将人逼至墙上,他瞧着沈子叙满眼惊慌,不知为何,竟是起了捉弄之意。 “你答应我的,为我守好这片江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沈宁封仍是不安,他只害怕那人又是一番执意要走。 沈子叙不语,他何曾会料到六王爷竟就是他儿时玩伴沈宁封呢? 自己还是他的长兄么?沈子叙不禁想道。 “明日上朝后,我便让人寻个位子放张小榻,日后上朝,你便坐于那儿看着我。” “哦。” 听他应声,沈宁封终是安下心,他将人抱入怀中,轻轻地吻上沈子叙的唇,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他不禁莞尔,这人终是愿意留下了,他想到此,简直要喜极而泣。他只要他永远留在身边便已足矣。 ? ☆、第十七章 ?  登基方满三月时,已然四月春末,这三月里沈子叙当真日日坐于离龙椅不远处的小榻上看着沈宁封,沈宁封也时而转脸看看沈子叙,见他仍坐于那儿,沈宁封也不由安心许多。待下朝之后,沈宁封便会执起他的手与他一同回去,回寝宫的途中时而赏花闲聊。 也有宫监瞧得疑惑,他们不解沈子叙为何可居于帝宫,也不解他们的新帝为何会待沈子叙如此之好,更是不知沈子叙是何时入宫的,宫里上下无几个人清楚沈子叙究竟是谁。 直至一日,新帝将沈子叙封为丞相,赐了一座宫殿与他并亲自挥笔书上长安二字,而后命了几个机灵点的宫女去伺候沈子叙,一个名为兰贺,一个名为兰依,尚有一个名为兰馨。沈子叙一直默不作声,他也并无何事吩咐,将东西收拾入长安殿中,便坐于靠窗的小榻上发愣出神。 夜晚时,兰依特地做了几味小菜,与兰贺说说笑笑地行入了殿中,甫一推开殿门,便嗅到一阵淡淡的药香,而后便瞧见太医正端着一碗汤药立于榻边,沈子叙皱皱眉,终是接过了太医手中的汤药,兰依兰贺见太医离去,随之行上前。 “先生。”兰依笑唤。 沈子叙闻声,随后抬脸,他正喝着适才太医所给的汤药,此时满腔苦涩的味道回荡。 “奴婢伺候你吃饭。”兰依微微一笑。 沈子叙愣了愣,而后摇首:“不了。”语罢,便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 兰贺于底下捏捏兰依的腿,示她莫要多话,兰依吃疼,脸上笑得牵强,险些将手中的碗碟跌落于地。三人便如此沉默着,兰依与兰贺皆跪于地下,时而悄然抬眸打量沈子叙,见他正望着窗外不知想着什么。 奴才难为。兰贺于心下暗暗一叹。 待菜凉了,兰贺方缓缓起身,因跪了许久双膝麻痛得很,甫一起身险些跌回下去,兰依眨眨眼,见她起身,自个儿也跟着起了,随着兰贺收拾了碗碟筷子,行了礼便退下了,路上兰依禁不住抱怨沈子叙几句。 恰逢正说到沈子叙,沈宁封便来了,沈宁封听见兰依说到沈子叙,他不禁担忧起来,只暗想那人莫非出事了? 二人一见沈宁封,赶忙跪下地去,沈宁封无心想其他,只心心念念着沈子叙,他挥挥衣袖,示她们起身:“丞相怎么了?” “丞相……丞相无事,只不过不愿用膳罢了。”兰依大惊,以为自己说的话被沈宁封听去了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8 ,小宫女吓得身子发颤,跪下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不乱说……”小宫女害怕的简直要哭了出来。 此话说的不清,沈宁封心下一阵疑惑,而后也懒得理会兰依兰贺,只无谓道:“你们下去吧。”未了,听她们轻轻应了声是,便见她们一同退下。 将殿门轻轻推开,仍是闻到那阵熟悉的药香味,他左右瞧瞧,目光于沈子叙身上便停住了,他瞧着那人身影只觉单薄得很,愈看愈久,也不知为何竟是想将他衣物褪下,细细打量他的身子。 “子叙。”他唤道,嗓音有些哑。 一阵沉寂。 沈宁封摸摸鼻,将那股□□淡下后,便一脸笑容行去榻边,握着沈子叙的手扬起明媚笑容:“子叙~” “……放开。”沈子叙淡漠道。 “不放,放了你又得离开我。”口气甚是委屈。 “你明明知道我不爱男人。”沈子叙别过脸,“为何还不放开?” 沈宁封闻言,目光黯淡了几分,手缓缓松开,心犹如浸入寒水之中。他不爱男人,自己怎会不知?可……可自己怎舍得放开。 沈宁封将脑袋枕于沈子叙的肩上,此刻沈子叙心下有些害怕,他当真害怕自己会被沈宁封一步一步地善诱直至跌下万丈深渊,沈子叙喘口气,他已不知是何时起,竟是不惯与沈宁封独处。 “子叙,你可还记得从前我与你一同去市集玩儿?”沈宁封微微一笑,也不顾沈子叙有没有听入耳去,“罢了罢了,你定是忘记了,对了,我送你的平安结呢?可还留着?”他说此话时眸中满是期待,他多想沈子叙说出的话是留着。 “嗯。”沈子叙颔首。 沈宁封禁不住的欣喜,将人揽入怀中后,便压于身下,他细细打量着沈子叙俊逸的脸庞,而后一指自他眉骨缓缓抚落下去,瞧见沈子叙眸中的惊慌,他唇角微翘,随后轻咬上沈子叙的耳垂。 “别怕。” ————————————划线———————————— 他还记得彼时沈宁封总喜爱随于自己身后唤着自己子叙哥哥,他还记得彼时自己卧病在床,是沈宁封日日夜夜守于榻边。子叙哥哥,他已然多久未曾听过了? “封儿……我……我是你的长兄……” 沈宁封闻言,终是止住了动作。 “不论你现下是君王,抑或是沈小公子,我……我依旧是你的长兄……”说着,他竟是流下了一行清泪,“莫要这样,你我都难受,不是么?”未了,他泛红流泪的眸子看向沈宁封。 “子叙。”他垂下眸子而后唇角微翘,笑意不知是苦涩还是自嘲,“我与你只可是兄弟么?” 那人不语。 沈宁封自嘲一笑而后抚着沈子叙的腿,只听他轻道:“朕本就该将你的腿打断的,那你便不会再想着离开我。”说着,不顾那人惊惧神色缓缓抚至他的喉间,“若果将你毒哑了,你便不会再说出如此伤我的话来。” “是么?”他笑意越发苦涩,顿了顿,而后续道,“大哥?” ? ☆、第十八章 ?  又过一月,有奉上的奏折写道江南一带起了水灾,于是朝廷支出白银千两有余以救水灾,近况不为甚好,沈宁封实在头疼至极,夜晚便抱着沈子叙议今晨朝中所奉上来的奏折之事,沈子叙也确实会替他分忧,果真不曾负他当初所诺。 此时正为夏初,是夜,沈子叙正捧一册兵法书卷闲走,宫中本就甚大,这一走,也不知到了何处,宫中的景致他向来少看,也不知何时竟是走到了千鲤池旁。他初时还未在意此处有人,当他将书卷合上之时,忽听到有人正自哼曲,沈子叙好奇,循声行去,便见一个女子正以背对着自己。 墨发长垂至腰,她身着一袭甚为华贵的衣裳,似是听闻几声轻响,她缓缓转脸看去,但见她峨眉淡扫,面上不施半点粉黛,却已是如仙人一般清冷美人,她双眸似水,看向沈子叙的眸子略微带了些许淡漠。 沈子叙大喜,眼前之人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着的心上人么? 二人各有所思,一阵沉寂过后,淑妃便想离去,沈子叙怎可让她离去,他略自思量半晌,而后迈着缓慢的步子跟上淑妃。 沈子叙微微一笑:“你可认得我?” 淑妃凤眸看了他一眼,而后一脸茫然。 “我……我为你拾起过帕子,你记得么?”沈子叙显是紧张,语罢,便见他微微低首,唇角微微翘起。 “忘了。”她觉此人有些好笑,她记得她从未见过他,他又怎会为自己拾起过帕子? 沈子叙闻言,而后一怔,他迟迟不曾回过神来,待淑妃已然走远了,他方才想到该如何回答,可那人早已离去,他不禁有些失落地看看千鲤池内的鲤鱼。也不知看了许久,待到肩上有双温热的手掌时,他方才回神,他眨眨酸涩的眸子,竟是有些想落泪。 “子叙,”沈宁封亲了亲他的右耳,“我都看到了。” 沈子叙不语,却因他这番话而回想起适才淑妃所说的,他抬手揉了揉眼,而后别过脸。 “乖。”沈宁封拍拍他的背,而后将他抱入怀中,似是以哄孩童的口气道,“有封儿在。” 沈子叙倚入沈宁封的怀中,心下越发苦涩,他将脑袋枕于沈宁封的肩上,而后垂下眸子,他当真惧极被沈宁封一步步地善诱,终会让自己万劫不复,他想此生许是惟有娘亲与沈宁封方才会待自己如此之好吧? “……你,你怎会在这儿?”沈子叙有些慌,回想到沈宁封适才那番话,好似是说他都看到了…… “辗转无眠,便出来走走,恰逢行到这儿,就见到你了。” 呃?沈子叙有些愣。 沈宁封不恼,伸手轻捏了沈子叙秀挺的鼻:“你为何喜欢她?”口气虽是轻柔,可眸中却满是失落难受。 沈子叙摇首:“不知道,可我……终是没法放开,也没法……对一个男人动心。” 不知觉间已是五月中旬,有奉上的奏折所说南蛮之地有人意图谋反,沈宁封听闻时双眉微皱,他不禁转脸看看那张小榻之上的人,见那人闻言之后也是双眉微皱,再后奉上的奏折无一是件喜事,此时朝政尚不算安稳,他又方是登基未满一年的新帝,周边小国皆是对此虎视眈眈。 下了早朝之后,沈宁封竟是还未有起身,那层珠帘掩住他满是不安担忧的神色,他自以为当个好皇帝实是容易,而后他不禁自嘲一笑。他恍然想起那人,随之转脸看向那张小榻,沈子叙此刻正捧着兵法书卷认真看着,书里内容的字字句句沈子叙皆是记于心上。 “子叙。”他轻唤。 沈子叙闻声,将书卷合上,抬首问道:“怎么了?” “陪朕走走。” “嗯。”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19 夏中微风轻拂,不凉不热,尚算舒适,二人并肩同行,时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而后便是一阵沉寂,二人各怀心事,也有些无心闲走,宫中景色自是美矣,可二人却也不曾细看。 踩过地下枯枝作响,二人行至宫中深处时便止步了,皇宫极大,连沈宁封也不知此地是何处,他回宫不过短短数月,还未有闲心将这皇宫全然走个遍。 “我回宫那日,便听闻我娘早已病逝。”他瞧着眼前朱漆斑驳的宫墙,不禁一叹,口气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哀伤,“我却连一面也未曾见到……” “莫要难过。”沈子叙拍拍他的肩。 二人一阵无言。 忽的,沈子叙方想起了不见许久的爹娘,他转脸看向身旁的沈宁封,只蹙起眉头问道:“宁封,我爹娘去了何处?”他还记得当日于宫中初见,沈宁封说他爹娘会与他团聚。 “过些时日我自会带你去见他们。” 沈子叙不语,只低下了脑袋。 “子叙,我好累。”沈宁封将沈子叙抱入怀中,脑袋枕于他的肩上,闷闷地道。 沈子叙顺着他的背,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微微的担忧,他与他是相处多年的兄弟,再如何亦好作为兄长的他,也得关心他的弟弟沈宁封。 “我怕有一日醒来,我便成了俘虏。子叙,你说我该如何是好……?”沈宁封觉惟有在沈子叙的怀中,方才会心安。 “宁封,你既是我的弟弟,我自会为你分忧,何况我不是答应了要为你守好这片江山么?”难得温柔口气,沈宁封闻言而后不禁一怔。 “你愿让我往南蛮之地一探究竟么?”沈子叙垂眸。 此言一出,沈宁封便将沈子叙放开,他眸子泛红,似是生着闷气一般踢着脚下的石子,他背着沈子叙,也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沈子叙轻抿薄唇看着他的动作,也不言语。 半晌,沈宁封道:“不准!”他缓缓转过脸,眸子里满是怒火。 “……” “你怎会不知,我不准你再离开我呢?”沈宁封负手而立着,背脊挺得笔直,一袭明黄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似是更显他的孤寂,“沈子叙,你本该就知道,你只能是我的。” “你怎能如此……”沈子叙摇首,他只觉眼前之人所说的话当真让他惧极。 “我怎么了?”沈宁封一笑,似是自嘲似是苦笑,他抬起一手,将沈子叙的墨发揪起,看他因疼痛而皱起的英气剑眉,看他因疼痛而泛起水汽的眸子,“沈子叙,我宁可从未认识过你。” “宁封……” “住口!”沈宁封放手,他缓缓闭目,将心中盛怒淡下,良久,张目,那人依旧立于自己眼前,“此事休要再提罢。”语罢,甩袖离去。 沈子叙不语,只觉微微的内疚,他展开手掌,看着掌上的纹路,不禁忆起彼日那算命老先生所说的话,他有些不安,他只怕终有一日,会跌下万丈深渊。他闭上双目,任夏风轻拂起他的墨发—— 宁封,若果可以,我宁可与你回至幼年,戏耍玩闹,不识轻重,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第十九章 ?  回至寝宫,便见兰依正端着一盘糖心酥立于门前,沈子叙负手行去,唇角噙着一记笑意,兰依听闻声响而后转脸,她愣了愣,随后向沈子叙行礼。 “这是你做的?”沈子叙自兰依的盘中挼起一块糖心酥,放入口中尝了尝,只觉入口即化,口味极佳,“陛下许会喜欢,你明日多做些,我好带去给陛下尝尝。”语罢,便去将兰依搀起,又挼起一块入口方才要推门进去。 兰依一脸茫然,她至今也未能知道丞相与皇上究竟是有何纠葛。她就这么端着糖心酥立于门前想着心事,她觉丞相如此温文儒雅之人,定是很讨人欢喜吧,所以就连皇上也……? 想到此,兰依立时摇了摇脑袋,也觉不大可能,她抬眸看了眼那紧紧合上的殿门,她不由一颤,只觉他们二人间之事可不是她能八卦的。小宫女急急忙忙端着盘糖心酥往外走去,怎料一下子被石子绊倒,满盘糖心酥跌落于地,小宫女抬手揉了揉要哭了的眸子,随之收拾干净后便离去。 隔日清晨,难得沈子叙未能早起上朝,直至日中之时,兰依兰贺兰馨三人方才胆敢敲门,待里边之人准许过后,三人才纷纷捧着午膳进入,将碗筷饭菜摆好之后,便转头看向那张置于窗边的软榻上的人,但见沈子叙单手执书,却无心看书,只望着窗外景色有些发愣。 夏初不热不凉,正是怡人,沈子叙看着窗外那生得甚为茂盛的树木出神,他记得去年的今日,自己正于学堂里授课,还不知那些学子现下如何了……可有记挂着自己…… 直至兰贺一声轻唤,沈子叙方才回神,他默不作声地将手中书卷放至枕边,随后由兰馨搀着下榻行去用膳,兰依满心欢喜地将自己所做的菜肴摆至沈子叙面前,还望能尝一口。只是沈子叙执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往口中尝时不过随意嚼了几口,便就咽下肚中,他一心想要回到昔日的日子,回到昔日那戏耍玩闹的日子,他还记得彼时的宁封甚是喜欢叫着自己子叙哥哥。 “丞相,奴婢按您吩咐,多做了些糖心酥。”兰依捧着一盘糖心酥笑道。 沈子叙闻言,而后抬眸看看兰依,随后莞尔颔首,“放着吧。”怎料话音刚落,那扇殿门便被人推开,沈子叙寻声望去,甫一入目的便是那袭明黄绣有五爪金龙的龙袍。 “皇上。”三个小宫女皆下跪行礼,待到听到那声退下,方才齐齐应是,暗松口气便就退了下去。 二人一阵沉寂,沈子叙现下有些不惯与他独处,将筷子放下后,便想行去那张榻上坐着看书,奈何他每走一步,那人就一直紧紧盯着他。 沈宁封有些不安,他细细打量着于榻上坐着的沈子叙,打量良久而后不由问道:“子叙,你可是生气了?” 沈子叙摇首,随后将书卷举高少许,恰好掩住自己面容。 “那你为何今早不来朝上?” 沈子叙懒得理会他,一心只放在书上内容,窗外也时而会有蝉鸣声。 “朕只怕你到南蛮地后会水土不服。”说着,看了眼沈子叙,见他仍将书卷掩住自己面容不由有些失落,他心下细犹豫万分,终是将话说出:“罢了罢了,便依你的,朕许你半年时间,半年后你定要回来。”口气甚是不舍,语罢,但见他转过脸去。 沈子叙闻言,终是将书卷放下,他唇角轻扯便是一记微笑,他轻应道:“嗯。”未了,行去挼起一块置于案上的那盘糖心酥便放入口中,随后又挼起一块凑近沈宁封的唇边,沈宁封一怔,而后就着沈子叙的手轻轻咬住,他只觉万分欣喜,将糖心酥咽下肚后便是一阵傻笑。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0 五日后,沈子叙只身一人往南蛮之地赶去,临走之前沈宁封还急急忙忙地自宫中寻来一物,说是保平安用的,且还不知于沈子叙的包袱中塞进何物,彼时沈子叙懒得理会他,坐于小榻上看着兵法书卷,任沈宁封直往自己包袱中塞东西。 轻掀红帘,外面竟是正下着小雨淅淅,小雨恰好模糊了景色,一座小桥,一抹夕阳,一段孤寂。 他将包袱随意翻了开来,里面除平安符、玉佛之外,还有几块酥饼与一封信笺,沈子叙好奇拆之来看,信上字迹熟悉,内容大多是望沈子叙安好无事回京,虽是这般内容,可竟是写了三页有余,在看到最后一页尾句之时,沈子叙不禁怔了—— 此生有幸识子叙,受尽折难亦不悔。 …… 车行数日,途中也无遇什么山贼,不过路途遥远,甚为颠簸,沈子叙时而有觉身子不适,欲想呕吐,可到底忍下作呕之意躺下小歇。 不知不觉间气候炎热起来,沈子叙算过时日,此时应是夏中,他将红帘掀起,瞧见外面景色多是不栽有树木花草,烈日日光恰好入了马车内去,沈子叙难受得很不由以手掩了眸子,他已于心下笃定此路行完定是至了南蛮。 不出所料,下午便至,那车夫将沈子叙搀下马车后,便道自己于何处等他回来,只是一想到足足半年时间,那车夫也不由一叹。 沈子叙看着四周陌生街市,忽觉恍若那年初来京师的情形,南蛮气候确实与京师大有不同,不过夏中已然万分炎热,行人穿着打扮甚为怪异,沈子叙揉揉眼,只觉眼前发黑起来,头痛得厉害,不得已下寻了块地便坐下闭目歇息。 沈子叙待到适应了些许,方抬首再次打量四周,此地说不上繁华,行人皆牵着一头大象行着,他早于京师之时便听闻南蛮之地的人儿会以大象作为坐骑。沈子叙据朝上所奉上的奏折所说之处缓缓行去,他初次来至南蛮,亦是不识如何行去,幸而临走之前沈宁封特意将南蛮地图塞入他的包袱当中。 此行孤独且又遥远,沈子叙行了约摸已有十里路程,便觉浑身不适,头痛欲裂,咳嗽不断,欲想作呕,他寻了一家客栈住下,躺下后立时困意袭来,带着万般疼痛缓缓入睡。 此刻于京师的沈宁封,正挼着一块糖心酥送茶入口,他看着窗外不禁一叹,“子叙……”叹声轻柔,那一声轻叹似要被夏风拂去一般。 ? ☆、第二十章 ?  约摸三更之时,沈子叙恍然惊醒,他额间已然出了细汗,想来应是做了噩梦,他转脸呆怔看着那秉摇曳的烛火,也不知看了许久,随后他眨了眨眼,只觉双眸酸涩万分。 他头仍是疼得厉害,而今惊醒,只觉喉间干涩,他双臂轻轻撑起身子,下了榻去便为自己斟了盏茶润口,那秉正自摇曳的烛火也快要燃尽。他翻了翻包袱,寻出了之前宁封放入的几块酥饼,途中已然吃了两块,口味尚好。 南蛮的夜晚无早间如此炎热,丝丝的凉风时而入了房中,沈子叙将宁封的那封书信看了足足三遍有余,那句“此生有幸识子叙,受尽折难亦不悔”,他每每看见之时,不知为何竟是觉微微的喜。他将书信连带彼日宁封赠与自己的平安结置于枕边,他翻来覆去,只念着那句此生有幸识子叙。 沈子叙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后,他有些诧异自己竟是睡得如此之晚,不作多想,他赶忙梳洗着衣便将东西收拾好,而后下了楼去,寻了个靠窗位子,便要小二上了几笼点心来。他正自斟茶时,本就无心八卦于左右闲谈内容,只是恍然听到有人提到中原一词时,他端起清茶的动作立时顿住。 只是一番细听,却又非是自己所想一般,许是自己多想了。沈子叙莞尔,而后轻抿茶水,只是略微留意那适才说中原一词之人,不知为何他总觉那两人有几分古怪。 良久,那两人离去,沈子叙也匆匆将银子放下,随着他们步出了客栈,他心下还未笃定这二人与奉上的奏折上的南蛮逆贼有关,只是他而今未明,他们二人为何忽的要提起中原。 他正自记路,却不料那两人早已止步,他抬眸之时恰好看清二人的脸庞,一个生得阔面大嘴,一个生得尖嘴猴腮,沈子叙不禁一怔,他自是惊惧,只生怕被二人发觉自己一路随行。 三人对视一番,也不知怎的,那二人竟是一句未问就转身离去,沈子叙不由暗松一口气,待到那二人离自己远了些许,他方悄然跟去,只是此次,他却将地图执出记路,他不敢笃定那二人便就如此放过他,只是他甫一想到宁封,甫一想到他们二人昔日的兄弟之情,他再如何害怕,亦要为宁封将逆贼除去。 他是他的大哥,亦是他的丞相。 …… 沈子叙不知此地何处,只时而听闻象鸣声,他将地图展开,却发觉此地竟是离所标之处不远,此地寸草不生,更是炎热,沈子叙不禁觉口干舌燥,眼前发昏,他抬手揉揉眼,只稍稍适应后,便赶忙往发出象声的一边儿行去。 愈行愈近间,竟是听闻几声“拜见吾王”,沈子叙心下已是有了几分了然,那两人早是不知所踪,他分明记得自己紧紧随着那两人而行,怎料大风伴着细沙忽卷而来,他不禁眯了眸子,待到睁眼时,早已不知去处。此刻象声震耳,时而伴着几声人声与惨叫,他悄然行近几步,躲于一块巨石后,他只看着那些穿着怪异的士兵牵着一头头的大象行过。 只是当他抬首四处张望时,便见于不远处正有一个面蒙黑纱的怪人持着权杖而立,他的身旁是一具具无了四肢的尸体,此时正有士兵上前以剑将尸体碎成碎肉,沈子叙不禁觉万分恶心,他微微蹙眉,只极力隐忍下作呕之意。 “背叛我之人,便是落得如此下场。”那怪人终是开口言语,他举起权杖而后抵住一于地下挣扎的人,随之狠狠刺下,只听一声惨叫,鲜血四溅,沈子叙大惊,险些大叫出声,他不由后退几步,也险些步子一错跌倒在地。 四周恍然沉寂下来,此刻惟有风声,便连象声也竟是没了。 却于此时,沈子叙竟是咳嗽起来,他赶忙举起衣袖掩住薄唇,只是仍有几声咳嗽伴着风声入了那些异族之人的耳中。 “谁!?”那面蒙黑纱的怪人问道,不仅穿着怪异便连声音亦是诡异至极。 兵法有道,走为上计,沈子叙又怎会不知,只是此时敌军是异族之人,坐骑皆是象兵,更不论自己孤身一人了,他惟有赌一把,只待他们再次练兵之时逃走。所幸之后并无细查,只是接下来的事,是沈子叙万万未有料到的—— “若是见到此人,定要将他擒来见我。”但见他手中正执着一副画卷,虽画术不精,可亦是能约摸得见画中之人便是沈子叙。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1 …… 夜已渐深,沈子叙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几里的路,此时只觉双腿酸痛得很,他于途中竟是结识了一同为中原人的练武之人,二人一文一武,也竟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起来。那人腰间佩着一柄长剑,柄端刻着诩一字,生得倒是俊朗,只是性子多话了些,除此之外,倒也无甚不好的。 一路走来,那人依然是满脸笑容的,似是无甚疲累,不过时而停下歇歇饮水润口,随之又“沈书生沈书生”地唤着。沈子叙其实并不在意他如何叫唤自己,只是出了那地,便已然至繁华街市,一路沈书生地叫唤着,似是甚为亲密,路过的行人亦不禁打量自己一眼。 “沈书生,你饿么?”那人止步于一家包子铺前。 沈子叙瞥他一眼,而后摇首,但见他自包袱中翻出那以布包着的几块酥饼吃了起来。 “沈书生,给我一块如何?” 沈子叙不语,闻言而后便将一块酥饼给了他,那人不过一会儿便将酥饼吃得干净,随后又嚷着要沐浴歇息,无可奈何,随意寻了间客栈便就住下。沐浴过后,沈子叙便提笔书写,只将今日所见之事统统写下。 写罢,便将信收于枕下,他将宁封赠与他的平安结握于掌心,方才安心熄了烛火入眠,只是尚未入眠之时仍是咳嗽,他不由拉了拉身上薄被,只将手中的平安结牢牢握着。一日来的疲累令他不作多想,阖上双目后便觉困意袭来,随之缓缓入睡。 也不知几更,他半梦半醒之间竟是隐约嗅到一阵迷香,沈子叙初时尚未明白为何会嗅有淡淡香味,只是当他想要起身饮水之时,却惊惧地发觉自己四肢无力,此时睡意全无。? ☆、第二十一章 ?  及月色之下,他隐约看见有一人将门轻轻推开而入,那人立于他的榻边,随后发出几声古怪笑声,沈子叙惊骇地闭上了双目,试着动动手脚,却绝望地发觉不过徒劳—— 他早已然失了力气,只得躺于榻上任人摆布。 “主子说了,若将你活擒回去,定有重赏。”未了,便以绳索将沈子叙牢牢捆绑起来,而后看着沈子叙亮如星子略带羞愤的眸子不由笑道:“曾有人与我说,宁叙皇帝喜爱男风,犹好如你这般绝色的男子。沈丞相,宁叙皇帝之所以封你为丞相,可是因沈丞相的媚人功夫绝妙得很?”他话说的甚为下流,沈子叙听入耳中,只恨不得立时要了他的性命,怎料实在气急,未曾开口,便已然咳嗽起来。 那人恍然行去将烛火点燃,此刻房中一时通明,沈子叙终是看到眼前之人的相貌,那人相貌平凡,无过目不忘之处,沈子叙细细打量了一番,只暗暗想道,若果他有命回去,便将此人画下告之宁封。 可……他还有命回去么? 除去不甘不安,余下的便是愤恨,他全身无力,只能任由被那人带上马车,那人许是看他可怜,便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车行颠簸,他只觉自己此刻痛苦万分,他咳嗽几声,却因无手掩唇而将鲜血呛至那人衣上,那人竟是不恼,竟也未说什么。此时沈子叙唇角正流着血丝,一双眸子无力地阖上,喉间似有蚁扰一般,只觉又痛又痒。 不知此刻何时,当那人将红帘撩起,便见夕阳缓升,那人不禁转脸看看身旁那个病殃殃的沈子叙,见他虚弱依旧,也不由得起了戏弄之心。 忽的,那人探入沈子叙的衣襟内,轻抚过他胸膛,两指流连于他一侧红珠,如此戏弄,自是惊得沈子叙一阵轻颤,那双阖上的眸子终是恼怒的睁开,本就如星子一般耀眼的眸现下被怒火点的更亮了些许,沈子叙咳嗽几声,旋即使尽了力气要将那人推开。 “宁叙的丞相,可是如何的勾人?”那人轻笑,轻易便将他双手擒住。 “滚!”沈子叙怒极,提膝便要撞向那人腰间,怎料那人恍然将他放开,沈子叙始料不及,险些跌下地去。 此刻沈子叙只觉喉间胸膛难受万分,他闭了闭目将气顺了,方才觉未有适才那般难受,那人大笑几声,看着沈子叙恼怒未改的神色不由心情大好。 马车恍然止步,沈子叙是由他带着下了马车的,一路往深处去,沈子叙方才发觉此路跟自己先前去的路途不同,沈子叙微微蹙眉,略一思量后,便先将路暗暗记下。 不知许久,那人终是止了步子,此地寸草不生,气候炎热依旧,只是生有不少怪石,他也不待沈子叙抬首打量,旋即便压着沈子叙的双肩,硬生生地让他向着坐于大象之上的人下跪,而后同样的他也下跪叩首。 纵使隔着薄薄的衣料,沈子叙仍然觉得双膝要被这大地烧伤,沈子叙悄然动了动身子,而后将脑袋抬起打量,便见眼前的那头大象恍然一踏大地,沈子叙只觉大地一震,声响如雷,他有些诧异,南蛮的象兵当真如此厉害么? “沈丞相。”坐于大象之上的人发出一声怪笑。 沈子叙闻言,而后起身站直了身子,他略带愤恨地瞪着象上之人,此人他自然记得,此人便是先前命南蛮兵要将自己活擒之人。回过神来,骇然发觉四周竟是围了许多南蛮兵,沈子叙何尝不惧?他退了几步,此刻什么计谋兵法亦想不起来。 “我先前便听闻过丞相大名,丞相深得皇帝喜爱,亦为丞相的本事啊。”那人轻挑眉梢,藏于身后一手正打着暗号,“可不知丞相这副病殃殃的模样,可是如何讨得皇帝的喜爱?” “这片江山,是封儿的江山,”沈子叙淡然一笑,顿了顿,而后续道,“封儿的江山,岂是你们能染指的?”语罢,那偷袭自己之人恍然扇了自己一掌,沈子叙只觉被这掌打得头晕目眩,他闭了闭目,仍觉有些难受,忽的一道血丝正顺着唇角流了下来,沈子叙举起衣袖轻轻拭去,愤恨的眸子正瞪着那人。 “丞相初至南蛮,定会水土不服,不过,很快我便会派人护送丞相回京。”未了,当真拂袖唤来了一士兵过来,命人将马车备好,便命了几个士兵随行,沈子叙冷眼看着他,亦不知他心下正打着什么算盘。 步步为营便好。 其一个士兵本想搀着沈子叙上车,怎料沈子叙奋开他的手,清冷的眸子中略微带着愠意,苍白的脸颊因炎热的气候而有了几分淡红:“不必。”未了,一手轻撩车帘,自己上了马车去了。 …… 夏末秋初的一日午后,宁封命了人搬来了张小榻置于院中,又命人上了盘糖心酥送茶入口,他看了看遥处那株树上的丹青,不由咧嘴一笑,画中之人便是沈子叙,他看了许久,只觉有几分难受,他不知那人在南蛮是否平安,亦不知所带来的消息好坏…… 可尚未有许多担忧,便有人来道沈子叙已然回宫,随行的尚有几个南蛮兵。宁封一怔,他只觉微微的疑惑,南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2 蛮兵为何会与子叙一同来了京城? 不及多想,便见沈子叙由人带着而入,宁封一言不发只盯着沈子叙的面容不移眼,半晌,往下看去,竟是发觉那袭青莲衣沾有点点血迹,宁封微微的恼微微的怒,旋即转脸看向那几个南蛮兵,但见他目光阴冷如毒。 “宁叙皇帝。”那几个南蛮兵并无反应,甚至迎着宁封如此目光抬首,“我们奉令将丞相护送回京,而今平安回来,便无我们之事。”未了,竟是作揖告辞,可在转身之时,却是看了眼沈子叙。 夏末秋初气候正是舒适,院中百花虽无春季开得盛,只是仍有一番别致,泛黄的叶子随风落下,显得稍为寂寞,二人一阵沉寂,终还是宁封先自开口,他咧嘴傻笑,伸手握着沈子叙的手便往那株挂了画像的树下行去。 沈子叙有些诧异,宁封竟是将自己的画像挂于树上,随之看到的是挂着一条条红纸,宁封取下离自己稍近的红纸,张开便给沈子叙看,红纸上的字无非是佑子叙平安之类言语。 恍然大风轻拂,惊得满树轻颤,那挂于树上的画像亦是随风而去了。? ☆、第二十二章 ?  日子平淡依旧,初秋夜晚自比以往凉了些许,沈子叙也特意多添了薄衣,他提着那盏琉璃宫灯,迈着小心的步子往冷宫处行去,今夜月色黯淡,孤星相伴。不知行了许久,终是看见那道朱漆斑驳的宫墙,及灯光看去,竟是有了几分凄惨之意。 他轻轻推开那扇宫门,推门而入声刺耳得很,随之灰尘立时扑面而来,沈子叙咳嗽几声,眯了眸子,便继续往里走去,怎料方走几步,恍然觉有人于身后随着自己,沈子叙尚未回首,便有利物正抵着自己脖颈间。 “沈子叙,你为何会在冷宫之中?” 他认出那是宁淮的声音。 沈子叙垂了眸子,执着宫灯的手有些不安地轻颤着。 “我……”沈子叙终是开口,他缓缓抬起眸子,看向遥处那株早已枯死的草木不知要如何回答。 “你不说也无妨。”宁淮轻笑,随后将抵住他脖颈间的利剑放开,“那……我便猜吧。”未了,行至沈子叙身前,那双如潭静水一般的眸子盯着沈子叙。 沈子叙不敢与他相对,慌忙垂眸,“王爷多虑了,我并不知此地是冷宫。”口气平淡,似是并无不妥。 宁淮冷哼一声,将利剑入鞘,便伸了一手紧捉着沈子叙的手腕,沈子叙大惊,平日里淡漠清冷的眸子而今竟是有了几分惊惧。 “沈丞相,莫不是想助逆贼得此天下?”宁淮冷笑,而后使力奋开了他的手,沈子叙始料不及,一个踉跄,便跌落于地,手中的琉璃宫灯亦是顺力落地,散成碎片。 他仍是那句:“王爷多虑了。”未了,别脸。 他其实也怕也稍有不安,他明明应承过封儿,应承过他要为他守好这片江山,怎料彼日回京,随行的那几个南蛮兵竟是在自己身上下了毒,闻说发作之时,疼痛难忍如火烧一般又如蚁噬一般,需每月得解药方能缓解。沈子叙轻扯了唇角,唇色苍白依旧,他这样,可算是小人内奸么? 只怕,要让封儿失望了。沈子叙不由自嘲一笑。 他亦不知日后史书会如何记载他,他只怕沈宁封会恨自己。沈子叙觉自己亦是怪得很,分明厌恶男人,又为何会如此纵容沈宁封? “沈丞相,若果此事被皇上知道了,又会怎样呢?”宁淮看着沈子叙,不禁心生厌恶,这病殃殃的破书生,何德何能当上丞相! 沈子叙不语,而后一番咳嗽,他举袖掩唇,只望将咳嗽声放轻些许,怎料如此,竟是让他身子颤得越发厉害。 “宁封不舍得杀你,可我舍得。”宁淮一把揪住了沈子叙的墨发,迫他昂首与自己相对,看着那双微微泛红的眸子泛起惊澜,而后续道,“本王不过为了先皇的江山,不落入逆贼之手,若果当真如你所说,是我多虑,那便也罢,但若是你助逆贼得此天下,车裂亦好,斩首亦好,只要你以血祭江山!”语罢,松手离去,拂袖间只余下清风一缕。 沈子叙呆立原地,迟迟未曾回神,他抬首望向天边那轮弯月,良久方才一叹,他轻咳几声,只觉人生苍凉。缓步往冷宫深处行去,待行至墙角处的一人身前时终是止了步子,沈子叙随之自袖中将密信交与那人手上,未了,转身离去。 只是在沈子叙离去之后,那人却仍久久未离。 …… 今日难得下了秋雨,恰好窗棂大开,清风伴着细雨而来,沈子叙行于窗棂之前,任细雨点点飘落脸上,微凉的触感让他稍是安心下来。爹娘的消息仍是未知,连带着昨夜之事,只捣得他心乱如麻。 殿门恍然被人轻推而入,沈子叙略带惊慌地转脸,此刻正好对上宁封的眸子,二人一阵沉寂,随之宁封缓步行近了沈子叙,抬手便将他发髻散了,又执来了木梳为他梳发,只拂起一缕青丝一梳至尾。 “南蛮兵以象为坐骑,若是陆战,我们定会吃亏。”宁封一叹,而后抬眸看了看窗外小雨淅淅,续道,“所幸攻城定先渡河,水战吾军更胜一筹,朕为此倒也心安。”说着,便将木梳置于窗台之上,而后为沈子叙绾上发髻,到底不是常为人梳发的,手法不甚娴熟,良久方才为沈子叙绾好发髻,纵使不甚整齐,沈子叙倒也未将发髻散开。 “宁封,我想有一计,依此计而行许会逼退南蛮兵。”沈子叙微微皱眉,看着窗外方停的秋雨景色,而后转脸续道,“你便安下心来,我会辅你成千秋霸业,让宁叙江山……四海称臣。”语罢,垂眸。 宁封未听出他言语间的犹豫,只觉沈子叙此话一出,他近日来的担忧不安俱随流云散去了,宁封于心下不由窃喜,只是笑意未至脸上时,忽听沈子叙道—— “宁封,若果他朝,我与你兵戎相见,你可会留我一个全尸?” 宁封一怔,却是不知所言。不知为何,他今日竟是发觉沈子叙有几分古怪。 “我终是明白,寻常百姓亦是一种福气。”说着,沈子叙缓缓抬眸,而后轻扯唇角,只展一记苦涩笑意,“宁封,我多想与你回到昔年……” 他尚可记得昔年嬉闹日子,他想那是他此生甚为难忘的日子,纵使父亲偏爱的不为自己,纵使被人笑话为丧门星破书生,他仍愿回去那段时光。彼时年少无知,不过一户寻常人家,戏耍玩闹,踏青吟诗,又何尝不为一种福气? …… 南蛮之地炎热依旧,纵使初秋夜晚亦是觉万分闷热,室内烛火摇曳,或明或暗,只觉如鬼魅一般诡异,忽有一着玄色衣裳的人推门而入,那人向着背对自己之人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随后双手奉上一封密信。 那背对之人终是转身,他穿着古怪,面纱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3 蒙脸,那双狭长的眸中尽是阴冷,他接过玄衣男子手中的密信,而后拆之来看,信上字迹清秀,只见书道寥寥几句: 若想攻城,定先渡河,水势险峻,唯有铁锁连舟之计方可平安。 ? ☆、第二十三章 ?  今日早朝诸位大臣惊觉皇上心情似是好了许多,只是隔着那层朦胧的珠帘却瞧不清他的神情,离宁封不远处的小榻上正坐于一人,那人墨发以冠束起,着的一袭青莲衣衬得清冷,可惜隔着珠帘瞧不清那人容貌,只是时而有几声轻咳。 今次奉上的奏折俱是劝宁封早日选妃立后,宁封冷哼一声,而后转脸看向那张小榻之上的人,瞧他神情淡然依旧,宁封心下不由生了几分苦涩。于是,只待得半晌过后,宁封轻轻拂袖佯装咳嗽几声道—— “朕亦有此意,那选妃之事便交由内务府了。” 他其实未有想过当真要选妃立后,但他在看向那人之时,却发觉那人如此淡漠神色,自己心下除了苦涩除了难受之外,余下的恐怕惟有绝望与叹息。 纵使那人依然于自己身旁又如何?他只觉他便似天边的那轮孤月,清冷孤寂,却没有一丝法子能登天得到,纵使水映孤月看似触手可及,却不过是一轮月影。 退朝之后,宁封如往常一般握着沈子叙的手缓步离去,那人的手依旧微凉,宁封不由紧了紧,时而转脸看看沈子叙的神色何如,他心下只觉微微的不安微微的担忧,他不知沈子叙在想些什么,竟是如此入神。 二人一路无言,各怀心事。沈子叙随着宁封入了御书房内,当踏入房中,嗅到那安神的微微香气之时,沈子叙终是回过神来,他瞧瞧左右,终是将目光放在了宁封身上。此刻宁封正端着盘酥心糖,脸上满是讨好笑意,挼起盘中一块酥心糖便往沈子叙唇角凑近。 “多谢。”沈子叙垂眸,略带尴尬地别脸,随之抬手将宁封手中的酥心糖执过。 宁封不语,只是神色稍变,平日里耀眼傲气的眸子而今已然黯淡下来。 “我听闻契丹公主相貌绝色,我想与她和亲。”宁封忽道,只是口气并无欣喜。 沈子叙闻言,而后一怔,他两指轻挼起盘中其中一块酥心糖,随之放入口中,立时腔中满是甜腻味儿,良久,沈子叙方应道:“恭喜。”未了,淡然一笑。 宁封看着他笑容,恍然觉有些心烦,他想听的怎会只是单单恭喜二字?那人明明懂自己心意,奈何偏偏不让自己好过,他本以为自己说出那般言语,那人起码亦会有一丝反应,怎料,那人不过淡然道之恭喜二字。 宁封缓缓闭目,只想将心下愠意淡去,怎料忽闻到一阵熟悉药香,淡淡的似有若无一般,他自是记得那是沈子叙身上的药香。随之恍然被沈子叙抱入怀中,宁封怔了怔,而后睁眼,甫一入目的是沈子叙微微泛红的耳根。 “那大哥先贺你与契丹公主永结同心。”语罢,沈子叙拍拍宁封的背,力道轻柔。他心下平静依旧,并无愠意亦无哀伤,宁封选妃立后,这本是笃定之事,起码这般,宁封再不会为了自己而难受。 恍然,宁封微恼:“住嘴!”他的眸子已然泛红起来。 这一声似也将沈子叙吓到,沈子叙将下颔枕于宁封的肩上,而后再不敢有一丝动作,眸子看着窗外景色依旧,不知为何,竟是有一丝忧愁上了心头。 可容不得他出神许久,那人竟是使力将自己压于地下,沈子叙怔怔地看着宁封满是恼怒的神色许久,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却赫然发觉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已褪尽里衣。沈子叙蹙眉,伸手便擒住欲要将自己里衣褪下的手腕,二人相对无言半晌,终是沈子叙缓缓放手。 宁封许是万万没有料到如此,他本以为沈子叙会恼怒地将自己挥开,或是出口阻之,怎料那人竟是平静如此,竟是没有一丝恼怒之意。 忽的,沈子叙双手竟是攀上他的后肩,他并无言语,而后双腿绕上宁封的腰间,此时里衣随着外衣一般落至腕间,前胸半露,连着平日里那淡漠的眸子略带了几丝尴尬与别扭。 “你……”宁封一怔。 “宁封,若你觉得这样可让你好过点,我自是无妨。”语罢,垂眸。 宁封再不细想,他俯下身子亲了亲沈子叙的薄唇,而后一指轻挑开他腰带,但见他衣裳大开,半身□□,肤色白皙,宁封的唇复点上沈子叙的唇,轻巧而入沈子叙的腔中,立时尝到微微的甜腻。一番纠缠过后,宁封终是离开少许,却仍有银丝未断,他一指轻拂去沈子叙唇角的银丝,随之看着沈子叙闭目张唇呼吸模样许久。 “子叙,有你于我身旁,辅我开太平盛世,辅我成一代明君甚好。”宁封一笑,笑意淡然。 但邀佳人赏天下,此生有幸识子叙,受尽折难亦不悔。 …… 不过短短五日之后,内务府便将丹青奉上,宁封一幅一幅地翻看,却无心流连于丹青中的绝色美人。沈子叙依旧立于他的身旁为他翻看卷宗,卷宗依旧是道近日天灾不断,望休整县城诸如此类,只是如此国库银两定是不足,此也让宁封万分头疼。 税收若是高了,朝廷定遭百姓不满,连带宁封亦会被称为昏君,可若是低了,国库银两不足亦无法子休整,想到此,沈子叙不禁一叹。 “子叙。”宁封恍然唤道。 沈子叙闻言,而后将手中卷宗放下,神色疑惑地看向宁封。 “我想立此人为后。”口气甚是得意。 沈子叙一怔,而后大喜:“是么?让我瞧瞧?”未了,便接过那人手中丹青,展开一瞧,丹青墨水未干,画技不甚精湛,硬生生的将人儿画成妖怪似的,虽是如此,可依稀得见画中人正捧着书卷模样。 沈子叙不由蹙眉问道:“此画出自何人之手?”怎能画出如此……古怪的画来。 呃?宁封怔了怔,正自斟酌该不该与他说好。 沈子叙将此画置于手边,于是将案上的数张丹青执起翻看,幅幅丹青皆将诸位美人画的绝色倾城,当真美人一笑惑人心,与适才那幅丹青相比,简直天壤之别,沈子叙不由于心下暗责究竟是何人竟能画出如此古怪之画来? “子叙,适才那画,是我所作的。” 沈子叙不语,只打量了宁封一番,似是未曾料到宁封竟会作出如此画作,只是到底君臣之别,沈子叙倒无多言,终不过抿唇轻笑,对于画中之人是谁也不甚在意。 宁封亦不由展笑,随之将人拉入怀中,下颔枕于沈子叙瘦削的肩上,五指与沈子叙的五指相扣起来,口气温柔如往—— “朕所画之人,便是丞相你啊。” ? ☆、第二十四章 ?  沈子叙闻言,而后淡笑不语,他早已惯了宁封这般话语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4 ,他倚入宁封怀中,不知为何竟是觉有丝丝温暖与安心,沈子叙轻叹,他也不知这太平日子还能享几多日子。他只怕有一日,宁封知道自己竟是内奸后,又可会向自己动刑?许会恨自己吧…… 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为他开太平盛世,却又辅佐敌军攻他城池,自己这般,当真算是小人奸臣,可他不愿可他不想,却又偏偏不如自己所愿,他知自己不过是南蛮王的一颗棋子。不过利用自己,去为他夺下这片江山罢了,可南蛮王又怎会料到,此棋甚重情义,他自小便与宁封相识,虽非为亲生兄弟,可多年相处,沈子叙亦将他当作为自己的亲弟弟。 如此重情义之人,定不为其所摆布,沈子叙也已然想好对策,他只待那日敌军攻城渡河之时。若敌军当真依他所言,便无疑敌军自破。 回过神来,沈子叙便执起案上的一盏清茶润口,茶水已凉微带丝丝苦涩与茶香,将那盏茶水放回案上,便伸手随意翻看那叠丹青。翻至其中一幅时,终是止住了动作,丹青之上的女子生得倾城,一袭水蓝罗衫衬得肌如凝脂,脱俗如仙,额间一点梅花花钿越显动人,旁所书二字:清月。 “宁封,你瞧此人如何?” 宁封懒得看一眼,只将沈子叙复抱紧了些许,便摸摸鼻应了声道:“嗯……可以。”未了,不由于心下暗自一叹。 可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五日之后便举册封礼会,诸位美人一番精心装扮,晨起画眉柳弯弯,未了,便略施水粉胭脂,纤手自绾青丝成髻,后着宫服齐入殿,可谓美人争艳。 只是那于至尊之位的皇帝却一脸不满,自晨时至今亦无好脸色,近他身的小太监,奉了杯茶亦被他打翻叫滚。虽隔着一层朦胧珠帘,可他依旧瞧得清底下之人。美人他自是极爱,于沈府之时他便常往青楼一番玩乐,小倌花魁甚的只要生得好看,他一律不拒,只是那已然为昔日旧事,而今他是皇帝,理此万里江山,他可不想日后史册记载时,将他落下一个昏君之名。 只是最为要紧的,是子叙极其厌恶自己常常流连于青楼之地。 “陛下。”正想的入神,忽有一声熟悉嗓音响起。 宁封偱声望去,竟是见沈子叙正立于玉阶之下,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他不禁怔了怔,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子叙,见他今日竟是着了身新衣,不如以往的青莲色衣裳,今日着得略带了喜气,黑里贴红的衣裳,绣得纹路独特,可见做衣之人的一番用心。沈子叙着了这袭衣裳,当真好看得紧,宁封的目光一直流连于他身上不愿离了。 “陛下……丞相来了……”近宁封身的小宫监正屈着身子,双手奉着果子,转脸瞧见底下的沈子叙时,便不由轻声道。 宁封闻言,而后瞥了眼小宫监,也不忘顺手自小宫监手中的盘子里执起一个果子,可他也不忙着啃,只恍然撩起那层珠帘,一脸讨好笑容地看向沈子叙:“丞相,朕想你了!”此言一出,自是引得诸位诧异,随之纷纷看向沈子叙,沈子叙垂眸,倒也未说什么,只是手握成拳的指尖似已刺入掌肉。 宁封见他不理会自己,讨了个无趣他不由撇了撇嘴,便将珠帘放下,咬了口脆甜的果子,只是食之无味,便将果子扔回盘中,小宫监端着果盘险些接不住。 待诸位皆寻位子坐下之后,便有宫人奉上玉牌,玉牌之上书着的是诸位秀女的其一名字。宁封本就无心立妃,随手执起其中一个玉牌,便扔回给宫人,宫人自然无奈,只暗自轻叹随后念道此人名字。不料此人一出,皇帝赶忙挥袖赶之,之后的十余个亦是如此,沈子叙在旁看得不禁蹙眉。 终是念至清月,但见一如仙般气质的女子莲步上前,她以珠花发簪一绾青丝成髻,依旧一点梅花于额间,她行至玉阶前,便止住了步子,而后行了礼,随后便要咏诗。只是当她转脸看向沈子叙之时,却是一怔—— 吾朝丞相竟是生得如此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可谓国之大悲,无贤才所用…… 一叹,复转脸,唤人取来了琵琶,纤指轻弹琵琶,伴着琵琶曲音咏诗段段。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岁数……”琵琶音颤,嗓音诉不尽的哀伤。 亦于此时,忽听有人惊诧问道:“丞相,你怎么了?!” 宁封闻言,而后大惊,当下不顾底下的大臣秀女,快步行至沈子叙所在之处,当他瞧见沈子叙正呛出血来的模样时,他竟是心疼的有几分想要落泪,可奈何他乃宁叙皇帝,天命之子,又怎能当着众人为了个男人而哭泣…… 宁封赶忙将人揽入怀中,随之握紧沈子叙微凉的手,似是如此可给他丝丝暖意,不过也确实如此,沈子叙的确贪恋如此温暖,可这般温暖终究不是自己的,他终有一日会知道自己是奸臣逆贼,不仅骗了他亦伤了他。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岁数…… 沈子叙一阵咳嗽,复是呛出了好几口鲜血,他只觉胸口隐隐作痛,喉间甚是发痒,他倚入宁封怀中,只合眸轻声道:“终是死生有命啊……”未了,唇角又是缓缓流出一道血丝。 “子叙,子叙!” …… 清晨,沈子叙方才缓缓醒来,他双臂轻撑身子,却发觉脑袋甚是疼痛,他不禁皱了眉头,只抬了一手轻揉太阳穴,甫一转脸,便见到宁封于自己榻边入睡许久。沈子叙怔了怔,没敢惊醒他,只看了他许久,而后终是伸了手轻抚着他的发。 封儿是越发生得俊美了…… 沈子叙唇角微翘,只余一记清浅笑意。恍然,他一声咳嗽便将宁封惊醒,宁封赶忙直起身子,当看见沈子叙之时,什么倦意俱随流云散去了,宁封眸中满是喜色,随之,将人抱入怀中,下颔枕于沈子叙的肩上。 “子叙,太医说你中了奇毒方才如此,若让我知道是何人胆敢要你性命,我定要让他生不如死!”口气甚是怨恨,只似要将那人挫骨扬灰一般。 中毒…… 沈子叙似是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了…… 只是此事定不可让宁封知道,他还想留着这般温暖……他已然没了家,没了妻子,没了好友,没了学堂里的弟子,便连父母亦不知所踪,他惟有的不过是宁封所予他的那丝丝温暖。 ? ☆、第二十五章 ?  三日后,但闻宁封纵使心下有许多不满,却终还是册封了清月,予她封号清贵人,也因此使空缺无人的后宫之中有了些许生气。只是后宫独有清月一人,皇帝又对女子无意,终日未来过此地一次,也实在孤寂依旧。 太平日子终是未过多久,只于某日朝上,武官奉上奏折,只道南蛮兵早已攻破座座城池,此事宁封早已知晓,他本以为这些太平繁华时日还可过得久一些,怎料敌军迫近,竟是想早些夺下自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5 己的江山。宁封一声苦笑,他的指正轻轻叩在了椅柄上。 一统天下向来是各代君王心中所愿,也怪不得蛮王如此性急的,便想早些夺下这片天下,成他的宏图霸业梦。 只是他有一事不懂,为何蛮王可知他如何布兵又是如何出对策的?此事确实蹊跷,莫非宫中出了内奸不成? 想到此,他转脸看了看那张小榻上的沈子叙,那人正端着一盏清茶,但见他脸色苍白,面容消瘦,那双于昔日里耀如星子的眸也已黯淡下来,他自是觉出宁封正盯着他,可他不敢抬首,他只怕他甫一抬首,便让宁封看出他眸中的心虚。 “吴将军,朕问你可有对策?”宁封转回脸来,双眉微蹙问道,口气甚是威严。 于底下的将军一听是问自己的,他便赶忙上前几步,行了大礼,而后脑袋低了些许,此时他的声音更无以往般的自信:“回皇上,古书云天时地利人和,而南蛮恰恰占了天时,皇上虽占地利,却独独少了人和,老臣认为,皇上……还是降服罢了,若不降,则天下大乱,只怕百姓身逢战乱,失所流离,若降,则天下安之。”此言一出,满堂无声。 朝上众臣百官亦万万料不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只是眼下南蛮迫近,破了不少城池,再如何防守亦是无谓,倒是降服,则让天下百姓少了乱世的颠沛流离日子。 宁封满心怒火,他手捏成拳,指刺掌心,几乎出血:“吴将军,若非朕念你辅此江山君主两代,朕定将你杀了!!”语罢,一拍椅柄,声响甚大,再无人敢吭声,宁封闭了闭眸子,似是在缓下心中的怒火,良久,方才睁眼,眸中已尽是疲惫,但见他轻拂衣袖,只淡道,“若再有人劝朕降服,便休怪朕无情,退朝。” 沈子叙闻言,而后方才回过神来,他缓缓抬眸,却见宁封正立于自己身前,那袭绣有五爪金龙的明黄华贵龙袍显得他越发孤独。沈子叙不知为何,竟是再无胆量敢与他对视,适才吴将军之话他早有所闻,难道,真的别无选择了么? 砰—— 瓷杯落于地下,发出甚小的轻响,那画着青花的瓷杯早已成了碎片,碧色茶水沾湿了宁封的衣摆。 不待宁封问话,沈子叙早已起了身,向着他行了礼道:“皇上,臣……先行告退。”声音是禁不住的轻颤,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宁封面前自称臣。 他实在害怕。 可自己究竟在怕些什么?是害怕宁封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还是害怕宁封知道后的大刑?他不怕死,他只怕……宁封会恨他一辈子。 劫数难逃,他们二人别无选择…… 夜深,风起,烛火摇曳如鬼魅一般。 忽有一人无声无息闯入帝宫之中,宁封此时正翻着卷宗,忽觉有丝丝凉意袭来,他不禁抬首看去,竟是见到了一着玄色衣裳的男子立于自己案前,那人墨发以冠绾起,玉冠间镶着宝石,显得万分华贵。 “六弟,好久未见。”那人轻笑。 宁封闻言,而后搁下笔,倚于软枕,神色疑惑:“宁淮?” “我听闻敌军早已攻下不少城池,六弟布兵之法莫不是被敌军看破了?”宁淮讥道。 “你此行来,莫不是只想着嘲讽朕吧?”宁封笑了笑,倒无在意他的那番话,“有何事便说吧。” “六弟的布兵之法怎会让敌军知晓呢?如此,宫中定是出了内奸。”宁淮看着宁封蹙起的眉头,心下是越发的讥讽,随之,他续道,“我想内奸非是他人,正是沈子叙。” 宁封闻言,而后一愣。半晌,回过神来,他心下已是微微的恼,他执起案上的青玉纸镇,细细看着其中纹路,似是如此可让他心下的恼意缓下,然却丝毫未淡。 近日来之事,已让他万分疲惫,宁淮这番话只如雷击一般,他又怎会信那助敌军攻破城池,得此宁叙江山之人竟是沈子叙?他又怎会信呢…… “朕不信……”本要一番威严怒骂,到了唇边却是无力疲惫的自嘲,“他又怎会……骗我……”未了,忽觉脑袋发昏,随之只觉眼前模糊起来,宁封握着那青玉纸镇,似要将它捏碎方解心下的痛苦一般。 “事已至此,六弟又何苦自欺欺人?” 宁封眸子泛红,他怎会信昔日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哥,竟会骗自己,竟会助敌军攻下他座座城池。他一袖拂去,将案上的卷宗纸镇统统扫落于地,脑袋发昏生疼,只让他觉痛苦万分:“滚!!” 宁淮懒得理会他,只以满是讥讽的眸子瞥了他一眼罢,便轻拂衣袖离去。帝宫之外自是守着侍卫,侍卫甫一听闻宫中声响,赶忙执剑往宫中所去,不料竟是见到了宁淮,那几个侍卫一怔后,赶忙行礼,宁淮颔首应之,眉目间已有几分了然。 “皇上已然歇息了,休要扰皇上清净为好。”语罢,绕开那几个侍卫便拂袖而去。 那几个侍卫怔在原地,面面相觑,心下正思量着要不要进去瞧个究竟时,宁封却恍然出来了,那几个侍卫赶忙跪下行礼道:“皇上。”然那人丝毫未有反应,他只微微抬首看着天边那轮清冷的孤月,竟是清浅一笑。 沈子叙…… “朕信你,信你不会骗我。”宁封喃喃,却毫不知于底下跪着的侍卫看着他那疑惑担忧的神色。 良久,但见宁封步步下了玉阶,而后但闻他命道:“将丞相带来御书房见朕。” ? ☆、第二十六章 ?  彼时早已夜深,沈子叙正已要躺下歇息之时,便恍然有人传令皇帝宣他入殿,他不禁一怔,心下是隐隐约约的怀疑宁封已然察觉出了何事。他忽觉有些难以面对宁封,宁封向来最为信任最为依赖之人便是自己,而自己却辜负了他,令他不止一次次的受伤与失望…… 沈子叙抬首看了眼窗外,窗棂之外是一片夜色,那茫茫之中是无尽的夜空,他不知余下的日子,自己且还能苟活于世,且还有自由,坐在此处看着寒星伴月。 那传令之人将沈子叙带去殿中便自行退下了,御书房内一片狼藉,那本是摆放整齐的案几卷宗,不知是何时,案几竟是被翻落于地,那些卷宗已被扫落于地。沈子叙藏于袖下的手,早已轻握成拳,他不觉得如此夜深之时,宁封忽的宣自己入宫是为一件好事。 或许,他已然察觉出来了。 “封儿。”沈子叙依旧以这般亲切的口气轻轻唤道,当他看见背对自己之人因这声轻唤而不由一颤,他不由有些百感交集。 片刻,那人终是转过身来,那双泛红的眸子里竟是满是恨意满是深疑……沈子叙被他这般眼神惊到了,他退后一步,不敢再与他四目相对。他记得……他记得昔日里,宁封对自己向来是温柔的,为何而今,竟以这般目光仇视自己? 烛火摇曳了几下,伴着几声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6 噼啪掉烛声,这佑大的御书房内更是安静沉默,二人各怀心事,谁也不愿先自开口。 丝丝寒风自大开的窗棂而入,沈子叙本就多病,现下身子甚虚,被寒风一吹,便引得一番咳嗽,他因此也险些踉跄着要跌下地去,宁封拉住了他,将他搀至一张软榻,随之让他安坐,而后又亲自去为沈子叙斟水喂水。 做罢,宁封将人拉入怀中,让沈子叙坐于自己大腿之上,他的双臂轻轻环住了沈子叙的腰,下颔抵着沈子叙单薄的肩,而后竟是轻扯唇角,扯出一丝笑意,只是笑意苦涩。 “朕这一辈子,还是输在太过爱你了。”宁封轻轻抚着沈子叙的掌心,不由轻叹,那呼出微烫的气息,全数呼于沈子叙的耳旁,不由让他微微蹙眉,却未有躲避。 “宁淮适才来了。”宁封口气淡然。 沈子叙怔了怔,忽的想起宁淮前些时日与自己所说的,莫非宁封其实并未察觉,不过是宁淮向他所说的? “你别怕,我终究是信你的。”宁封觉出怀中人的身子一丝轻颤,不由安慰道,而后亲了亲他的脸颊,续道,“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骗过我?” 沈子叙闻言,不禁一愣。他又会没有骗过他呢?昔日阿柳之事,自今日助敌军破城之事,一切都在欺骗着宁封,而欺骗他之人并非别人,正是自己…… 他好恨。 好恨自己。 为何而今竟会落到这般地步,为何昔日亲密无间的兄弟竟会成了君臣,又为何他生了这副病殃殃的身子,与这遭来厄运的命数,若果不是他,他那未过门的妻儿许也不会死,若果没有了他,封儿许也不会如此绝望。 若果天下,没有了他,百姓许也不会身逢战乱,许也不会流离失所…… 沈子叙倚入他的怀中,那是他不知何时起渐渐贪恋起的丝丝温暖,他缓缓闭上眸子,似已尽平生之力一般轻轻道出一声:“有。” 良久,那人始终未有反应,沈子叙疑惑睁眼,却恍然被人压于身下,他睁大了眸子,看着宁封神色不定,看着宁封泛红的眸子中泪光隐隐,而后,他举起衣袖,似想为宁封拭去尚未落下的清泪,只是尚未触到,便被他一臂挥开。 “沈子叙,朕问你,是不是,连那声‘封儿’也是骗我的,是不是只为了讨朕欢心……?”他扯开沈子叙的衣带,衣裳应时散落开来,大半胸膛露出,微微泛红的茱萸也半掩于衣下,甚为诱人,“那助敌军攻城之人是不是你?!” 沈子叙别过脸去,终是颔首应之,他想这许是他们二人最好的结局。 “你为何要骗朕!为何?!!”宁封泪目模糊,他看不清沈子叙的神色何如,他只觉刹那,自己似如猴子一般,被此人戏弄玩乐,却仍未得他的真心,竟……竟还被他一直欺骗着。 他若想要这天下,他可以拱手相让,为何那人却偏偏要骗自己呢?他平生最恨的,便是被人欺骗。 况且欺骗自己之人竟还是沈子叙。 手已不知何时捏上了沈子叙的脖颈,不过略一施力,沈子叙已然难以呼吸,脸色青紫,双眸紧闭,他早已料到结局终会如此,或许,这才是他们二人最好的归宿。 “朕要杀了你,给朕死去的数千将士偿命……!” “封儿……是……我让你……失望了……”清泪自眼角缓缓落下,那是他无法诠释的苦楚与恨意,他不恨宁封,不恨敌国,不恨宁淮,也不恨天命,他恨的,只是自己。 在沈子叙自以为将下黄泉之时,忽觉那人的手缓缓松了开来,因许久未有呼吸,他不由又是一阵咳嗽,只是此次咳得更为厉害,他只觉脑袋昏疼,嗓子哑痛,浑身无力,他想自己这般倒不如真的死了为好。 “我还是舍不得你死……”宁封埋首于沈子叙颈窝,“纵使你骗了我,做了如此过分之事,可我心里,却还是舍不得将你杀了……” 脖颈间觉有丝丝凉意,沈子叙明白那是宁封的泪水。他轻轻伸手,而后将昔日的弟弟轻轻抱住,二人相拥而眠,似已回至昔年年少,尚为无知之时,不识天高地厚,不识世间凉薄,更是不识天命难违,劫数难逃,他们二人,终究是别无选择。 翌日,宁封亲下昭令,废除沈子叙丞相之位,并将其锁入天牢。 奈何朝中大臣种种不满,各自书了奏折,皆求宁封处死奸臣,然宁封全数不理,几日之后,不知为何此事传尽天下,亦有所谓抱负爱国书生上了奏折求圣上将奸臣处死,若不然定遭天下人为之不满。 宁封自是知道,失民心者,则失天下,只是自己终究是无法放开,也无法舍得将他杀死,于是在某日午后,他下令于天下,只道今日奸臣□□,此举只让人颜面尽失,颜面扫地。彼日,沈子叙每行一步,便遭人辱骂遭人踢打,他青丝皆乱,低着脑袋,再不敢抬首。 ? ☆、第二十七章 ?  武官将沈子叙押回牢中后,便一同约去喝酒,几人将沈子叙摔于地下,又将一碗覆上些许灰尘的凉水置于沈子叙面前,力道甚大,将些许水珠跃出碗外,本就不多的水也因此少了许多。 沈子叙全身俱疼,犹是额上与背部。他不知自己身子遭了多少次打,受了多少硬物袭来,又听了多少辱骂。 叛国贼……叛国贼…… 这一字一句无不刺痛着他的心,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解释,他们皆想着自己的感受,却从来忽略了他的感受,百姓是,宁封也是。 沈子叙望着眼前的那盏凉水,不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忘了自己已有多久未有喝过水了,他喉间干涩疼痛,加上他身子本就虚弱,受了这般的苦头,他已觉自己快要时日无多。 天下人都恨极了他,恨极了这个叛国贼,天下之人都巴不得想要他死。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昔日的仁德太平盛世,终是因为自己而成了泡影。 他是罪有应得的。 对了,他是为何而离开了长安的? 连他自己也忘了,只依稀的记得那日似是元宵佳节,又似乎非是元宵佳节,只记得彼日,他因生了父亲的气而离开家门,他向来是好面子的,离开了沈家,他自是无有脸面再回去,最后,终是来了此。他其实也未曾料到宁封便是六王爷,也没有料到后来他们二人竟会经历如此劫数。 沈子叙举起衣袖,揉了揉略微酸涩的眸子,他没了家没了父母没了妻子没了宁封,他什么都没了。他惟有的只是那一点点的微不足提的尊严,可他不想……不想连这儿一点点的尊严也丢了,那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月上中天,有隐隐月色自窗外泻进,洒落于地下一片月光斑驳,沈子叙盯着那一片月光,不由有些失神,便连宁封来了也丝毫不知。 宁封立于蓬头赤脚满身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7 肮脏的沈子叙面前,他看了他许久,心下那一丝丝的心痛、酸涩之意又不禁涌起,宁封微微弯了腰,一指轻轻撩开掩住那双墨黑漂亮眸子的缕缕青丝,随之看到的惟有是他目光中浓浓的绝望。 “沈子叙。”宁封咬牙唤道,口气中却丝毫听不出有任何恨意。 沈子叙不语,也不愿与宁封对视,于是他将目光再次放在了地下的那片斑驳月光。 宁封恨极他的淡漠恨极他至始至终的一脸平静,而后他使力揪起了沈子叙的墨发,迫他将脑袋抬起,迫他将目光皆放在自己身上,只是在看见沈子叙额上脸上的伤痕淤青之时,他不由一怔。他不知他今日究竟受了多大的苦,也不知那些百姓是如何对待他的,更是不知那几个押着他的武官又是如何待他的。 那道道渗着血丝的伤痕触目惊心,宁封不禁抬手要去抚时,沈子叙却偏脸避开,这般举动,自是让宁封大怒起来。他狠狠瞪着眼前之人,扬掌便要打他,只是,不知为何,甫一念起昔日那段温情的岁月之时,宁封始终下不了手。 他想他还是爱他的,若不然那人做了如此过分之事,自己又怎会于心下已然原谅了他呢? “朕没有准你死,你便不能死,朕要将你折磨至死!” “人活于世,终究是敌不过天命难违。我死生有命,又怎能是封儿你能准与不准的呢?咳咳……”沈子叙抚着嗓子轻轻地道。 宁封闻言,更是盛怒,他狠狠掐住了沈子叙的颈项,手上的力道渐渐添力,直到看到沈子叙垂眸脸色青紫之时方才放手。他其实在害怕,他害怕有一日沈子叙当真会死了,当真再不见到沈子叙,当真再听不到他唤的那声“封儿”。 “我以为你对我恨之入骨,咳咳咳……”沈子叙倚于墙,他半垂着眼眸瞧不清他在说此话时,究竟是甚么神情。 “朕当然恨你!”宁封于袖下的手早已紧握成拳,他步步逼近,随之伸手揪起了沈子叙的墨发,迫他抬眸看向自己,待看到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尽是惧意与绝望的刹那,宁封竟是有几分恨自己了。 “沈子叙,你骗了我,负了我,我又怎会不恨你?”宁封愈想愈怒,随之一掌扇去,力道甚大,这一掌扇去,沈子叙的左颊便已微微肿起,他看着沈子叙的左颊,心下的怒气已缓缓消去,他只觉此时难受至极,他说不清其中之意,只觉涩意万分,“朕以为惟有权倾天下,方能将你这一生牢牢把握着……朕以为你是真心待朕好的,想不到,原来竟都是朕的错觉……”语罢,他终是缓缓放开了沈子叙,他唇角微翘,噙着那一抹笑意苦涩。 沈子叙不语,他低垂着脑袋,散乱的青丝再次垂下,他抱着双膝倚墙而坐,与昔日举止文雅穿着齐整的儒才丞相已然不一。 月色隐隐,寒星漫天,又是谁负了相思负了情? 几日之后,南蛮军抵城,依沈子叙密信所言,南蛮王便命将士铁锁连舟渡河攻城。宁封自是知道南蛮迫在眼下,心急当下,便命三军放箭,却竟是丝毫伤不了敌方,竟还为敌方添了兵器。 “陛下,敌军铁锁连舟而行,御了水势凶猛,又御了三军万剑……陛下,臣等认为……陛下还是降服吧……”那几名昔日立有战功的将军上前跪下劝服,而今士气已竭,敌军抵城,这片江山恐怕迟早要落入贼子之手。 宁封负手而立,他此时以背而对,那几个将军瞧不清圣上究竟甚么神情,也不知他正在思量着什么,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了,外面马嘶声长,里面众人劝降。 他忽的觉自己也甚是孤寂可怜,自小被母妃带出宫外,长大后竟是发觉自己喜欢上了同为男子的沈子叙,想到此,他不由苦涩一笑,他当初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自以为坐拥江山权倾天下,便可将那人的一生一世牢牢把握于手。原来,终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什么真心,什么誓言,统统都是错觉! 良久,宁封终是拂袖命道:“宣罪臣沈子叙!” 他想要知道。 也想要赌一次。 ? ☆、第二十八章 ?  于是武官奉命将沈子叙押出天牢押至宁封的身前,他已是浑身无力,便连跪下行礼叩首之时也软下地上,他双臂使了些许力气,终是跪的规矩,只是身子有些轻颤。 宁封以足抬起他的下颔,散落的青丝掩住了他的半脸,“敌军铁锁连舟而行,吾军应当如何破敌?”说着,他命人将他搀起,纵使那两个武官万般不愿与嫌恶,只是始终不敢逆宁封之意。 “朕在求你,这是最后一次了。”宁封将掩住他半脸的青丝绾于耳后,沈子叙垂眸一言不发,宁封看着他,心下诸多情绪如何道也不明不清,“这几日,朕想了许多,这世间万事,不过结于执念二字。子叙,朕愿放你走,只是,你要饮下这杯酒。” 沈子叙一怔,他看着宁封唤了人来上了壶浆上了酒杯,他看着宁封将酒缓缓倾入杯中,他看着宁封自袖中执出了一包药粉,但见他将药粉俱倾入酒中,而后以指掺匀。 城外三军恍然呼声渐大,沈子叙似因这般而惊得猛然退了数步,他身子本就虚弱,加上近日来受得苦痛,更是越发的虚弱,他浑身其实早已无力,便连往后退步之时,步子尚是踉跄了几步。 那张苍白丝毫未有血色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不敢置信,如面色苍白的薄唇也轻颤了起来,他料到了许多,却料不到今日的这般,便就是他们二人的结局。 “若破敌军连环之计,宜用火攻之计,吾军则已大获全胜。”沈子叙抬眸看向了宁封,相对间竟有了微微的不舍,“封儿,保重。”语罢,他上前却未有执过那盏清酒,而是袭向宁封腰间,正当武官与那几位将军拔剑欲制之时,沈子叙却是将他腰间的佩剑拔出剑鞘,回身行出宫外。 宁封命人不阻,只负手立于玉阶之下,看着那人身影渐行渐远。 原来那人始终舍不得自己。 半晌,随之转身便命那几位将军于岸边先行将柴草绑于箭上,随之燃火对敌。 …… 南蛮军尚未抵岸,不过早已得意满脸,沈子叙步出城门,便遭三军阻拦,沈子叙执着长剑,往空中挥舞了几下,令三军得见此剑便是宁封的佩剑,那平日虚弱无血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愠意。 “我奉命杀敌,汝等安可阻我?”沈子叙紧握剑柄,双腿已然在轻颤。 他其实也怕。 其实也怕看见尸骨满地,其实也怕嗅到那阵如酒一般浓烈的血腥味儿,可他更怕这片江山落入逆贼之手,更怕见着封儿成了俘虏成了阶下囚,更怕封儿自此恨他入骨。 沈子叙咬了咬唇,他其实也无许多把握,他自幼读书从未习武,这柄长剑握于手中也觉有些吃力。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8 立于岸前,任东风轻拂他散下的墨色青丝,他不知已有许久未曾好好歇息了,那苍白无血的脸上只余疲惫。身子单薄依旧,似乎东风一拂,便可将他拂倾入河。 南蛮兵惟有一船只抵岸,自船上而下之人是着一袭玄色衣袍,他向着沈子叙莞尔,眉目甚是眼熟。沈子叙垂眸思量眼前之人何曾见过,待想起之后,他方才诧异抬首: “是你!” “你还记得我。”那人轻笑。 沈子叙愣住了。 他自然还记得他,他当初初抵南蛮,而后回来京城之时,所遇见之人便是他,沈子叙还记得当初此人总爱唤他“沈书生”,竟是料不到,此人原是南蛮敌军。 怪不得当日便被擒住……怪不得…… 沈子叙轻扯唇角,笑意苦涩,他想若果当初未有遇见此人,未有被南蛮兵所擒,恐怕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吧? 可惜正待沈子叙要问些什么之时,三军恍然骑马上前,岸边早已堆积柴草,于前的大将军奉命燃起柴草来,那人本是不解,而后一惊,许是料不到有此一计,他赶忙拉过身旁的沈子叙,一手捏上了他的颈项。 “沈子叙!你竟敢骗了大王!” “呵呵……”沈子叙脸色青紫,纵使觉呼吸艰难,倒也未有挣扎,随之,他竟是扯出一抹淡笑,似如烟雨一般朦胧而不明其意,“我答应了……封儿,不让……他的江山落入逆贼之手……我……我为宁叙丞相,又……怎会助汝敌军一臂之力?” 那人恼怒,一手将他摔于地下,似是不解气一般,一脚碾上沈子叙的胸膛之前,只踩了数下,方才转身上船。殊不知,上船之后定为死路。 沈子叙双臂一撑缓缓起了身来,他喉间痛痒随之一番咳嗽,竟是呛出了好几口鲜血,他以衣袖抹去,青莲色的衣袖与血色混为暗色。 “放箭!”沈子叙道。 话音刚落,数万支燃着火的箭纷纷袭向于河上的南蛮兵,船只为木造,现下连舟而行,不一会大火已燃四五船只,南蛮兵统统不安已乱为一团,指挥三军之人也已然无了法子。 沈子叙一剑插入地下,撑着剑柄,看着火光照亮天地,他不由莞尔,只自言:“封儿,现下……是我,望你一世长安了……” 彼日,沈子叙跪于地下,双手奉还佩剑,而后自宁封手中接过那盏清酒,他握着那盏清酒,仿佛酒渗骨肉,只觉冰冷刺骨。 “罪臣……谢主隆恩。”语罢,一饮而尽,瓷杯自手中滑落成了碎片。 封儿…… 终是我死生有命,天意如此,今生君臣相负,只待来世再见了…… 那个着一袭青莲色的病弱书生早已泪如雨下,在他倾倒于地之时,他不由一声轻叹:“封儿,让你失望了……”声音如乱世中最后的歌声一般,缥缥缈缈。 宁封看着昏于玉阶之下的沈子叙许久,而后屏退左右,将沈子叙搀起抱入怀中,只是却失了以往的体温,他将他抱上那张小榻之上,宁封握着沈子叙的手,看着昏睡的沈子叙良久,终也流下了清泪,他俯身轻轻吻住了沈子叙,却无了以往的轻柔。 “子叙……子叙……朕的子叙……” 彼日夜里,寒星漫天,他埋首于沈子叙的脖颈间暗暗哭泣。 乱世,当真结束了么? 他就这么抱着沈子叙睡了一夜,晨时醒来,发觉沈子叙已然醒来,只是那双眸子却无了以往的清明,倒是多了几分懵懂惧怕,他双手抱膝缩于床头,愣愣地看着宁封。看来那盏酒中的药效已至。 如此让他一生痴痴傻傻,什么也不懂的倒也不错。 他未有多看他几眼,他只怕他舍不得,于是当下起身唤道:“来人!给朕将罪臣沈子叙送回长安!” 或许,今生再不相见方是最好的结局。 ? ☆、第二十九章 ?  彼日,宁封看着马车渐远,他负于背后的双手已是握紧成拳,指尖微微刺入掌心肉间,传来丝丝刺痛。他此生也忘不了,彼日沈子叙离去之时,那双痴傻无了清明的眸子,还有……那袭青莲衣裳上沾着的点点血迹。 回神过来,竟是发觉眼前早已模糊一片,眼角湿意不断,原来自己也禁不住哀伤哭泣。他不知自己立于此处已有许久,待到落日风凉,双腿发麻时,他才醒觉自己原是一直站着。 “回宫。”宁封轻道,口气却是有些许有气无力之意。 风微凉,犹如儿时一同于院间看书之时的气候一般怡人,昔日之事,谈起时已记得不大清楚,宁封也是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何时喜欢上了沈子叙,又是何时回了京师回了宫中,又是何时当上了一代君王。这其中的许多故事,宁封也大都记不起来了,他想,任由岁月斑驳淡忘亦也是好的。 …… 宁叙十年,冬。 长安依旧繁华,午后依旧宁静,只是于一道小巷之中却失了平静。 一个蓬头赤足的傻子正倚着墙徐徐地吃着黑乎乎的馒头,有几个喜爱玩闹的孩童向他丢去几块锋利的石子,他恰好抬首,有一块石子也恰好中了他的额间,一道血丝缓缓流下,他却是不知疼痛一般,还在吃着手中的馒头。 一于几个孩童之间,年岁甚大的孩子忽的一手夺去他手中那咬了一半的馒头,看着傻子茫然的神情,他咧嘴一笑,将馒头丢于地下,踩了几脚,而后拾起,还给了傻子。 “嘿嘿,你吃啊!”那孩子嬉笑着。 “哦哦……馒头!”傻子接过馒头,随之也向着孩子咧嘴一笑。 那几个孩子瞧着傻子将馒头吃了下去,而后不禁笑得东倒西歪,直笑他是个傻子。忽的,于小巷的另一端行来了一女子,女子穿着打扮皆是朴素平常,便连容貌也生得平凡至极,她看着那几个孩子如此捉弄他,不禁皱了皱眉。 “你们在做什么!”女子斥骂,上前扭着一个孩童的耳朵,“快回家去,免得爹娘担忧!”语罢,方才松了手。 几个孩童慌忙离去,女子看着他们行远后,方才将傻子搀起随她回了家中去。傻子一路都很安静,只是有些咳嗽罢了。 直到家中,女子便去为傻子打了盆水,她昔日生有一女,却于某日得病而死了,现下独有她一人于家中,日子孤寂却也平淡。随着岁月渐晚,这世间之事也自是看得更为深透。 她为傻子换下了破破烂烂的衣裳,让他先去沐浴,傻子呆呆傻傻地点了点头,随之便只裹着被褥去了沐浴。她家中并无男子衣裳,且暂以用被褥包裹着他的身子,她其实也不好意思去看,可也无可奈何,她只觉他身子单薄瘦弱得很,也不知他已是度了几段苦痛的春秋。 良久,傻子方才裹着被褥出了来,如墨青丝尽湿,水珠自发梢滴落入被褥中,她看着洗净的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29 傻子,不由一番讶异—— 此人不是沈子叙么?! 她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许久未见,他竟是成了一个傻子。 “子叙……?”她唤道。 沈子叙垂眸,也不知是在看着地下什么,似是未有听闻她所说的话一般。 “我是阿柳啊,子叙,你可还记得我?” 沈子叙仍旧不答。 对了……他是个傻子,已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又怎会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呢? 阿柳不知为何竟是想要落泪,她举起衣袖,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她将沈子叙带至房中,让他坐于榻边:“子叙,等我回来,我去替你买件衣裳。”语罢,转身离去,却仍是有些不安心。 阿柳每走一步,便越发担心,她害怕回到家中,沈子叙又不知去了何处。想不到兜兜转转如此多年,再次相遇之时,沈子叙竟是成了傻子,她不知沈子叙究竟受了多少苦,又究竟为何会成了一个傻子,她不知他这些年来所遇之事,也不知他为何又会回来了长安。 待到阿柳回家,沈子叙也未有不见,只安安静静地坐于榻边,那双昔日里漂亮清明的眸子,而今惟有痴傻懵懂,阿柳不禁一叹,只叹句世事无常。她为他换上了冬装,料子虽是下等的,可倒也保暖得很。 “子叙,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阿柳的弟弟。”阿柳轻拍沈子叙的肩,莞尔轻道。 他与她本就没有了亲人。 夜时小雪纷飞伴雨下,气候犹是寒冷,沈子叙裹着被褥躺于榻上直在咳嗽,他额间的那道伤口未愈,看去淤青红肿还渗着血丝,只是他却不觉一丝疼痛。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小雪纷飞,寒风一拂,小雪犹如蝴蝶飘落一般美好。 …… 又一年冬。 宁叙君王自京城下长安,说是微服私访,于旁还跟着几个侍卫,宁封看着四周已然陌生的景色,不禁觉恍若隔世。一路无言而行,竟是走到了昔日沈府所在之处,昔日繁华的街道,而今竟是一派苍凉。 “子叙……”宁封不禁轻叹,随之摇了摇脑袋,自己始终还是放不下他啊…… 行了一会儿,便觉有些累了,宁封寻了一处茶馆坐下歇脚,正当他端起清茶准备要饮下时,却瞧见了于对面有一长相极似沈子叙之人,那人神情痴傻,由着一个女子牵着坐下。那女子时而为他整理衣裳,甚是亲密。 待到小二上来了点心,宁封便赶忙叫住了他:“哎,你可认识那人?”说着,便让身旁的侍卫取来一锭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接过银子,脸上的笑意更为深:“也听那姑娘也提过,这二人是姐弟,却非是亲生。一个姓柳,一个姓沈,姓沈的是个傻子,也惟有柳姑娘不嫌,当他作亲生弟弟一般……” 宁封闻言,而后颔首:“倒也是个可怜之人。”语罢,抬眸看向了对面之人,他本以为今生不会再逢,怎料终是敌不过一个缘字。 这世间之事啊,果真难料也果真无常,纵使已过几段春秋纵使岁月已然渐晚,到底还是敌不过天意敌不过缘之一字。 子叙,他的子叙…… 被盯着的那人也似有所觉一般,忽的回首,恰好与宁封相视,容貌无差,不过已有岁月所留下的几分沧桑,刹那一瞥惊鸿,宁封心中一动,却醒觉自己原来对他尚存有情…… 茶已渐凉,他却已无心饮茶。 待看到那人起身欲走,他便也赶忙起身,身旁的几个侍卫也随着他起了身。阿柳牵着沈子叙的手,莞尔同行,沈子叙身子依旧瘦弱,他一直咳嗽未断,也时而会呛出血来,阿柳也找过大夫来看,便连大夫也不知病因何由。 宁封带着几个侍卫就这般鬼使神差地悄然跟上,便连身旁的那几个侍卫也觉有些莫名其妙。 ? ☆、第三十章 结局 ?  直到一道巷中,阿柳恍然止了步子,她总觉后面似有人跟随,不禁回首望去,竟见到了尚未及得躲避起来的宁封。阿柳一怔,竟觉此人眉目甚为熟悉,可她却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何地曾见过此人了。 宁封看着沈子叙,见他也愣愣地看着自己,以往总爱着一袭青莲色衣的他,而今却换做了一袭粗布黑衣,他似是有些害怕宁封,甫一回神过来,便赶忙躲在了阿柳的身后。 “你是何人?”阿柳带着沈子叙退了一步,“为何跟着我们?!” “放肆!”身旁的几个侍卫听闻阿柳如此不善口气,不禁拔剑出鞘喝道。 宁封拂袖阻拦,只摇了摇脑袋,而后却没有回答阿柳所问的,只举起衣袖,向着沈子叙挥了挥衣袖:“子叙,你过来。”口气甚是温柔,他自己也想不到,纵使已过如此之久了,自己始终还是舍不得放不开。 人这一生终有一种执念,不论是人或是事。烟雨逐云,旧事渐凉,再次相逢于长安,却是一日十二月小雪纷飞。 沈子叙眨了眨眼,看了宁封半晌,也未有任何动作,宁封上前一步,阿柳便带着沈子叙退后一步,直至深巷尽头。沈子叙后背抵着冰凉白壁,呆愣愣地盯着宁封,却不敢踏前一步。 阿柳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宁封,良久方才想起在不知许久的昔日里,曾经见过他。一袭墨蓝华服,唇角微翘总带着一抹笑意,她依稀记得那是沈子叙的弟弟。 阿柳双眉渐渐舒展开来,“你……你可是子叙的弟弟?”她其实也不能确定,她与宁封不过一面之缘罢了,至于那人的眉目,也依稀记得一点。 宁封闻言,而后颔首,但见他看着沈子叙的眸中哀伤愈浓,阿柳在他颔首确实之后,不禁暗松口气,随之莞尔将沈子叙轻拉出来,“你们兄弟二人终是团聚了,你要知道,子叙没了亲人没了妻儿,他现在只有你与我了。”阿柳轻轻握了握沈子叙的手,眉眼弯弯。 “嗯。”宁封颔首,欲要上前将沈子叙抱入怀中,怎料双臂未伸,沈子叙便已将他推开,见他直摇着脑袋,宁封心下泛起微微的酸涩。 步步逼近,直至他无路可逃,宁封抱着他,埋首于他的脖颈间,“子叙……我想你……真的想你……”声音已染哭腔,带着几分轻颤,“我错了……从一开始我便错了,什么君临天下,什么江山万里,我统统不要,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回来我的身边,让我带你看尽万里河山,世间繁华,好不好?” 他到底也忘了,昔日他予沈子叙的那杯酒中,掺下的是令人痴傻的药粉。 沈子叙早已成了傻子,又怎会听得懂他此番言语?但见沈子叙莞尔一笑,随之轻扯宁封一缕青丝,只大笑称:“好玩儿!” 他宁愿回到昔日那段温暖无知的岁月里,他宁愿将江山拱手让人,宁愿成一介布衣,只宁愿与子叙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 只叹时光不复。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十二月长安逢雪 作者:楚阿辞 分卷阅读30 …… 宁叙十二年夏,宁封禅让帝位,宁淮登基称帝,改国号“淮”。 民心所向,太平繁华,天下顺之。 …… 宁叙十二年,冬。 又一日小雪纷飞伴雨飞,门前的那几株寒梅点点,远远望去,犹如红灯点缀于白雪之间。 彼日宁封来此,只望将沈子叙带走,阿柳踟蹰,却终是许他,宁封唇角微翘,扯出一抹淡然笑意,宛若昔年那天真无知的少年一般。 “子叙,我们回家。”宁封轻道,随之悄然握住了沈子叙的手。 阿柳立于门前,看着宁封牵着沈子叙的手于风雪中,愈走愈远的身影。她知道,这便是他们的归宿,至于余生如何,她又何尝得知天命? 蓦然回首,二人早已消于风雪之中,眼前惟有那几株开得正盛的寒梅点点。 全文完。 分卷阅读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