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者杰克》 相遇 茫茫雪林中,一座小木屋孤独地挺立着,抵御着屋外呼啸的风雪。紧闭的木门突然被撞开,一团黑物带着一阵风雪滚进了屋内。 屋里的人急忙把门关上。又从角落里出现二个大汉,抬起“那团黑物”,把他抬到木屋中间的火堆旁。 “给他锤锤全身,让身子热起来。” 一阵拍打后,刚才进来的那人说话了: “不用了。谢谢。” 之后,屋里的人或坐或站或躺,待在自己的位置,一声不吭。屋外的风呼啸着,一团又一团的雪打在木头上,沙沙作响。屋内十分温暖安静,偶尔的火烧干柴的“辟啪”声和喝热水的“咕噜”声渲染着这份安静。 “我没想到这间破木屋里能有这么多人。” 火堆旁的那个人开口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杰克,来这是为了发财。” “来这的都是为发财来的。” 搭话的是刚才关门的那人。 “大家都叫我邢老汉。你们也就这样称呼我吧!” “杰克?怎么取个外国人名字。” 屋里的人笑了起来。打笑的是帮杰克锤身体的其中一位。 “我无名无姓,你们叫我大吉就行了。” 另一个帮杰克锤身子的回话了: “我叫大利,大吉的弟弟。” “我,王蒙正。” 那句话来自角落里木床上躺着的那位。 “我是兰花。” “怎么还有女人?” 在大家的纷纷议论中,兰花从角落里走到火堆旁,坐下。 杰克示意大家安静。 “能在这间破木屋里相见,说明大家都是为了金子来的。管她女人不女人的。不过,我有一个提议。为了金子,我们必须在冬季彻底来临前穿过这片雪林。而这片雪林里,有野兽,有野人,有暴风雪……想要人人有钱赚,我们必须合作!”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毫无感情的提问来自王蒙正。 “邢老汉,年轻时曾四次带领队伍试图穿越这片雪林,但都无功而返。 大吉大利兄弟,退伍军人,身上的防寒装备挺专业啊! 邢兰花,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是来给你爹添乱的吗? 王蒙正,你……” “你调查我们!”责问的是邢老汉。 “别生气。这是因为我需要你们的经验、技术,而你们需要我的领导。” “凭什么!”大吉怒问。 “凭这个。”杰克说着,不急不缓地从怀中拿出一卷纸。 “这是这片雪林的地形图。” 众人又不再作声。屋外的风已经停了。厚厚的积雪掩住了半扇门。门前的积雪下,三四十只体形健硕的阿拉斯加相互依偎着。它们鼻前的积雪呈半融化状态。一只阿拉斯加的鼻子抽搐了一下,可是梦见香气扑鼻的肉了。 屋里安静得异常。直到邢老汉开了口:“我辛劳了一大半辈子,为的就是这片雪林另一边的金子。我只想了个心愿——我愿意跟你。” “好啦!我们兄弟俩只是想生活过得有意思点。跟不跟谁都无所谓。” “我没意见。”王蒙正从床上下来,也坐在了火堆旁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杰克。 “那好!明天出发!” 阿拉斯加似乎听到命令,全部站起,对着那个散发寒气的圆月狂吠不止。 在路上 六辆雪橇排成一列在雪林间前进。拉车的阿拉斯加们张着嘴,喘着粗气在林中疾奔。早晨的雪林,昨夜猛烈的风雪早已停歇,犬嘴喘气声、犬爪踏雪声成为这林间唯一的响动。 抬头是看不见湛蓝的天空的。一团巨大无比的积云,昏昏暗暗,似乎终年不曾散去。积云压得很低,似乎就在这雪林的杉树顶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遥远的狼嚎从雪林深处传来。阿拉斯加们本能得停下脚步,仔细嗅嗅冰凉空气中的气味,判断敌人是否就在附近,确认安全后,继续上路。 没过多久,队伍在一棵高大的杉树前又停了下来。几只阿拉斯加对杉树下那堆雪狂吠不止。 “怎么了?”在队伍最后的兰花问。 杰克和大吉走到雪堆前。大吉打量了一会,一脚踢向雪堆。积雪滑落,露出半个人头。 “妈的!晦气!” 大吉朝旁边吐了口唾沫。 邢老汉与大利下车,走了过来。 “应该是遇上狼群,跟队伍走散了,最后冻死在这。”邢老汉推测。 “还有其他人?”大利问。 “当然!想靠金子发家致富的又不止我们。好了,用雪把他埋好,我们继续走。”杰克说完,朝死者拜了拜。 对这片雪林来说,凡是试图穿越它的人,都视为敌人。风雪、野兽和无边的荒凉是它的手段。它已经记不得多少人葬身于它的手下,多少人的尸体融入了脚下的泥土。但,对它而言,每一个敌人都值得尊重,与每一个敌人斗争的故事都值得诉说。那位丧命于杉树下雪堆中的他也不例外—— “他们就这样抛弃了我!该死!” 他一边诅咒着,一边拖着自己被咬伤的右腿,吃力地在雪林中缓慢前行。 开始起风了,从空中又开始飘落雪花,一切都在提醒他——天要黑了。雪林在夜晚的黑色面纱下露出噬血的尖牙,发出肃杀万物的讥讽。即使是最老道的冒险者,在夜晚的它面前也只能是躲在帐篷里瑟瑟发抖。 他沿途捡了一些干树枝,找了个避风处准备点火。在将干树枝搭起一个小堆后,他自己的双手已经冻得无法自由伸曲。气温急速下降。他感到有一把冰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一盒火柴。好了!对,就这样划着火柴。但由于手套太厚,手指又不灵活,无论他怎样努力也无法拿起一根火柴。脖子上的冰刀试图切入他的肌肤。他急了!右手猛地一戳,火柴散了一地。 “该死!” 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用牙咬脱掉右手的手套,粗糙的右手完全暴露在冷空气中。努力抓起一根,试图磨擦左手的火柴盒。但根本用不上力气。试了几次后,他把火柴用嘴咬住,然后在火柴盒上划动。可行!兴奋的他一使劲,却将火柴划断了。冰刀在他头上挥舞,随时可能朝着他的脖子挥下。 天已经完全黑了,风越刮越大,雪越下越大,仿佛时间的沙漏正在进行倒计时。他越来越慌张,一口气咬住几根火柴,拼命一划,“刷”地一声,火柴点着了。突然冲起的火苗和浓浓的硫磺气味让他本能地一咳嗽,点燃的火柴散了一地。 “不要!” 他急忙把一团枯草扒到快熄灭的火柴旁——火柴灭了。当他以为没希望时,一缕灰烟从枯草中升起,不一会,一株火苗蹿出,又一株火苗蹿出,一团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火光照亮他那早已失去知觉的脸,一股温暖顺着他的眼睛中的光泽流入。 突然,一堆雪塌落,火焰消失了。他这才发现,他犯了一个最基础的失误——在树枝积满雪的树下燃火。 冰刀毫不留情地向他的脖子砍去。 遭遇狼群 难得的——天放晴了。厚厚的积云像初春时的浮冰,在一片蔚蓝上破开几个小窟窿。阳光是白色的,白得散发冷气。光芒照在雪林上,白色积雪的反光是刺眼的。似乎趁着天晴,雪林中的一些生物都出来了。偶尔几只麻雀有气无力地从林间飞过。偶尔一声凄惨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杰克的队伍趁着天晴,在雪林中加速穿梭,留下一路痕迹。而这片雪林扬扬飞雪,掩盖了一路的痕迹。 “大家休息一下!”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杰克喊了一声,队伍停了下来。 “走了有十几天了,我们到哪了?”邢老汉走向杰克问。 杰克指向远处,回答道:“看到前面那座山了吗?翻过它,再走十几天的路,我们就能穿过这片林子了。过了这片林子,离金子就不远了。” 当众人议论接下来的行程时,原本都趴在地上的阿拉斯加突然都站起,露出獠牙向四周低吼。 “怎么了?”兰花问道。 “不好!附近有狼!大家快上雪橇走!”邢老汉指挥众人。 “走!” 手中挥舞的鞭子还没落下,一群白狼从四面八方冲出,迅速地扑倒了几只阿拉斯加。阿拉斯加们狂吠着同狼群撕咬起来。阿拉斯加撕破白狼的肚皮,白狼咬断阿拉斯加的喉咙,一时间,洁白的雪地上洒满鲜红的血液。 杰克等人一边驾着车,一边试图冲出狼群包围。或一鞭子抽断白狼的腿,或一棒子敲碎白狼的头骨,或一枪打穿白狼的肚皮,或一颗炸药把整只狼都炸碎……大家拼命抵抗不断进攻的狼群。 “大家分开走!到前面那座山汇合!”杰克指挥道。 六人分成六路冲出狼群的包围圈。一声狼嗥,狼群也分成六路追击六人。 王蒙正驾着雪橇,不停挥舞手中的绳子,催促狗群快跑。四五只狼突然从左侧冲出扑向王蒙正。狗群急忙转弯,但慌乱之中造成雪橇侧翻。王蒙正和雪橇一起从一个雪坡上翻滚了下去。 邢老汉担心女儿兰花,一路驾着雪橇向兰花赶。此时兰花被狼群围困,进群两难。拉雪橇的阿拉斯加死的死,伤的伤,速度大大减慢。 “兰花,快割开绳子,跳过来!” 兰花割掉牵狗的绳子。阿拉斯加们挣脱束缚后扑向狼群。兰花趁机跳上了邢老汉的雪橇。 “驾!走!” 邢老汉驾着车急忙逃离。不料,从身后蹿出一只白狼咬住了邢老汉的左脚。这时,杰克从不远处用手枪打穿了那只狼的头。 “你们快走!” 在经历一番苦战后,众人甩掉了狼群,来到山下汇合。 “老邢!你怎样?”杰克问。 杰克检查了一下邢老汉的伤口,发现他左脚被咬掉了一块肉,血流不止。 “我有药!”大吉从雪橇上拿下药和绷带给邢老汉包扎。 “我刚才清点了一下。大多数干粮和物品都丢了,狗还剩二十三只,其中有几只被咬伤了,王蒙正还没到。”大利向杰克说明了一下情况。 杰克做了个深呼吸,说道:“天快黑了,先点火搭帐篷。” 风又起了,雪又开始落,天空又完全被厚厚的积云笼罩。杰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感觉到从空中飘落的雪花仿佛在对他们进行嘲讽。 遭遇野人(上) 是枝头的雪滑落的声音。好像是磨斧子的声音。是什么人在大笑。好像有东西发出微弱的呻吟……王蒙正在吵闹声中苏醒。 他被绑在一棵树上。眼前又蹦又跳的是一群被着兽皮,头上插着羽翎的人。那个头上插着一根最大最艳丽的羽毛的人应该是他们的首领。地上趴着“一团肉”,那“一团肉”血肉模糊,正一点一点地在地上蠕动。呻吟声正是“一团肉”发出的。 王蒙正明白过来,眼前装扮原始的这些人是居住在这片雪林的野人!传言,他们食生肉、喝鹿血,喜欢折磨外来的人,甚至是吃人肉!王蒙正紧张地喘粗气,拼命晃动身体,试图挣脱绳子。 谁料王蒙正的响动反而吸引了野人们的注意。一个野人走到面前,对他呜呜伊伊地说了一句什么。一个猎人打扮的人从野人身后走出,向王蒙正翻译道:“他说他要带你去见他们首领。” 王蒙正被带到野人首领面前。首领说着,猎人在一旁翻译: “你能被我们发现是你的荣幸,你会被我们吃掉是你的光荣。我喜欢吃新鲜肉,所以我会在你死之前一块一块地割下你的肉吃掉……哈哈哈哈……你也想尝尝吗?” 王蒙正没有心情听下去一句。他看着地上那“一团肉”,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结局。那“一团肉”每蠕动一下便呻吟一下。悲惨的呻吟声从他耳朵中钻入,进入他的胸腔,掐住他的心脏。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求饶。王蒙正站在那一动不动。 首领似乎被那“一团肉”的不停呻吟声吵烦了,一脚踏向那“一团肉”。“一团肉”爆发出受尽折磨后精神崩溃才能发出的一声哀吼。首领从一根断木上拔下斧子,毫不犹豫地劈向那“一团肉”。鲜血溅满首领全身,溅到了王蒙正脸上。 “终于安静了。” 首领拿着斧子走向王蒙正。 “哼!野人就是野人。”王蒙正轻蔑地看向首领。 “你说什么!” 猎人翻译完,不解地看向王蒙正。 “我可是来自西方沿海的文明城市。我们那里鱼能在水上飞翔,鸟能在水下游泳,每个人都是钢铁一样的身躯。你那把破斧子根本伤害不了我!” “你说什么!”首领举起斧子要砍向王蒙正。 “你不想知道如何拥有钢铁一样的身躯吗?” 斧子在就要砍到王蒙正的脖子时停了下来。王蒙正额头的汗不停渗出,浸湿了自己厚厚的毡毛帽。 “凭什么相信你?” “我想活下去,不然按我们城市的规定我才不舍得告诉你们。” “既然你有钢铁之躯,那我不就砍不伤你?”首领挥起斧子又准备砍下去。 “但我需要涂特制的药!” “哦?你身上我们都找遍了,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在骗我。” “我会配药。我看见这周围有很多东西正好可以用来配我的药。” “你还想骗我!” “你可以守着我采药,如果我想逃跑或是药没用,你再杀了我也不迟。” “到那时候,我会让你看着我挖下你手上的骨头串成我的项链!” “当然。不过我现在饿了,我想吃东西。” 首领示意另一个野人丢给了他一块鹿肉。 “我需要烤一下,不急。” 王蒙正在一群野人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生火烤起鹿肉来。 一个野人问首领:“首领,这家伙是不是骗我们?” 首领:“看他这么不急不乱,知道自己要死的人怎么会这样。等拿到药,我们就杀了他!” 猎人来到吃得正香的王蒙正面前,说:“我是听人说过西边沿海的人很厉害,你说的是真的吗?” 王蒙正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当然。” 遭遇野人(下) 吃饱喝足后,王蒙正带着猎人在五个野人的监视下开始在附近的林子中找寻他所谓的配方。 这片林子除去树和雪,视野倒也开阔,百米开外那棵杉树上的野兽抓痕看得一清二楚。五个野人拿着长矛围着他们,一丝不敢懈怠。 “帮我翻译一下,叫他们几个帮我挖一下那棵树的根。” “他们说,他们只负责看守我们。” “那我自己来。” 王蒙正蹲在一棵大杉树下,慢悠悠地刨开树下的雪,一点一点地挖树根。 猎人靠过来问:“这东西可靠吗?” 王蒙正略带吃惊地看向猎人:“你是不想在这一群吃人魔手下活命吗?” 猎人:“谁不想活命呀!” 王蒙正凑近猎人,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说:“你是怎么被捉住的?” “遇到狼群,大伙死的死,逃的逃。我和小武好不容易逃出来,却遇上了野人。” “小武就是地上那个吧!我也是遇到狼群,逃跑的时候雪橇翻了,然后被野人抓了回来。我告诉你,雪橇翻的时候,我后面还跟着几匹狼呢!当时我急忙涂了那药,不然早死那了。有只狼咬我手的时候还咯崩了一颗牙!” “哈哈!是吗?” 王蒙正趁猎人笑着,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说:“唉!我还不想死,我的老婆孩子还等着我。金子什么的,管它呢!我现在就想快点回家。” 说完,王蒙正拍了拍猎人肩膀,站起来,又说:“我去那边取些树枝,这树枝最好配药了。” 过了半天,王蒙正拿着几根树枝、树根、树皮、还有回来路上的狼粪,回到野人的营地。起了口锅,烧火熬这些东西。 “噢!对了!” 王蒙正又把脚下的雪挖了一把丢进锅里。 首领走过来,看他熬那一锅黑乎乎的东西,说:“就这东西能挡住我锋利的斧子?” “我尊贵的首领,你待会试试就知道了。” 首领心满意足得走开后,王蒙正示意猎人过来。 “兄弟,待会你把这药涂上,然后听我指挥,我们一起逃!” “你呢?” “因为你从来没用过这药,皮肤吸收要一段时间后才能变得像钢铁一样硬。我垫后。” “这怎么行!” “待会,野人来试药效时,不用怕,相信我,他们伤不了你。我就趁这个时候涂药,然后杀了那个首领,你就趁乱快跑!” “但……” “我后面会跟上来。”王蒙正坚定地看着猎人。 “嗯!” 王蒙正把黑乎乎的药水涂在了猎人脖子上,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猎人卧在一根木头上,伸长脖子。首领举起用心磨好的斧子,准备砍下去。所有野人都围了过来,准备见证这一奇迹时刻。 “首领,你可要握住你的斧头,待会被弹开了,可就丢人了!” 首领变得兴奋又有些紧张,开始犹豫,万一自己被弹开,自己作为首领的威严可就不保啊!不行!就算砍不动,也要把斧子抓紧了! 首领用尽全力向猎人的脖子砍去。“噔!”斧子砍进了木头里。猎人的头飞了出去,从脖子里喷出一地鲜血。那颗头颅的表情和首领的表情一样,都是惊谔的。周围的野人议论纷纷。这位愚蠢的首领在他们心中的威信彻底消散。 王蒙正逃走了。 风雪一夜 今夜的雪林,风不像往常那样喧嚣,雪也下得不大。雪零零散散地从空中飘落,落在帐篷上,聚成一堆,似乎试图将帐篷压塌;落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片刻便丧了命,化作雪水,渗入地下;落在一群饥肠辘辘的阿拉斯加的污脏的毛上。 自上次遭遇狼群后,它们已经待在这山脚下四天了。主人们整天闷闷不乐。那个老主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它们的食物也一天比一天少。它们为了减少消耗可以一整天趴着不动,但即使这样,它们也已经饿坏了。有几只受过伤又饿坏的同胞在昨天死去,变成了主人锅中随热汤一起翻滚的熟肉,变成了它们肚中正在慢慢消耗的能量。 一只左腿受伤的阿拉斯加听见杰克的脚步声向它靠近,它抬起头,本能地摇了摇尾巴。杰克看了一下它的伤口,摇了摇头,走开了。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杰克说道。 大利放下手中的干柴,说:“吃的是越来越少了。” 大吉也来搭话:“狗都快被我们吃光了。” “你们走了,我爸爸怎么办!” 兰花愤怒地看向杰克等人。邢老汉躺在雪橇上,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争吵。 它现在感觉累极了,一边喘着气,一边承受着每片飘落在它身上的沉重的雪花。 邢老汉闭着眼睛,试图睡一会。这几天来,左腿的伤痛折磨得他精神衰弱。但想到杰克和女儿的争吵,他更加无法入睡。 “你爸的伤越来越重,我们等不起。” “再等等,爸爸已经好多了,再等几天就行了!” “可我们快没吃的了!再等下去别说找挖到金子,我们都会没命的!” 它不知道主人在大吵大闹些什么。它也无心知道。饥饿和伤痛,两根带刺的绳子紧紧勒着它的肚子。同时,它嗅到了同伴嘴角流水涎水的气息。它们已经不把它当作同伴,而是食物。它们都在等待它的死亡。 邢老汉索性不再想着如何睡着,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死去的伙伴、细小的金沙、喜欢偷袭的狼群……自己一生为金子冒险了数次,到头来收获了什么?一具具尸体、一个意外捡得的女儿、一场要结束在这片无情雪林的生命…… “明天我们必须走,不能因为一个人拖累整只队伍。” “你们眼里只有金子吗?” “王蒙正已经出意外了,邢老汉也快不行了。我也不强求,愿意跟我走的,明天一早就出发。”杰克语气变得生硬。 它感觉自己死期将至。眼前的世界变得黑暗,只剩那堆火还在燃烧。它身上那根曾与它一起拉过雪橇的绳子仿佛消失了。身体变得轻盈,世界变得安静,只有那堆火在那眼前静静地燃烧。 邢老汉睁开眼睛,气息微弱但坚定地说:“你们都走吧!不用管我。” 原来争执的众人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兰花低声地哭起来。 它眼前的那堆火熄灭了。 身葬雪林(上) “你走吧!不用管我。” 这句话烙在杰克心上,让他彻夜未眠。清晨,雪停了,风静了,阴云依旧笼罩着这片大地。杰克在收拾好行李后走到邢老汉身旁,弯下腰,湊到他面前,轻声问:“你一个人可以的吧?”这是一句废话,杰克知道。 邢老汉靠坐在帐篷里,看着帐篷外大吉大利兄弟俩把东西搬上雪橇车,把仅剩的十几只阿拉斯加套上绳子。女儿兰花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兰花,兰花,过来。” 兰花听见父亲的呼唤,走进帐篷。 “是腿又疼了吗?我给你换药。” “不是。我希望你能跟杰克他们继续去找金子。” “不,我要带您回家。” 邢老汉摇摇头,把头转向一边。 “我活不长了,就别费心了。但我希望你能完成我的心愿。” 兰花劝不过父亲,只能含泪出去收拾行李。 “杰克,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你们一定要找到金子。” 杰克握住邢老汉的手,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帐篷。 邢老汉闭上眼睛,听着狗群的喘气声,听着雪橇在雪上滑动,听着赶狗的鞭子在空中挥舞,听着声音越来越小,听着雪林肃杀的寂静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他拖着伤腿,挪着身体,走出帐篷,来到那堆已经熄灭正冒出阵阵灰烟的火堆旁。他往里丢进几根干柴,重新点燃了火堆。火焰的热量化开周围的积雪,裸露出灰褐色的土地。火红的亮光照在邢老汉皱纹纵横的脸上。 他注视着那堆火焰——那两根交叉在一起的干柴多么像那只鹿的角。它有那么一对仿佛燃烧的干柴一样的大角。他遇见那只鹿时只有七岁,也是在这片雪林。那时汤圆十四岁,还活着。 汤圆是自己儿时的玩伴,很胖,像一颗汤圆。那天,汤圆带着他闯进了这片雪林。沿着大人们留下的足迹,翻过几个坡后,来到了一条被冰封住的河,也是在那,他们看见了那只有一对仿佛燃烧的干柴一样的大角的鹿。汤圆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对他说: “我们要证明给大人们看。” 但那时他害怕极了。在他看来,那只鹿是从母亲每晚给他讲的山林精怪故事中跑出来的。那只鹿是他不应该得到,也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像那些金子一样。对!就像那些金子一样。邢老汉叹了口气,又往火堆中丢进根木柴。火烧得更旺了。 正当汤圆准备去袭击时,林中响起杂乱的“刷刷”声。受惊的鹿警惕地环顾四周。他和汤圆躲在冰河另一岸的雪堆旁,看着对岸的动静。突然,对岸冲出一群狼,扑向那只鹿。那只鹿慌张逃蹿,惊慌的鹿鸣震落树上的积雪。 汤圆带着他悄悄地跟了上去。 那只鹿终究没有逃出狼群的围捕。他们赶到时,那只鹿已经被一只狼咬住了喉咙,倒在地上,四肢无力地踢起一阵雪花。一只全身雪白,而额头有一点红的狼开始撕咬那只鹿的肚皮。邢老汉依然记得那只额头上有一点红的狼。那一点红是血迹,还是红毛,就不得而知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着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消逝。呆滞的表情同他后来看着汤圆死去时一模一样。 火焰变小了。邢老汉又丢了根干柴进去,火又变旺了…… 身葬雪林(下) 邢老汉永远也忘不了二十年前汤圆在他眼前死去的那个下午。 天色渐暗,充满恶意的寒气从空中倾泄下来。邢老汉往火堆中又丢进一根木柴,从寒气手中夺回了一方狭小的温暖空间。灰烟袅袅升起,连接起这片灰白的天地,也连接起此刻与过去。 那时的他血气方刚,怀揣村里所有男人都有过的梦想,和汤圆等人一起,第一次踏上了寻找黄金的旅途。 “等我找到了金子,我回去就讨个漂亮老婆,天天搂着她睡觉!” “等我找到金子,我想去西边的大城市看看!” “等我找到了金子,我要在村里立一座我的石像,让所有人都记住我,一位最伟大的淘金者。” …… 但他们没有等来找到金子的那天,等来的却是这片雪林的霸主——狼。他们在狼群的围捕下四处逃蹿。汤圆带着受伤的他试图冲出狼群的包围。后有狼群追捕,前有狼群突袭。步枪中的子弹越来越少,拉雪橇的狗群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他在慌乱中又看见了它——那只全身雪白,唯独额头间一抹红的狼。它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雪坡上,对他们虎视眈眈。 “再这样下去,我们一个也逃不了!” 汤圆说着,掏出那把儿时的匕首,从雪橇车上一跃而下。他看见汤圆拼命挥舞着匕首,划开扑来的狼的喉咙,扎进狼的头颅;他也看见汤圆被狼咬掉手指,被狼爪抓伤后背;他看着汤圆被狼群扑倒,像他们小时候看着那只鹿被狼群扑倒一样,表情只剩呆滞。 狗群带着他冲出了围捕。整只队伍就他意外般地活了下来。 怎么就我活了下来呢?邢老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自己为了金子多次试图穿越这片雪林。每次都信誓旦旦,但每次都无功而返,每次也造成多少人命丧在这片雪林。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起初是为了金子,后来为了什么呢?自己也记不清了。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的林子中出现无数双发出磷绿光的眼睛盯着邢老汉。是狼。邢老汉往火堆中多丢进几根木柴来增大火势。难道自己要葬身狼腹了?想到自己许多朋友都进了狼嘴里,邢老汉有些不甘心,从火堆中拿出一根燃烧着的柴向林子里扔去。那根柴燃烧一会后,很快地熄灭了。 这样做完后,邢老汉苦笑,感觉自己愚蠢至极。反正都是要死的,又何必计较怎么死呢?他感觉自己想起了后来的冒险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生存。这个答案真可悲。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生存吗?人是生命,生命的使命是生存,生命的归宿却是消亡。那只鹿是,汤圆是,王蒙正是,现在林中的这群狼也是…… 狼群见邢老汉并没有过多的反抗,谨慎地向他靠近。邢老汉看着狼群龇牙咧嘴地向他围过来。他又抽出一根燃烧着的树枝向它们挥舞。 “去!去!” 狼群似乎发现了这里只有他一个受伤的老头,并没有退缩。它们低吼着,死死盯住邢老汉,等待一个时机。邢老汉往火堆中添了把柴。这时,他的视线穿过狼群,看见了它——那只全身雪白,唯独额间有一抹红色的狼。那抹红色如眼前这堆火焰般艳丽。它也看见了他。 那刻,邢老汉解除了心中所有疑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 说完,他闭了眼睛。 穿越雪林 翻过山后,连续不知多少天的赶路,疲惫的四人未交流一句话。 还剩什么呢?杰克心想。杰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其他人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鹿皮靴踩在齐膝深的积雪上,一道孤独的脚印在他们身后长长延展。 还剩什么呢?杰克心想。从内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块前几天烘烤好的狗肉干,放进嘴唇干裂的嘴里慢慢嚼,毫无味道。其他人重复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肉干搅动在长满“黄苔”的舌头上,毫无味道。 还剩什么呢?杰克心想。把费劲嚼碎的肉沫咽下,抬头眯着眼看向前方,雪的白色上点缀着树的灰色一直连接到那边天的脚下。 “大家休息一下!” “累死我了。” 兰花在离他们五六米外的地方坐下。杰克走过去,问: “水够吗?还有吃的吗?” “嗯。” 兰花不愿过多与杰克交谈。杰克识趣地走开了,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兰花,她正试图从冻结的水壶中倒出水。 “大吉大利,我们煮点雪。” “好嘞!” 过了一会,火燃起来,水烧开了。杰克端着一壶水走向兰花,说:“喝吧!” “嗯。” 大吉大利正讨论着把狗肉干放进锅里煮一锅狗肉汤。 大吉:“放几块就行了!下面还不知道有多久的路要走呢!” 大利:“知道知道了!杰克,你们喝不喝狗肉汤?” 杰克:“你们喝吧!” “噢。” “哎!这块肉好,是大腿肉。” …… 杰克在兰花旁边坐下,说:“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 兰花没有回答。 “我也知道我领队领的很失败。王蒙正死了,你爸死了,连驮我们来的狗都死光了。但这就是淘金者,为了金子,一点一点失去本有的东西,为了金子。不过,我答应过你的父亲的事,我会做到的。你也不想违背你父亲的遗愿吧!” 杰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向大吉大利两兄弟招呼道:“好喝吗?” “还行!” “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杰克一行人又朝着那个遥远的目的地缓缓前进。 中午时,突然开始刮风下雪。无数的雪粒在风的骚动下打在他们脸上。一行人只好缩着脖子,低下头,顶风前行。风越刮越大,似乎对他们的示弱低头并不满意,而试图弯曲他们的膝盖,让他们跪在这冰冷的雪地里。兰花实在抵不住这发了疯的风雪,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兰花!” 杰克听见大吉大利的喊叫,转身退到队伍后,扶起兰花。 “大吉!你在前面领路,我搀着兰花!” 更换队形后,队伍继续趟风冒雪地前进。 “杰克!我们要不在前面停下吧!等风小了再走!”大利大喊到。 风声呼啸,大利的声音被刮地支离破碎。 “你在说什么?”杰克大声问到。 “啊!” 在队伍最前面的大吉在惊呼一声后停了下来。 “怎么了?”杰克问。但没过多久,他也停了下来。风变小了。眼前的不是一片白茫茫,而是黑色褐色甚至有一抹抹藏在夹缝中代表生命的绿色——是一片荒野! 杰克跪在地上发愣。大吉大利兄弟俩争先恐后地从雪坡上翻滚而下,奔向平坦的荒野。 “哦!” “我们走出雪林了!我们走出雪林了!” 迷失荒野(上) “我们迷路了!” 夜幕降临,众人围在火堆旁,听着杰克将这个他们最不想知道的消息宣告。 “你不是有地图吗?你怎么带的路!”大吉狠狠地揪住杰克的衣领。 “这片荒野太空太大了……根找不到参照,找不到方向……” “混蛋!” 大吉一拳砸向杰克的脸。 有多少淘金者在穿越雪林后,以为眼前的荒原是铺向金子的一路红毯,实际是进入了由无边无际的荒凉组成的迷宫。虽没有风雪的衬托,但它远比雪林冷酷。如果说雪林的野人猛兽、风雪夜晚是夺去生物生命的血腥手段,那么荒野的无边辽阔、无尽荒凉则是蹂躏生物精神的残酷刑罚! 还记得几天前,他们在一堆乱石中发现一处血迹。散落在乱石间缝中的染血纺织品证明这里曾经有一个人遇难了。 “看我发现了什么!”大利提着一个小黑色布袋从一块石头后走出。打开布袋,黄灿灿的一袋金砂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袋金子份量真不小,能值一大笔钱。”大吉兴奋地说。 “我发现周围有狼粪。那个人可能就是遇见狼了。大家小心点附近。”杰克提醒大伙。 “要是我们找到金子也像他一样回不去就倒八辈霉喽!”大利打趣地说。 “不会的。我们挖到金子后就一路往西,到大都市把金子换成钱,再租一条船从海上回家。”杰克说。 “到那时,我们是不是可以抱着漂亮女人,喝着酒,吃着肉,风风光光地回去!”大吉大利兄弟俩大笑不止。 “好了!有道不赚亡者财,把那袋子放回去,我们走了。” “哦!”大利嘴上答应着,趁杰克不注意,抓了一把金砂塞进自己口袋中。 但他们很快就知道,这片荒野上的亡魂大多在肉体还健全时,精神早已经死于无边广阔的压迫。葬身狼腹,反倒成为解脱。 “难道我们都要死在这吗?”大吉把杰克狠狠地按在地上质问。 “也许我们可以等哪天太阳出来,再判断一下方向。” “等?等!我们等得起吗?带的干粮最多吃四天,四周能吃的东西根本看不见!这天气!你什么时侯看它出过太阳!等?我们拿什么等!” 杰克一言不发——这些他都知道。大吉也不再争吵,放开了杰克。四人围着火堆,想着各自的事。 天空中的那团乌云是那么巨大,一直覆盖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方。这片荒野是那么广阔,一直延伸到连那团乌云都看不见的地方。广阔之下,什么都是渺小。杰克四人因为这场意外,意志变得薄弱,人类恐惧广阔的本能在心中滋长。荒野趁虚而入,重复屡试不爽的伎俩。 漫长的黑夜变成漫长的刑罚。大吉睡着了,依然在梦中对杰克辱骂。兰花在帐篷中低声抽泣,是梦见了逝去的父亲,还是对前途感到无助的绝望。杰克一夜末眠,仰望正在嘲笑他的天空,企盼记忆中的星光。那一夜,他徒增了两鬓的白发。 冷风从遥远的地方带来一声狼嗥,带来东边天空的微亮…… 迷失荒野(中) 所有人都怀着一丝饶幸,期盼着乌云散去,白日升起。 这片荒野并非空无一物。杰克和大吉仔细搜寻,发现了几洼小水池,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像是荒野施舍的几块碎饼。池边长着一种非常小的红酱果。摘一把往嘴里一送,辛辣的汁水从舌头流淌进胃里,虽然难吃,但勉强能慰籍一下饥肠辘辘的胃。幸运的话,他们能在那几洼清澈的水中发现三四尾游得很疲惫的小银鱼——一种通体银色,骨多肉少的鱼。 今天运气不错!在水洼的一角,那里有一团嫩黄的草根在水中缠绕,一条巴掌大的银鱼躲在后面。饿急的人感官似乎反而得到提升,他们不经意间的一瞥发现了它。此刻,它正在热锅中翻滚,被熬成一锅鱼汤。 “你们还记得那条大鲤鱼吗?好家伙,那条那么大,这条这么大。” 大吉一边说一边比划,用简单的语言玩笑逗得大家一笑。 那是他们闯入雪林的第十天。那天的天空虽然依旧云层笼罩,但云是白的,白的像新弹的棉被,透出明亮的光。他们当时正准备横渡一条被冰封的河。 “爸,你快看那是个什么?”兰花有点兴奋地指着不远处冰面上的一块黑色物体。邢老汉和其他人听到兰花的呼喊,凑近一瞧。 “好家伙!这条鱼是怎么被冻进冰里去的。” “说不定很鲜呢!” “我们把它凿出来吧!” 王蒙正远远站着,有点不耐烦,说:“算了吧!有了金子什么鱼吃不到?” 大吉打趣地反驳:“找金子也得有气力找啊!吃了几天的干粮了,不得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的胃。” 那条鲤鱼连同封住它的冰块被挖凿出来。鲤鱼像弯月一般弓着身体被冻结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中。片片折射出光泽的乌黑鳞片、两根仿佛依然在游动的须、甚至尾鳍上的乌青血管也清晰可见。它头向上,尾朝下,似乎死前在作最后一次跳跃。它一定是雪林尤为得意的作品。 燃起火焰,煮化冰雪,大鲤鱼熬煮出一锅乳白色而鲜香浓郁的鱼汤。每人剩一大碗,鱼皮滑弹,鱼肉软绵,鱼汤鲜甜。“咕噜咕噜”声中,每人喝了一大碗。 脸被火焰烘得微红的杰克当然记得这一切。但他感到疑惑——同样是一堆火,为什么现在眼前这团火焰没有那时的温暖?杰克还记得那天是下午,他们一边喝着鱼汤,一边聊了很多东西。 “想当年,老子带队时,有一次大家都饿疯了。以前大伙看见狼都绕着走,那天我们看见一只老狼,什么都不顾扑了上去……”邢老汉点了根旱烟,慢悠悠地讲述他曾经的光荣岁月。 “哎!邢老汉,那狼肉什么滋味?”大利好奇地问。 “难吃,太膻,肉硬,嚼不动。” “我们以前当兵的时候,有次打野战,被围在山里,靠吃虫子才活下来的!”大吉骄傲地插进谈话。 大家之间没有了刚开始时的拘束。每个人或真或夸大地讲述自己妙趣横生的过往。杰克半讲半编地说着自己的过往: “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金子嘛!家里穷,又不想干活,就出来冒险淘金呗!” 杰克努力做到让别人相信自己,又不敢奢求让别人完全相信自己。他让伙伴们知道他是友善的。整日缩着身子的王蒙正低头喝着鱼汤,却不时翻起眼晴扫视他们一眼,偶尔搭话,更多时候是摇摇头,似乎有意拉开与伙伴之间的距离。杰克对王蒙正感到好奇。 “我也就是想要金子,家里的情况也就那样……这鱼汤挺好喝的。”这是那天王蒙正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大吉往火堆中扔进一把枯草。枯草燃烧的“哔哔啵啵”声提醒杰克注意大吉变得严肃的脸色。 “刚才,我和大利商量了一下,我们不打算继续下去找金子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原路返回。一些装备可以留给你们。” “好吧!” 迷失荒野(下) “好吧!” 杰克掩饰着内心的不满,随意地回答了大吉。对杰克而言,今夜又是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的早晨与黄昏没有什么区别。放眼望去,一片阴霾笼罩着荒野,也笼罩在杰克心里。大吉大利俩兄弟正收拾着行李。兰花出去找吃的东西。 大吉发现杰克正盯着他们,便放下手中的行李走过去,说:“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们也不想为了金子丢了自己的性命。” 杰克没有回答。他想起被狼围捕的王蒙正,想到身葬雪林的邢老汉。现在大吉和大利俩兄弟也要离开。自己的身边还剩什么呢? “其实我觉得吧!比起命来讲,金子也没那么重要。” “你觉得这一路,这么多随时可以要命危险,那些淘金者前赴后继真的是为了金子吗?”杰克苦笑着反驳。 “谁知道呢?” “有些淘金者不是。你和大利不也是想活得有意思才来的吗?” “对!但现在我们不想活得有意思,只想活下去。” 杰克摇摇头,感觉有点胸闷。不禁意间,他看见大利把一个黑色袋子放在手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后塞进大衣中。杰克感到胸腔怒火中烧,他在大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但黑袋子里微微露出的金黄色是那么刺眼。 杰克一把推开大吉,冲向大利,扒开他的大衣,从他手中抢过那个黑袋子,冲着他怒吼: “这是什么!哪来的!是不是动的‘死人财’?回答我!” “是!怎么了!”大利向杰克大吼,同时试图抢回那个黑袋子。 “凭什么!他是付出了多少东西才换回这一袋金子!你凭什么拿走!” “凭什么!路上捡的,白给不要,你是有病吗?那个死人付出了什么得到这袋金子,关你什么屁事?你知道?滚开!把金子还给我!” 那个死人付出了什么得到这袋金子,谁知道呢?也许他的某个伙伴因为掉队而冻死在杉树下;也许他的挚友被野人抓住后,被砍手剥皮成为一堆只会抽搐的肉;也许迷失在荒野的他过于饥饿所以杀死并吃掉伙伴;也许找到金子后的他被愧疚折磨,最后选择回到荒野葬身狼腹…… 杰克被怒火烧红眼,将那袋金子向大利砸去。被大利躲过后,杰克一拳抡向他的脸。大利也被气昏了头,朝杰克拳打脚踢。 “你为什么要拿那袋金子!”杰克骑着大利,一拳重重地落在他的鼻子上。鲜血流进大利喉咙,呛得他猛咳了一口血。 “混蛋!别假悻悻的!”大利一个翻身,把杰克压在身下,朝他腮帮上狠捶一拳。一瞬间,杰克感到眼前漆黑一片,头脑昏胀,耳朵中响起刺耳的鸣响。 “我忍你很久了!王蒙正死了!邢老汉死了!我们迷路了!你怎么领的队!怎么带的路!” 两人扭打在一起。大吉上前,试图劝开打架的两人。 “停手!都给我停手!”大吉推走大利,踹开杰克。没想到大利一拳,杰克一脚打在了大吉身上。大吉自冒险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愤怒、不满、恐惧也被激惹出来。 “妈的!” 三人不管对方是谁,发了疯似地扭打在一起。 这是这片荒野最爱看的表演。它唤来冰冷的细雨来为他们渲染气氛,驱使寒风为他们鼓劲,而自己以广阔的荒凉露出嘲讽的神情。 过去多久?没人知道。三人气力耗尽,终于不再纠缠在一起。大利用力扶着一块岩石,擦了擦满嘴的血,喘着粗气。他看见脚下那个黑袋子,捡起来,用尽全力向躺在地上的杰克丢去。 “给你!” 说完,背起行李,一瘸一拐地走开。大吉背起行李紧随其后,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杰克,轻声说: “保重。” 杰克挪动浑身疼痛的身体,靠着一块朝着大吉大利离开方向的岩石坐下。他看着,大吉搀扶着大利前行,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细雨濛濛中。这时,兰花回来了,她找到一些难吃的红酱果和几尾小银鱼。她看了一眼杰克,转身去把刚刚熄灭的柴火点着。 “走了?” “走了。” 暴风雨中 那是一个阴云密布且昏暗压抑的下午。自上次与大吉大利冲突打架后,伤痕累累的杰克已经躺在帐篷里两天了。肿大的左脸已经疼得有点麻木。强行抬起右手,手臂的肌肉依然有点酸痛。帐篷前那堆火焰不断向帐篷内释放热量。杰克感觉全身热烘烘的。他眯着眼,通过帐篷的三角门去看那片灰色的天空。天空被框定在一个小小的三角形中。杰克感觉很安全。 狭小的三角形天空中的厚重阴云在缓慢地翻滚。不时会有一条细小的银色闪电从阴云上急速爬过,又钻入其中,将阴云短暂地染成暗红色。是要下雨了吗?杰克心想。 一阵鹿皮靴踢踩碎石的声音把杰克从冥想中拉回现实——兰花回来了。杰克有气无力地走出帐篷,找到一块附近的岩石靠着坐下,开口说:“好像要下雨了。” “哦。” 杰克看见兰花正背对着他在收拾什么东西,附近地上有一堆鲜艳的羽毛。他有点兴奋地问:“是松鸡吗?松鸡?” “嗯。” 兰花处理完松鸡,将羽毛和内脏丢进火堆里,以免荒野的狼群寻着血腥气味找来。当兰花烤松鸡时,杰克发现了她的右脸上有一处擦伤,血迹依然鲜红,是刚才弄伤的。 杰克问:“你的脸哪里弄伤的?刚才抓松鸡的时候?” “抓松鸡的时候摔石头上划伤的,没什么。” 杰克这才意识到,这次兰花找吃的用了很长时间。之前发现的小水洼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所以兰花去了更远的地方。她可能找了很久才在一堆乱石中发现几只松鸡。为了对付这几只狡猾机警的家伙,她可能悄悄潜伏到它们身后准备突袭。她可能好不容易扑到一只松鸡,却不小心撞在乱石上……不能继续待下去,该动身了。杰克心想。 兰花烤好松鸡,将半只递给杰克。 “给。” 杰克咬下一大块鸡肉,咀嚼半天后,终于开口:“我们明天出发。” “哦?想起往哪走了?” “没有。走到哪算哪。” “噢。” “我知道你还在恨我……”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在距他们几百米的一块岩石上炸开。一粒如硬币大小的雨滴打在杰克黝黑的脸上,紧接着一场暴雨倾盆而下。兰花和杰克急忙躲进各自帐篷中。火焰被迅速浇灭。 大风也刮起来,携着雨,形成一道道厚重的雨帘,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大地。原本的小水洼变成水池,小银鱼因自己的世界剧烈变化而惊慌失措,不停跃出水面。红酱果被雨打烂,红色汁水与泥水混为一体汇成一条汹涌的小溪。松鸡们躲在乱石中,把头藏进胸前的羽毛,一边因害怕暴风雨而瑟瑟发抖,一边为死去的同类而叹息。 兰花的帐篷在暴风雨中被掀翻,冰冷的雨水浸透她的衣服,本能的恐惧渗进她的心里。 帐篷外除了风雨声,突然响起的巨大动静引起杰克的注意。他冲出帐篷。 “邢兰花!” 杰克的喊叫声被暴雨冲刷变得微弱。他看见一团黑影蜷缩在一块岩石下,冲过去,迅速将那团黑影拖回自己的帐篷。 “邢兰花!邢兰花!你怎么样?” 兰花被冒险以来积压的巨大恐惧击愣了。父亲的死、雪林的冷酷、荒野的无情像一只只鬼手,扼住她的喉咙,令她喘不过气。 “我帮你把湿外套脱了!把这件穿上!” 杰克脱下兰花的外套,将自己的干外套换给了她。杰克拔开兰花脸上湿黏的头发,拍了拍她的脸,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她正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帐篷在暴风雨中东摇西晃,深插在岩缝中的铆钉发出痛苦的呻吟。杰克一遍又一遍地在兰花耳边呼唤她的名字:“兰花!邢兰花!醒醒……想想你爸的心愿……兰花!邢兰花……” 帐篷不再猛烈摇晃。外面的风雨渐渐变小。兰花似乎恢复了意识。杰克听见她在自己的怀中低声抽泣。兰花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杰克的怀抱。杰克抱得更紧了。 “别动!你全身都湿了!如果染上风寒,你就完成不了邢老汉的遗愿了!” 杰克见兰花不再反抗,又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会帮你完成你的父亲的遗愿的。” 就这样,两人相拥着,从荒野手中守护住最后一点温暖。伴着风声和雨声,他们沉沉地入睡了。 风雨初霁,东方破晓,不知不觉中,这个世界又迎来了黎明。 浓雾中 那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当时杰克一睁眼,发现他们被浓雾包围了。 自经历暴风雨后,杰克和兰花两人开启在荒野中没有方向的旅程。 “是这个方向吗?” “我感觉应该是。” 无边的天空中,偶尔有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振翅滑过。广阔无垠的荒野里,有两个黑点慢慢移动着。 两人各背着一堆沉重的行李,并排前进。硬邦邦的鹿皮靴硌破他们的脚皮。脚上的冻疮又疼又痒,刺激他们的每根神经。旧痂未好添新伤。他们避开碎石行走,每一步因疼痛又不愿踏实,摇摇晃晃,显得滑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走着走着便会撞在一起。 “啊!不好意思。” “没关系。” 道完歉后,杰克微笑着走远一点。兰花低下头,感觉耳根有点发烫。这几天,这一幕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乱石间,有一只小绿皮蛇被踩踏声惊吓,急忙躲进石缝,确认安全后又探出身体,眨巴着眼睛,不停吐露信子,观察这两个庞然大物有说有笑地离去。 直到那天清晨。杰克与兰花前一夜在一堆乱石中发现几块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残骸,上面鲜红的血渍依然明显。两人经过商量,决定拿这些煮点汤。毕竟他们饿坏了,为了生存,任何可以帮助活下去的东西都不应该被浪费。但一夜后,帐篷外守夜的杰克在因饥饿而导致的胃绞痛中苏醒。 一睁眼,他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是云?不!云没有那么近。是雾!他起身环顾四周,近处的淡白,远一点的灰濛濛,再远的灰暗。他们被一场大雾包围了。 “这下好了!本来就不知道方向,这下方向也不用找了。” 兰花被杰克的自言自语吵醒。 “发生什么了?” 当她走出帐篷看见这场大雾时,神情同杰克一样是茫然的。 这场大雾填充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之间,久久不愿散去。杰克这次却意外地果断,带着兰花在浓雾中摸索道路。 “迷路了怎么办?” “我们本来就迷路了。待着是死,不如走下去,指不定金子就在这片雾的后面。我们会成功的!” 于是,他们在浓雾中走了三天三夜。他们没能走出浓雾,浓雾也没有丝毫消散。 一块小石头上布满青苔。青苔受雾的滋润,嫩绿的表面凝结有一粒粒饱满晶莹的水珠。一只长腿细毛白蜘蛛爬在石头上,小心翼翼地吮吸水珠。突如其来的一脚,小石头被踢飞。掉落的小石头把青苔压在下面,向上露出褐色的泥土。蜘蛛不见了踪影。兰花以这种形式表达自己心中的郁闷。 杰克看出兰花的情绪低落,开口说:“这雾让我想起老家的雾。” “哦?”兰花提起点兴趣。 “我的老家是在一个小镇里。那里都是那种泥瓦屋,一排一排的,建的很整齐。青石板砌的街道也是一排一排的,从房子与房子间穿过。我们那起雾的时候,也是那燕子飞回来筑了巢的时候。早上,你一推开门,就能看见那雾像牛奶一样白,不是落在地面,而是浮在人肩膀那么高的地方。” 杰克说着,用手在自己的肩膀处比划。 “如果是大人,只要你走在路上,你是看不见路的。在小孩看来,就像有一群没头的人在路上乱逛。遇见熟人,大家都这样打招呼——弯下腰,斜着头,喊:‘王叔,吃了么?’别人就在雾里喊:‘吃了!’……” “哈!” 兰花被逗笑了。她略加思索后,说:“我老家那边的雾不像这里的那么大,也不像你家的那么有意思。我家是在山脚下,前面有个池塘。起雾的时候,池塘里的荷花也就开了。那雾很淡,像蚕丝,落在池塘里。雾里的荷花,红的,白的,一下看得见,一下看不见,就像是神仙住的地方。最有意思的时侯就是,雾一点点地没了,太阳光从池塘那边照过来,特别好看——那个时候,爸爸都会从池塘里捉只大鲤鱼出来,但现在——” 杰克有点后悔。提什么不好提老家干嘛?看着又陷入沮丧的兰花,杰克靠近她,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样相互靠着,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突然,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浓雾中伸出,从他们身后抓住杰克的肩膀。沧桑凄凉的声音仿佛从浓雾的深处传来—— “等等……” 迷失在浓雾中的人(上) “等等……” 受到惊吓的杰克本能地把身后的人绊倒压在身下。 “谁?” “别打我!我跟你们一样是个迷失在浓雾中的人。” 他,身上披着一件肮脏破烂的羊皮。两只枯枝一样的手揣在黑乎乎且沾有泥土的大衣里,不停动着,好像在怀里摸索什么东西。眼睛深陷在褶皱的皮肤中。干裂的嘴里似乎一直在咀嚼东西,带动下巴像蓬草一样杂乱的胡须一抖一抖的。胡须上有一点青苔,这绿色出现在他身上显得如此不协调。杰克坐在地上,看他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过一会儿,又向杰克走来,问:“有吃的吗?” “没有。” “还好我有。”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物体,“从一只死狼身上搞下来的。想要吗?” 杰克伸出手。他用另一只手拍了一下杰克的手背,说:“不能给你。我还指望它带我走出这鬼地方嘞!”说着,把肉塞进自己嘴里。 也对!食物对身陷这片荒野的人来说是弥足珍贵的。杰克苦笑着,摇了摇头,问:“你也是来淘金子的?” 他瞥了一眼杰克,说:“人活着,都是为了来淘金子的。不然还能干嘛?” “只是为了金子?” “什么为了生存,为了活的有意义,为了证明自己有用……目标不都是金子,说的那么好听。就是为了金子。” 杰克猛地抬头,想问点什么,却发现他又走开了。原来,兰花回来了。 “姑娘,你带回什么吃的?” 兰花一声不吭地绕开他,走向杰克。 “真是个没礼貌的姑娘。” 杰克帮着兰花生火、支锅。半干半湿的枯草和枯枝并不易点燃。费劲弄出的火星,杰克用枯草把它包住。轻轻托着,小心翼翼地吹气,一股黑烟冒出。火苗突然从黑烟尾部窜出。有条不紊地搭柴,火势渐渐变大,直到在这浓雾中营造一方温暖的空间,发出一团明亮的火光。 他一边伸出双手向火堆靠近,一边喃喃自语:“啊!是火!是火!好久没见到火了!” 锅中正煮着他们上次发现的碎骨。这些碎骨已不知被他们煮了多少次。一只枯枝一般的手伸向锅中。杰克大声喝斥:“你干什么!” “你不说没吃的吗?”说着,他迅速从滚烫的汤水中拿出一块骨头塞进嘴里。 “啊!呸!” 他把骨头吐在地上。 “好烫好烫。” 他啧了啧嘴,不满地说:“没点肉味。” 杰克愤怒地跳起,一把抓住他的羊皮衣领,抡起右拳准备向他打去。他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块肉丢进锅里,平静地说:“别动手。还给你们一块就好了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杰克推开他,又坐回去。他靠着火堆坐下,微笑着看兰花和杰克分食这十几天来的第一块肉。 “你怎么就一个人?”杰克问。 “你们怎么才两个人?”他反问。 “死的死,走的走。” “死的死,走的走,迷路的迷路。” “你们有找到金子吗?” “你们还没找到金子吧?” 兰花被他们奇怪的对话给逗笑。 “你这姑娘笑起来多好看。就像在江上打鱼时那样笑,多好看。干嘛来受这个罪。” 兰花心里一惊,盯着他。他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从腰间解下一个灰色布袋。一打开,火红照进里面,反射的金色光芒是那样耀眼。 “一袋金子。”他说着把那袋金子扔给杰克。杰克定睛一视,袋子里是一颗颗金子,最小的也有拇指盖大。 “你这样张扬地给我们看,不怕我们杀了你,抢你的金子?” 他摇摇头,苦笑着说:“你们要就拿去。因为这袋金子,我已经失去了所有。” “有了这袋金子,你走出荒野后,不就什么都能有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发了疯似地狂笑。 “什么都能有?什么都能有!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这片荒野上久久回荡,充满无奈和悲伤。回荡的笑声使松鸡发出警惕的啼叫,吸引到远方的灰狼支棱耳朵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不笑了,平静地问:“想听故事吗?” 迷失在浓雾中的人(下) “想听故事吗?” “你们确定想听?这个故事很简单,甚至有点无聊。” “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你们真的想听?” “好吧!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做生意失败了。我做什么都失败。镇上的人都觉得我跟个废物似的。一气之下,我就拉上几个人来淘金了……” 他说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塞进嘴里。杰克往火堆中添了一把干草,快熄灭的火焰又变旺起来。杰克看着一点一点被火焰吞噬的干草,感觉他讲的故事是那么熟悉。 他一边嚼着肉干,一边继续讲自己的故事:“说起我们镇,虽然镇上的人很让人讨厌,但镇上的雾我却很喜欢。那雾是像牛奶一样白雾,飘在人肩膀那么高的地方。在雾天跟人打招呼,得弯下腰,斜着脖子,喊:‘嘿!吃了吗?’,别人就回答:‘吃了!’,有意思吧!”他看向被逗笑的兰花。 坐在对面的杰克盯着他发怔。他讲的小镇上的雾怎么那么熟悉?杰克努力回想自己家乡的情景,但脑海中的记忆就如同这浓雾一般,灰暗而迷茫。 他终于费力嚼碎了肉,混着口水费力地咽下去。咽下去时,喉结提得老高,过了三四秒,喉结才“恍当”落下。杰克盯着他喉结的运动,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痒,不自觉地挠了挠自己的喉结。 “然后呢?”兰花问。 “然后?然后就淘金呗!穿雪林、过荒野、闯山林,然后挖到这些。”他指了指地上那袋金子。 “其它人呢?”兰花继续问。 “死了。有一个老头死在雪林,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丫头在山林里病死,有两兄弟饿死在这荒野里。” 杰克心中泛起一股无法言语的愤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愤怒。杰克怒吼一声:“你是谁?” 他似乎早就明白杰克会愤怒,对这一声怒吼并不感到惊讶,平静地说:“有些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那一袋金子并不值得我们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会身陷这场浓雾,因为你的心就被这样一场浓雾笼罩着。” 杰克越听越迷糊,问:“你在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杰克,自顾自地说:“每个人都是来淘金的。有的人刚踏入雪林便醒悟,自己没必要冒这个险;有的人一意孤行寻找金子,回过头时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了;有的人身陷浓雾,一边想着自己还剩什么,一边又对金子念念不忘……不应该呀!不应该!” 杰克愤怒地看着他,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跟我一样,都是迷失在浓雾中的人。” 话音刚落,一匹灰狼从他的身后跃出,张着血盆大口扑向杰克。一旁的兰花抄起一块石头砸向灰狼。灰狼被砸中,摔进火堆,被火焰灼伤。它带着满身的火星哀嚎着,消失在浓雾中。片刻安静后,浓雾中响起一声接一声的狼嚎。 “快跑!” 杰克来不及多想,拉起兰花一路狂奔。一只接一只的狼从浓雾中扑出。 “这边声音小,走这边!” 浓雾中,杰克拉着兰花没有方向地狂跑。没人知道前面的路怎样。没人知道浓雾中有多少只随时准备偷袭的狼。他们本能地向前跑,不停跑,好像踩过了一个水坑,好像在往山上跑,好像狼叫声没有那么多了…… “啊!” 兰花脚下一滑。杰克立即抱住她。两人从山坡上翻滚而下。在天昏地暗中,杰克失去了意识。 通往金子的路 起风了。微弱的风不知从哪吹来,吹着浓厚的雾缓缓地移动。杰克感受到微风的凉意,从昏沉中苏醒。全身疼痛不已,而沉重的胸口上,是昏迷的兰花躺在那。 “醒醒!醒醒!” “啊!” 兰花清醒后感到有一阵阵如针扎蚊咬般的疼痛从左腿上冲击到脑髓——她的左脚断了。 杰克强忍着全身的疼痛从周围找来几根枝条,把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为兰花固定左脚。兰花因为疼痛,全身不停颤粟着,汗水混合脸上的污垢变黑从伤痕累累的脸上流过。她额头上磕碰的伤口有血迹还末干。杰克帮兰花包扎好后抱住她,用破烂的袖口为她擦拭掉额头上的血迹。 “好了!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浓雾慢慢变淡了。广阔荒野上那一角起起伏伏的小山丘的轮廓已经显现出来。墨黑的轮廓仿佛鬼魅的残影。乱石滩上一群松鸡纷纷抖落羽毛上的露珠。它们原本正在用尖喙仔细梳理翅膀下的羽毛,此刻却一致地望向远处的那道山丘,似乎听见了一种神秘事物的召唤。即使偶尔能看见灰狼的身影从山丘上一闪而过,它们也不慌乱地藏身,只是望着那道山丘。 杰克和兰花在那道山丘脚下休整了五天。兰花紧紧裹着大衣坐在火堆旁,精神已经没有几天前那么溃散。但左腿的伤痛依然折磨着她。 “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杰克手上提着一条褐皮蛇回来了。蛇的脑袋已经被割掉,但身躯依然扭动着,表达着死亡的痛苦。这几天来,杰克发现山丘下的生存资源远比那片空阔的荒野丰富。食物、水的具备大大增加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也让他不禁思考:他们是否在危机中误打误撞地逃出了荒野。 兰花微笑着朝杰克点了点头。 “你发现了吗?这雾好像要散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兰花看着正在烤蛇肉的杰克,欲言又止。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杰克,你走吧!” “啊?” “找金子去吧!” “等过几天你能走动后,我们就继续找金子去。” “我们只剩下这一袋淘金的装备了。带上我只会拖累你。” 杰克没有回答。烤好肉后,他才开口,冷冰冰地说:“到那时再说。”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雾越来越淡,荒野广阔荒凉的面貌又慢慢呈现在无边的天空面前。正在寻找食物的杰克躲在一丛灌木后,准备扑杀一只不知道名字的白羽鸟。突然一道金光从一边照耀而来。白羽鸟受到惊吓,展翅向山头另一边飞去。杰克也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光芒震惊到。他的心中涌起一阵冲动,拔腿沿着山坡向上奔跑,仿佛有什么在召唤,满怀期待地向山顶奔跑。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山顶,红光撒满他的全身。他看见空阔的大地上,一个火红的太阳正慢慢沉入地下,刚才那只白羽鸟正迎着霞光飞向它。身后远处的乱石滩上,松鸡们也看见了这一道道粉红的霞光和半个红球挂在山丘上。一种本能的冲动使它们躁动兴奋。它们高昂头颅发出鸣叫,以迎接这荒野上最神圣一刻的来临。 “太阳!是太阳!” 杰克大喊着,兴奋一会后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已经破烂不堪的地图,不停环顾四处。地图、落日、晴天……他因为过于兴奋,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杰克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抖动着将地图塞回怀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杰克连滚带爬地从山顶上跑下。兰花不解地看着杰克手舞足蹈地向自己跑来。他气喘吁吁地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那条通往金子的路!” 穿越荒野 清晨,太阳躲在山丘后,悄悄地将阳光照进山谷。明亮温柔的阳光沿着山谷,一步一步,把山谷中的一丛丛灌木照亮,把褐色的沙石照亮,直到把整个山谷都照亮。也照在杰克和兰花黝黑的脸上。清晨金黄的光芒下是一个人搀扶着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在山谷中徘徊。 兰花左腿的骨折并未治愈,但经过这十多天的休息,疼痛感已经不是那么剧烈。杰克细心照顾着兰花,但他心中动身寻找金子的急切也渐渐溢出言表。在休养的这段时间中,每个火焰熊燃的夜晚,兰花都能看见杰克从怀中拿出地图,用右手食指在地图上描绘出路线,一遍又一遍。今天早晨,兰花靠着意志站起来,在杰克的搀扶下,吃力地一步步走动,紧咬住嘴唇,脖子上冒出一颗颗汗。她偷看一眼身旁的杰克。他脸上的喜悦无法掩盖。兰花明白,这是杰克想看见的。 第二天,两人便动身出发了。自那场大雾消散后,荒野上空的那片阴云似乎也随之消散。天空露出它本来的面貌——温文尔雅的蓝。零散分布的几抹白云,淡又自由聚散,传达出舒适的惬意。兰花在杰克的搀扶下慢慢行进,运动后,身体出点小汗,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感觉全身酥软。微微抬头,进入视野的便是那温文尔雅的蓝和舒适惬意的白,还有偶尔掠过的一点灰,她感觉到数月来精神受尽折磨后的疲怠得到舒缓。她转头看一眼,发现杰克也正在远望,但他的眼神是那么空洞,仿佛一个深渊。的确,杰克是在远望,但他的视线越过了连绵的山丘,越过了广阔的荒野,越过了茂密的山林,越进一个神秘的山谷,看穿了深厚的泥土,看见了那条梦寐以求的金脉。 在夜晚,天空也是格外的清朗。黑夜虽黑,却是如黑水晶般晶莹的黑。今晚是冒险以来第二个星夜。兰花躺在地上,看着夜空心想。这荒野的星空既不浩瀚也非璀璨,只是在无边的天空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颗并不明亮的星。如同这片广阔荒野上出现的几个渺小淘金者。淘金者对金子痴迷至深,而那些星星是对太阳趋之若鹜。随着东方破晓,一片白光从东边浸染过来,星星便开始接二连三的消失。红色、粉色、橙色等各种绚丽的光芒开始染红半边天,星星被一个又一个地掐灭。只剩最后一颗星。但当那轮红日一探头,那颗星如弹去的一粒灰尘般——消失不见。 “最后一颗星星没了。”兰花叹了口气。 “你一晚没睡吗?”杰克侧转身子,睡眼惺忪地看向兰花。 兰花依然看着天空,摇了摇头。 白天,他们继续行进着。一路上,植被显得越来越繁茂,能看见的动物也多了起来。杰克为了安慰心事重重的兰花,冒险找来一块蜂蜜——在一个岩洞中,一群体形臃肿的蜜蜂围着一个巨大的蜂巢“嗡嗡”地转。蜂巢下悬挂着一块块金黄的蜂蜜。即使事前做好了防护,杰克依然付出了代价——右脸的叮肿。手拿着蜂蜜,看着杰克一边脸大一边脸小的滑稽模样,兰花开心地笑了。 “你真傻!” “你开心就好!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们很快就能找到金子了。” 太阳缓缓沉入西边大地,向世界的一天献上美丽的霞光。落日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在他们眼前拉得细长。 “你快看!” 兰花急切地呼唤杰克。顺着兰花左手所指的方向,杰克看见一朵薄如纱的云被霞光染红,罩在一座山顶上,如同一个新娘头顶着红盖头。 “奇啦!” “你知道吗?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我顶着一块红盖头成为新娘,嫁给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不要冒险,不要金子,只要平淡普通的生活。我们一起干活、一起持家、一起带孩子。在生命的尽头,我们牵着手,看着床边孩子们不舍的眼神,同时同刻在安静中死去……” 兰花自顾自地说着,却未发现杰克何时跑到了前面。她摇了摇头,想:他也许没有听见自己的这一番话。 杰克跑到前面不远处停下,慌张地掏出地图,看一眼地图,看一眼前方,不断重复。兰花一瘸一拐地走上前,看见自己眼前横跨着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流另一边是树林茂密,翠绿的山峦连绵起伏,成群的鸟儿从林中飞出又钻入林中。 “难道……” 杰克一把抱住兰花,声音激动地说:“我们出来了!我们出来了!我们从荒野里走出来了!” 兰花被杰克的激动所感染,紧紧抱住他,流着泪,不停重复说:“出来了!出来了……” 夕阳下,他们紧紧相拥。天空飞过一只白鸟,朝着山林发出一声清啼。那声啼叫是那么喜悦。 山林中(一) 兰花昨天死了,也可能是前天。杰克不知道。因为她一直躺在自己面前,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 天还未破晓。杰克终于下定决心把兰花安葬在她生前靠着的那棵树下。从一路冒险中唯一没有丢弃的一袋行李里拿出铁镐。这把铁镐原本是为淘金准备的,如今却要用来为自己心爱的人挖坟。山林中的大多数生物还未苏醒,有几只早起的鸟已经开始为新一天的生存而飞向远方。毫无节奏的挖土声打破此刻山林的幽静。这挖土声听起来如此沉闷无力。杰克感觉挥镐挖土从未如此费力过。在忙活许久却只是挖了个小坑后,他索性将铁镐扔下,靠着兰花生前倚靠的那棵树,看着不远处火堆旁的兰花。他想起那个下午,他背着兰花淌过湍流,走进另一岸的树林。 “这里好阴冷。”兰花紧紧依偎着杰克说。 “天暗了嘛!今晚就这休息吧!我先去生个火。” 杰克放下兰花,在附近捡了点干柴开始生火。他们在一处河滩上整顿。火焰升腾,瞬间照亮了整个河滩。杰克在河流旁用石头砌了个小水坑,朝河流的上游留下个小口。 “愿者进坑。” 做完这些后,杰克从装备中拿出一把匕首,向树林深处走去。 “我去林子里找找有没有吃的。发生什么事,大声喊我。我不会走太远的。” 兰花点了点头,看着杰克的身影被树木吞没。她在确认杰克真的走远后,伸直左腿,解开腿上的布条。一个溃烂的伤口出现在她眼前。伤口已经化脓。黏稠暗黄又带着一丝丝血红的液体从伤口中流出。兰花用手轻轻一碰,割肉般的疼痛瞬间扩散至全身,使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凄惨的呻吟。忍着疼痛,兰花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后,重新包扎。做完这些,兰花全身被冷汗浸湿。她抬头仰望天空,只看见一潭深不见底的黑夜。 “今晚一颗星星都没有。” 夜是静的。身后的茂密山林没有半点声响。眼前的小河争先恐后地涌向那片广阔的荒野。某只不幸的鲶鱼钻进了杰克砌的小水坑,却毫不知情,以为找到了舒适的港湾,悠闲地摆动身体,不时吐个气泡。树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杰克回来了。 “看!我掏到几个鸟蛋。” 雪白的鸟蛋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透明。似乎能看见蛋壳内壁上纵横交错的红蓝血管,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其中跳动。杰克将鸟蛋交给兰花,走向水坑。兰花双手捧着鸟蛋,看着这个原本即将诞生却又很快要走向死亡的生命,不禁眼泛泪光。生命为什么是这样?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心想:我这是怎么了?总想这些东西。 杰克看见了水坑中的那条鲶鱼,立刻用石头把唯一的口子给封住。以防万一,他用石头把水坑又垒高一层。 “好家伙!兰花,我们明天的早饭有着落了!”杰克兴奋地告诉兰花。 “是条大鱼吗?” “对!” 兰花看着杰克,眼睛的余光却看见一团黑色东西从河流上游漂流而下。 “那是什么?” 杰克一回头。那团黑色东西漂到他的脚下。杰克一惊,摔坐在地上。是一具男人的尸体。杰克把尸体拖上岸,搜索全身。 “是什么?”兰花不安地问。 “一具男人尸体,应该也是个淘金者。” 杰克翻遍尸体的全身,只在胸前的口袋中找到一个生锈的小铁盒,铁盒里有一张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的照片。他把铁盒放回去,用河滩上的石头为尸体搭筑了一座坟。做完这些,杰克阴沉着脸回到兰花身边。 “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兰花把煮熟的鸟蛋递到杰克面前,说:“吃吧!人总会死的。” “人总会死的。”杰克靠着树喃喃自语。他突然想到,那时兰花是不是就在暗示自己什么。他起身,去为即将熄灭的火堆添点柴。火光照在兰花的脸上,好像她的脸颊泛出红晕。她还活着。杰克情不自禁地吻向兰花。但触碰的那一刹那,一阵透出死亡气息的冰冷将他拉回现实。她死了。 天已经亮了。山禽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寂静的山林又变得喧闹。杰克捡起铁镐,继续心不在焉的挖坑…… 山林中(二) 杰克手中的铁镐因为汗水的浸湿变得滑不可握。不时的回头,却总以叹息结束这个动作。他不明白自己对兰花的感情到底是如何?是他心爱的人?也许其中的情感要更加深厚。那棵残留着兰花的气息的树下有一张难以琢磨的愁容。 杰克深陷在回忆与自责中。他回忆的事情是不久前的一刻,是如梦如幻的一刻。那一刻,兰花还活着。她依然拖着几近残废的左腿步履蹒跚地走着。而杰克搀扶着她的左手,兰花温柔地依偎着他的右手。那一刻,兰花还活着。她明显有点喘不过气,却还想着为了排遣一路的苦闷而对杰克一点一点地讲述她曾经的故事:春天里带着青草气息的泥土,走上去软软的,闻起来很舒服;夏天,门前池塘里的荷花开了,有红的,有白的,还有日出前稀薄朦胧的雾;秋天的山谷中,白霜红叶,她曾为了捕捉叫得很好听的“纺织娘”到里面去过;冬天的老家不会下雪,但她愿意冒着寒风,做她最爱干的事——挖耦…… 杰克陷入自责,但他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自责。为了兰花的死?可能吧!为了一句一直缠绕在心头的话——还剩什么呢?他不清楚。杰克用尽全力把铁镐插入土地,一拔,翻起一抔泥土。泥土中一只蚯蚓被铁镐斩断正痛苦地扭曲身子,另一只遇见阳光后仓皇逃蹿。他想起雪花的讥笑和荒野的嘲讽。现在,连这片山林都在笑自己。不然,树上那只乌鸦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而不飞走?他想着想着,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继续挖那个已经有齐腰深的坑。一锹又一锹,把兰花抛在脑后。 杰克宣泄着内心的各种情绪,像那天知道兰花病情后。连续几天在山林穿梭,杰克用刀从茂密丛生的杂草树木中开出一条道路,兰花吃力地紧随其后。但前面还在开路,后面的路就迅速被杂草灌木吞没,抹除他们的痕迹,仿佛没有东西闯进来过。金子就在前面,杰克疯狂开路,挥舞着刀,劈开交织成网的树枝,把灌木中路过的蜥蜴劈成两段,奋力从这片山林身上划开一道伤疤。但当他冷静下来时,一回头,兰花同刚才开辟的道路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一片充满恶意的墨绿,对着他发出嘲笑。 “兰花!” 杰克急切的呼喊声在山林中回响。那天,他从山林手中夺回了兰花,却没能将她从死亡手中夺回。杰克带着兰花找到了现在的营地,并将她安置在那棵树下。他解开兰花左腿的布条,血肉模糊的画面直到此刻依然在杰克脑海中徘徊。杰克找到一把铜钱草,嚼烂后,敷在兰花的伤口上。苦涩的汁水引起杰克干呕。药草敷在伤口上的刺痛感使兰花从昏迷中苏醒。生好火的杰克把兰花抱在怀里,一刻不离。 “会好的。没事啊!”杰克安慰兰花,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杰克终究忍不住,丢开铁镐,自己跳进坑中,跪在泥土上,脸部抽搐着,闷声哭起来。那天,兰花半眯着眼,看着杰克很久。杰克也看着她,忧心仲仲。 “讲讲你的故事吧!”兰花气息微弱地说。 “我从小就被人嫌弃。做什么事都做不好。喜欢家里的那条大黄狗。喜欢带着狗去镇后面的山上采桑葚……别人总说喜欢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一点都不实际……我后来做生意,结果像傻子一样赔得成本都收不回来……他们都说我没有一点用处……我想过,我也想过……找一个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人做媳妇。不要金子,不要冒险,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我们一起干活,一起持家,一起带孩子。在最后,我和你牵着手,看着床边长大的孩子,然后在平静中一起死去……” “会的。” 兰花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杰克。就在那一刻,兰花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眼神瞬间黯淡——她死了。 杰克抱起兰花,将她轻轻地放进挖好的坑内。他用双手捧着第一抔土,撒向兰花。久久凝视兰花后,杰克突然跳起坑内,腰下弯——吻她,最后一次。 山林中(三) 眼前一片模糊的浓阴,晃动着,仿佛无数只鬼魅的手。杰克成为那唯一一点光亮,但为什么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唯一的光亮也变得黯淡。鬼魅的手掐住脖子,呼吸已经不存在。死亡的冰冷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终究坚持不住了——兰花昏迷倒下。 “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被杰克砍倒的灌木杂草疯长回来,将兰花吞没在冰冷的绿色中。红头黑齿的蚂蚁爬来了,红皮带刺的树根长来了,冰冷腥味的风吹来了……它们都想从兰花身上得到一份养料。 “兰花!” 杰克劈开重重草木找了回来。兰花感觉到自己被抱起,熟悉的怀抱里,她安静地依偎着,安静得像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五岁那年,我本就是个小女孩,一个顽皮又胆小的女孩。那年的每个夜晚,我都是躲在被窝下,一边哭一边祈祷父亲和母亲能早日归来。 我无数次坐在村口的那块石碑旁,摆弄着三块石头。最大的那块是父亲,白色的那块是母亲,红色的最漂亮那块是我。玩法很简单,把大块石头和白色石头丢进河滩的青草里,红色石头放在石碑上,再去把青草里的石头找回来。不断重复,我喜欢这个游戏。 我也在邢家宗祠里等着父亲和母亲回来。因为管理宗祠的大伯说,祖先们会保佑他们的。我相信。因为那个父亲回来前的下午,我看见母亲回来了。她全身湿透了,看见我就抱住了我,说了些什么,就又走了。我还是习惯在石碑旁等他们,玩着我的小玩意。 父亲回来了,抱着一个小黑瓦罐。看了石碑旁的我一眼,但没抱我,直接走进了宗祠。我也没搭理他,继续我的游戏。但这次,那块白色石头掉进了水里,我再也没找到。 连续几个夜晚,我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头巾,在宗祠里昏昏欲睡。一个道士又跳又唱,伯母和姨妈们又哭又闹。但我只想睡觉。大伯母告诉我那个罐子里的是我母亲。我不相信。母亲那么大,怎么会在那个小罐子里。 之后的日子里,我仍然在村口的石碑旁等着母亲回来。我仍然玩着我的游戏。不过游戏规则变了,变成只找那块河中的白色石头。但我怎么也找不到。 父亲总是去宗祠。我也经常去宗祠。上次,我就是在这遇见了全身湿透的母亲。她一定会再回来的。因为上次她对我说的是“再见”。“再见”嘛!以前她和父亲出去冒险的时候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其实我一直想打开那个罐子看看。那个小黑瓦罐子里一定有东西。可能是我的那块白色石头。 后来,我不再去想那块白色石头。而是用大块石头和红色石头继续着我的游戏。直到那天,那块大石头掉进水里,我找了很久但没有找到。我感到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我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就累了,累了就靠着石碑睡着了。睡梦中,有一个人抱起了我,熟悉的怀抱…… 兰花靠着树,半睁着眼。杰克正焦急地为她处理伤口、生火。杰克的身影如此像父亲。那晚,父亲也是焦急地为发烧的她忙上忙下。父亲从石碑那找到刚哭过并已经睡着的兰花,摸一下她的额头是烫的。父亲一边抱着她跑往医院,一边不停地对她说:“会好的。没事啊!”她听见了,在睡梦中。当医生为兰花检查时,她的手里紧紧握着那块大石头和红色石头…… 兰花发现杰克正紧紧抱着自己。她努力睁开眼睛,试图看清他的模样。杰克看着她,忧心忡忡。 “会好的。没事啊!” 兰花听见这句话,笑了。 她刚刚回忆起了自己的故事,而眼前这个男人会有什么故事呢?兰花努力使自己发出声音: “讲讲你的故事吧!” 山林中(四) 兰花,一个土生土长的山村女孩。 在她五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带着一群人踏上了淘金的冒险之路。 几个月后,父亲回来了——带着母亲的骨灰罐。 又过了不久,兰花得了一场大病—— 傍晚,小诊所,无奈摇头的医生: “看命吧!” 深夜,破长椅,焦虑自责的父亲: “没事啊!会好的。” 兰花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挨过了那场大病。 病好后的兰花依然会在村口的那块石碑旁玩着她的游戏。父亲知道她真正是在干什么。 “你是在等妈妈回来吗?” “嗯。” “妈妈……妈妈……死了。” “是回不来了吗?” “是回不来了。” 兰花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石头,抬头看向靠着石碑的父亲,问: “爸爸还会走吗?” “不知道。” “爸爸也会回不来吗?” “不知道。” 兰花感到害怕,像上次大石头掉进河里时那样的害怕。她一把抱住父亲的腿,带着哭腔说: “我要跟爸爸一起走。” …… 爸,能等等我吗?我要跟你一起走。兰花躺在杰克怀里,想起了被自己抛弃在雪林中的父亲。 …… 父亲抱起想哭但终究没有哭出来的兰花放在自己腿上,说: “这村口总有人走出去,那个祠堂里也总有人被抬进去,有进有出,有前有后,人总是要走的……” “你妈不应该是早走的那个。但走了也好,省得跟我继续吃苦……” “兰花,记住了,以后一定不能嫁给像你爸爸我这样的。嫁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不要金子,不要冒险……” “……不要金子,不要冒险……然后在平静中一起死去。” 在杰克的话与兰花脑海中父亲的话重合的那一刻,兰花愣住了。她极力分辨抱着自己的是父亲还是杰克——是杰克,原来那天的话他听见了。她想起那个傍晚,那两道被夕阳扯得细长的影子,那座把云当作红盖头的山——原来那天的话他听见了!兰花微笑着,用尽最后一口气对杰克说: “会的。” 兰花眼前一黑,开始做梦——一个没有尽头的梦。 …… 对杰克而言,那是一个阴云密布且昏暗压抑的下午。山林树木浓浓的绿色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像一群饥饿的鬣狗,嘴角流着涎水,随时准备扑向他们。对面的一棵树上有一只叫声沙哑的乌鸦,正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杰克抱着兰花,憔悴失神。他能感觉到兰花的温度正一点一点地消散。杰克向火堆靠近,一股股热浪扑来,但兰花的温度依然消散着。他往火中添柴,火更旺了,再摸兰花的脸,更冷了。再往火中添柴,再摸兰花的脸……往火中添柴,摸兰花的脸……往火中添柴,摸兰花的脸……就这样一直重复。 夜幕降临。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黑暗渗透进山林的每一个角落。山雀用翅膀护住刚出生的雏雀躲在巢中安睡。一只山鼠刚冒出洞穴,便被不知从哪棵树上冲下的猫头鹰用利爪刺穿喉咙,挣扎两下后一命鸣呼。层层叠叠的绿色在夜晚变成了一层层厚重的黑浪,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涌动,却唯独绕开了山腰上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光亮。那里有杰克紧紧地将兰花抱在怀中,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团在黑暗中挣扎的火…… 山林中(五) 茫茫林海。披着绿色毛皮的群山自东南向西北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猛扑过来,像一道道巨浪,拍向在天空尽头的岸。绿浪上,无数鸟儿振翅盘旋,又一头扎进绿浪中,再钻出时,尖喙里总叼着什么。绿浪下,或有绿头鹦鹉站在枝头虎视眈眈,或有两指宽的蜈蚣沿着树干潜伏待捕枝头的食物,或有一只蜣螂正努力搬运着自己的食物却被沉重的一脚踩得稀碎。踏出这一脚的杰克对这并不理会。手中挥舞着匕首,从遮天蔽日的树木杂草中砍开一条路。这条路的起点是埋葬着兰花的墓。墓上新长的一株荼靡花似乎在宣告——一切痕迹却将被抹除。只有墓前那一块烧灼的痕迹在默默证明曾有什么在这里停留过。 树林中光影斑驳。杰克背着嘡嘡作声的淘金装备在林中闷声行进。劈枝开路变得并不那么重要。挥舞手中的匕首更多的是在喧泄。横生的树枝利索砍断,没有一刀砍断的,他会用刀疯狂划割那棵树,走前再踢一脚,嘴里喷出的除了飞沫,还有他所知道的所有恶毒的咒骂语。在草丛中掩藏的蛇不小心被他发现,毫不犹豫的一刀直接刺穿它的头颅,只见身躯痛苦地扭动。杰克趁它还能动,砍去它的头,剥去它的皮,掏出它的内脏。等这些做完,手中提着的已是一条鲜红的肉——依然在扭动。杰克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 继续前进,杰克感觉枯叶被踩碎的声音是那么刺耳。走着走着,越想越觉得刺耳。胸中突然燃起一把无名火,一脚踹起一堆枯叶。枯叶带着泥土和几只蚂蚁飞溅,却被茂密的树枝挡住,响起一阵啪啪声。地上留下一个小坑,坑中一只正在挖掘泥土的蚯蚓惊惶地钻入土中。杰克不知道,一只蜱虫趁着他的愤怒举动成功叮在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嘴扎进他的皮肉,利爪牢牢抓住他的皮肤,大口吮吸他的血液,没过多久,蜱虫原本蔫扁的身体开始膨胀。杰克毫不知情地继续前行。 还剩什么呢?杰克一冷静下来,这个问题就如怨魂一般缠上他的心头。王蒙正死了、邢老汉死了、兰花死了、大吉大利两兄弟走了……还剩什么呢?我果然是个没有用的家伙。找到金子真的还有意义吗?这一路,大家围在火堆旁喝着鱼汤,开着玩笑的场景时常在他的眼前浮现。现在一回头,除了疯长的树木杂草,还剩什么呢?还剩前面的金子。一个沧桑的声音在他脑袋中回荡。就是这片山林中,就在一个山谷里,就在松软的泥上下——金子!有了金子,向西,就什么都有了……有了金子,就什么都有了——这句话怎么如此耳熟?杰克摇了摇头,试图不再去想任何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补充能量的本能趋使杰克停下了脚步。他生起火,掏出刚才的蛇肉用枝条串起放在火上烤。蛇肉在火焰的烘烧下油脂流出,微焦的表面上“哔哔”作响。掏出水壶,仰头喝干最后一滴水。杰克知道,他也开始陷入了危机。四周十分安静,偶尔的振翅声也显得声音巨大。坐了一会,杰克的血液流动不再剧烈。身上出的汗也开始慢慢变干。一股寒意在杰克身上扩散开来。他欠身往火堆靠近。寒意却迟迟不去。 一只乌鸦寻着气味而来,停在杰克身后的树上,睁开血红的眼睛盯着他。杰克感觉到身后那肃杀的寒意是那么强烈,猛地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那棵树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回过头,他感觉脖子上有被叮咬的刺痛感,伸手去摸,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一拔,一股热流从脖子上流下,放到眼前一看——一只蜱虫。它的全身圆滚滚,如指甲盖大小,里面都是杰克的血。生气的杰克把它扔进火堆中: “该死!” 黄金谷(一) 这是一个隐藏在山林中的山谷。一座座高低相近的山环绕着,像仙女轻托着鲜花的手。山顶部分是陡峭的。当陡峭的山势降到山腰时,开始变得和缓。一丛丛的金银花灌木长在那,这个时节正开出星星点点带着清香的花。续续往下,是一片草地,青草绿油油地长着,其中夹杂着一、两朵不起眼的红色的、黄色的花。草地一直向下伸展,直到探进谷底中心的那个湖里。湖的另一边是一片平坦的沙地。黑褐色的细沙好像贝壳磨成的砂粒。沙地上长着一片比那山麓草地更绿的青草。 一条小河从远处能看见皑皑白雪的群山那流来,时隐时现地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后,穿过几块破碎的岩石,流进这座山谷。小河在山谷中一个转弯,便山谷的最中央汇聚成一个小湖。在湖中滞留片刻后,河水继续向前,流过翠绿的草地,一个加速,便流进谷口那一丛密实的灌木中,不见了踪影。 这个山谷美好的仿佛仙境。明媚的阳光从山头上洒下,洒在山麓的草地上。翠绿的草坪在阳光照耀下,发出晶莹的绿光,好像有一块绿宝石镶嵌在山谷中。一只雪白的兔子正趴在草地上晒太阳,眯着的眼睛反映它舒服得昏昏欲睡。它支棱着耳朵,听见什么声音,一晃,蹿进隐藏在茂密草丛下的洞。不一会,一只长尾雀扇动着翅膀飞进了山谷,停在湖边那块平坦的草地上,熟练地捡食地上的草籽。吃饱后,一蹦一蹦地来到湖边,喝这清洌的湖水解渴。一声清啼,舒缓自己长时间飞行后的疲惫。展开羽翼,长尾雀细心地梳理自己的羽毛。躲在洞中的白兔发现来的不是危险,又跳出土洞。来到草地上,它警惕地张望四周,看见了湖边的长尾雀,对方并没有恶意,便放下戒心,又开始悠闲地啃食美味多汁的青草。这片仙境中,一切生物仿佛都暂时卸下了躲避天敌的压力。 长尾雀的身影倒映在湖水中。一两尾小鱼和几只虾米好奇地游过来,看着水面上的庞然大物,吐出一个仿佛是在戏弄的气泡。长尾雀不为所动,却突然扭头看向了小河消失的那一丛密实的灌木那里。草地上的白兔也停下了进食,紧张地支起耳朵看向同一个地方——是人的声音!白兔迅速跑入洞中。长尾雀扇起翅膀,飞到山腰的一棵橡树枝上,警惕地向下张望。 那丛灌木猛烈摇晃,一个大汉身背着一个破旧的大袋子,骂骂咧咧地挤进山谷——是杰克。他这一路似乎经历了许多事,全身脏乱不堪,长至齐肩的头发像他的胡须一样蓬松杂乱。双眼布满血丝而无神。脸庞像是用刀划伤过,布满道道伤疤,又左脸略大,似乎在路上的某处摔倒过。 杰克走到湖边的草地上,解下背上的袋子,随意往地上一扔,草地上压出一个小坑。他跪在地上,用双手勺起清凉的湖水猛喝,接连勺了五次。然后,捧起湖水往自己脸上拍,用长着厚茧的手给自己洗了个脸。受惊的小鱼小虾躲在湖边青草裸露在水中的草根下不敢动弹。污水随着河水流向那丛灌木,流出山谷。 杰克站起来环顾四周,略带兴奋地大呼: “很明显!这里是淘金子的好地方!” 黄金谷(二) “很明显,这里是个淘金的好地方!” 杰克说着,从装备中拿出一个铁盆,脱掉鞋子,走进河水中。脚刚伸进水中时,河水的清凉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在草地的绿舌舔舐进河水中的那一岸,嫩黄的草根在水中悠悠晃动。他眯着眼,看见草根上沾有小团的黑泥,黑泥中夹杂着非常细小的金粒。 “好!就从这开始!” 杰克用铁盆从河中挖起一盆泥。顿时,河水变得浑浊,受惊的小鱼小虾们仓惶地寻找蔽身处。他熟练地冲洗铁盆中的泥沙,一遍又一遍。随着铁盆中的泥沙越来越少,黑色的盆底开始出现星星点点如芝麻粒般大小的金粒。杰克失望地摇了摇头,使劲一泼,金粒随着污水倒进了河水中流向远处。他又深深地挖出一盆沙土,重复着刚才的淘洗工作,但这次,连金粒都没看见。 “该死!” 杰克将位置向下游挪动大概一米,挖起一盆泥沙,淘洗后,黑色的盆底出现比刚才更多的金粒。往深处挖起泥沙,淘洗后,金粒变得有大沙粒大小。再往深处淘洗,金粒却没了。杰克又向下游移动一米,重复着刚才的做法,在第二次淘洗时,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金子出现在他面前。 “好家伙!我说什么来着?这里一定有金子!” 杰克拿出盆中的金子,在水中冲洗之后,放进胸前的袋子中,拍了拍,继续自己的“干作”。他顺着河流每隔一米便淘洗一次,陆陆续续地找到几颗拇指般大的金子。在最后一次淘完金子直起身子后,杰克疲惫地走回湖边的那块草地上,躺下。他发现这条河,以湖下游的“二号坑”为中心,向两边延展,金子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他用双臂支起身体,看向他的“二号坑”。 “金子一定就在那里!” 黄金谷(三) 山谷清晨的宁静被一个不修边幅的大汉的呼噜声打破——当杰克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帐篷里走出,一只身上沾有露水的蟋蟀慌张地从帐篷上跳进草丛中。它躲在一株草的叶子上,晃动头上的两根长须,看着杰克哈欠连天地走向湖边。雄浑的声音震落草叶尖上的露珠,正好砸中下面的蟋蟀。它受惊一跳,跳进更远的草丛中,留下那片草叶在原地微微地抖动。 一个巨大的影子倒映在水中——小鱼们知道,是那个昨天在河中折腾的家伙。它们纷纷好奇地围过来,将杰克倒映在水中的那张憔悴的脸搅得稀碎,不时吐出一两个象征挑衅的气泡。最终,它们为它们的好奇付出了代价——一只谨慎的小虾看见一个铁盆将它们带出湖中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橡树上的那只长尾雀目睹了这一切。它看见杰克生起一堆火,而铁盆中的小鱼们变成了美味的鱼汤。它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吓着了,这红色的东西张牙舞爪地轻易就夺走了其它生物的生命。长尾雀伤心地发出啼叫,扇动翅膀飞离了山谷。 大地传来震动,惊醒正在洞中酣睡的白兔。它好奇地跳出土洞,从草地上方看见杰克正在草地和河水的交界挥舞着铁镐挖掘。白兔紧张地注视着杰克,过了一会,发现他似乎并没有侵占进自己的领地,便开始悠闲地吃起草来。 杰克以他的“二号坑”为中心,向两边细心地挖掘。挖起一镐土便用铁盆淘洗,如此重复着。忙活半天后,杰克察觉到越往两边金子越少。最后在河边挖出一道约五米长的坑道,“二号坑”所在金子最多也挖得最深,向两边金子少也埋得浅。杰克对他的发现感到惊奇。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向斜坡,与原坑道平行着挖掘,这次挖得更深一点。一遍遍重复着挖土淘洗的流程。杰克竟然淘出一块大拇指大小的金子。他从盆中拿出那块金子时,忍不住亲吻了一下。杰克好像感觉到什么,把金子扔到帐篷旁,又继续向上挖掘。这次他挖得更深,不过已经不需要他走下草坡去河水中淘洗出金子,一铁镐下去,金灿灿的黄金便随着黑色的泥土一起翻出地面。 杰克一道道地向上挖掘,渐渐地,他必须挖到齐腰深的泥土才能挖到金子,但挖出的金子已经两根手指大了。淘金的兴奋驱使着他。不知不觉中,山谷迎来了黄昏。白兔看着杰克一点一点地逼近自己的领地,慌张地往土洞中跑。突然,一把铁镐落了下来,直接砸穿它的脑袋。白兔后腿扑腾两下后,一命呜呼。 “盯你一天了。” 杰克提着自己的兔子晚餐走下山坡。剥兔皮、挖内脏、烤兔肉,杰克兴奋地准备着自己的晚餐。他的目光扫过湖面,扫过草坡上自己挖开的道道土坑,越往上土坑的跨距越短,像一道道越来越小的阶梯通向草坡的最上方。而杰克的视线也停在了那里。那里,自己的铁镐正插在泥土中。裸露的钢铁部分,冰冷的月光从上面流过。 “看吧!那里坐着的就是财神爷了!” 黄金谷(四) 天还未亮,杰克兴奋地从帐篷中走出。他淌过河,走上山坡,走到昨夜的铁镐旁。铁镐柄上湿漉漉的。 杰克没有停留,径直走过草坡,穿过山腰上的那片橡树,踩着山顶周围的碎片,四肢并用地爬上了山顶。在山顶上,这片山林的景观尽收眼底。河水流来的远处,山顶上的皑皑白雪依稀可见;另一边的远方,灰蒙蒙的雾中似乎有数不清的黑影在飘动。整片山林笼罩在黎明前的浅灰中。山顶的风冷意袭人。杰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本因兴奋而发烫的脸颊被风一吹,反倒冷静下来。 杰克回过头俯视山谷。那个是自己的帐篷。那片黑土是自己挖出来的。那个是自己的铁镐。那里的地下藏着金子……他想到铁镐下不知藏着多少黄金,又兴奋起来。一跃,跳到下方一块石头上。石头一松,翻滚而下。杰克努力保持平衡,踩着一片乱石,从山顶上滑了下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擦着山顶斜射进山谷。与此同时,杰克抡起铁镐扎进草地中挖出第一块泥土——它被毫不犹豫地翻起,土地中发出草根断裂的清脆的声音。 接着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洞口周围已经累积起齐腰高的泥土。有些松动的土块则顺着斜坡滚落进谷底的湖中。渐渐地,杰克的身影消失在谷中。只有一块块不断被丢出的泥土或石块证明着他是“隐身”在越来越深的坑洞中。这条越来越深的坑洞正是杰克念念不忘的通往黄金的通道——越来越深——他听到金子的呼唤:来啊!来啊——越来越深…… 这次,杰克挖得比之前的坑洞更深,却一直一粒金子都没有见到。但一种强烈的感觉支撑着他。他每挖出一块土便揉散且仔细地寻找,每挖到一块石头就仔细地擦拭掉上面的泥土……直到他那一铁镐下去—— “咣!” 坑洞侧壁上的一大片泥土滑落下来。黑褐色的泥土中露出一点金黄色,是那么吸引人的眼球。杰克咽了口口水,扔下铁镐,手颤颤巍巍地向那点金黄色摸去。 是那么真实。杰克双手并用去刨洞壁上的泥土。泥土大片大片地被刨去后,黄金也大片大片地显露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挖出一块黄金——是真正的金块!他随便挖出一块,其大小都足以遮住他的一整只手掌。杰克兴奋地想:这哪里是淘金子,这已经是挖出金矿了! 杰克双手捧着,将一块块金子取出,在洞中码放整齐,近似神圣地重复这一动作。这些是金子吗?不!这些是证明!证明邢老汉的死亡是值得的!证明大吉大利的离开是错误的!证明自己是对得起兰花的!证明自己具有价值的——我并不只有失败! 杰克的心中激动万分。这片山谷却静得可怕。那棵曾经停留过长尾雀的橡树后,一个潜伏许久的身影从树后走出,走到帐篷旁,拔出腰间的手枪并上膛,走过变得浑浊的湖,走上变得满目疮痍的草坡,走到那个藏有金矿的坑洞旁—— “嘭!” …… “醒醒!杰克醒醒!醒醒……” 杰克睁开眼睛,看见兰花正紧张地呼唤自己,一惊。他用力撑起自己浑身疼痛的身体,环顾四周——一片灰蒙蒙的浓雾,雾中不时传来一两声遥远的狼嗥。 “你终于醒了。你都昏倒整整一天一夜,还不停说着听不懂的梦话……” 是梦吗? 荒野求生(一) 荒野同雪林一样,把每一个闯入自己领地的人都视为对手,对每一个对手都一视同仁,而不管对手的结局是生是死,他们与荒野斗争的故事都值得去诉说。广阔荒野,渺小行人。在灰色荒野上有两个黑点正缓缓移动着——走在前面的是大吉,后面一瘸一拐地紧跟着的是大利——他们与荒野的故事同样值得去诉说: 在离开杰克后不久,大吉和大利也遇上了那场灰蒙蒙的大雾。按照他们的原计划,只要沿着原路返回,他们就能路过那堆埋葬着碎骨的乱石,就能登上荒野与雪林交界的那个雪坡,就能看见邢老汉已经被雪掩埋的帐篷,就能穿过冰冻住鲤鱼的那条河,就能回到那个漏风的木屋,就能……但,他们迷失在了这片浓雾之中。 又是一天不知方向的行程。疲惫的大吉和大利在一堆乱石旁休整下来。这堆乱石缝隙中有几根松鸡的羽毛。远处有一坨狼粪依然冒着热气。 “你搭一下帐篷,我去周围看看有什么吃的。”大吉说。 “小心点。”大利回答。 不一会儿,大吉的身影与脚步声消失在浓雾中。四周异常安静。大利为了缓解紧张开始忙活起来。他拖着行动不便的右腿搭帐篷——这条右腿的伤痛来自几天前的一次失足,当时,他和大吉正横渡一条急流,水流有齐膝深且寒冷刺骨,他们赤脚从水底光滑的石头上走过。突然,从上游漂来什么东西,漂到大利的脚边。他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具尸体。“晦气!”大利发泄情绪的一脚踢开了尸体,也让他重心失衡摔倒在急流中。右腿便重重的磕在石头上。鲜红的血液与那具尸体一起漂向了下游。 搭完帐篷后,大利从周围捡来一些枯枝败草生起一团火焰。做完这些后,大吉没有回来。“怎么还没回来?”大利嘀咕一句后,坐在火堆旁处理自己右腿上的伤。天色渐暗,原本被雾笼罩而晨昏难分的荒野变得更加阴暗。“找吃的找到哪里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大利无聊地对着火堆发呆。突然,如同有一只手掐住自己心脏,大利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大吉!哥!你在哪?” 大利手持火把,拖着右腿走进浓雾中大声呼喊。几声狼的低吼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哥!你是在这附近吗?” 大利挥动着火把,试图从浓雾之中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啊啊啊啊!” 突然的惨叫声使大利惊出一身冷汗。他顺着声音终于找到了大吉。但此刻,大吉的周围正围着三匹狼。它们正嘶咬着大吉。大吉在其中痛苦地挣扎。 大利冲上前,挥舞着火把试图赶走这三只狼。 “滚!你们这些畜牲!去死吧!” 大利大吼大叫的气势以及对火焰恐惧的本能驱使狼们在对大刘呲牙嘶吼示威后仓惶逃蹿。他靠近大吉后,第一感觉是恶心,眼前的状况令人触目惊心: 大吉的肚皮被咬破,肠子和血流了一地。他的左脸上的肉被扯下,却未扯断,靠一层皮吊在耳边。左眼似乎是破裂了,鲜红的血和一种淡灰的液体从眼眶一部分流到地上,一部分流进他左脸的洞内。那里能看见大吉已经被血染红的臼齿。 大利将大吉背回了营地,把他的肠子塞回去,又用布条给他包扎伤口。大利强忍着泪,一边为大吉包扎,一边安慰他说: “哥!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回到家就能把你治好!没事的!” 大吉奄奄一息地张动嘴巴,似乎在说什么。他憋着最后一口气,将声音从充血的喉咙处发出,从漏气的嘴巴里说出: “活……活着。” 大利紧紧抱住身体逐渐冰凉的大吉,任眼泪无声地流下,自顾自地说: “哥!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回家!回家……” 大利把大吉捆在自己背上,什么也不带上,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嘴里不停重复那句话: “哥!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回家!回家……” 荒野求生(二) 重重浓雾中,大利背着大吉的尸体一瘸一拐地前行。不管方向,不管路程,只是向前。大利的嘴唇已经干裂脱皮,沙哑的喉咙里却一直重复着那句:“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回家!回家……”他的眼神黯淡无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无尽雾海。那句话中的信念支撑着他。 背上死去的大吉,血已经流尽,破损的伤口处开始腐烂发臭。他的头随着大利每一次深浅不一的步子而晃动。每晃动一次,大利便感觉大吉还活着,他正以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不停前行,回到家去。在现在的大利看来,大吉就是还活着。 连续几天,大利背着大吉,不休不息地行进。实在口渴,路过沼泽或水坑时一头扎进水中,匆匆喝水喝到呛鼻。他还不忘放下大吉,用手勺水给大吉喝——虽然大吉喝不进。饥饿难耐,便抓一把水坑旁的红色酱果塞进自己嘴中,薄薄的果皮和辛辣的汁水流进胃里,令大利忍不住反胃。 就这样不眠不休地前进。身体的疲惫感和饥饿感一次又一次地冲击大利的意志。他强打精神,一遍又一遍地用“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回家!回家……”摧眠自己。 饥饿、疲惫、亲人死去的痛苦、迷失方向的恐惧、荒野空阔带来的压迫……它们如同一块块巨石压在大利紧绷又脆弱的神经上。他感觉到身后的大吉越来越重。自己的腰已经直不起来。饥饿从胃里跑出,化作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掐住他的心脏。直到一块石头绊到大利受伤的左腿。原本只须他右脚迈大点便能保持平衡,但这一绊,绊倒了他顽强支撑着的意志。大利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当他醒来时,这场浓雾已经散了。荒野上空依旧笼罩着厚重的阴云。大利在睁开眼睛前便感觉到喉咙里有股血腥味,但饥饿感已经没那么强烈了。他用力调动全身酸痛的肌肉站起来,环顾四周。空阔的荒野一望无际。零散分布生长的低矮灌木点缀在褐色的大地,更加凸显出荒凉。向着天空极目远望,在那似有似无的尽头是那么明亮。但此处的天是灰色的,地是灰色的,天与地的同色让人怀疑这个空间在的真实性。 大利发现大吉不在自己身后。捆绑的布带掉在地上。不可能吧!强烈的恐惧萦绕在他心头。他慌张地四处寻找,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大吉仿佛是同这场大雾一起消失了一样。 大利抬起双手,却看见双手的血迹。用舌头去舔舐嘴唇,血腥味刺激舌头不禁一颤。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着在浓雾之中发生了什么: 饥渴难耐且在各种压力迫使下,昏迷的大利丧失了理智,出于本能的兽性为了生存把只要能作为食物的一切都咽进了胃里,何况“随身携带的肉”。至于“食物的残骸”,在“那只双脚站立的野兽”叼着肉疯狂奔跑时散落在了荒野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啊啊啊啊!” 这是“兽”的痛苦的咆哮。 “回家……回家……回家……” 是人是兽已经不那么重要。生存的本能牵着这具沉重的身体缓缓前进…… 荒野求生(三) 这是一个人,也是一只兽。他或它在这片空阔的荒野上依据本能所指的方向行进着。荒野对这无法定义人或兽的生物并不感到好奇。对荒野而言,它的对手在与它斗争中是千奇百怪的,它不多增一丝风,不多降一点雨,以自己的独特方式慢慢地摧残自己的对手。 他一瘸一拐地慢慢向前走,丧亲的痛苦总会缠上他的心头。一双无神的眼睛只能是发胀颤抖,想通过流泪表达内心的悲愤也成为奢求。他一遍又一遍地试图摧眠自己,使自己相信大吉还活着,大吉只是睡着了趴在自己背上。但残酷的现实也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背上除了蔫黄的青苔和风干的血渍,什么都没有。 它四肢着地,爬行着向前行走。饥饿与疲惫压迫着它低下头颅。为了生存,它扑向水坑,为了捕食几尾小银鱼,把水搅得混浊;它扑向在乱石上假寐的松鸡,啃得一嘴鸡毛,还为伤痕累累的脸增添了几道新伤;它扑向沼泽地里鲜嫩的蕨草,苦涩的草根塞进嘴里嚼得生响。它瞪大血红的双眼,艰难地在荒野上爬行,寻找一切可以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他感觉到黑白无常的锁链已经勒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扯,随时可以夺走他的生命。“没事的!没事的!回家!回家……”这句话成为驱使他前进的唯一信念;它感觉到死亡之手牵着它,仿佛牵着一只可有可无的畜牲。生命在生与死的边缘如一块橡皮泥一般被捏弄。它疯狂,它怒吼,它急于逃出这片荒野——它想活下去! 这场斗争持续太久——他太累了。它太累了。他需要休息。它需要休息。他躺在几块大石头中间沉沉睡去。它躺在几块大石头中间沉沉睡去。 大利在半昏迷半清醒中,感觉到有一只舌头舔舐着自己的脖子,不时有一两滴涎水滴在他的脸上。 它猛地睁开眼睛,向着那匹正在舔舐自己的狼怒吼。那匹狼一惊,跳开了。但它实在是太累了,想捡起一块石头向那匹狼砸去,但全身疼痛得难以动弹。 他看着那匹狼。那匹狼看着他。那匹狼全身皮毛灰色且无光泽,有几块的毛已经脱光露出白斑,十分难看。是匹老狼。那匹老狼朝大利低吼,却不离去,好像知道眼前那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并不会对自己造成多大伤害。 他打量着那匹老狼。前左肢一直弯曲着并不点地,应该是残疾了。腹部蔫扁,背上的脊骨依稀可见。看来它也饿了许久。大利感到好笑。我们都是为了生存下去。他第一次感觉到在这片荒野中,不,是在大自然中,自己与它原来都是十分平等的存在,为了活下去的十分平等的存在。生命嘛!本就是夺去一个生命来延续另一个生命。植物汲取土壤中的生命来生长,食草动物夺走植物的生命来繁洐,食肉动物夺走食草动物的生命来生存,人类夺走一切可以夺走的生命来延续并满足自己格外的贪欲,人与人之间亦是如此…… 大利苦笑,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想通了这已经毫无意义的道理。那匹老狼等待许久,发现大利并没有攻击性,试探着一腐一拐地靠近他。大利看见老狼正向自己靠近,索性闭上了眼睛。他认为,生命如此,自己没什么好反抗的,让一切就此结束吧! 那匹老狼咬住他的喉咙,喘着粗气。充满腐臭气息的呼吸让他感觉难受。老狼过于哀老了,无法像年轻时那样一口气咬断猎物的气管。老狼慢慢使劲,尖牙一点点扎进他脖子上的肌肉里。 同样是生命,为什么死去的要是我! 它睁开血红的双眼,左手一把掐住老狼的脖子。老狼一愣,松开嘴,想逃走,却被紧紧掐住。它的右手抓起一块石头全力向老狼的头砸去。那匹老狼发出一声求饶似的哀号。它一个翻身,将老狼压在自己身下。老狼也拼命挣扎着。它举起石头,不停砸向老狼。老狼的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渐渐地只靠喉咙发出生命即将消逝的哀号。它丢开石头,像那匹老狼刚才对它做的一样,狠狠地咬住老狼的脖子。狼毛和滚烫的血液一起灌进它的嘴里…… 他或者说是它——活了下来…… 荒野求生(四) 一片汪洋大海上,一艘邮轮停泊在平静而荒凉的海湾。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裹着毛大衣站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无聊地眺望着不远处的陆地。这时,另一个蓄着长胡子的男子从船舱中走上甲板,对大衣男说:“今天海上的天气可真糟糕。”“可不是吗?伙计!” “那是什么地方?”大衣男用手指着前方的陆地问。 “一片荒野,连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放心吧!我们的船是不会靠近那的。”长胡子男回答。 “哦。” “不过说到那片荒野,不知道先生听过没有淘金者的故事?” “什么?”大衣男突然有了兴趣。 “据说那片荒野里有大量的金矿,每年都会吸引成千上万不怕死的淘金者前往。” “有人真的淘到过金子吗?” “谁知道呢?反正为了金子,淘到便一生富足,淘不到的一般就只能命丧荒野了。” 大胡子男说完,裹紧衣服,转身往温暖的船舱里走,同时不忘说一句: “先生,外面太冷,早点回船里去吧!” “你快看!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大衣男惊呼。 大胡子男回过头顺着大衣男所指的方向眯着眼看去。他看见远处的荒野上好像有一个小黑点在蠕动。 “是黑熊吧!” “有望远镜吗?” 大胡子男跑进船舱中拿出望远镜。大衣男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仿佛孩子得到新玩具般惊呼: “是个人!是个人!快去告诉船长!” 在荒野上蠕动前行的正是大利。他自上次从狼口脱险后,活下去的信念成为支撑着他的唯一动力。他求生的意志拖着他的残损之躯,一点点,一点点地向前爬行。慢慢地,慢慢地,他好像听见了海浪的声音,他好像听见了邮轮的汽笛声。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当大衣哥一行人赶到时,大利已经死了。同行的船医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尸体,说: “死了。饿死的。” 大衣男摇着头叹息:“唉!来晚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一下呢?我还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船医说:“我刚才检查了一下,如果像您说的那样他刚才还在动的话,那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大胡子男插嘴说:“是啊!在这片荒野里最多一个礼拜就没命了。我看他那一身,怎么也待在荒野里有二三十天了吧!”一边说着,一边用靴子戳了戳身体已经冰冷僵硬的大利。 “埋了吧!”大衣男神情厌恶地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两个水手埋好大利后,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有说有笑地回到温暖的船上。 大衣男失神地站在甲板上,看着那片荒野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叹了一口气,好像失去了自己心爱的玩物一般。 又·通往金子的路 “你终于醒了。” “我们怎么在这?” “你是摔傻了吗?我们被狼群追捕,逃跑的时候从坡上摔下来就到这了。” “那个嚼狼肉干的老头呢?” “哪有什么老头?狼肉干?狼肉干不是上次我们在路上发现一只快死的老狼做的吗?现在你的口袋里应该还有吧!” 杰克的确从胸口前的口袋中摸出两块拇指大小的肉干。肉干已经发黑,干硬得像石头一样。 兰花一脸茫然地看着杰克。 一刹间,杰克听见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过后,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关于那场好像是梦又仿佛不是梦的记忆消失得一干二静。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兰花正看着自己,不知为什么的,眼睛湿润,心里有一种冲动。他一把抱住兰花,紧紧地抱住她。兰花更加茫然了,对杰克突然的拥抱,一时不知做什么才好。杰克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兰花的脖子上。兰花身体一震,问: “你……没事吧?” “太好了。太好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太好了……” ——左腿有伤。 突然,一幅兰花坐在火堆旁检查左腿上溃烂的伤口的画面从杰克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的左腿是不是受伤了?” 兰花被这样一质问,眼神不停闪躲,过了一会,支支吾吾地说: “好像……骨折了。” “还有……” 杰克说着,动手撕开兰花左腿上的布条——一道很深的伤口,已经开始有些发炎溃烂。 “等着!” 杰克打量四周,在山腰的一处石缝上有一株低矮的松树。他费力爬上山腰,从那株小松上折下一根树枝。薅下一把翠绿的松针,放进嘴里咀嚼。光秃的树枝扔进火堆中,不一会儿,因为松枝中含有油脂的缘故,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杰克把嚼碎的松针放到兰花的伤口上。 “啊!” “忍着点。我听老人家们说过,这松针叶可以消炎杀毒。” 杰克捡起地上的布条,到附近的小溪中清洗干净后用火烘干,细心地为兰花包扎伤口。兰花看着杰克,不禁脸一红,小声地说:“谢谢。” “好了。我去找点吃的。你就坐在这里别乱动。” …… 接下来的几天里,杰克细心地为兰花换药、包扎伤口,渐渐地伤口愈合了。虽然兰花的左腿断了无法走动,但杰克用树枝为她固定好腿后,又为她做了一副拐杖。那副拐杖正是来自那株在石缝中顽强活了下来的松树。 与此同时,这场浓雾也渐渐消散!那天下午,杰克正躲在一丛灌木后,准备捕杀一只不知名的白鸟。突然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山顶上照射进来。白鸟一惊,扑腾着翅膀向光芒照来的方向飞去。 ——出太阳了。 一幅火红的太阳慢慢沉入西边的荒野,那只白鸟一边向太阳飞去一边鸣叫的画面从杰克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收住了原本想冲上山顶一探究竟的兴奋心情,带着从灌木丛中掏到的几颗鸟蛋回到营地。 “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我稍微走了走,感觉还不错,腿已经没那么疼了。” “我掏到几个鸟蛋。” “嗯。” 两人正聊着。太阳挥洒最后的余晖,从山顶上照下来,照亮山腰那个石缝中的松树木墩,照亮山麓上的灌木丛,然后照亮了整个山谷。 “出太阳啦!果然还是晴天更让人心情愉快。”兰花略带兴奋地说。 “是啊!” “所以,你知道方向了?” “什么方向?” “通往金子的路的方向。” “当然……” 又·穿越荒野 沿着山脚走到底,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转弯,他们便走出了荒野。 “快看!” 那声音悠扬又带着一丝兴奋。 杰克顺着兰花手指的方向看去,像禾垛一样堆在荒野上的座座小山的顶上浮在一层薄薄的云纱。云纱在落日余晖的渲染下,变得红艳美丽。 “像新娘子头顶着盖头一样……” 杰克感到不可思议。 兰花微笑着,点点头,说:“你知道吗?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我顶着一块红盖头成为新娘,嫁给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不要冒险,不要金子,只要平淡普通的生活。我们一起干活、一起持家、一起带孩子。在生命的尽头,我们牵着手,看着床边孩子们不舍的眼神,同时同刻在安静中死去……” “同时同刻在安静中死去……” 杰克小声地重复这句话——为什么这句话是那么熟悉。他一把抱住兰花,在她耳边说:“当然可以。”兰花先是愣了一会,然后推开他,摇着头说:“我答应过我爹……” 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兰花也是这样拒绝了他。昨晚是他们冒险以来第二个有星星的夜晚。 杰克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一睁开眼便看见满天散发出寒光的星星。想转身换个姿势,却看见了身旁睁着眼的兰花,问: “你没睡吗?” 兰花摇了摇头。 “我们回去吧!”杰克说。自从杰克在昏迷中苏醒后,他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梦:兰花在他的怀里静静死去,他却无能为力,只能让她入土,让地下的蛆虫一点一点地去侵食她的身体。 兰花有点惊讶地看着杰克,但很快,继续看着星空,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 “不是!真的!我们回去吧!” “我们明天就动身吧!我的腿伤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不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我们往西边走,那里靠海,经常会有船支经过。我们可以搭船,然后……” “不可能的。我答应过父亲,一定要完成他的愿望……” “死人托累了活人……”杰克小声嘀咕。 “何况……你一定想淘到金子吧……”这句话,兰花说得十分小声。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杰克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他的确想得到金子证明自己。但,自从经历过那场浓雾后,他总是梦见兰花死去的画面。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认为这真的会发生。他转身抱住了兰花,轻轻地说: “回去吧!” 兰花推开了杰克,微笑着,摇头说:“我答应过我爹……” “快看!” 兰花的惊呼将杰克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杰克上前扶着兴奋的兰花。熟悉的山林映入他的眼帘:如波涛般汹涌翻滚的绿浪;如织的鸟群在绿浪上翱翔,不时一头扎进绿浪中…… 一种幻觉出现在杰克眼前:浓稠的绿色液体从山林中溢出,流过划分荒野与山林的小河,扑向他们。他们在其中越陷越深,尤其是绿液从兰花的口鼻中侵入她的身体。杰克被绿液扑倒,坠入无法呼吸的冰冷的黑暗之中。“嘭!”一声枪响。杰克从幻觉之中挣脱出来。 “我们过去吧!”兰花走到河边。 杰克赶上前背起她——杰克背着兰花走出了空阔的荒野,走进了怀有更大恶意的山林…… 又·山林中(一) 两人渡过那条冰冷又湍急的小河后,找到附近的一处河滩休息。 “小心。” 杰克搀扶着兰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兰花轻轻地锤打自己沉重乏力的双腿,对杰克说:“你去找吃的吧!生火就交给我。”杰克没有回答,转身走进密林之中。 他在繁茂的树枝间穿梭。不时有飞虫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偶尔飞进他嘴里的蛛丝令他感到难受。黄昏之时,万鸟归林,众物待寝,这片山林正响起一天中最后的喧闹。喧闹影响着杰克原本就烦闷的心情——他不明白兰花为什么这么执着,如果她说想回去,他一定会同她一起放弃冒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担心梦中的事,既然兰花一心想找得金子,他可以陪她找到,这样即完成了她的心愿,也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他不明白…… 杰克像蛇一般爬上一棵树。在树杈间有一个碗状的鸟巢,里面有一只绿头鹦鹉在假寐。它那圆滚的肚子下似乎压着鸟蛋。那只绿头鹦鹉还未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它没来得及反应,一只铁钳般的手一把掐住它的脖子。当它惊慌地开始奋力扇动翅膀,摆动有力的利爪,发出求生的哀鸣,杰克用力死死地掐住它的脖子。没过多久,绿头鹦鹉的双爪在最后踢蹬两下后,无力地垂下。 “一路走好。” 杰克将绿头鹦鹉扔在树下,去掏巢中的鸟蛋——两枚蛋头略带青色的鸟蛋,在失去母亲的孵化后,依然留有母亲身体的余温。 他拿着鸟蛋爬下树找那只绿头鹦鹉,却怎么也找不到。 “不可能啊!我就丢这附近了。” 那只死去的绿头鹦鹉在被丢下,在掉落到树下那层厚厚的枯叶时,它的命运就注定了。它陷进枯叶中,被蚂蚁啃食,被老鼠叼走,被微生物分解。在山林残暴的操纵下,它的身体归于了山林。 杰克放弃寻找,带着鸟蛋回到营地。那里已经在夜色下燃起了一团明亮的火焰。 “找到什么吃的?” “两颗鸟蛋。” “你看。”兰花示意杰克看河边,那里有只鲶鱼正在“人造小水池”中悠闲地吐泡泡。 杰克走过去看见那条鲶鱼,有点吃惊:“你弄的?” “我爹教过我,鱼喜欢待在静水的地方,所以我就挖了个小水坑试试。” “真好!明天的伙食有着落了。” 杰克说着,将小水坑的出入给堵住。也就是这时,从河流上游漂一个黑色物体。 “那是什么?”兰花问。 黑色物体漂到杰克脚边。杰克将其拖上岸,认出了是一具男人的尸体。 我好像见过这具尸体。杰克心想。 “那是什么?”兰花追问。 “一具男人的尸体。生前应该是一个淘金者。” 杰克似乎知道这具尸体身上哪里有东西。他直接从尸体的内衣左侧口袋中拿出他已经猜想到的东西——一个生锈的小铁盒。打开小铁盒,里面有一张泛黄且被河水浸泡地生皱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 杰克将照片放了回去,就地用河滩上的乱石为他搭建了一个坟墓。这次,杰克在坟前拜了三拜。做完这些,他阴沉着脸回到火堆旁。 “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是像我们一样的淘金者吗?” “嗯。” 兰花将一个煮好的鸟蛋递给杰克,冰冷地说道:“吃吧!反正,人总会死的。” ——反正,人总会死的。 果然,一切都早已经注定了…… 又·山林中(二) 山林的夜——一只飞蛾在夜色下穿梭。它从两棵树间狭小的空隙中飞过;它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蜘蛛网旁边飞过;它从虎视眈眈的蜥蜴的嘴边飞过……飞向林间那一点光亮,绕过熊熊燃烧的火堆,停在身体已经冰冷的兰花的鼻子上。 飞蛾用前肢梳理自己那两根灰白且微卷的触须。触须在火光的照耀下,生出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绒毛。触须指向的地方,一棵树下,杰克正挥舞着铁镐挖起一块块冰冷的泥土。有一镐砸在了泥土中一块石头上,即刻窜出几点火星,发出巨大的声响。受惊的飞蛾飞回黑暗的树林中。 疲惫和悲伤重压下的杰克丢下手中的铁镐,坐到树下,试图回忆起他和兰花共同坐靠在树下的白天,私心地渴望她打个哈欠,然后从火堆旁来到自己身旁,将头倚靠在自己肩膀上。明明她的面容还像白天时一样,唯有嘴唇上刺眼的乌黑提醒着杰克白天发生了什么。 他起身,像往常一样去检查兰花的伤口。轻轻地弄掉药草,摔破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疤愈合。伤口往下,靠近脚踝的地方,两个间隔一个指骨宽的点状伤口,流出的黑色的血已经变干。杰克想牵一下兰花的手,一触碰便松开了。他不敢相信,死去的人身体竟然这么冰冷。 松开手后,他用一根木棍去捣火燃中的已经烧焦的炭柴。烧焦的炭柴中有那么一段黑炭,盘旋着,扭曲的模样在火焰中展露出无尽的痛苦。那段黑炭生前是一条在枯叶丛中静卧的生命坚韧的尖吻蝮,如今变成火堆中那段裂缝中溢出红光的脆弱的炭条,被杰克的木棍一搅即碎。随火焰升腾的灰烟成为了它曾存在的唯一痕迹。 杰克发泄地捣碎那段黑炭,同白天他一把抓住那条尖吻蝮的尾巴并在地上使劲摔打一样。兰花捂着脚,坐倒在一旁。 他起身,继续去为兰花挖坟墓。还剩什么呢?从雪林到荒野,再到山林,杰克又一次问起自己这个问题。他一边挥着铁镐,一边想着一切自己可以想到的事情。他认为自己应该想点什么事情。仅管他对兰花的死已经不感到那么悲伤,就像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她的死亡,但他认为自己应该想点什么事情。 也许当时,他不应该杀那条蛇,而是立即为兰花吸毒;也许,他应该再劝劝她,劝她放弃冒险,放弃她的父亲邢老汉那个可笑的遗愿;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组织队伍来进行这场可悲的淘金冒险…… 坑挖好了。杰克一跃而进为兰花准备的坟墓中,自己躺下了——也许我的结局也是躺在这样一个我亲手挖好的阴湿的坑中。他躺着,从腰后扣出一块石头丢出坑外——这下舒服多了。睁眼看去,茂密的枝叶像无数只鬼魅的手,在感受不到的晚风摇动下,舞动撕抓。透过微小的间隙,勉强能看见夜空。今天的夜空有一轮黄湛湛的月,有几点奋力发光的星。山林茂密的树叶层上反而明亮且带着一丝温暖,树叶层下却是黑暗阴冷且不时传来令人汗毛直立的凄惨的鸟鸣。 杰克从差点睡着中惊醒,立刻爬出兰花的坟墓。当他这次抱起兰花时,他已经感觉不到白日里,兰花在他怀里讲述自己在故乡儿时故事的温柔。那句“也讲讲你的故事吧!”,飘缈的语气却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 将兰花放进她的坟墓。一束不知道名字的白花放在她的胸口。杰克用双手捧起第一抔土倒入坑中。土石落在兰花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杰克再也忍不住泪水,跳进坑中,弯身去吻兰花的额头—— 最后一次。就像他所梦见的那样。 又·黄金谷(一) 在兰花的坟墓旁守了一天一夜后,杰克在坟前三跪,终于下定决心继续深入山林。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倚靠着小坟包,从童年幼稚的糗事到成年后工作上的失败,事无巨细地为埋葬在泥土中的兰花讲述自己的故事。同时,在为火焰添柴的空闲,他仍在思考一个看似没有条件也没有答案的问题:还剩什么呢? 一个活人,带着五个不愿散去的鬼魂,在这片充满恶意的山林之中前行。杰克背着淘金装备和这怪异的感觉在山林之中前行。他挥舞着手中的刀,一点一点地从山林绿色的脊背上划开一道口子,一直通往那个神秘的山谷。 依旧是那个山谷,陡峭山顶,长满各种灌木的山腰,一侧的山麓处有一块倾斜的茂盛的草地,草地上一只纯白的兔子正晒着阳光闻着草香睡觉,嘴边还有半根未嚼完的青草;山谷中央有一个湖,湖边是另一片草地,此时它正等待着一只长尾雀的来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杰克一个人披荆斩棘地在山林之中闯荡了大概一周。一周以来,被突然砍断的蜥蜴、藏身树叶后准备捕杀鸟的青蛇、在自己脖子上吸饱血的蜱虫……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好像都经历过,但又记不起为什么经历过。杰克开始对“熟悉”感到恐惧。因为虽然“熟悉”,却不能改变什么。自己仿佛被操控,只能提问:还剩什么呢? 顺着一条蜿蜒的小河,杰克来到山谷的入口——那丛生长在乱石上茂密的杂树杂草前。这些杂树杂草阻挡着杰克的视线,也成为杰克找到梦寐以求的金子的最后一道屏障。他感到恐惧。他不想在山谷内又看见所谓的“熟悉”。 撕碎的地图被杰克扔进河水中。一些碎片立刻沉入水中,一些碎片则乘着浪花流进山林中。地图上所有的痕迹都指向这座山谷就是目的地。杰克盯着河水中自己憔悴的倒映,一遍又一遍回忆地图,但结果是无法改变的。他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背起装备,踏着碎石,挤进山谷——依旧是那个山谷,陡峭山顶,长满各种灌木的山腰…… ——熟悉——所以,这里会发什么? “很明显!这里一定藏着金子。”杰克兴奋地说。 他将装备扔在湖旁边的草地上。山腰的一棵橡树上,一只长尾雀正紧张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他从装备中拿出一个铁盆,嘴角微扬,又将铁盆扔开了。拿出那把为兰花挖坟的铁镐,走上湖另一边的青坡,在一处长着齐膝深的草丛旁停了下来。 “让我猜猜,你在这!” 杰克一镐头下去,受惊的兔子一窜而出。杰克猛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兔子。失去平衡的杰克从倾斜的草地上翻滚而下,掉进湖中。杰克从变得浑浊的湖水中站起,右手提着那只已经断气的兔子。 天色昏暗。草地上燃起熊熊火焰。杰克坐在火堆旁一边烤兔肉,一边烘干自己湿透的衣服。火焰上铁盆中水沸腾的声音总让他失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转头又看向那个倾斜的草地,那把铁镐扎在那的地方——就在下面!金子就在那下面! 夜晚的山谷寒冷凄清。杰克裹着毛皮大衣向更靠近火焰的地方挪了挪。自他进入山谷以来,他就感到一种恐惧萦绕在心头。山谷中单调的流水潺潺声和干柴燃烧的“劈啪”声在夜色中更加加深他心中的恐惧。这时,他想起一首老家的民歌,于是放嗓大唱: 嘿!年轻的女孩和男儿郎, 路上的事情莫要慌, 别为那多情死, 别为那钱财亡。 嘿!为那管事的土地爷 多上几柱香…… 浑厚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又·黄金谷(二) 静谧的清晨,草叶上的露水还未蒸发干。一条小鲫鱼躲在隐蔽的水草中瑟瑟发抖,它正在因为自己突然失去伙伴而恐惧。它的两个伙伴此刻正在杰克的铁锅中随热水翻腾。 “该干活了!” 杰克吃饱喝足后,系紧靴子的鞋带,走上草坡,走向那把被露水打湿的铁镐。 一镐下去,泥土中草根断裂的声音清脆。一镐接一镐,一块一块乌黑的泥土被挖出;一寸一寸,杰克的身体消失在草地上;一声一声,兴奋又不安的喘气声在阴暗的坑中传出。越来越近,越来越深…… 在挖到两个人深时,杰克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举起铁镐,向坑壁斜下方砸去。先是一震,一卡,杰克用力抓住铁镐柄。然后一拽,一小面土壁坍塌下来,裸露出金子。他将铁镐丢到一旁,跪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地挖开坑壁上的泥土,从中挖出一块又一块的金块,再在旁边的袋子中将金块一块一块地码放好。杰克默默地进行这一神圣的工作。 也就是那一刻,杰克似乎察觉到什么,身体微微往左挪了挪。 “嘭!” 从身后响起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穿进杰克的身体。杰克身体一斜,倒在坑中。 那个开枪的人跳进坑中,用枪警惕地指向杰克,并用右脚踢了踢杰克。突然,杰克抓住他的右脚,顺势窜起。 “嘭!” 他在慌乱中又一次开枪。只不过这次,子弹打在了坑壁上,震落几大块泥土。杰克扑上去把他压在身下,左手试图抢枪,右手向他打去。他也不甘势弱,抓起一把泥土向杰克脸上抹,然后一个翻身反将杰克压在了身下。枪已经不知丢到哪里了。他一手掐住杰克脖子,一手握拳狠狠地向杰克打去。杰克奋力挣扎,右手摸到一块巴掌大的金块,猛地向他的脑袋砸去。杰克又一反攻势,将他压在身下,抄起金块狠狠地砸向他。渐渐地,他的身体不再动弹。 杰克也累了,渐渐放下了紧张,从他的身上挪开,退到坑边。杰克在松散的泥土下摸到那把手枪,立刻对着他开了两枪。 “嘭!嘭!” “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来到这,想杀老子后带走金子!呸!” 坑中硝烟弥漫。杰克喘着粗气,不时咽下一口苦涩的口水。慢慢地,坑中的烟消散。借着坑中昏暗的光线,杰克爬过去一瞧究竟。在费劲看清他的脸后,杰克一惊,向后辙去,靠在坑壁上。那张脸……那张有点熟悉的脸……王蒙正! 为什么?王蒙正?为什么? 过往杰克一行人冒险的画面迅速从杰克脑海中闪过;遭遇狼群、抛弃邢老汉、大吉大利离开、兰花死去,一幅幅生离死别的场景混杂一起在杰克眼前重映;还剩什么呢?六个字像巨响震得杰克头昏脑胀…… 杰克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蒙正。他四脚朝天地躺在那,衣衫褴褛地躺在那,躺在那堆杰克挖出的金块上。 过了许久,杰克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中的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按下了扳机—— “嘭!” …… “醒醒!醒醒……” 现实中(一) “醒醒!醒醒!” 杰克在一个男人的催促下苏醒过来。 “你终于醒了。快回家去吧!我们要打烊了。” 酒精刺激着胃液翻滚,杰克感到有点反胃,撑着沉重的头说: “大吉,再给我一杯水。” 大吉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杯子,给杰克递了一杯冷水,说: “做生意又亏了?又喝这么多。” 大吉一边问杰克,一边收拾脚边的啤酒瓶。 杰克没有回答,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水杯,说: “谢谢!” 说完,他费力推开椅子,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大吉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 “你这样子,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大吉又向厨房的方向招呼一声:“大利,你看一下店,我送杰克回去。” “噢!知道了!” 杰克和大吉两人走在半夜宁静的街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街道两旁发出冷光的路灯因为飞虫不停的飞扑,光线忽亮忽暗。远处阴暗的巷道里不时传出流浪猫发情时如婴儿啼哭的声音,打破着夜晚的宁静。杰克在大吉的搀扶下,费力地抬起头,睁大有点肿痛的眼睛,看见广阔冷峻的夜空中一颗颗星星发出微弱但持续的光芒。 “今晚有星星呢!” “是啊!今天是秋分了。秋天的晚上是最容易看见星星的。” 杰克和大吉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做了一个梦……” 大吉没有接话,等杰克自己讲下去。 “梦里我为了钱,失去了一切……” “还剩什么呢……有了钱不就有了一切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去一切……” “我梦见你死了……” 大吉打趣着开口说:“哈!你做的什么奇怪的梦?” “……是我害的……我真是个废物……” 杰克情绪低落,头无力地垂在胸前。大吉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提高声调说:“朋友!钱不钱的没那么重要。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工作,来我的小餐馆,我们那正缺个伙计。” 杰克有点惊讶地看着大吉,忍住笑推开他,跑出一段距离,回头说: “我嫌弃你的餐馆。” 大吉假装生气说:“嫌弃?你倒是别老是醉倒在我家餐馆啊!” “老子就是嫌弃!” 两人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追逐打闹。 “再转个弯就到我家了,不用送了。” 杰克站在街道转角处目送大吉走远,小声地说了一句: “谢谢!” 从街道转角处一转弯,顺着这条栽着一路樟树的巷道走到底,凌晨一点依然亮着灯的那户便是杰克的家。 钥匙刚插进锁孔中,门就开了。兰花穿着睡衣,外披一件棉袄站在门口,有点生气地问: “怎么现在才回来?” “又喝酒了?” “大吉送你回来的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 …… 杰克看着兰花一边唠叨不停,一边为他脱下外套。 “瞧你这身酒气,去洗个澡,我给你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今天还有点肉汤,给你热热?” “别傻站着。一直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在杰克听来,这些以前他十分反感的唠叨,此时却是那么温暖亲切。 洗澡时,热水从身上汩汩流下,杰克感觉如经历了荒野一般的疲惫从身上一点点卸下。洗完澡,走出浴室,看见兰花热好肉汤在餐桌上等他。 “就算不饿也喝点吧!” 杰克冲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兰花,说: “谢谢。” 现实中(二) 清晨的阳光穿过两片窗帘间的间隙照进房间,照在滑落在床边的一角棉被上。棉被中间随着杰克和兰花两人平稳的呼吸而有节奏地起伏。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醒了吗?” “嗯。” 兰花掀起自己的那一角被子,被杰克一把拉了回来。 “不急。” 兰花握住杰克的手放在胸口,转身看向杰克。她知道他有话想说。杰克盯着天花板,就像盯着梦中那片一直笼罩在天空的厚厚的阴云。过了许久,杰克终于开口: “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开一家餐馆或者是小超市,就在路口,当然可能挣不了多少,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去经营,过一点,过一点普通平淡的生活……” “嗯!”兰花高兴地点头答应。 杰克起床拉开窗帘,阳光瞬间一涌而进。他内心的执念也随着阳光的涌入随昏暗一起消散了。 这份内心的执念曾一直存在了二十年,甚至是杰克曾经生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执念产生于二十年前的那次开学。 已经报完名的杰克在父亲的带领下进入一间办公室。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一个男老师在一堆试卷教材中忙碌。 “杰克,这就是你的班主任赵老师。” “老师好。” 赵老师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问:“有什么事吗?” “赵老师,您姑姑的女儿是嫁在我们那边,说起来我们还有点亲戚关系。” “噢噢噢。亲戚……要不要喝点水……” 赵老师随意地应和着,做出找纸杯的样子,却迟迟没有起身。 “不用麻烦了。” 赵老师有点不耐烦地问:“那有什么事吗?” 杰克父亲弯腰凑向一直坐在位子上抖腿的赵老师。 “以后我儿子就在您班上学习了,希望您可以多多照顾照顾他。” “噢!应该的!应该的!” 又一番东扯西聊的交谈后,父亲带着杰克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办公室。 “以后有什么事就多去找赵老师,知道吗?” “嗯。” “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在学校里转转。” 杰克转着转着又来到了办公室门口。因为他想到,也许可以问问老师班上有什么事他可以帮忙。 来到那个角落,赵老师正在同另一个家长谈话。 “王主任,令郎也在我班上呀!” 赵老师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纸杯从身后的饮水机中打来一杯热水,微笑着递给王主任。 “还希望老师能多多关照关照我家孩子。” “一定一定。” 现实中(三) 从小不被看重的杰克在他二十岁那年乘上了前往大都市的火车。到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初春的夜晚是寒气逼人的。刚从拥挤的火车车厢中随巨大的人流挤出来时,杰克并未感到寒冷,额头上甚至冒出一粒粒晶莹的汗珠。但此时,被夜晚的冷风一吹后,他不禁汗毛直立,打了个寒颤。 犹豫片刻后,杰克决定今晚在旅馆中暂时住一晚。从火车站出去,沿着马路边一路的大小旅馆和宾馆。在马路尽头,一幢样式老旧的旅馆吸引了他的注意。站在门口往里看去,大门的左侧是柜台,上面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堆散乱的红的白的纸。电脑的后壳盖似乎有点脱落,被人用胶带固定着。而胶带的一角因为失去了黏性而卷起。柜台后坐着一个脸色暗黄的女人,正不耐烦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再往里,是正对门口的一段楼梯,原本贴在楼梯上的地纸已经发黑甚至脱落……经验告诉杰克,这样的旅馆一定是最便宜的。 “住店。” 柜台后的女人没有抬头,只是翻上眼睛看了杰克一眼,冷冰冰地问: “几个人?” “一个。” “身份证。” 杰克翻出身份证。 “签姓名。” 杰克在她递过的红色纸上签上姓名。 “押金一百。” 杰克没有翻出一百块钱。 “我钱包呢?” 女人将身份证扔回给杰克。身份证在柜台上旋转着,在撞到杰克的背包后停了下来。 “没钱别住店。” 女人说着,将杰克签了名字的红纸揉成一团,往身后随手一扔。纸团撞到墙壁后掉落,在地上滚动几圈,停在那。那里周围落着许多红的白的纸团。 杰克从街道的尽头走回了火车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他翻遍自己的背包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钱包。里面的钱是他在工地搬砖一点点攒起来的。而混在拥挤的人群中,无声无息拿走杰克钱包的那个人只是付出了一点点良知。工地的工作让杰克受尽白眼。为了证明自己,他来到了这。但这里的环境比家乡熟人的白眼更加令人感到寒凉。 这时的候车厅已经是空荡荡的,只留杰克一人一边懊悔一边蜷缩在候车厅冰冷的不锈钢长椅上。 “嘿!醒醒!” 一道强光照在杰克的脸上。杰克睁开眼看见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拿着大手电,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 “叔,有什么事吗?” “你不能在这里睡。” “为什么?” “规定。” “但我钱包丢了,住不了旅馆。” “这我不管。规定就是规定,快走!” 杰克背着包从候车厅走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在明亮但空荡的大街上。从路边的花坛中窜出一只狸花猫,弓着背,用发出绿色磷光的眼睛盯着他,过一会后,又窜进了另一花坛。 他走到一个公园,感觉累极了。这次,他强忍着困意,找到一张藏在花坛中阴暗处的破木椅,慬慎地躺下。过了一会,他被花坛中的窸窸窣窣声吵响。杰克好奇地凑过去看看。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有两个黑色的身影,一个壮实,一个娇小,壮实的压在娇小的身上。 “啊!” “别叫那么大声。” “好像有人。” “谁?” 壮实的在昏暗中狠狠地推开杰克,并啐了口口水,大骂:“滚!” 杰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推倒在地。他听着身后传来的娇喘声,愤怒地离开了公园。 这一夜,杰克在大街上走了一夜,双眼红肿布满血丝,各种情绪积压在他胸中。为什么?杰克想了一晚上。对!就是因为我没钱。如果有钱,我就不会被别人轻视,不会来到这,不会受这一晚的屈辱…… 想明白这一切的杰克,往地上吐了口痰,向大都市末知的深处走去…… 现实中(四) 来到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已经有两年了。其实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工作场所从风吹雨晒的工地变成重复单调的工厂。杰克每日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同时省吃简用,钱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但他也发现,无论他怎样拼命工作,每个月赚到的钱也没有他们工厂的主管在工厂里走走看看而赚的钱多。 “老吴,为什么我们的工资比‘大饼脸’赚得少这么多?明明干苦活累活的是我们!”老吴是杰克同一间员工宿舍的室友。“大饼脸”是员工们私底下对主管的称呼。 “为什么?别人是靠脑子吃饭的,我们是靠身体吃饭的。” “为什么?” “你读过书应该知道,人家懂投资,投资懂吗?” “投资什么?他投资了什么?” “不知道。反正大伙都是这样说的。” 老吴有点反感这个话题,转身走进宿舍同其他人打牌去了。留下杰克一个人在宿舍外的走廊上,一边抽烟,一边眯着眼思考着什么。 五月十五日,农历四月廿三,一个在黄历是大吉的日子。杰克穿着一件他认为最干净的短袖衬衫走进一家证券公司。 投资是什么?杰克回忆起自己曾经在中学政治课上学到的内容。投资是想办法让钱生钱。怎么样钱才能生钱?炒股! 在证券公司女职员的帮助下,他开好帐户,并将自己原本存在银行的两万块钱全部转到自己的帐号中。 “您看这支股票……而那支股票呢……”在他们面前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证券公司女职员一会指指那道绿光,一会指指那道红光,耐心地为杰克讲解。女职员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令杰克心跳加速。他也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最后,杰克勉强理解,买红的能赚钱,买绿的会亏钱。 杰克心满意足地走出了证券公司。待在里面时,哭声、笑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浑浊的气息也让人头昏脑涨。一出证券公司,新鲜的空气令人呼吸顺畅。在回宿舍的一路上,杰克感觉自己的鼻腔中仍残留着那位女职员身上散发的余香。 接下来的日子,查寻帐户金额的变化成为杰克最重要的事。看着两万变三万,三万变六万,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看你最近心情不错啊!遇到什么好事了?”老吴打趣地问。 “投资!是投资!” 不知道杰克记不记得中学政治经济生活课本上,投资理财那一节的最后一句话——理财有风险,投资须谨慎。 六月二十六日,农历五月初六,一个在黄历上是大凶的日子。杰克像往常一样查寻自己的帐户中的收益,但这次,他亏损了大约七万元,原本两万块本钱也只剩下五千元。一切就像一场玩笑,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深夜的小吃摊旁,杰克喝醉酒正发酒疯。 “老吴!七万啊!七万!你说……我还剩什么呢……还剩什么呢?” “别喝了!”老吴一把从杰克手中夺过酒瓶,“钱嘛!总能赚回来的!”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废物……我只是想证明自己能赚大钱……你们不能这样瞧不起我……” “没人瞧不起你。回宿舍了!别喝了!” “投资?笑话!投资个屁!” “我听‘大饼脸’说,投资什么的,不只是钱啊,什么的。我忘了。如果你真想赚大钱,下次可以问问他投资是什么……” 老吴架着杰克往宿舍走。杰克却一直试图挣脱。他一把推开老吴,跑到路旁的花坛中呕吐。杰克一边吐,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 “投资个屁!投资个屁……” 现实中(五) 最后,杰克还是去找了主管“大饼脸”。 中午的员工食堂里熙熙攘攘,杰克拉着老吴坐在了主管“大饼脸”对面。 “钱哥,一个人?”主管“大饼脸”姓“钱”。 “有什么事吗?” “听说您最近在投资什么?什么是投资?” “就这事?说了你们也不懂。” “懂!怎么说我们也是读过几年书的。” “听说你去炒股了?还亏了?” “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 “知道你为什么会亏吗?” “运气不好呗!” “不是。” “难道况有人在后面操作。” “不是。” “那是什么?” “是你根本不会炒股。以为学了点书上的知识就会炒股了。” “但我只是想赚大钱,这总没错吧!” “唉!错就错在这。你想赚大钱,谁不想赚大钱?但有几个真正赚到大钱?” “我们不是说投资吗?怎么说到这了?” “哼!哈!投资投资……先多读点书吧!投资赚大钱?我也想啊?谁不想?” “大饼脸”苦笑着,端起餐盘离开了座位。 在回员工宿舍的路上,杰克一直闷闷不乐。老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想了。大饼脸不告诉我们就算了呗!趁今天下午不用上班,我们来好好玩几把牌,怎样?” “不了!我还有事。” 杰克拒绝了老吴的打牌邀请。他一直在思考“大饼脸”说的话。是啊!赚大钱谁不想呢?但自己想的真的只是赚大钱吗?自己只是把赚大钱作为证明自己的工具……多读点书吧!“大饼脸”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知不觉中,杰克走到了市图书馆的门前。 宏伟的市图书馆的地势比周围高,走进去必须先走上几十节的阶梯。杰克站在阶梯下仰视图书馆,换个角度说,图书馆在阶梯上俯视着杰克。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压迫着他。不时,有几个小孩或大人走上或走下阶梯。有几个人好奇地看了一眼杰克,却并没有轻视的意思。 杰克站了一会后,下定决心走进图书馆。琳琅满目的书令杰克有点眼花瞭乱。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书。而图书馆中虽然人多,却异常安静。他蹑手蹑脚地向图书馆深处走去。 杰克蹑手蹑脚地在高大的书架间穿梭。 “啊!没长眼睛啊!” “对不起!对不起!” 杰克不小心撞到一个正在看书的男子。生气的男子将书丢在书架上气愤地走了。 “真的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杰克抬起头看了一眼男子丢下的书——《贫穷的本质》—— “不到五岁便夭折的儿童每年有900万。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区,产妇死亡概率为百分之三十三,这一比例在发达国家仅为百分之零点零一八。全球至少有二十五个国家,大多数为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其人口的平均寿命不超过五十五岁。仅在印度一国,就有超过五千万的学龄儿童连简单的课文也看不懂……” 这本书深深地吸引了杰克。虽然其中有些内容他看得并不太懂,但其中传递的思想使他感到震撼。杰克一口气读完了这本书,当他松口气合上书本时,图书馆中响起了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已经是闭关馆时间了。 杰克走出读书馆。夜晚的风是凉爽的。路灯明亮地照在马路上。路上行人很少。他想到一个词—— 静谧。 现实中(六) 从《贫穷的本质》到《经济学原理》,从《窗边的小豆豆》到《百年孤独》,杰克读的书越来越多,枕头旁还有一整套自己花钱买的《平凡的世界》。还记得看到田晓霞因为洪灾去世时,杰克第一次因为看书而哭泣。原本正在打牌的老吴放下手中牌来安慰他:“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没什么……” 杰克不想解释。随着读的书越来越多,他对赚大钱的渴望不减反增。看完《贫穷的本质》,他就在想为什么像自己这样的人不能成功;当知道孙少平吃尽苦头后,最后只是换来个挖煤的高危工作,杰克哀叹:自己真的只能平凡的度过一生吗? 读的书越多,自己知道的的确越来越多,但他越来越感受不到开心。他开始厌烦自己的重复乏味的工作,厌烦自己只会打牌的室友,厌烦身边没有一个能懂他的人…… “李杰克!你这段时间怎么搞的!六天上班,你三天都没来,是不是不想干了!”主管“大饼脸”将杰克叫到办公室严厉批评他。 杰克不耐烦地站着,只想早点离开。 “站没站样!还想赚大钱,作梦去吧!”主管“大饼脸”今天心情似乎也不好,口气十分火爆。 “对!我就是不想干了!”杰克生气地抛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滚蛋!滚!” 杰克回到宿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那套《平凡的世界》被杰克用一条干净的白毛巾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箱中。 “发生什么事了?跟‘大饼脸’闹翻了?为什么呀?”老吴问。 “没什么!反正我早就不想干了!我可不想在这里浪费一辈子。”杰克笑着说。 老吴和其他两个室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要去创业了,等我发达了,我请你们来我的公司里当总管!” 老吴笑着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还有席子、牙膏什么的我就不带走了,你们要得话拿去就好了。”杰克说完背着一个包,拖着一个箱,往园区外走。 快走到门口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他——是“大饼脸”。 “大饼脸”严肃地把一个鼓鼓的信封拍在杰克的胸口,说:“我不是来劝你的。我看出来了,反正你迟早都会走的。刚才说我脾气不好,你的脾气也不怎样,警告你,不准往心里去。这里面是你这个月的工资。”说完,他又从口袋中拿出几百块钱,“这就当我给你的路费了。” “大饼脸”没等杰克拒绝,一把推开他,走远了。走着走着,“大饼脸”没有回头,说:“快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杰克心情轻松地走出了园区。 他又来到了两年前的那家旅馆。那家楼梯依然乌黑,柜台上依然杂乱地放着一堆红的白的纸,电脑的后壳上依然粘着那块胶布,柜台后依然坐着那个不知道在写什么的女人的旅馆。 “开一间房间。” “填姓名。”女人递来一张纸。 “身份证,押金。” 杰克这次从背包中拿出了钱。 “二楼二一零。” 现实中(七) 辞去工作后,杰克回到了老家。 “这里什么时候开了家餐馆?” 在这座小镇的一条街道的转角,一家名为“吉利餐馆”的餐馆热热闹闹地营业着。在杰克的印象中,这里曾经是一块荒地。他和他儿时最好的伙伴大吉、大利一起在这块荒地上玩耍长大。抱着好奇,杰克走进餐馆。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 “大吉?真的是你!” “杰克!” “你今天晚上哪都不准去!现在就这坐会,等我们忙完这会,我们好好聊聊。” 大吉开心地拍了拍杰克的肩膀,示意他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不准走啊!” 说完,大吉便走开去招呼其他客人。 杰克坐在角落里环顾四周:餐馆的装潢普通简约,整体环境倒也干净舒适。客人虽说不是擦肩接踵,但也较多——生意还不错嘛…… “来!先吃点东西。” 不知何时,大吉从后厨端上一碟小菜和一罐啤酒,说:“你先吃着。” 拉开扣环的那一刻,二氧化碳冲出时发出“嗞”的一声,令人愈悦。从筷子篓中抽出一双筷子,在桌上“笃笃”敲两下。夹起一筷子菜,汁水优雅地离开菜碟又优雅地落回菜碟中。一口菜嚼两口,混着啤酒咽下肚。 ——味道不错。 在其他食客的哄闹声中,吃着来自儿时伙伴炒的菜,杰克感到轻松和满足感。不知不觉中,这座小镇迎来了夜晚。食客除杰克外,只剩门口还有一桌人。 大吉端着两碟菜从后厨出来,走到杰克面前,说: “没吃饱吧?我又叫大利炒了几个菜,等他弄完了,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杰克笑着点了点头,说:“你们这餐馆办得不错啊!” “当然。我们也是特地去学过的。虽然收入不是很高,但也能过的挺好。”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办这家餐馆的?” “就你去打工后没多久。” “我说去打工前没看见你小子,原本是偷偷地去学艺了。我去打工也不来送,该罚。”杰克开玩笑地说,将一罐没有开的啤酒递给大吉。 大吉接过啤酒,拉开拉环,猛喝了一口。 这时,大利擦着手走出了后厨,一眼看见了正在喝酒的杰克和大吉,说:“不是说等我吗?你们怎么就喝起来了?” “那你快来呀!” “杰克你这两年去哪了?” “去外面打工呗!还能干嘛!” “一定赚大钱了吧!” “那有打工就能赚大钱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干了,就回来了。” “这年头赚钱也挺难的。但我们俩开这个餐馆能养家就好了。” “说到养家,杰克好像还没有结婚吧!” “没有!难道你们结婚了?” “大利早娶到老婆了,孩子都一岁了。” “什么时候的事!大吉,你看你弟都有老婆孩子了,你还不加紧?” “还说我?你有老婆吗?” “我对找老婆还没有太大兴趣,我只想搞大钱。” “哈哈哈哈……你是没看到顺眼的吧!” 三人开心地聊到半夜,昏醉过去。 当第二天来临,镇上的雾像牛奶一样白,飘浮在半空中,一群“无头”的大人在路上行走。杰克三人依然在“吉利餐馆”中酣睡…… 现实中(八) 回家半年后,杰克确定了创业方向——开一家电子零鍵组装厂。(杰克之前在“大饼脸”手下就是干这个的) 集资—— “兄弟俩借我点钱呗!” 已经打烊的吉利餐馆中,大吉和大利坐在桌前一脸茫然地看着杰克手舞足蹈地讲叙自己的宏伟計划。 “虽然不是很懂,但你想干就去干吧!借钱是吧?” “嗯!” “我们存的钱也不是很充裕,但借个五万还是可以的。” “太好了”,杰克一把抱住大吉大利俩兄弟,“我就知道你们会帮我的。” “当然,欠条还是要的。” “哈哈哈哈……” 杰克用一个月的时间到处走亲访友,一点一点地将办工厂的初始资金给凑足了。 选址—— 杰克在一个地中海发型大叔的带领下来到一个蓝色大铁皮棚面前。 “老板您看,这个铁皮棚虽然建了有段时间,可是经常有人租,上一户租来修车的。” 杰克随地中海发型大叔进入铁皮棚中,汽油和铁锈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嗅觉。 “这味有点重啊!” “有点重啊……”杰克的声音在铁皮棚中回荡。 “打开门透几天气就好,不影响老板您做事的。” 杰克指了指周围有点锈迹的铁皮棚,说:“你看看,都锈成这样了,人在这里做事很危险的。” “不会的,一直都是这样,这点,这点锈……” “要不这样吧!我也不用你找人来修,我会花钱修的。但你这房租总得给我便宜点吧!” “老板,您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那算了!我去其它地方看看。” 杰克转身想走被地中海发型大叔叫住:“好!好!房祖可以谈嘛!” 购买设备—— 在犹豫一整个下午后,杰克拨通了那个电话。 “钱哥,最近过得怎样?” “你小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是这样的……” 杰克将自己的创业计划告诉了“大饼脸”。 “小子很有想法呀!好!我可以帮你联系设备的供应商。” “谢谢……” 招工—— “老板,什么时候你的餐馆也贴起小广告了?” 一位“吉利餐馆”的老食客看着墙上的电子厂招工广告问。 “噢!我一个朋友开了一家电子厂,现在正在到处招工。你还是老样子吗?” “对!老样子,再来瓶啤酒,多谢!” “好!来喽!如果家里有人可以考虑一下去电子厂做做。” “嗯!好的。” 开业—— 八月十九月,农历七月初一,一个黄历上大吉的日子。杰克的电子厂在连天的鞭炮声中迎来了开业。 “我振重地宣布,令天,鸿兴电子厂正式开业!” 杰克用力敲响那面大铜锣。 但,杰克内心的喜悦就同这震天的锣声一样——短暂。 “厂长不好了!原先谈好的订单都被退了!” “厂长不好了!我们的产品一直堆在仓库里,仓库已经没有地方放了!” “厂长不好了!刚才有好几个客户打电话过来说我们的产品质量有问题,都要求退货并赔偿!” “厂长……”“厂长……”“厂长……” “杰克!杰克!醒醒!你又喝醉了……” “我喝醉了吗?” “最近厂里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杰克没有回答,闷一口啤酒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吉利餐馆”,走向自己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电子厂…… 现实中(九) 第二年的七月二十六日,农历六月初六,一个黄历上诸事不宜的日子,鸿兴电子厂永远地关上了它的大门。 “醒醒!醒醒!” 正做着坐拥大把钞票梦的杰克被大吉叫醒。 宿醉的杰克趴在桌子上扭曲着身体,眯着眼睛问: “几点了?”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哦!” 杰克嘟囔着答应了一句,随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罐啤酒。摇了摇,罐中残留的啤酒这里面晃动,发出单调的哗哗声。杰克仰头将这最后一口倒进自己的嘴里,然后随手丢到地上。啤酒罐在地上滚动,被大利的脚制止下来。大利捡起罐子扔进垃圾桶中,说: “你这是喝了多少呀?” “再来一瓶!” “哥,你把他先送回去吧!可不能在让他这样喝了!” “嗯!好!” 大吉背着杰克走出餐馆。杰克的家——顺着大街一直往下走,在第二个路口转弯进去,走到底。 “到了!杰克你钥匙带了吗?” 半睡半醒的杰克费力地从口袋中掏出钥匙,递给大吉。 打开门,绕开一地的杂物,推开沙发上堆积的衣服,将杰克安置在了沙发上。 “你家可真够乱的。” “一般一般……能给我一杯水吗?饮水机和杯子在厨房里……” 大吉走进厨房。洗碗池里堆满没有清洗的碗筷。煤气灶上的锅里还有做糊的菜。好不容易从厨柜里找到一个杯子。杯子中还残留着某种红色液体蒸发干后的痕迹。 “我的天!” 大吉将杯子洗干净后,为杰克装了一杯水。 “给。” “真是太麻烦你了。” “你这是真是太脏了。” “太脏了?的确。没时间打扫嘛!” “杰克,你最近是不是太颓废了点。不打算东山再起吗?” “我东山就没起过,说什么东山再起呢?” “老话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这样你下次再创业的时候,家里也好有个照映。有了老婆后,你也就不要天天喝酒喝到醉了。有了牵挂,对你总是好的……杰克……” 大吉一转身看见杰克又睡着了。他将一件衣服盖到杰克身上。 当杰克再次醒来时,他被眼前干净整洁的房间吓到。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这是自己家。 “我家怎么这么干净?” 喝口水后,杰克隐约想起大吉将他背了回来。 “喂!大吉,是不是把我家打理得这么干净的?” 电话另一头的大吉笑着回答:“你家是我见过最脏的。当时累死我了。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呀?” “好,谢谢您,大善人。” “不敢当,不敢当。噢!对了!你明天出来相亲呀!” “相亲?什么相亲?” “你忘了你喝醉的时候,我跟你说的给你找个老婆。” “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不跟你说了!店里还忙着呢!明天下午四点,记得别迟到了!” “哎……” 没等杰克拒绝,大吉便挂断了电话。 “找个鬼的对象哦!他怎么不去找个对象,就为我操心起来了。” “钱都没赚到,找个鬼的对象呀!” 杰克不解地又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了…… 现实中(十) “噢!你随便坐。” 大利招呼着一个女人坐下。 “喝水还是果汁?” 大利在柜台下摸索着,问。 “嗯……水就可以了。” 女人不停揉搓着双手,非常小声地回答。 “你不太紧张,杰克是一个蛮不错的人。我哥去找他了,应该很快就来了。”大利一边擦桌子一边安慰道。 “是……是吗?噢。” 此时大吉正拼命拉着杰克往餐馆赶,说:“快点!” 杰克显得十分不情愿,说:“唉呀!不去行不行?我还要回去想怎么还债!” “不行!人家姑娘在那等半天了!” “就你那个什么亲戚?” “准确来说是我表姑的女儿的舅舅的邻居的妹妹的小学同学的姐姐的小姑。” “你表姑的女儿的舅舅的邻居的……的姐姐……那什么……你是来搞笑的吗?” “反正你去相亲就是对!绝对是个好姑娘。” 于是,在大吉大利两兄弟的极力搓合下,杰克和自己的相亲对象尬聊了一个上午。 “大家都饿了吧!先吃饭。” 吃完饭后,杰克和自己的相亲对象又尬聊了一个下午。 呵! 杰克带着自己的相亲对象回家坐坐,随便继续尬聊。 接下来这段话写给本文的读者——好吧!我没有读者。那就写给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水文章,感觉很对不住自己。明天开始认真更文。 现实中(十一) “随便坐。”杰克看着女人在客厅站了半天才想起说这句话。 “想喝点什么吗?”杰克和女人一起坐在沙发上良久,一直一言不发,这才又憋出一句话。 “来杯冷白开就好了。”女人回答。她的脸颊一直有点发红发烫。 杰克起身,快速走进了厨房,到达厨房那一刻不禁舒了口气。 “男人就应该主动一点,这样才会显得尴尬。” 打开冰箱那一刻,大吉的声音突然在杰克的脑海里响起。杰克苦笑着,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后,又拿出一瓶橙汁。走出厨房,他一眼就看见女人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书。 “泽文的《玛格丽特小镇》,你也喜欢看书吗?”杰克走向女人问。 女人一惊,羞愧地低下头,说:“不好意思,我是在茶几下发现的。乱动你的东西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杰克将橙汁递给她,说:“凉水还是我几天前烧的了,不能喝。你喝橙汁吧!” “谢谢。” 杰克打开啤酒,猛灌一口。啤酒拿在手上让他感到更加安全,胆子也大起来,问:“你也喜欢看书吗?” 女人抿了一口橙汁,听见杰克问话,急忙放下,点了点头。 “都看些什么书?” “呃……泽文女士的书我很喜欢。” “那泽文的小岛书店系列你一定看了吧!” “嗯!《岛上书岛》、《时光倒流的女孩》、《玛格丽特的小镇》我都看过。” “真难得。”杰克又喝了一口酒,接着在女人的对面坐下。 “其实家人是反对我看这些书的,他们都说这是不务正业……” “岛上书岛的门上那块牌子上不是写的‘无人为孤岛,一书一世界’吗?怎么会是不务正业呢?” 女人抬头,有点惊讶地看着杰克,说:“对!我也觉得这句话写得很好。虽然他们说是不务正业,但我就是喜欢看。每次看完一本书便有一种满足感。” “的确。我记得我第一次看的一本书叫《贫穷的本质》,里面讲述的‘贫困陷阱’我虽然不是很懂,但还是很震撼。” “我看的第一本书是小时候看的《窗边的小豆豆》。那个时候就特别羡慕小豆豆他们把废弃的火车当教室。” “噢!那本书我也看过,小豆豆关于‘肉松’为什么没有肉的想法当时真的逗笑我了。” 女人笑了,接着说:“我还喜欢《平凡的世界》,但我只在路边摊上看过精简版的。我想买全套来看看,但太贵,被家里人看见就惨了。” “你等我一下。”杰克放下啤酒,跑上二楼。女人看着杰克跑开,不知所措地拿起橙汁喝了一口。过了一会,杰克跑了下来,手中多了三本书。 “给。” 女人接过一看——《平凡的世界》三部完整版。 “好厚。精简版竟然连一部的厚度都没有。”女人欣喜地翻看这部巨著。 “精简版我也看过,里面删了很多重要的内容。像田福军升官后做的一系列事,精简版里都是没有的。” “是吗?那田晓霞是真的死了吗?” “真的死了。” 女人脸上流露出一丝伤心,接着问:“那田润叶有没有跟李向前离婚。” “没有。他们后来生活在了一起,还挺幸福。” “怎么会这样?那……” …… 两人一问一答,竟就这本书,聊到了晚上。 “哎呀!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女人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这套《平凡的世界》你带回去看吧!” “你都差不多给我讲完了。不用。” “那再等一下。” 杰克说完又跑上二楼,拿出一本书下来,递给女人:“不知道你看不看诗。我挺喜欢这本《汪国真诗集》的。送给你了。” 女人略加思索后说:“汪国真?就是写过那句‘要输就输给追求,要嫁就嫁给幸福’那个诗人?” “对!还有‘我不去想能否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也是他写的。” “那太好了。太谢谢你了。”女人接过书,转身准备离开。 杰克犹豫了一会,说:“我送你回去吧!” 女人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毕竟一个人走夜路也是挺危险的……” “嗯……”女人的脸又变得发红发烫。 杰克一直把兰花送到吉利餐馆。 “今晚我在这住一晚,明天一早就搭车回去了。”兰花在门口,诗集抱在胸前,轻声地说。 “那你一路顺风。” “谢谢你……杰克。” 餐馆里的大吉听见门外的动静,出来问:“你们回来的挺晚啊!” 被大吉这样一说,杰克和女人的脸都变得发红发烫。 大吉见状,忍不住笑了,说:“哈!好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再见……。” 杰克回到家后,坐在刚才女人坐的位置,抱着《平凡的世界》傻笑。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再见……兰花……” (嘿!今天的写的不错。) 现实中(十二)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杰克一直沉迷在爱情的甜蜜中。 两个爱读书的人的恋爱聊的最多的便是书。 “简那样的女生你喜欢吗?”兰花问。 “独立,自重,不会因为比那个庄园主罗切斯特的身份而认为自己低人一等。记得简跟他表白的时候说:你以为我贫穷、卑微、普通、渺小,就没有灵魂,没有感情吗?你……”杰克还没有讲完便被兰花接了话。 “你错了!我和你一样,一有一样的灵魂和一样的感情!”兰花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又略带激动地讲出这句话。 “哈!不过,他们是精神平等,而我们是真的门当户对。”杰克笑着碰了碰依然沉迷在《简·爱》世界里的兰花。 兰花被逗得满脸通红。 他们热恋着,却迟迟没有正式踏入婚姻殿堂的准备。也许兰花对这如小说里一样的爱情依然存疑;也许是杰克像罗切斯特试探简一样试探着兰花,同时拷问自己;也许两人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那天,杰克走进吉利餐馆。 “来瓶酒!” 大吉过来招待。 “好久没看见你来了?忙着谈恋爱,忘了兄弟了?” 杰克接过啤酒,说:“别开玩笑。对了!这几天她一直没来,我去她家找也没人。我也没有惹她不高兴,怎么了?” “你是说兰花吗?听说她生病住院了。”大吉随意地说。 “生病?生重病吗?怎么还住院了?”杰克紧张地问。 “我不清楚。你自己去看望看望人家呀!就在县人民医院。” 杰克紧张地走出餐馆,径直去乘车来到了县人民医院。走进医院的门诊大楼,里面的人流涌动,喧闹嘈杂。杰克拦住一个行色匆匆的护士问:“护士,那个住院部在哪?” “噢!就在门诊楼的后面。” “谢谢!” 穿过门诊楼,走进住院部,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走道上走动的人个个面色沉重。走道旁的椅子坐着或躺着一两个人,面容憔悴,双目紧闭。不时进出病房的护士手推着载有各种针管和药瓶的小车。 从走道头找到走道尾,从一楼找到四楼,杰克执着地走上了五楼。在五楼的走道上遇见正端着一个脸盆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兰花。突然相遇,两人都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你不生病了吗?” 兰花笑起来,问:“谁说我生病了?” “大吉说的。”杰克依然有点愣。 “我明明跟大吉说的是我爸生病住院了,我要去照顾他,叫你不要担心。” “啊?他说你病了。那小子敢耍我!” 两人一阵沉默。 “那……叔叔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医生说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那太好了!太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照顾我爸了。” “等一下。嗯……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我到了生命的尽头,看见我们果然白头偕老了……”杰克故作镇定地说。 “你为什么突然讲这个?” 杰克咽了口口水,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没……没什么……替我向叔叔问好。” “噢。”兰花有点失望地向病房走去。这时,从病房中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是谁啊?是不是那个跟我家闺女搞对象那个呀?” 兰花听见声音急忙走进去。从那间病房里传来两人的对话: “爸,你怎么起身了?” “躺久了,起来坐坐。” “医生说你这病要多躺着。” “腰椎间盘突出而已,又死不了人。那个外面的,来了也不进来看看吗?” 杰克走进病房,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床上,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来看病号也不带点东西的?真是……”中年男人不满地小声嘀咕。 “我这次来的有点匆忙,所以……” “好了!第一次见面总该介绍一下自己吧?”中年男人故意提高音量说。 “李杰克,叫我杰克就好了。” “邢老汉!” 现实中(十三) “兰花,你先出去。” 支开兰花后,病房中只剩杰克和邢老汉两人。凉风从窗子外吹进来,撩动窗帘和它的影子一起微微晃动。 “啊欠!” 邢老汉打了个喷嚏。杰克见状,急忙走到窗前,想关掉窗户。邢老汉摆动右手制止了他。 “不用!我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噢。” 杰克安安静静地站在病床旁。 “就是你喜欢我家兰花?” “对!” “听说你打过工,然后被辞退了?” “对。” “听说你回家办厂,结果破产倒闭了?” “对。” “听说你还有一屁股债没有还完?” “对……” 杰克被邢老汉接连的题问问得面红耳赤,说话的底气也越发不足,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听说你不喜欢我们家兰花?” “对……啊!不对……喜欢!” 杰克差点被邢老汉绕进去。邢老汉听见杰克不知所措的回答,得意地笑了。 “帮我倒杯热水。” 杰克按邢老汉的指示为他从暖水瓶中倒出一杯热水。 “小心,烫。” 邢老汉双手接过水杯却并不喝,不急不缓地说: “兰花母亲死的早。她从小是我一把手带大的。其实我知道,那孩子恨我……” 杰克打断邢老汉的讲话,说:“怎么会?她很尊敬您。” 邢老汉摇了摇头,接着说:“兰花她心里恨我。因为她妈是我害死的。当初要不是我一心赚大钱,连家都不顾,她妈也不会死。” 杰克不解地问:“赚钱和兰花妈的死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邢老汉直勾勾地盯住杰克,说:“那时候的我跟你很像。一直想赚钱,想靠赚钱来证明自己。但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当你把钱作为自己的方向,那么这一路上你将逐渐失去一切。” “当你把钱作为自己的方向,那么这一路上你将逐渐失去一切……没听说过。” “当然,这是我现编的。” “但有钱不就有一切吗?怎么……” 邢老汉摇摇头,喝了一口手中已经不那么烫的水,接着说:“兰花五岁那年,也是我做生意离成功最接近的那年,也是兰花妈病逝那年。接兰花妈骨灰回宗祠的那天,兰花就玩着石子一直在村口等,看见我回来就不停问我妈妈回来了吗?妈妈回来了吗?我应该怎么回答……” 杰克专注地听邢老汉讲述着,看见邢老汉的眼眶有点发红,眼角闪着泪光。 “兰花也长大了。我知道你小子不错,她也是真的喜欢你。我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的。礼金你着给吧!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好好待她,简单幸福地过一生就好了。” 杰克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在杰克要出病房时,邢老汉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杰克!当你把钱作为方向,这一路上你将逐渐失去一切。杰克,记住了!” 杰克在楼梯口看见了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兰花。 “你出来了?我爸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杰克看着兰花,沉默了一会说:“兰花……你……” “嗯?” “你愿意……等你爸出院了,来我家吗?我最近在看《伊豆的舞女》,还挺好看的……” “哦!好啊!” 两人坐在楼梯口,默不作声良久。杰克一次又一次做深呼吸,最终下定决心,说:“兰花!其实,你爸在病房里说同意我们在一起……” “噢。” “你爸说礼金随便……” “噢。” “我会对你好的!” “噢!” 杰克一把牵住兰花的手,说:“你愿意和我牵手一起走过一座桥,桥的这头是青丝,桥的那头是白发……” “嗯!” 现实中(十四) 不久后,杰克和兰花举办了婚礼。那栋在转角巷道尽头的杰克的小屋成为这对新婚夫妇的婚房。原本杂乱的房子在兰花的打理下变得干净整洁。杰克在附近的玩具厂里找到一份临时工的工作。两人偶尔去吉利餐馆跟大吉大利两兄弟一聚。 “干杯!” 四只玻璃杯碰撞在一起,清脆的声音淹没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 “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大吉打趣地说。 被大吉这样一问,杰克一言不发,兰花面红耳赤。 “是啊!我儿子都能走路了。” “你哥都还没结婚,怎么还催起我了?”杰克笑着说。 这下大吉反倒被说住了。 自从杰克和兰花结婚后,他们何时要个孩子的事成为众人关注的重点。不知不觉中半年过去了,连兰花怀孕的消息都一直没有传出来过。 那天,兰花独自一人回娘家看望邢老汉。 “我希望下次你回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邢老汉看见兰花说的第一句话。 “爸……下次我一定叫上杰克一起来看您。爸,最近身体还好吗?腰还总疼吗?”兰花知道邢老汉说的是什么意思,有意扯开话题。 邢老汉点燃一支烟,用嘴叼住,猛吸一口,说:“我什么时候可以抱上外孙呀?” 兰花没有想到父亲竟然问得这么直接,低下头,面红耳赤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 一如往常的夜晚,杰克正在书房里看书。他正沉迷在杰克·伦敦构建的荒野世界中。他因《热爱生命》中生命的不屈而感动,因淘金者们的勇敢而震撼,因《生命的使命》中印第安老人对生命的思考而陷入沉思…… 兰花端着一杯热茶走进书房里。 “喝点水。” “谢谢。” 杰克接过水后,又继续低头看书。兰花就站在旁边,看着杰克,欲言又止。 “兰花,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这本书好看吗?” “挺好看的。讲的是一些淘金者的故事。看得我都想去荒野里淘金冒险了!虽然现实中是不可能的。” “哦!” 又是一阵沉默。兰花小声地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杰克先是一愣,接着关上手中的书,看着脸红的兰花,一言不发。 兰花感觉有点难受,转身想走出书房。看见兰花想走,杰克起身从后面抱住了她,温柔地说: “我明白,我们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却还没个孩子,很多人都拿这个说事。但现在家里的条件你也是清楚的。我想等我们赚到钱后再要个孩子,给他好的生活。” “我知道你天天想着赚大钱,等有钱了就怎样怎样——感觉你很累……我只想有安定简单的生活就好了……也许我们可以也开一家小餐馆,每天赚个饱腹钱,偶尔想办法赚点外快……” 杰克将兰花抱得更紧了,说:“会的,这样的日子在以后会有的。” 兰花挣脱杰克的怀抱,头也不回地说:“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嗯!我看完剩下的几页就去睡。” …… 自从上次杰克开厂失败后,他一直在想其它赚大钱的方法。杰克从一本经济学的书上看到,可以将一个地区的物品或服务运输卖给另一个不具有该物品或服务的地区,以此来赚差价,例如:新鲜水果、海产、新兴技术……据此,杰克酝酿了一个的计划:倒卖鲜牛奶。根据他的调查,h省s市盛产牛奶,却供给过剩,价格低廉。g省z市不产牛奶,对牛奶需求旺盛。两县相距大约两千个公里,没有火车直通,也没有高速公路相连,交通不太便利,但大卡车倒也可以通往。现有的资金可以购买五大卡车的牛奶,和支费五辆大卡车的租赁费用和司机的费用,运到目的地后按每瓶牛奶五块钱的利润,一卡车便可以赚一万元,五卡车便是五万元。收益减成本,一趟下来,便可净收益三万多元。一个月一趟,一年便可赚三十六万……杰克越算越兴奋,然后拔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钱哥!对!是我!我想请您帮我个忙……” 现实中(十五) 草长莺飞的三月,杰克通过四处借钱,成立了“鸿兴物流”。再过几天,他就要前往h省s市。 临行前—— “你去吧!这里有我呢!注意安全!”兰花说。 “嗯!这里就辛苦你了。”杰克回答。 杰克接过兰花为自己收拾好的行李,挥手道别。 “外面辛苦,记得按时吃饭!” “知道了!” “有空的时候记得打个电话回来报个平安。” “知道了!” 兰花嘱咐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杰克已经踏上了h县s市的土地。他还没有放下行李就急匆匆地去见联系好的牛奶厂商。 “李老板,你要的牛奶我们都给悠放好了,就等您派车来装车了。” 说话的是一个笑容和蔼,穿着蓝色工服,工服上印着一只奶牛(应该是他们工厂的商标)的中年男人。杰克正在他的带领下验货。 杰克看着他的笑脸,认为他很好相处,应该挺值得相任。 “我还没来得及问老板贵姓啊?”杰克问。 “噢!我姓王,全名王蒙正。” “王老板开这家牛奶厂应该赚到不小钱吧?” “哪有!我也就新办的厂子,能赚多少呀!” “王老板谦虚了。好!货就这样吧!价钱,您开口!” “是这样,李老板也是第一次来我这批货,我给你打五折,就当交个朋友了。” “王老板,这太不好意思了!反正,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两人开心地聊着,王蒙正笑得比杰克更开心,嘴里不停重复: “朋友……朋友……” 之后,杰克开始四处借赁大卡车。 “李老板,你要运牛奶,我强烈建议用这种专门的冷藏车。” 杰克围着那五辆白皮的,轮子前四后八的大卡车看了又看。渐渐地,大卡车的主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凶神恶煞的操着北方口音的男子,变得有点不耐烦,说: “要不要啊?你不租,后面还有很多人要租!” 杰克指着一辆卡车说:“老板,这些卡车都看起来挺老的了,这冷藏呀!汽车性能的能不能保障啊?” “只要你会租,车子出了任何问题我承担!”男子越来越暴躁。 杰克眉头紧皱,依然放不下心,但距离计划的运输日期越来越近。在犹豫了一会后,杰克勉强地点了点头,说: “那行吧!这五辆我都要了。” 男子从口袋中掏出发票本,给杰克开发票。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大卡车司机?” 杰克听见这句话有点高兴,心想:这样的话就不用麻烦到处找司机了。但转念一想:不对!他叫的司机一定跟他是一伙的,用了他的司机,不就给他吃了回扣吗?这样我花的钱就更多了,果然是无奸不商呀! “怎么样呀?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卡车司机?” 杰克强颜欢笑地说:“谢谢!不用了。” 男子撕下红色的发票递给杰克,说:“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什么事可以打给我。” 杰克小心翼翼地将发票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接来的几天里,杰克四处打听,四处招聘大卡车司机。 “这一千块是订金,等干完活后,其余的也会付给你。” 通过先付订金后结账的方式,杰克成功招聘到五位卡车司机。 出发那天终于来临—— “老高呢?老高呢?老高没来吗?” 杰克焦急地问。 其余四位卡车司机也焦急地等待着。 “您好!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拔……”冰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你们有谁认识老高吗?” 四人摇了摇头。 “他不会是拿钱跑了吧?” 杰克被这大家的讨论拉回现实:我已经没有钱再请一个司机了。杰克一咬牙,说:“我来开!” “老板这不太好吧!没那个级的驾驶证是不能开卡车上路的。被交警抓到就不好了。” “管不那么多了!走!老康走前面。” 五辆卡车载着在杰克眼中是金钱的牛奶驶向g省z市…… 现实中(十六) 五辆大卡车在崎岖的山路间有序前行。 “开了一天,大家在前方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杰克通过对讲机对其他司机说。五辆卡车在一处无人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啊!坐了一天,腰酸背疼。” “能上高速就好了。” “高速上老板不上不去嘛!” “这一路也就只有一段路有高速,大多是这种崎岖的山路,过了山路,走上省道也就好走了。” 杰克插入他们的讲话,并向每人递去一桶泡面,继续说: “快点吃吧!早点到,就能早点休息,你们的工资也能早点结。” 从出发到今天,杰克一行人已经走了两天一夜。现在是一天的下午,在吃完一桶泡面后,他们将继续行进,开车至半夜十二点后,才能在路边停车稍微休息三四个钟头。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他们不分昼夜的在重山峻岭间行进。每多行一米,杰克便离他所构想的那座金山更近一米。从未有开大卡车经验的他在一种莫名的兴奋的催促下激动向前。杰克开着大卡车从最初的为了安全起见,紧紧地跟在队伍后面,到在队伍前带着路,一但发现谁落后了,就拍响喇叭,用对讲机大声指挥: “老胡(或者另外三个司机)!你是睡着了吗?跟上!跟上!早点到,早点休息结帐!” “哦……” 其他四个司机无精打采地回答。他们运用的是普通人的思维,对杰克的激动和热情无法理解。他们想的是安全地开到目的地,结到帐,回到家抱着媳妇好好睡一觉。 运输的第三天上午,他们计划从一座小镇路过。劳累三天,杰克决定犒劳一下各位司机,于是用所剩不多的钱带四位司机下馆子。三菜一汤,这是他们这几天来吃的最好的一次。四位司机的心情变得好起来,像杰克这样的雇主现在很少见了。上午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杰克一行人相信接下来的路一定不难走。但他们都判断错了。 从这座城镇前往另一座城镇需要经历一条小河。河上有一架桥。这架桥不长,也使用了很长时间。桥面上有多处破损,变得坑洼不平。当地政府为了两地往来的安全,在桥两端设有栏杆限高,并立牌限重十五吨,限重两米五。 杰克一行在大卡车开到桥边时才发现这个问题。 “怎么办?过不去!” 杰克从车上跳下,在桥的入口徘徊。 “实在不行,把栏杆给他拆了!反正就是用铁丝捆住的!”一位司机提议。 杰克被突然出现的障碍击昏头脑,一咬牙,从车上拿下一把老虎钳去剪捆栏杆的铁丝。 “不好了!警察来了!” 杰克在其他几个司机帮助下刚把一个栏杆给卸下,就有人在桥的另一边大喊: “快走啊!警察来了!” “大家快开车!” 杰克指挥其他司机,跳上车,急匆匆地往后倒。原路返回式地开了一段路后,五人终于放下心。 “太惊险了!” “怎么办?” 杰克冷静下来,说:“从桥上过是不可能了……” “晚上呢?” “一定会有人在桥上守着我们的。我们只能绕路了。” “绕路至少要多走一天的路程!我们的工钱怎么算!” “大家!请相信我!工钱到了目的地后我会适当给你们补上的!上路!” 四位司机哀声怨气地回到自己开的大卡车。在杰克的带领下,五辆大卡车又继续它的路程…… 现实中(十七) 屋漏偏逢连夜雨。杰克一行人辛苦绕远,不料半路遭遇暴雨,使原本就行驶不易的山路变得险象环生。 出发第四天的夜晚,五辆卡车冒着大雨,发出的灯光被雨水打得稀碎。 “大家都打起精神!跟紧了!千万不能分神!要小心!”杰克通过对讲机指挥大家。 卡车箱里的牛奶在一个个玻璃瓶中摇晃。一个个玻璃瓶也在摇晃,相互撞击的声音“叮叮嘡嘡”。突然,猛得“咣当”一声,一瓶没有被固定好的牛奶不幸脱离束缚,在车箱中旋转几圈后,重重地摔在了车箱的地板上,牛奶飞溅,玻璃碎片散了一地。 “该死!” 对讲机里传来咒骂声。一声巨响惊动在最前面领队的杰克的心:谁出问题了! “怎么了?” “我的前轮开到马路下卡住了!” “大家先停下!” 杰克跳下车,冒雨去检查后面的情况,是跟在最后面的老胡开车卡住了。整辆卡车向悬崖那一边倾斜。 “还好只是一个轮子开下去了。” 老胡也跳下出,抱怨说:“这大雨天的,又是晚上,怎么好开车嘛!” 杰克没有理会,径直去打开老胡那辆卡车的车箱。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打着手电检查一遍,清理掉那瓶摔碎的牛奶后,将没固定好的再固定好,确定没有太大损失。杰克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老胡也凑过来瞧瞧,说:“货没事吧?” “没事。” “咦?这不是冷藏车箱吗?怎么里面这么热?” 冷藏—— 杰克这才想起,自己租的是为牛奶保鲜的冷藏车箱。杰克发疯似地去打开其它的车箱—— 冷的!冷的!冷的!冷的! 杰克在雨水的冲刷和车箱冷气的包围下,渐渐冷静下来。 “还好。看来只是你拉的那节车箱不能制冷。” “那现在怎么办?”老胡问。 “我们先把你拉上来。老余,你在老胡前面,你把他拉上来。” “好!” 杰克说完,钻回驾驶室,打开驾驶室的暖气。 “啊欠……” 杰克有点着凉了。脱下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扔在副驾驶。换上干衣服,在混合着汽油味的热气的吹拂下,杰克的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 杰克犹豫着,从副驾驶上那堆湿衣服中拿出那张红色发票。发票的一角已经被雨浸湿,原本的红色显得有点褪色。原本写在上面的电话号码因为雨水的浸湿而字迹化开。借着驾驶室里暗黄的灯光,杰克勉强识别出上面的电话号码,并拨通了它: “喂……是谭老板吗?” 过了一会,电话另一头传来充满疲惫的声音,问: “嗯……是谁?” “是我,前几天来您那租卡车那个。我这里现在出了点问题,您上次说车子出了问题随时找你的……” “是卡车出问题了吗?我马上派人来,你们现在在哪?”谭老板的声音变得焦虑。 …… 这一夜,杰克一行人伴着雨声度过。第二天,天微亮时,雨也停了。傍晚时分,谭老板带着几个员工开着一辆大卡车赶到了—— “我们从高速一路加急终于到了。冷藏箱不制冷是我的失误!” 杰克看着原本凶神恶煞的谭老板感到几分亲近。 “您能大老远跑来帮我,是我该好好谢谢您才对!”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牛奶被换到了另一辆车上。 “杰克,你们其实还差个司机吧!这样,小王,驾照带了吗?你是卡车司机,你帮李老板开车把货送到目的地,就当是我的赔礼了。” “带了!好!”一个年轻人回答。 “太感谢您了!谭老板!谢谢!” “我们做生意的,讲的就是诚信。应该的。” 趁着天未全黑,谭老板带着员工开着那辆制冷坏掉的卡车回去。而杰克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小王驾驶着卡车。他们继续接下来的路程…… 现实中(十八) 在出发六天后的清晨,杰克一行终于来到了g省z市。杰克带着大家将卡车开到z市之前联系好的商家所指定的仓库。 “郭老板,我们的车已经进入z市了,马上就去你们仓库那。” 车开到仓库门口。杰克一下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笑着迎上来,说: “李老板,您还亲自来送货了。一路上劳累了吧!” “刚开始嘛!人手不够。郭老板像您这样的大老板还亲自来接我们,让我们受宠若惊。” “吴经理,你去叫人来卸货!” “郭老板,我们帮你们……” 郭老板急忙摆手,说:“哎!不用不用!这一路你们辛苦了。还没叫早饭吧?附近有几家餐馆,你们可以先去吃个饭,休息一下。等吃完了,这货也就差不多卸完了。” “那郭老板就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我这里还要处理点事,就不陪大家了。见谅!” “郭老板,您去忙就好了。不用管我们。” 杰克笑着,带五位司机去吃早餐。 他们走进一家餐馆。一个男服务员迎上来,问: “几位老板,想吃点什么?这是菜单。” 杰克接过菜单,又把菜单递给了大家,说: “你们随便点,我请客!” 大家兴奋地接过菜单,七嘴八舌地点菜: “我要一笼小笼包!” “给我来碗螺蛳粉!” “那我就要碗牛肉拉面!” “我要水饺!” “给我来两个包子……服务员,麻烦快点。” 服务员接过菜单,转身去了后厨。 大家都沉浸在一种快乐的气氛中。杰克更是如此——自己终于成功了! “李老板,以后有活还可以叫我们兄弟几个。” “是呀!有钱一起赚!” “等我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搂着老婆好好睡一觉!” “你老婆可能不会让你好好睡觉吧!” “对呀!都说三十多的女人猛如虎!” “我的本事是让老虎都变绵羊!” “哈哈哈哈……” 当大家开心地聊天时,杰克的手机响了。杰克来到餐馆门口接电话。 “郭老板什么事?” “你来一躺吧!” 郭老板在电话另一头用冰冷的声音命令到。 “大家先吃着。我回去看看。” “好嘞!” 杰克刚看见仓库就看见郭老板一脸严肃的在仓库门口走来走去。杰克笑着前去,问: “什么事?郭老板。” “你自己看!” 郭老板将一瓶牛奶递给杰克。杰克看了看,问: “有什么问题吗?” “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日期!” 杰克又看了一眼瓶身上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喷码,说: “没过期呀?” 郭老板拿过那瓶牛奶,撕开瓶身上的包装纸,说: “上面还有个喷码,显示的是这牛奶已经过期了。” 杰克接过牛奶一看,愣住了。 郭老板又拿过牛奶,打开,凑到杰克鼻子下,说: “你闻闻。” 一股臭气进入杰克鼻子里。 “怎么会这样?” “李老板,我们第一次合作,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 “不!不是我!不是……” 杰克立刻去拨打王蒙正的电话,电话那头却传来冷冰冷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为空号……” 郭老板看着杰克一脸震惊,摇了摇头,说: “算了!我看你也是第一次干这活没经验,给人骗了。这货我是不能要了!你看着办吧!” …… 出发后的第六天下午,杰克一行人开始返程。 郭老板在杰克的恳求下,帮忙处理了那些坏牛奶。除了杰克,其他五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返程的一路上,大家通过对讲机有说有笑,只有杰克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事:杰克用剩下的所有积蓄付清了司机的工资。他跑到王蒙正的仓库,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一个大铁棚敞开着大门,里面什么都没有。杰克怒吼。声音在空无一物的仓库里回荡,渐渐地声音扭曲变形,变成了对杰克的嘲讽。 几天后,连回家的火车票都买不起的杰克在一个陌生人的帮助下,坐上了回家的车…… 现实中(十九) 杰克回来已经有一周了。“鸿兴物流”在诞生短暂的一个月后“夭折”了。 又一次失败的杰克,整日里待在吉利餐馆中,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喝闷酒。桌子上,地上都是他喝完后乱扔的啤酒罐。 大吉和大利忙于生意,没办法太顾及他。偶尔,大吉端菜从杰克身边经过时,会忧郁地看一眼趴在桌子上又不停给自己灌酒的杰克。 偶尔有一两个顾客因为店里人太多找不到位置而坐到杰克旁边。 “我们坐这里没关系吧?”顾客礼貌地问。 杰克并不回答,趴在桌子上继续睡。就这样,杰克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为什么会失败呢?为什么总会失败呢?到底哪个步骤走错了呢? 又一瓶啤酒灌下去。苦涩的啤酒顺着食道滑落。微微的刺痛感从胸腔扩散开。 这么努力地赚钱是为了什么呢?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吧!钱钱钱钱钱钱钱钱…… 又一瓶啤酒灌下去。酒精开始作用在全身,开始占据大脑。脑袋变得沉重,下身却轻飘飘。迷迷糊糊中,好像又有一个顾客坐过来。 “这些东西真的那么重要吗?”那个服裝古怪的顾客说。 杰克如同被什么东西给刺痛到,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睛看着对面那个服裝古怪的顾客。 “我们是不是见过?”杰克问。 “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那个顾客接过点的啤酒,回答。 “呵!就是个疯子!”杰克小声说。像是在说给那个顾客听,又像是在是给自己听。 “给!算我请你的!”那个顾客将一瓶啤酒递给杰克。 “谢谢啦!”杰克接过啤酒,一口气灌进胃里。头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模糊,餐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嘈杂后来彻底混合成一团。杰克实在撑不住了,倒在桌子上睡着了。大吉、大利、邢老汉、邢兰花、王蒙正……杰克·伦敦……黄金谷……热爱生命……杰克的思维虽然混乱,但依然活跃着,将杰克带进一个似真似假的梦境中…… 茫茫雪林中,一座小木屋孤独地挺立着,抵御着屋外呼啸的风雪。紧闭的木门突然被撞开,一团黑物带着一阵风雪滚进了屋内。 屋里的人急忙把门关上。又从角落里出现二个大汉,抬起“那团黑物”,把他抬到木屋中间的火堆旁。 “给他锤锤全身,让身子热起来。” 一阵拍打后,刚才进来的那人说话了: “不用了。谢谢。” 之后,屋里的人或坐或站或躺,待在自己的位置,一声不吭。屋外的风呼啸着,一团又一团的雪打在木头上,沙沙作响。屋内十分温暖安静,偶尔的火烧干柴的“辟啪”声和喝热水的“咕噜”声渲染着这份安静。 “我没想到这间破木屋里能有这么多人。” 火堆旁的那个人开口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杰克,来这是为了发财。” “来这的都是为发财来的。” 搭话的是刚才关门的那人。 “大家都叫我邢老汉。你们也就这样称呼我吧!” “杰克?怎么取个外国人名字。” 屋里的人笑了起来。打笑的是帮杰克锤身体的其中一位。 “我无名无姓,你们叫我大吉就行了。” 另一个帮杰克锤身子的回话了: “我叫大利,大吉的弟弟。” “我,王蒙正。” 那句话来自角落里木床上躺着的那位。 “我是兰花。” “怎么还有女人?” 在大家的纷纷议论中,兰花从角落里走到火堆旁,坐下。 杰克示意大家安静。 “能在这间破木屋里相见,说明大家都是为了金子来的。管她女人不女人的。不过,我有一个提议。为了金子,我们必须在冬季彻底来临前穿过这片雪林。而这片雪林里,有野兽,有野人,有暴风雪……想要人人有钱赚,我们必须合作!” …… 准确来说,本小说到这就完结了。正文的故事就到这了。之后的章节将写一些衍生自这篇小说的故事。 狼王(上) 谁还记得杰克梦中那只全身雪白,唯独额头一抹红的狼。它是这片雪林的霸主,它是狼王! 雪林对一切试图在它的领地里活下来的生命是一视同仁的。他们或它们都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们或它们的故事都值得诉说。作为狼王的它也不例外——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一处隐藏在石头后的地穴中,一只全身雪白的母狼正在分娩。它痛苦地缩收腹部,耷拉着脑袋喘着粗气。洞外的风雪越来越大,不停有雪花飘进来。它终于产下了第一只幼崽,是一只母狼。小母狼像它母亲一样全身雪白,凭借生存的本能努力向母亲圆鼓鼓的爬去。它温柔地为小母狼舔舐掉身上的胎水,并轻轻地用鼻子将小母狼向自己腹部拱。 过了一会儿,它的第二个孩子也出生了,是一只灰毛的小公狼,有点像它不久前死在狼王口中的父亲。小公狼一出生便叫个不停,嘤嘤狂吠地向母亲的爬去。即使吮吸时,小公狼每吸几口便要探头叫几声,像是在向母亲宣示它的存在。 又是一阵阵痛,老三降生了。就是那只全身雪白,唯独额头上有一抹红的未来的狼王。老三刚出生时,不像老大和老二一样充满活力。老三发出轻轻的吠叫,像是在哀求,拼命地爬动寻找母亲却爬错了方向。它看着羸弱的老三,想上去叼回自己的孩子,但分勉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它只能朝老三低吠,像是在呼唤,希望老三找到正确的方向。 过了很久,它的最后一只小狼崽出生了。老四被排出体内,掉在地上,一动不动。老四由于在母亲身体里待太久,窒息而夭折。它为自己孩子的不幸而自责长嗥。但幸运的是,老三在死神降临前的最后一刻回到了母亲身边,含住饱满的吮吸起来。此时的老大和老二已经喝饱,正蜷缩在母亲温暖的怀中酣睡…… 它们幸运地度过了这片雪林最恐怖的夜晚。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母亲的细心呵护下,三只小狼健康地成长起来。老大小母狼的皮毛逐渐茂密起,通体雪白,体格勻称,如它的母亲一般美丽。老二小公狼在短短的一年里已经有了像一匹成年狼那样健壮的体型,凶狠的眼神,锋利的牙齿,仿佛喻示着它将成为狼群中的佼佼者。 唯独老三令它感到失望。在出生一个月后,它发现老三的右前肢竟然比左前肢短,使老三无法正常的站立——老三是天生的残疾。跛脚对一只狼而言,它的命运已经注定,很快便会同类手中或勉强挺到成年后,离开狼群,因为难以捕捉到猎物而饿死。 老三在哺乳期时,因为永远抢不到母亲最多汁有营养的而显得身体羸弱瘦小。在学习捕猎时,老大老二能在雪林中自由迅速地奔跑,而老三只能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有踩到深坑便会由于失去平衡而摔倒。由于只有三只腿能着地,老三无法像普通的狼那样跳跃扑杀猎物。往往没等它扑上猎物,猎物早就由于它那巨大的动静而警觉逃走了。每次母亲带回食物,它都会被行动迅速的老大老二挤开,留给它的只有缺少营养的骨头上的肉。 老大和老二很快发现了老三的缺陷,于是经常捉弄它。有时趁它不注意去咬它的那只残腿;有时故意将母亲带回来的肉叼远,看它一瘸一拐地追来;有时则直接狠狠地咬住它的脖子……老三面对它们的戏弄,只能对它们发出毫无威慑力的吼叫,或向母亲寻求帮助。但站在远处的母亲从不会出手相助,因为在狼的生存原则中——弱肉强食——这很公平! 不知不觉中,它们迎来了狼群集体狩猎的季节…… (为什么这个词也不能出现,这只是剧情需要而已,写野生动物的剧情!) 狼王(中) 它们在母亲的带领下来到狼群的聚集地。不断有成年狼带着幼狼从四面八方赶来。而空地中间,一群狼正围着观看什么。 它们费力挤进狼群中一探究竟。原来是两只狼正在打斗。这是一场狼王的争夺战。每年这时,便会有许多年轻力壮的青年狼来挑战狼王。那只强壮魁武,身上长着灰毛而胸前一团白毛的是它们的狼王;而那只更为年轻,全身褐色皮毛的则是挑战者。 刚开始时,狼王和年轻挑战者只是呲牙低吼,相互试探。年轻的挑战者有力气,自信,突然发起进攻,猛地扑向狼王。狼王身经百战,凶狠又谨慎,面对挑战者的进攻,轻轻一跳,就躲开了。挑战者立刻扭动身体,向狼王咬去。狼王见时机成熟,一跃,用头撞开挑战者的血盆大口,然后咬住它的后颈肉。被咬住后颈肉的挑战者瞬间失去了战斗力。狼王叼起挑战者,又狠狠地甩到地上。挑战者被甩在地上,连滚几圈,滚出了其它狼包围成的圈——挑战者输了。狼王又一次守住了自己的王位。 “嗷呜……” 狼王长嗥,威慑八方。 “嗷呜……” 其它狼紧跟着长嗥,表达对狼王的尊重。 狼王巡视狼群新添的青年狼。在经过老三的身边时停了下来。它盯着老三的那条残腿低吼。狼王在警告老三不要拖队伍的后腿。 老三知道,它想要活下去,继续待在狼群中,它必须好好表现,不能拖狼群的后腿。但行动不便,体格又比普通狼更瘦弱的自己能做什么呢? 几天后,狼群的第一次集体狩猎:它们的目标是一群梅花鹿。按照计划,成年狼从四面冲出,吓散鹿群;青年狼寻找掉队的鹿并捕杀。老三和一些老弱病残狼作为后补。 “嗷呜……” 狼王一声令下。从周围的树林中窜出五只强壮的成年狼冲入鹿群中。成年的梅花鹿们立刻围成一圈,将幼年的鹿保护在中间,有序地逃走。几只强壮的梅花鹿扬起自己有力的蹄子,向狼群示威。 好不容易有一只成年鹿不小没跟上队伍。青年狼们立刻冲上去,一只接一只地扑上去,却都在最后一刻因为对鹿蹄的恐惧而退缩了。它们还太年轻,不具有克服死亡恐惧的勇气。 就在那只鹿快要跟上队伍,狼们以为狩猎要失败时,一个不协调的身影冲了上去。老三努力将重心后移,用前腿保持平衡,吃力地向那只鹿扑去。那只鹿扬起如石头般坚硬的蹄子向它的肚子踩去。老三化劣势为优势,身体向右边一倒,用残短的右前肢撑住身体,躲过这致命的一击。然后,一口气死死咬住鹿的脖子。老三吊在鹿的脖子上。那只鹿拼命跳跃摇晃,但老三就是不松口。 很快,那只鹿失去力气倒下了…… 在那只成年鹿倒下后,其它青年狼扑了上来对它进行思考。 “嗷呜……” 狼王走了过来,其它狼低着头退到一旁。狼王咬开鹿的肚皮,去啃食里面的内脏。在狼王吃完后,其它狼蜂涌而上。只见狼王刁着一个鹿肾来到老三的面前,并将鹿肾扔给它,示意老三吃—— 这是狼王给老三的奖赏。从这次狩猎后,狼群中的其它狼对老三的态度有了改变…… 狼王(下) 狼群狩猎进入高峰时期。青年狼们的狩猎技巧也越发成熟。 老三为了弥补自己的缺陷活下去,每一次狩猎,它都跛着腿冲在最前面。有时,其它狼已经放弃追捕猎物,老三会继续追上去,强大的耐力弥补了它在行动上的缺陷。以及,多次面对像熊那样强大的对手时,其它狼只敢在一旁示威徘徊,只有它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用牙咬对手的脖子,用爪子去爪对手的肚皮。正是因为它的执着和不怕死,它多次为狼群带回食物。它受到了狼群中的其它成员的认可和尊敬。 尤其是狼王,它从开始对老三的不屑转变为器重,多次将原本只能狼王食用的猎物内脏分享给老三。 那天下午,老三去寻找猎物回来,看见狼群又围成一圈——有狼正在挑战狼王。挤进狼群中,发现挑战狼王的是老二。 老二从小就受到母亲的宠爱。每次母亲捕猎回来,最先让老二进食。全身灰毛的老二成年后,一度让母亲认为它是父亲的转世。老二它健壮勇猛,在母亲的期望下,它终于决定在今日挑战狼王。 老三和狼王斡旋,谁也不敢轻易出手。其它围观的狼在一旁嗥叫起哄。过了一会,狼王率先发起攻击,一个猛扑。老二往一边闪,却没想到这是佯攻。狼王甩头咬向老二的头。情急之下,老二冒险把头撞过去,撞开狼王,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右眼也因此被咬伤。鲜红的血滴在洁白的雪上。 “嗷呜……” 狼王发出示威的嗥叫。老二向狼王呲牙低吼,表明还有战斗的欲望。老二忍着疼痛冲向狼王。狼王一闪,从旁边咬住老二的后颈肉——这是狼王最擅长的招术——举起老二往地上一摔。老二发出求饶的哀鸣。 狼王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向老二。没想到原本在地上求饶的老二趁狼王放松紧惕,一跃而起咬住狼王的脖子,狠狠地用力,“咔嚓”一声,狼王的脖子断了——老狼王死了。 原本围观的群狼闻到血腥味,蜂拥而上,很快分食了老狼王。老二成为了新狼王。 一旁围观的老三感到十分痛苦,为老狼王的死,为老二不公平地赢得这场较量。但在这个世界中,弱肉强食,虞焉尔诈,这又是很公平的。 新狼王上任,它抢占所有健壮的母狼为自己繁衍后代。它公开地排挤老三,认为老三只会拖狼群的后腿。两只狼的矛盾一触即发。终于在那天,狼王抢夺了老三的猎物并不允许老三分食猎物后,老三向狼王发起了挑战。 狼王根本没有把老三放在眼里,一个冲撞就将体格本来就更瘦弱的老三撞倒在地。趁老三还没有站起来,狼王踩在它雪白的皮毛上,试图咬住老三的脖子。老三费力地转身,摆脱狼王的进攻。老三做不到像狼王一样灵活地跳来跳去,只能趁狼王进攻,找准时机发起攻击。 就是现在,老三一个甩身扑到狼王身上,却没有咬到狼王的脖子,只咬到狼王的耳朵。狼王拼命一甩,老三被甩下来,而它的耳朵也被嘶咬掉了。狼王愤怒地寻找老三。但老三知道自己不是狼王的对手,趁乱逃走了。老三一瘸一拐地拼命向雪林另一边跑去。 “嗷呜……” 狼王的怒嗥在雪林之中久久回荡…… 雪林狼王(上) 老三从新狼王的领地中逃出后到处流浪。误打误撞中闯入了另一支狼群的领地。这支狼群的狼王是一只全身雪白的成年狼,它发出长嗥警告老三从它的领地中离开。但老三并不打算离开,它向狼王发出挑衅的吼叫。 被挑衅的狼王从山坡上飞奔而下,向老三发起攻击。没等老三反应过来,它就被狼王扑倒在地。狼王咬住它的脖子却并不下狠口,恐吓老三离开。老三的脖子被狼王锋利的牙齿划破,流出的血染红它雪白的毛。 在狼王松开口后,老三仓皇而逃。 几天后,老三又一次进入狼王的领地。 “嗷呜……”狼王警告老三。 “嗷呜……”老三挑衅狼王。 两匹狼嘶咬在一起。这次依然是狼王占据上风。老三的后腿被咬伤,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三隔三差五便来挑战狼王。它一次又一次地被狼王打败。直到那次,老三再一次被狼王咬伤,正要逃走,狼王叫住了它,示意它加入自己的狼群。 加入了新的狼群后,它积极捕猎,得到新狼群成员的认可。于是有了邢老汉小时候看见那只角如烧着的干柴一样的大鹿被它猎杀的一幕: 它有那么一对仿佛燃烧的干柴一样的大角。他遇见那只鹿时只有七岁,也是在这片雪林。那时汤圆十四岁,还活着。 汤圆是自己儿时的玩伴,很胖,像一颗汤圆。那天,汤圆带着他闯进了这片雪林。沿着大人们留下的足迹,翻过几个坡后,来到了一条被冰封住的河,也是在那,他们看见了那只有一对仿佛燃烧的干柴一样的大角的鹿。汤圆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对他说: “我们要证明给大人们看。” 但那时他害怕极了。在他看来,那只鹿是从母亲每晚给他讲的山林精怪故事中跑出来的。那只鹿是他不应该得到,也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像那些金子一样。对!就像那些金子一样。邢老汉叹了口气,又往火堆中丢进根木柴。火烧得更旺了。 正当汤圆准备去袭击时,林中响起杂乱的“刷刷”声。受惊的鹿警惕地环顾四周。他和汤圆躲在冰河另一岸的雪堆旁,看着对岸的动静。突然,对岸冲出一群狼,扑向那只鹿。那只鹿慌张逃蹿,惊慌的鹿鸣震落树上的积雪。 汤圆带着他悄悄地跟了上去。 那只鹿终究没有逃出狼群的围捕。他们赶到时,那只鹿已经被一只狼咬住了喉咙,倒在地上,四肢无力地踢起一阵雪花。一只全身雪白,而额头有一点红的狼开始撕咬那只鹿的肚皮。邢老汉依然记得那只额头上有一点红的狼。那一点红是血迹,还是红毛,就不得而知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着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消逝…… 这是邢老汉第一次看着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消逝,也是决定老三成为新狼群狼王的一场狩猎。 原本,按老三的残疾和体形,它是无法狩猎到那只鹿角仿佛燃烧的干柴的成年鹿的,但它克服自身缺陷,用毛皮同白雪一色的优点,成功地埋伏了那只鹿。 狩猎到那只鹿角仿佛燃烧的干柴的鹿后,按狼群规定,猎物内脏应该归狼王所享用,但老三占食了。这是对狼王的挑衅! “嗷呜……” “嗷呜……” 老三与狼王的战斗又开始了…… 雪林狼王(下) 老三身体微趴,做好进攻的姿势。狼王也呲牙恶狠狠地盯住它。 老三首先发起进攻,一个猛扑,却扑了个空,落在雪地上,扬起一阵雪花。躲过一击的狼王立马反扑老三。老三见状迎了上去。两只狼嘶咬在一起,片刻后,又分开。两只狼都没有占到便宜。 趁老三分神,狼王又冲了上去,将老三前肢悬空地顶了起来。狼王想将老三顶倒后制服它。但狼王没有想到,老三因为右前肢残疾,它的发力都是靠后肢,常年累月,所以后肢格外强壮。老三将前肢搭在狼王身上,后肢撑着地面,努力使自己保持平衡。老三找准时机,后肢发力一跳,从狼王头顶跃了过去,着地后迅速扭头,咬住了狼王的左后腿。老三疯狂甩动狼王的身体…… “嗷……” 狼王认输了。 老三成为了这支狼群的新狼王。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三除了带领狼群狩猎,就是去征战雪林中其它的狼群。它计谋多变,勇猛果断,很快将其它的狼群逐个击破了。它的狼群规模逐渐扩大。只剩下老二的那支狼群了。 两只狼王相斗。身为狼王的老三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虽然行动不如老二般敏捷,但这次,它主动扑向老二。老二轻松躲避,却没有想到老三前肢刚触地,便凭借强大的腰力扭动后身,转身咬向自己。老二急忙闪躲才躲过这致命的一击。老三又迅速追上来,咬住了老二的后颈肉,向上一举,狠狠地摔在地上。 “嗷呜……” 老二发出求饶的哀号。但老三像没听见似的,一口咬住老二的脖子,用力,“咔嚓”一声,老二不再动弹——死了。 “嗷呜……”众狼向老三发出臣服的叫声。 “嗷呜……”老三向众狼宣告:它从此便是雪林狼王! 雪林狼王带领着所有狼,不再捕食像兔子那样的小动物,而是聚群去狩猎熊、去狩猎像杰克那样闯入雪林的淘金者。所以有了这一幕: 难得的——天放晴了。厚厚的积云像初春时的浮冰,在一片蔚蓝上破开几个小窟窿。阳光是白色的,白得散发冷气。光芒照在雪林上,白色积雪的反光是刺眼的。似乎趁着天晴,雪林中的一些生物都出来了。偶尔几只麻雀有气无力地从林间飞过。偶尔一声凄惨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杰克的队伍趁着天晴,在雪林中加速穿梭,留下一路痕迹。而这片雪林扬扬飞雪,掩盖了一路的痕迹。 “大家休息一下!”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杰克喊了一声,队伍停了下来。 “走了有十几天了,我们到哪了?”邢老汉走向杰克问。 杰克指向远处,回答道:“看到前面那座山了吗?翻过它,再走十几天的路,我们就能穿过这片林子了。过了这片林子,离金子就不远了。” 当众人议论接下来的行程时,原本都趴在地上的阿拉斯加突然都站起,露出獠牙向四周低吼。 “怎么了?”兰花问道。 “不好!附近有狼!大家快上雪橇走!”邢老汉指挥众人。 “走!” 手中挥舞的鞭子还没落下,一群白狼从四面八方冲出,迅速地扑倒了几只阿拉斯加。阿拉斯加们狂吠着同狼群撕咬起来。阿拉斯加撕破白狼的肚皮,白狼咬断阿拉斯加的喉咙,一时间,洁白的雪地上洒满鲜红的血液。 杰克等人一边驾着车,一边试图冲出狼群包围。或一鞭子抽断白狼的腿,或一棒子敲碎白狼的头骨,或一枪打穿白狼的肚皮,或一颗炸药把整只狼都炸碎……大家拼命抵抗不断进攻的狼群。 “大家分开走!到前面那座山汇合!”杰克指挥道。 六人分成六路冲出狼群的包围圈。一声狼嗥,狼群也分成六路追击六人。 王蒙正驾着雪橇,不停挥舞手中的绳子,催促狗群快跑。四五只狼突然从左侧冲出扑向王蒙正。狗群急忙转弯,但慌乱之中造成雪橇侧翻。王蒙正和雪橇一起从一个雪坡上翻滚了下去。 邢老汉担心女儿兰花,一路驾着雪橇向兰花赶。此时兰花被狼群围困,进群两难。拉雪橇的阿拉斯加死的死,伤的伤,速度大大减慢。 “兰花,快割开绳子,跳过来!” 兰花割掉牵狗的绳子。阿拉斯加们挣脱束缚后扑向狼群。兰花趁机跳上了邢老汉的雪橇。 “驾!走!” 邢老汉驾着车急忙逃离。不料,从身后蹿出一只白狼咬住了邢老汉的左脚。这时,杰克从不远处用手枪打穿了那只狼的头。 “你们快走!” 在经历一番苦战后,众人甩掉了狼群,来到山下汇合。 “老邢!你怎样?”杰克问。 杰克检查了一下邢老汉的伤口,发现他左脚被咬掉了一块肉,血流不止。 “我有药!”大吉从雪橇上拿下药和绷带给邢老汉包扎。 “我刚才清点了一下。大多数干粮和物品都丢了,狗还剩二十三只,其中有几只被咬伤了,王蒙正还没到。”大利向杰克说明了一下情况。 杰克做了个深呼吸,说道:“天快黑了,先点火搭帐篷。” 风又起了,雪又开始落,天空又完全被厚厚的积云笼罩。杰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感觉到从空中飘落的雪花仿佛在对他们进行嘲讽。 愚蠢的首领 谁还记得那个相信了王蒙正的骗局的野人首领。之前的故事是这样的: 是枝头的雪滑落的声音。好像是磨斧子的声音。是什么人在大笑。好像有东西发出微弱的呻吟……王蒙正在吵闹声中苏醒。 他被绑在一棵树上。眼前又蹦又跳的是一群被着兽皮,头上插着羽翎的人。那个头上插着一根最大最艳丽的羽毛的人应该是他们的首领。地上趴着“一团肉”,那“一团肉”血肉模糊,正一点一点地在地上蠕动。呻吟声正是“一团肉”发出的。 王蒙正明白过来,眼前装扮原始的这些人是居住在这片雪林的野人!传言,他们食生肉、喝鹿血,喜欢折磨外来的人,甚至是吃人肉!王蒙正紧张地喘粗气,拼命晃动身体,试图挣脱绳子。 谁料王蒙正的响动反而吸引了野人们的注意。一个野人走到面前,对他呜呜伊伊地说了一句什么。一个猎人打扮的人从野人身后走出,向王蒙正翻译道:“他说他要带你去见他们首领。” 王蒙正被带到野人首领面前。首领说着,猎人在一旁翻译: “你能被我们发现是你的荣幸,你会被我们吃掉是你的光荣。我喜欢吃新鲜肉,所以我会在你死之前一块一块地割下你的肉吃掉……哈哈哈哈……你也想尝尝吗?” 王蒙正没有心情听下去一句。他看着地上那“一团肉”,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结局。那“一团肉”每蠕动一下便呻吟一下。悲惨的呻吟声从他耳朵中钻入,进入他的胸腔,掐住他的心脏。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求饶。王蒙正站在那一动不动。 首领似乎被那“一团肉”的不停呻吟声吵烦了,一脚踏向那“一团肉”。“一团肉”爆发出受尽折磨后精神崩溃才能发出的一声哀吼。首领从一根断木上拔下斧子,毫不犹豫地劈向那“一团肉”。鲜血溅满首领全身,溅到了王蒙正脸上。 “终于安静了。” 首领拿着斧子走向王蒙正。 “哼!野人就是野人。”王蒙正轻蔑地看向首领。 “你说什么!” 猎人翻译完,不解地看向王蒙正。 “我可是来自西方沿海的文明城市。我们那里鱼能在水上飞翔,鸟能在水下游泳,每个人都是钢铁一样的身躯。你那把破斧子根本伤害不了我!” “你说什么!”首领举起斧子要砍向王蒙正。 “你不想知道如何拥有钢铁一样的身躯吗?” 斧子在就要砍到王蒙正的脖子时停了下来。王蒙正额头的汗不停渗出,浸湿了自己厚厚的毡毛帽。 “凭什么相信你?” “我想活下去,不然按我们城市的规定我才不舍得告诉你们。” “既然你有钢铁之躯,那我不就砍不伤你?”首领挥起斧子又准备砍下去。 “但我需要涂特制的药!” “哦?你身上我们都找遍了,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在骗我。” “我会配药。我看见这周围有很多东西正好可以用来配我的药。” “你还想骗我!” “你可以守着我采药,如果我想逃跑或是药没用,你再杀了我也不迟。” “到那时候,我会让你看着我挖下你手上的骨头串成我的项链!” “当然。不过我现在饿了,我想吃东西。” 首领示意另一个野人丢给了他一块鹿肉。 “我需要烤一下,不急。” 王蒙正在一群野人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生火烤起鹿肉来。 一个野人问首领:“首领,这家伙是不是骗我们?” 首领:“看他这么不急不乱,知道自己要死的人怎么会这样。等拿到药,我们就杀了他!” 猎人来到吃得正香的王蒙正面前,说:“我是听人说过西边沿海的人很厉害,你说的是真的吗?” 王蒙正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当然。”吃饱喝足后,王蒙正带着猎人在五个野人的监视下开始在附近的林子中找寻他所谓的配方。 这片林子除去树和雪,视野倒也开阔,百米开外那棵杉树上的野兽抓痕看得一清二楚。五个野人拿着长矛围着他们,一丝不敢懈怠。 “帮我翻译一下,叫他们几个帮我挖一下那棵树的根。” “他们说,他们只负责看守我们。” “那我自己来。” 王蒙正蹲在一棵大杉树下,慢悠悠地刨开树下的雪,一点一点地挖树根。 猎人靠过来问:“这东西可靠吗?” 王蒙正略带吃惊地看向猎人:“你是不想在这一群吃人魔手下活命吗?” 猎人:“谁不想活命呀!” 王蒙正凑近猎人,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说:“你是怎么被捉住的?” “遇到狼群,大伙死的死,逃的逃。我和小武好不容易逃出来,却遇上了野人。” “小武就是地上那个吧!我也是遇到狼群,逃跑的时候雪橇翻了,然后被野人抓了回来。我告诉你,雪橇翻的时候,我后面还跟着几匹狼呢!当时我急忙涂了那药,不然早死那了。有只狼咬我手的时候还咯崩了一颗牙!” “哈哈!是吗?” 王蒙正趁猎人笑着,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说:“唉!我还不想死,我的老婆孩子还等着我。金子什么的,管它呢!我现在就想快点回家。” 说完,王蒙正拍了拍猎人肩膀,站起来,又说:“我去那边取些树枝,这树枝最好配药了。” 过了半天,王蒙正拿着几根树枝、树根、树皮、还有回来路上的狼粪,回到野人的营地。起了口锅,烧火熬这些东西。 “噢!对了!” 王蒙正又把脚下的雪挖了一把丢进锅里。 首领走过来,看他熬那一锅黑乎乎的东西,说:“就这东西能挡住我锋利的斧子?” “我尊贵的首领,你待会试试就知道了。” 首领心满意足得走开后,王蒙正示意猎人过来。 “兄弟,待会你把这药涂上,然后听我指挥,我们一起逃!” “你呢?” “因为你从来没用过这药,皮肤吸收要一段时间后才能变得像钢铁一样硬。我垫后。” “这怎么行!” “待会,野人来试药效时,不用怕,相信我,他们伤不了你。我就趁这个时候涂药,然后杀了那个首领,你就趁乱快跑!” “但……” “我后面会跟上来。”王蒙正坚定地看着猎人。 “嗯!” 王蒙正把黑乎乎的药水涂在了猎人脖子上,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猎人卧在一根木头上,伸长脖子。首领举起用心磨好的斧子,准备砍下去。所有野人都围了过来,准备见证这一奇迹时刻。 “首领,你可要握住你的斧头,待会被弹开了,可就丢人了!” 首领变得兴奋又有些紧张,开始犹豫,万一自己被弹开,自己作为首领的威严可就不保啊!不行!就算砍不动,也要把斧子抓紧了! 首领用尽全力向猎人的脖子砍去。“噔!”斧子砍进了木头里。猎人的头飞了出去,从脖子里喷出一地鲜血。那颗头颅的表情和首领的表情一样,都是惊谔的。周围的野人议论纷纷。这位愚蠢的首领在他们心中的威信彻底消散。 王蒙正逃走了…… 在王蒙正逃走后,愚蠢的首领受到族人的排挤。首领一家只能在族群的外围生活。族群捕杀到猎物之后,首领一家只能在其他人领取完食物后才能领取食物,而分给他们一家的往往都是一些缺乏营养的边角肉。 愚蠢的首领一家一共有三个人:愚蠢的首领、首领妻子以及他们的年幼的儿子——科基。自从愚蠢的首领不再是野人族的首领后,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他们经常食不裹腹。 有一次,儿子科基实在饿得不行。他决定为儿子冒险去狩猎——野人一族一般不单独狩猎,由于这片雪林危机四伏。他带着一柄长矛便出了家门。四处搜寻半天,终于发现一只脱离鹿群的小鹿。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找准时机,投出长矛,扎中了那头小鹿的肚子。小鹿倒地。他上前,用匕首割开它的喉咙。那头小鹿在最后踢蹬两下后,失去了生命。他欣喜若狂,将鹿搭在肩膀上往回赶。 “嗷呜……” 狼群包围了他。那只全身雪白,只有额头上有一抹红的狼王一声令下,十几只成年狼扑向他。 他并没有反抗……这位愚蠢的首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科基的故事(上) 自从父亲死后,科基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 “滚出部落!你们一家都是愚蠢的家伙!快滚出部落!”几个野人小孩一边朝科基的家里扔石头,一边大喊。 “是谁?”科基拿着父亲的矛冲出去。 野人小孩们落荒而逃。科基回到屋内,看了一眼正在角落里抽泣的母亲,怒斥道:“别哭了!我会在两年内让你住上部落里最好的房子!” 母亲停止哭泣,惊愕地看着自己还未成年的儿子。年幼的科基拿着比自己还高的矛,却是一幅成年人的样子。 想要在部落立足,就像一只狼要得狼的认可那样,科基必须拿出成绩让部落里的其他人接受他。最好的办法便是狩猎。狩猎到的猎物越大越好。当年科基的父亲,那位愚蠢的首领,就是因为曾以一己之力捕杀过一头棕熊而受到族人的尊敬,而当上首领。如今,他的父亲就因为一个小失误而被族人抛弃,不免让人感到心寒。 科基磨好父亲的匕首,拿上父亲的长矛,冒着风雪,向雪林深处进发。毫无方向地前进,误打误撞中,他遇上了正试图穿越雪林的杰克一行人—— 翻过山后,连续不知多少天的赶路,疲惫的四人未交流一句话。 还剩什么呢?杰克心想。杰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其他人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鹿皮靴踩在齐膝深的积雪上,一道孤独的脚印在他们身后长长延展。 还剩什么呢?杰克心想。从内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块前几天烘烤好的狗肉干,放进嘴唇干裂的嘴里慢慢嚼,毫无味道。其他人重复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肉干搅动在长满“黄苔”的舌头上,毫无味道。 还剩什么呢?杰克心想。把费劲嚼碎的肉沫咽下,抬头眯着眼看向前方,雪的白色上点缀着树的灰色一直连接到那边天的脚下。 “大家休息一下!” “累死我了。” 兰花在离他们五六米外的地方坐下。杰克走过去,问: “水够吗?还有吃的吗?” “嗯。” 兰花不愿过多与杰克交谈。杰克识趣地走开了,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兰花,她正试图从冻结的水壶中倒出水。 “大吉大利,我们煮点雪。” “好嘞!” 过了一会,火燃起来,水烧开了。杰克端着一壶水走向兰花,说:“喝吧!” “嗯。” 大吉大利正讨论着把狗肉干放进锅里煮一锅狗肉汤。 大吉:“放几块就行了!下面还不知道有多久的路要走呢!” 大利:“知道知道了!杰克,你们喝不喝狗肉汤?” 杰克:“你们喝吧!” “噢。” “哎!这块肉好,是大腿肉。” …… 杰克在兰花旁边坐下,说:“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 兰花没有回答。 “我也知道我领队领的很失败。王蒙正死了,你爸死了,连驮我们来的狗都死光了。但这就是淘金者,为了金子,一点一点失去本有的东西,为了金子。不过,我答应过你的父亲的事,我会做到的。你也不想违背你父亲的遗愿吧!” 杰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向大吉大利两兄弟招呼道:“好喝吗?” “还行!” “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杰克一行人又朝着那个遥远的目的地缓缓前进。 中午时,突然开始刮风下雪。无数的雪粒在风的骚动下打在他们脸上。一行人只好缩着脖子,低下头,顶风前行。风越刮越大,似乎对他们的示弱低头并不满意,而试图弯曲他们的膝盖,让他们跪在这冰冷的雪地里。兰花实在抵不住这发了疯的风雪,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兰花!” 杰克听见大吉大利的喊叫,转身退到队伍后,扶起兰花。 “大吉!你在前面领路,我搀着兰花!” 更换队形后,队伍继续趟风冒雪地前进。 “杰克!我们要不在前面停下吧!等风小了再走!”大利大喊到。 风声呼啸,大利的声音被刮地支离破碎。 “你在说什么?”杰克大声问到。 “啊!” 在队伍最前面的大吉在惊呼一声后停了下来。 “怎么了?”杰克问。但没过多久,他也停了下来。风变小了。眼前的不是一片白茫茫,而是黑色褐色甚至有一抹抹藏在夹缝中代表生命的绿色——是一片荒野! 杰克跪在地上发愣。大吉大利兄弟俩争先恐后地从雪坡上翻滚而下,奔向平坦的荒野。 “哦!” “我们走出雪林了!我们走出雪林了!” …… 科基在林子里远远地看他们欢呼。等杰克他们离开后,科基上前,看见的景色让他吃惊——一片没有雪的地方。科基冲上雪坡,踏上荒野的乱石那一刻,标志着野人一族的第一次离开雪林,也喻示着科基未来注定不平凡的一生…… 科基的故事(中) 那一年,整个族群陷入了危机: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捕猎到像样的食物了。成年的野人天天外出捕猎,但屡屡遭到雪林狼王带着狼群威胁。他们已经有许多个身强力壮的族人命丧狼口。 那一天,尚未成年的科基一个人拖回了一只成年的大狼。全族人都围在科基家的门前,看科基坐在狼的身上,熟练地剥下狼皮,然后割下一块一块肉。他将最好的一块肉留给自己,其它的肉分给了那些家里有老人和孩子的族人。科基拿着肉,在父亲死后,第一次庄严地走进其他族人的家里,将肉送到老人手中。那些年青的族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威严的样子,不敢靠近。 科基特意拿着一块最不好肉,走进部落里最好的一栋房子,现任首领也是曾经的首领居住的房子,将肉扔在地上,瞥了一眼一旁的首领,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所有人议论纷纷,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是怎样捕到那只大狼的? 自从科基发现那片荒野后,他一直在想,能不能利用荒野来狩猎。于是有了这样一幕:一只奄奄一息的松鸡正在一堆乱石上休息。一只饥饿的狼发现了,猛地扑上去。没想到,那堆乱石突然塌落,狼掉进科基精心设计的陷阱中。狼被乱石砸伤,拼命挣扎。勇敢的科基上前,先用石头向狼的头砸去,最后用父亲的匕首结束了它的生命。 那片乱石上也曾结束过另一个生命。科基从乱石中发现过一袋金子。他将那袋金子当作神明指引的象征。那袋金子的故事是这样的:“我们迷路了!” 夜幕降临,众人围在火堆旁,听着杰克将这个他们最不想知道的消息宣告。 “你不是有地图吗?你怎么带的路!”大吉狠狠地揪住杰克的衣领。 “这片荒野太空太大了……根找不到参照,找不到方向……” “混蛋!” 大吉一拳砸向杰克的脸。 有多少淘金者在穿越雪林后,以为眼前的荒原是铺向金子的一路红毯,实际是进入了由无边无际的荒凉组成的迷宫。虽没有风雪的衬托,但它远比雪林冷酷。如果说雪林的野人猛兽、风雪夜晚是夺去生物生命的血腥手段,那么荒野的无边辽阔、无尽荒凉则是蹂躏生物精神的残酷刑罚! 还记得几天前,他们在一堆乱石中发现一处血迹。散落在乱石间缝中的染血纺织品证明这里曾经有一个人遇难了。 “看我发现了什么!”大利提着一个小黑色布袋从一块石头后走出。打开布袋,黄灿灿的一袋金砂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袋金子份量真不小,能值一大笔钱。”大吉兴奋地说。 “我发现周围有狼粪。那个人可能就是遇见狼了。大家小心点附近。”杰克提醒大伙。 “要是我们找到金子也像他一样回不去就倒八辈霉喽!”大利打趣地说。 “不会的。我们挖到金子后就一路往西,到大都市把金子换成钱,再租一条船从海上回家。”杰克说。 “到那时,我们是不是可以抱着漂亮女人,喝着酒,吃着肉,风风光光地回去!”大吉大利兄弟俩大笑不止。 “好了!有道不赚亡者财,把那袋子放回去,我们走了。” “哦!”大利嘴上答应着,趁杰克不注意,抓了一把金砂塞进自己口袋中。 但他们很快就知道,这片荒野上的亡魂大多在肉体还健全时,精神早已经死于无边广阔的压迫。葬身狼腹,反倒成为解脱。 “难道我们都要死在这吗?”大吉把杰克狠狠地按在地上质问。 “也许我们可以等哪天太阳出来,再判断一下方向。” “等?等!我们等得起吗?带的干粮最多吃四天,四周能吃的东西根本看不见!这天气!你什么时侯看它出过太阳!等?我们拿什么等!” 杰克一言不发——这些他都知道。大吉也不再争吵,放开了杰克。四人围着火堆,想着各自的事。 天空中的那团乌云是那么巨大,一直覆盖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方。这片荒野是那么广阔,一直延伸到连那团乌云都看不见的地方。广阔之下,什么都是渺小。杰克四人因为这场意外,意志变得薄弱,人类恐惧广阔的本能在心中滋长。荒野趁虚而入,重复屡试不爽的伎俩。 漫长的黑夜变成漫长的刑罚。大吉睡着了,依然在梦中对杰克辱骂。兰花在帐篷中低声抽泣,是梦见了逝去的父亲,还是对前途感到无助的绝望。杰克一夜末眠,仰望正在嘲笑他的天空,企盼记忆中的星光。那一夜,他徒增了两鬓的白发。 冷风从遥远的地方带来一声狼嗥,带来东边天空的微亮…… 科基的故事(下) 为弄明白科基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捕猎一头狼的,首领决定跟着科基去一探究竟。 那一天,科基外出狩猎,首领紧跟其后。科基来到荒野上,捕捉松鸡。首领则被眼前的那片一望无迹的荒野给震惊了。他是第一次来到除雪林外的世界。 科基捉到松鸡后又把它放了。被放后的松鸡没有被抓前的活力,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半截。那只倒霉的松鸡跌跌撞撞地逃赱。科基小心翼翼地跟在松鸡后面,首领又小心翼翼地跟在科基后面。 跟了半天后,一头灰狼突然出现,它发现了那只松鸡。科基躲得远远的,暗中观察。那头灰狼一口气吃掉了那只松鸡,心满意足地离开。科基紧跟其后,首领满脸疑惑地跟在后面。 又跟了一夜,那只狼哀号一声后,倒下了。科基急忙上去,用匕首彻底了结了它的生命。首领惊呆了,急忙跑回了部落里。 “是巫术!是巫术!那小子是用巫术捕猎。” 一时间,科基会巫术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部落。科基带着猎物回来,族人们都围上来,害怕地看着他。 “你这个巫师,滚出我们的部落!” 科基笑了,说:“我不是巫师。你们看!”科基从口袋里拿出一株草。 “这种草是我在荒野上发现上发现的。不管什么东西吃了它,就会胃疼拉稀。我就是用这个东西捕的狼。” 后来,科基将很多他发现的捕猎方式教给族人。他在部落中的威信越来越高。 “我和母亲一直住在部落最差的房子里,这不太好吧!” 族人们立刻为科基建起一栋整个部落最好的房子。 最后在所有人的推举下,科基成为了新首领。而这一切都是在两年内实现的。 科基之所以能发现那么多新的狩猎方法,是因为那场大雾,那场让杰克他们迷失的浓雾:那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当时杰克一睁眼,发现他们被浓雾包围了。 自经历暴风雨后,杰克和兰花两人开启在荒野中没有方向的旅程。 “是这个方向吗?” “我感觉应该是。” 无边的天空中,偶尔有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振翅滑过。广阔无垠的荒野里,有两个黑点慢慢移动着。 两人各背着一堆沉重的行李,并排前进。硬邦邦的鹿皮靴硌破他们的脚皮。脚上的冻疮又疼又痒,刺激他们的每根神经。旧痂未好添新伤。他们避开碎石行走,每一步因疼痛又不愿踏实,摇摇晃晃,显得滑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走着走着便会撞在一起。 “啊!不好意思。” “没关系。” 道完歉后,杰克微笑着走远一点。兰花低下头,感觉耳根有点发烫。这几天,这一幕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乱石间,有一只小绿皮蛇被踩踏声惊吓,急忙躲进石缝,确认安全后又探出身体,眨巴着眼睛,不停吐露信子,观察这两个庞然大物有说有笑地离去。 直到那天清晨。杰克与兰花前一夜在一堆乱石中发现几块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残骸,上面鲜红的血渍依然明显。两人经过商量,决定拿这些煮点汤。毕竟他们饿坏了,为了生存,任何可以帮助活下去的东西都不应该被浪费。但一夜后,帐篷外守夜的杰克在因饥饿而导致的胃绞痛中苏醒。 一睁眼,他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是云?不!云没有那么近。是雾!他起身环顾四周,近处的淡白,远一点的灰濛濛,再远的灰暗。他们被一场大雾包围了。 “这下好了!本来就不知道方向,这下方向也不用找了。” 兰花被杰克的自言自语吵醒。 “发生什么了?” 当她走出帐篷看见这场大雾时,神情同杰克一样是茫然的。 这场大雾填充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之间,久久不愿散去。杰克这次却意外地果断,带着兰花在浓雾中摸索道路。 “迷路了怎么办?” “我们本来就迷路了。待着是死,不如走下去,指不定金子就在这片雾的后面。我们会成功的!” 于是,他们在浓雾中走了三天三夜。他们没能走出浓雾,浓雾也没有丝毫消散。 一块小石头上布满青苔。青苔受雾的滋润,嫩绿的表面凝结有一粒粒饱满晶莹的水珠。一只长腿细毛白蜘蛛爬在石头上,小心翼翼地吮吸水珠。突如其来的一脚,小石头被踢飞。掉落的小石头把青苔压在下面,向上露出褐色的泥土。蜘蛛不见了踪影。兰花以这种形式表达自己心中的郁闷。 杰克看出兰花的情绪低落,开口说:“这雾让我想起老家的雾。” “哦?”兰花提起点兴趣。 “我的老家是在一个小镇里。那里都是那种泥瓦屋,一排一排的,建的很整齐。青石板砌的街道也是一排一排的,从房子与房子间穿过。我们那起雾的时候,也是那燕子飞回来筑了巢的时候。早上,你一推开门,就能看见那雾像牛奶一样白,不是落在地面,而是浮在人肩膀那么高的地方。” 杰克说着,用手在自己的肩膀处比划。 “如果是大人,只要你走在路上,你是看不见路的。在小孩看来,就像有一群没头的人在路上乱逛。遇见熟人,大家都这样打招呼——弯下腰,斜着头,喊:‘王叔,吃了么?’别人就在雾里喊:‘吃了!’……” “哈!” 兰花被逗笑了。她略加思索后,说:“我老家那边的雾不像这里的那么大,也不像你家的那么有意思。我家是在山脚下,前面有个池塘。起雾的时候,池塘里的荷花也就开了。那雾很淡,像蚕丝,落在池塘里。雾里的荷花,红的,白的,一下看得见,一下看不见,就像是神仙住的地方。最有意思的时侯就是,雾一点点地没了,太阳光从池塘那边照过来,特别好看——那个时候,爸爸都会从池塘里捉只大鲤鱼出来,但现在——” 杰克有点后悔。提什么不好提老家干嘛?看着又陷入沮丧的兰花,杰克靠近她,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样相互靠着,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突然,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浓雾中伸出,从他们身后抓住杰克的肩膀。沧桑凄凉的声音仿佛从浓雾的深处传来—— “等等……” 科基的故事(总) 雪林中有一支野人族,族中有一个愚蠢的首领,首领有一个聪明年幼的儿子名为科基。他的故事是这样的:愚蠢的首领一家一共有三个人:愚蠢的首领、首领妻子以及他们的年幼的儿子——科基。自从愚蠢的首领不再是野人族的首领后,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他们经常食不裹腹…… 自从父亲死后,科基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 “滚出部落!你们一家都是愚蠢的家伙!快滚出部落!”几个野人小孩一边朝科基的家里扔石头,一边大喊。 “是谁?”科基拿着父亲的矛冲出去。 野人小孩们落荒而逃。科基回到屋内,看了一眼正在角落里抽泣的母亲,怒斥道:“别哭了!我会在两年内让你住上部落里最好的房子!” 母亲停止哭泣,惊愕地看着自己还未成年的儿子。年幼的科基拿着比自己还高的矛,却是一幅成年人的样子。 想要在部落立足,就像一只狼要得狼的认可那样,科基必须拿出成绩让部落里的其他人接受他。最好的办法便是狩猎。狩猎到的猎物越大越好。当年科基的父亲,那位愚蠢的首领,就是因为曾以一己之力捕杀过一头棕熊而受到族人的尊敬,而当上首领。如今,他的父亲就因为一个小失误而被族人抛弃,不免让人感到心寒。 科基磨好父亲的匕首,拿上父亲的长矛,冒着风雪,向雪林深处进发。毫无方向地前进,误打误撞中,他遇上了正试图穿越雪林的杰克一行人…… 那一年,整个族群陷入了危机: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捕猎到像样的食物了。成年的野人天天外出捕猎,但屡屡遭到雪林狼王带着狼群威胁。他们已经有许多个身强力壮的族人命丧狼口。 那一天,尚未成年的科基一个人拖回了一只成年的大狼。全族人都围在科基家的门前,看科基坐在狼的身上,熟练地剥下狼皮,然后割下一块一块肉。他将最好的一块肉留给自己,其它的肉分给了那些家里有老人和孩子的族人。科基拿着肉,在父亲死后,第一次庄严地走进其他族人的家里,将肉送到老人手中。那些年青的族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威严的样子,不敢靠近。 科基特意拿着一块最不好肉,走进部落里最好的一栋房子,现任首领也是曾经的首领居住的房子,将肉扔在地上,瞥了一眼一旁的首领,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所有人议论纷纷,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是怎样捕到那只大狼的? 自从科基发现那片荒野后,他一直在想,能不能利用荒野来狩猎。于是有了这样一幕:一只奄奄一息的松鸡正在一堆乱石上休息。一只饥饿的狼发现了,猛地扑上去。没想到,那堆乱石突然塌落,狼掉进科基精心设计的陷阱中。狼被乱石砸伤,拼命挣扎。勇敢的科基上前,先用石头向狼的头砸去,最后用父亲的匕首结束了它的生命。 那片乱石上也曾结束过另一个生命。科基从乱石中发现过一袋金子。他将那袋金子当作神明指引的象征。 为弄明白科基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捕猎一头狼的,首领决定跟着科基去一探究竟。 那一天,科基外出狩猎,首领紧跟其后。科基来到荒野上,捕捉松鸡。首领则被眼前的那片一望无迹的荒野给震惊了。他是第一次来到除雪林外的世界。 科基捉到松鸡后又把它放了。被放后的松鸡没有被抓前的活力,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半截。那只倒霉的松鸡跌跌撞撞地逃赱。科基小心翼翼地跟在松鸡后面,首领又小心翼翼地跟在科基后面。 跟了半天后,一头灰狼突然出现,它发现了那只松鸡。科基躲得远远的,暗中观察。那头灰狼一口气吃掉了那只松鸡,心满意足地离开。科基紧跟其后,首领满脸疑惑地跟在后面。 又跟了一夜,那只狼哀号一声后,倒下了。科基急忙上去,用匕首彻底了结了它的生命。首领惊呆了,急忙跑回了部落里。 “是巫术!是巫术!那小子是用巫术捕猎。” 一时间,科基会巫术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部落。科基带着猎物回来,族人们都围上来,害怕地看着他。 “你这个巫师,滚出我们的部落!” 科基笑了,说:“我不是巫师。你们看!”科基从口袋里拿出一株草。 “这种草是我在荒野上发现上发现的。不管什么东西吃了它,就会胃疼拉稀。我就是用这个东西捕的狼。” 后来,科基将很多他发现的捕猎方式教给族人。他在部落中的威信越来越高。 “我和母亲一直住在部落最差的房子里,这不太好吧!” 族人们立刻为科基建起一栋整个部落最好的房子。 最后在所有人的推举下,科基成为了新首领。而这一切都是在两年内实现的。 但科基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不!那天,科基像往常一样醒,这时传来部落周围传来一声狼叫: “嗷呜……” 它们来为死去的同伴复仇了…… 狼王与科基(上) “嗷呜……” 那只全身雪白,而额头上有一抹红的狼,也是这片雪林的狼王,它一声令,二三十只健壮的成年狼冲入科基的部落中。此时,部落中的大多数人仍在睡梦中。科基拿着长矛,一边攻击向他扑来的狼,一边大喊试图叫醒部落中的人。 几只狼闯进了族人的帐篷中。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整个部落都像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只灰狼闯进帐篷中。帐篷中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吵闹声中哇哇大哭。灰狼正准备叼走这个婴儿,狼王冲了进来,朝它低吼,示意它放下婴儿。 野人们都醒过来,成年的男野人在科基的率领下,试图赶走狼群。成年的女野人则聚在一起保护小孩。 “嗷呜……” 狼王一声令下,狼群撤退了。一瞬间,雪林又恢复了寂静。 科基的部落一共被杀了两个成年人,还有几个受伤,小孩没有一个出事。 而搞偷袭的狼们,全身而退…… 与此同时,荒野上的狼也正进行着一场狩猎:“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发了疯似地狂笑。 “什么都能有?什么都能有!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这片荒野上久久回荡,充满无奈和悲伤。回荡的笑声使松鸡发出警惕的啼叫,吸引到远方的灰狼支棱耳朵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不笑了,平静地问:“想听故事吗?” “想听故事吗?” “你们确定想听?这个故事很简单,甚至有点无聊。” “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你们真的想听?” “好吧!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做生意失败了。我做什么都失败。镇上的人都觉得我跟个废物似的。一气之下,我就拉上几个人来淘金了……” 他说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塞进嘴里。杰克往火堆中添了一把干草,快熄灭的火焰又变旺起来。杰克看着一点一点被火焰吞噬的干草,感觉他讲的故事是那么熟悉。 他一边嚼着肉干,一边继续讲自己的故事:“说起我们镇,虽然镇上的人很让人讨厌,但镇上的雾我却很喜欢。那雾是像牛奶一样白雾,飘在人肩膀那么高的地方。在雾天跟人打招呼,得弯下腰,斜着脖子,喊:‘嘿!吃了吗?’,别人就回答:‘吃了!’,有意思吧!”他看向被逗笑的兰花。 坐在对面的杰克盯着他发怔。他讲的小镇上的雾怎么那么熟悉?杰克努力回想自己家乡的情景,但脑海中的记忆就如同这浓雾一般,灰暗而迷茫。 他终于费力嚼碎了肉,混着口水费力地咽下去。咽下去时,喉结提得老高,过了三四秒,喉结才“恍当”落下。杰克盯着他喉结的运动,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痒,不自觉地挠了挠自己的喉结。 “然后呢?”兰花问。 “然后?然后就淘金呗!穿雪林、过荒野、闯山林,然后挖到这些。”他指了指地上那袋金子。 “其它人呢?”兰花继续问。 “死了。有一个老头死在雪林,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丫头在山林里病死,有两兄弟饿死在这荒野里。” 杰克心中泛起一股无法言语的愤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愤怒。杰克怒吼一声:“你是谁?” 他似乎早就明白杰克会愤怒,对这一声怒吼并不感到惊讶,平静地说:“有些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那一袋金子并不值得我们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会身陷这场浓雾,因为你的心就被这样一场浓雾笼罩着。” 杰克越听越迷糊,问:“你在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杰克,自顾自地说:“每个人都是来淘金的。有的人刚踏入雪林便醒悟,自己没必要冒这个险;有的人一意孤行寻找金子,回过头时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了;有的人身陷浓雾,一边想着自己还剩什么,一边又对金子念念不忘……不应该呀!不应该!” 杰克愤怒地看着他,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跟我一样,都是迷失在浓雾中的人。” 话音刚落,一匹灰狼从他的身后跃出,张着血盆大口扑向杰克。一旁的兰花抄起一块石头砸向灰狼。灰狼被砸中,摔进火堆,被火焰灼伤。它带着满身的火星哀嚎着,消失在浓雾中。片刻安静后,浓雾中响起一声接一声的狼嚎。 “快跑!” 杰克来不及多想,拉起兰花一路狂奔。一只接一只的狼从浓雾中扑出。 “这边声音小,走这边!” 浓雾中,杰克拉着兰花没有方向地狂跑。没人知道前面的路怎样。没人知道浓雾中有多少只随时准备偷袭的狼。他们本能地向前跑,不停跑,好像踩过了一个水坑,好像在往山上跑,好像狼叫声没有那么多了…… “啊!” 兰花脚下一滑。杰克立即抱住她。两人从山坡上翻滚而下。在天昏地暗中,杰克失去了意识。 狼王与科基(中) “首领!这批狼一定是来报仇的。它们知道我们住在这,下次肯定还会来的!这可怎么办啊?”族人看着科基,忧心忡忡。 科基坐在自家的台阶上一言不发。 “要不我们走吧!搬到另一个地方去。这样狼群就找不到我们了。” “对啊!对……” “搬走。这么多狼我们是应付不过来的。搬走……” 族人们议论纷纷。但科基只是坐着,一言不发。过了许久,科基终于开口,说:“不搬走!” “不搬走?不搬走是想让我们都喂狼吗?”一个人朝科基不满地咆哮。 科基并没有搭理他,继续发布命令说:“女人带着老人孩子躲到后山的山洞里去。其他人跟我在部落里设陷阱,我们要反击!” “嗷呜……” 过了几天后,狼王果然带着狼群又来了。但这次,它们纷纷落入陷阱,死伤惨重。 “嗷呜……” 狼王急忙下令撤退。 “不好了!孩子!我的孩子被狼叼走了!”一个妇人连哭带滚地来到科基身边。 “可恶!” …… 孩子被狼叼走了,的确是个不幸的消息。但与杰克失去兰花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个世界,另一端,兰花死了,在泥土中静静腐烂…… 兰花昨天死了,也可能是前天。杰克不知道。因为她一直躺在自己面前,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 天还未破晓。杰克终于下定决心把兰花安葬在她生前靠着的那棵树下。从一路冒险中唯一没有丢弃的一袋行李里拿出铁镐。这把铁镐原本是为淘金准备的,如今却要用来为自己心爱的人挖坟。山林中的大多数生物还未苏醒,有几只早起的鸟已经开始为新一天的生存而飞向远方。毫无节奏的挖土声打破此刻山林的幽静。这挖土声听起来如此沉闷无力。杰克感觉挥镐挖土从未如此费力过。在忙活许久却只是挖了个小坑后,他索性将铁镐扔下,靠着兰花生前倚靠的那棵树,看着不远处火堆旁的兰花。他想起那个下午,他背着兰花淌过湍流,走进另一岸的树林。 “这里好阴冷。”兰花紧紧依偎着杰克说。 “天暗了嘛!今晚就这休息吧!我先去生个火。” 杰克放下兰花,在附近捡了点干柴开始生火。他们在一处河滩上休息。火焰升腾,瞬间照亮了整个河滩。杰克在河流旁用石头砌了个小水坑,朝河流的上游留下个小口。 “愿者进坑。” 做完这些后,杰克从装备中拿出一把匕首,向树林深处走去。 “我去林子里找找有没有吃的。发生什么事,大声喊我。我不会走太远的。” 兰花点了点头,看着杰克的身影被树木吞没。她在确认杰克真的走远后,伸直左腿,解开腿上的布条。一个溃烂的伤口出现在她眼前。伤口已经化脓。黏稠暗黄又带着一丝丝血红的液体从伤口中流出。兰花用手轻轻一碰,割肉般的疼痛瞬间扩散至全身,使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凄惨的呻吟。忍着疼痛,兰花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后,重新包扎。做完这些,兰花全身被冷汗浸湿。她抬头仰望天空,只看见一潭深不见底的黑夜。 “今晚一颗星星都没有。” 夜是静的。身后的茂密山林没有半点声响。眼前的小河争先恐后地涌向那片广阔的荒野。某只不幸的鲶鱼钻进了杰克砌的小水坑,却毫不知情,以为找到了舒适的港湾,悠闲地摆动身体,不时吐个气泡。树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杰克回来了。 “看!我掏到几个鸟蛋。” 雪白的鸟蛋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透明。似乎能看见蛋壳内壁上纵横交错的红蓝血管,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其中跳动。杰克将鸟蛋交给兰花,走向水坑。兰花双手捧着鸟蛋,看着这个原本即将诞生却又很快要走向死亡的生命,不禁眼泛泪光。生命为什么是这样?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心想:我这是怎么了?总想这些东西。 杰克看见了水坑中的那条鲶鱼,立刻用石头把唯一的口子给封住。以防万一,他用石头把水坑又垒高一层。 “好家伙!兰花,我们明天的早饭有着落了!”杰克兴奋地告诉兰花。 “是条大鱼吗?” “对!” 兰花看着杰克,眼睛的余光却看见一团黑色东西从河流上游漂流而下。 “那是什么?” 杰克一回头。那团黑色东西漂到他的脚下。杰克一惊,摔坐在地上。是一具男人的尸体。杰克把尸体拖上岸,搜索全身。 “是什么?”兰花不安地问。 “一具男人尸体,应该也是个淘金者。” 杰克翻遍尸体的全身,只在胸前的口袋中找到一个生锈的小铁盒,铁盒里有一张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的照片。他把铁盒放回去,用河滩上的石头为尸体搭筑了一座坟。做完这些,杰克阴沉着脸回到兰花身边。 “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兰花把煮熟的鸟蛋递到杰克面前,说:“吃吧!人总会死的。” “人总会死的。”杰克靠着树喃喃自语。他突然想到,那时兰花是不是就在暗示自己什么。他起身,去为即将熄灭的火堆添点柴。火光照在兰花的脸上,好像她的脸颊泛出红晕。她还活着。杰克情不自禁地吻向兰花。但触碰的那一刹那,一阵透出死亡气息的冰冷将他拉回现实。她死了。 天已经亮了。山禽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寂静的山林又变得喧闹。杰克捡起铁镐,继续心不在焉的挖坑…… 杰克手中的铁镐因为汗水的浸湿变得滑不可握。不时的回头,却总以叹息结束这个动作。他不明白自己对兰花的感情到底是如何?是他心爱的人?也许其中的情感要更加深厚。那棵残留着兰花的气息的树下有一张难以琢磨的愁容。 杰克深陷在回忆与自责中。他回忆的事情是不久前的一刻,是如梦如幻的一刻。那一刻,兰花还活着。她依然拖着几近残废的左腿步履蹒跚地走着。而杰克搀扶着她的左手,兰花温柔地依偎着他的右手。那一刻,兰花还活着。她明显有点喘不过气,却还想着为了排遣一路的苦闷而对杰克一点一点地讲述她曾经的故事:春天里带着青草气息的泥土,走上去软软的,闻起来很舒服;夏天,门前池塘里的荷花开了,有红的,有白的,还有日出前稀薄朦胧的雾;秋天的山谷中,白霜红叶,她曾为了捕捉叫得很好听的“纺织娘”到里面去过;冬天的老家不会下雪,但她愿意冒着寒风,做她最爱干的事——挖耦…… 杰克陷入自责,但他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自责。为了兰花的死?可能吧!为了一句一直缠绕在心头的话——还剩什么呢?他不清楚。杰克用尽全力把铁镐插入土地,一拔,翻起一抔泥土。泥土中一只蚯蚓被铁镐斩断正痛苦地扭曲身子,另一只遇见阳光后仓皇逃蹿。他想起雪花的讥笑和荒野的嘲讽。现在,连这片山林都在笑自己。不然,树上那只乌鸦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而不飞走?他想着想着,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继续挖那个已经有齐腰深的坑。一锹又一锹,把兰花抛在脑后。 杰克宣泄着内心的各种情绪,像那天知道兰花病情后。连续几天在山林穿梭,杰克用刀从茂密丛生的杂草树木中开出一条道路,兰花吃力地紧随其后。但前面还在开路,后面的路就迅速被杂草灌木吞没,抹除他们的痕迹,仿佛没有东西闯进来过。金子就在前面,杰克疯狂开路,挥舞着刀,劈开交织成网的树枝,把灌木中路过的蜥蜴劈成两段,奋力从这片山林身上划开一道伤疤。但当他冷静下来时,一回头,兰花同刚才开辟的道路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一片充满恶意的墨绿,对着他发出嘲笑。 “兰花!” 杰克急切的呼喊声在山林中回响。那天,他从山林手中夺回了兰花,却没能将她从死亡手中夺回。杰克带着兰花找到了现在的营地,并将她安置在那棵树下。他解开兰花左腿的布条,血肉模糊的画面直到此刻依然在杰克脑海中徘徊。杰克找到一把铜钱草,嚼烂后,敷在兰花的伤口上。苦涩的汁水引起杰克干呕。药草敷在伤口上的刺痛感使兰花从昏迷中苏醒。生好火的杰克把兰花抱在怀里,一刻不离。 “会好的。没事啊!”杰克安慰兰花,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杰克终究忍不住,丢开铁镐,自己跳进坑中,跪在泥土上,脸部抽搐着,闷声哭起来。那天,兰花半眯着眼,看着杰克很久。杰克也看着她,忧心仲仲。 “讲讲你的故事吧!”兰花气息微弱地说。 “我从小就被人嫌弃。做什么事都做不好。喜欢家里的那条大黄狗。喜欢带着狗去镇后面的山上采桑葚……别人总说喜欢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一点都不实际……我后来做生意,结果像傻子一样赔得成本都收不回来……他们都说我没有一点用处……我想过,我也想过……找一个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人做媳妇。不要金子,不要冒险,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我们一起干活,一起持家,一起带孩子。在最后,我和你牵着手,看着床边长大的孩子,然后在平静中一起死去……” “会的。” 兰花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杰克。就在那一刻,兰花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眼神瞬间黯淡——她死了。 杰克抱起兰花,将她轻轻地放进挖好的坑内。他用双手捧着第一抔土,撒向兰花。久久凝视兰花后,杰克突然跳起坑内,腰下弯——吻她,最后一次。 狼王与科基(下) 科基在得知一个婴儿被叼走后再也忍不住了。 “所有人跟我一起,去杀了那群狼!” 所有野人士气高涨,挥舞手中的棍和矛,一遍又一遍地高呼: “杀了那群狼!杀了那群狼!杀了那群狼……” 一场人与狼之间的大规模狩猎开始了: 第一回合:一群老狼被野人们追赶,逃进一个山谷。没想到落入科基设的陷阱。那群老狼被困在山谷中,进退维谷。 “放!” 科基一声令下。族人们将火把往山谷中扔。倾刻间,整个山谷变成一片火海。那群老狼们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哀号,纷纷丧失了性命。 第二回合,狼群在狼王的带领下,趁科基带着部落里的成年男子出去狩猎时,突袭部落。老人和妇女失伤无数。当科基回到部落时,看见的是满地流淌的血液。在帐篷阴暗的一角甚至能看见残肢。 第三回合,在科基的带领下,一群野人摸进了狼群领土的腹地。在几处隐蔽的雪坡下,科基等人发现了狼窝。狼窝铺着干燥的茅草,几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狼正挤在一起安静地酣睡。 一个人捉起一只小狼就往天上扔。惊醒的小狼在半空中发出哀号,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命呜呼。 科基怒骂:“你在干什么!” 话言未落,一只雄壮的白狼从林中冲出,扑倒那个杀死小狼的野人。锋利的牙齿咬断了他的脖子。 其它的狼接二连三地冲出。与科基一行的族人纷纷丧命。科基被狼群包围。他扔下手中的长矛,做好赴的准备。但狼群却不再进攻。 这时,狼王叼着那个失踪的婴儿来到科基面前。科基抱过婴儿,发现他还活着。 “嗷呜……” 狼王一声令下,狼群的包围圈分开一道口子,示意科基带着婴儿离开。 科基带着婴儿回到部落后,二话不说,一把火烧了整个部落,带着族人搬到一个更远,更安全的地方…… 到此,狼王与科基的故事告一段落…… 而另一边,梦中的杰克,他的淘金之旅也告一段落:这是一个隐藏在山林中的山谷。一座座高低相近的山环绕着,像仙女轻托着鲜花的手。山顶部分是陡峭的。当陡峭的山势降到山腰时,开始变得和缓。一丛丛的金银花灌木长在那,这个时节正开出星星点点带着清香的花。续续往下,是一片草地,青草绿油油地长着,其中夹杂着一、两朵不起眼的红色的、黄色的花。草地一直向下伸展,直到探进谷底中心的那个湖里。湖的另一边是一片平坦的沙地。黑褐色的细沙好像贝壳磨成的砂粒。沙地上长着一片比那山麓草地更绿的青草。 一条小河从远处能看见皑皑白雪的群山那流来,时隐时现地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后,穿过几块破碎的岩石,流进这座山谷。小河在山谷中一个转弯,便山谷的最中央汇聚成一个小湖。在湖中滞留片刻后,河水继续向前,流过翠绿的草地,一个加速,便流进谷口那一丛密实的灌木中,不见了踪影。 这个山谷美好的仿佛仙境。明媚的阳光从山头上洒下,洒在山麓的草地上。翠绿的草坪在阳光照耀下,发出晶莹的绿光,好像有一块绿宝石镶嵌在山谷中。一只雪白的兔子正趴在草地上晒太阳,眯着的眼睛反映它舒服得昏昏欲睡。它支棱着耳朵,听见什么声音,一晃,蹿进隐藏在茂密草丛下的洞。不一会,一只长尾雀扇动着翅膀飞进了山谷,停在湖边那块平坦的草地上,熟练地捡食地上的草籽。吃饱后,一蹦一蹦地来到湖边,喝这清洌的湖水解渴。一声清啼,舒缓自己长时间飞行后的疲惫。展开羽翼,长尾雀细心地梳理自己的羽毛。躲在洞中的白兔发现来的不是危险,又跳出土洞。来到草地上,它警惕地张望四周,看见了湖边的长尾雀,对方并没有恶意,便放下戒心,又开始悠闲地啃食美味多汁的青草。这片仙境中,一切生物仿佛都暂时卸下了躲避天敌的压力。 长尾雀的身影倒映在湖水中。一两尾小鱼和几只虾米好奇地游过来,看着水面上的庞然大物,吐出一个仿佛是在戏弄的气泡。长尾雀不为所动,却突然扭头看向了小河消失的那一丛密实的灌木那里。草地上的白兔也停下了进食,紧张地支起耳朵看向同一个地方——是人的声音!白兔迅速跑入洞中。长尾雀扇起翅膀,飞到山腰的一棵橡树枝上,警惕地向下张望。 那丛灌木猛烈摇晃,一个大汉身背着一个破旧的大袋子,骂骂咧咧地挤进山谷——是杰克。他这一路似乎经历了许多事,全身脏乱不堪,长至齐肩的头发像他的胡须一样蓬松杂乱。双眼布满血丝而无神。脸庞像是用刀划伤过,布满道道伤疤,又左脸略大,似乎在路上的某处摔倒过。 杰克走到湖边的草地上,解下背上的袋子,随意往地上一扔,草地上压出一个小坑。他跪在地上,用双手勺起清凉的湖水猛喝,接连勺了五次。然后,捧起湖水往自己脸上拍,用长着厚茧的手给自己洗了个脸。受惊的小鱼小虾躲在湖边青草裸露在水中的草根下不敢动弹。污水随着河水流向那丛灌木,流出山谷。 杰克站起来环顾四周,略带兴奋地大呼: “很明显!这里是淘金子的好地方!” 天还未亮,杰克兴奋地从帐篷中走出。他淌过河,走上山坡,走到昨夜的铁镐旁。铁镐柄上湿漉漉的。 杰克没有停留,径直走过草坡,穿过山腰上的那片橡树,踩着山顶周围的碎片,四肢并用地爬上了山顶。在山顶上,这片山林的景观尽收眼底。河水流来的远处,山顶上的皑皑白雪依稀可见;另一边的远方,灰蒙蒙的雾中似乎有数不清的黑影在飘动。整片山林笼罩在黎明前的浅灰中。山顶的风冷意袭人。杰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本因兴奋而发烫的脸颊被风一吹,反倒冷静下来。 杰克回过头俯视山谷。那个是自己的帐篷。那片黑土是自己挖出来的。那个是自己的铁镐。那里的地下藏着金子……他想到铁镐下不知藏着多少黄金,又兴奋起来。一跃,跳到下方一块石头上。石头一松,翻滚而下。杰克努力保持平衡,踩着一片乱石,从山顶上滑了下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擦着山顶斜射进山谷。与此同时,杰克抡起铁镐扎进草地中挖出第一块泥土——它被毫不犹豫地翻起,土地中发出草根断裂的清脆的声音。 接着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洞口周围已经累积起齐腰高的泥土。有些松动的土块则顺着斜坡滚落进谷底的湖中。渐渐地,杰克的身影消失在谷中。只有一块块不断被丢出的泥土或石块证明着他是“隐身”在越来越深的坑洞中。这条越来越深的坑洞正是杰克念念不忘的通往黄金的通道——越来越深——他听到金子的呼唤:来啊!来啊——越来越深…… 这次,杰克挖得比之前的坑洞更深,却一直一粒金子都没有见到。但一种强烈的感觉支撑着他。他每挖出一块土便揉散且仔细地寻找,每挖到一块石头就仔细地擦拭掉上面的泥土……直到他那一铁镐下去—— “咣!” 坑洞侧壁上的一大片泥土滑落下来。黑褐色的泥土中露出一点金黄色,是那么吸引人的眼球。杰克咽了口口水,扔下铁镐,手颤颤巍巍地向那点金黄色摸去。 是那么真实。杰克双手并用去刨洞壁上的泥土。泥土大片大片地被刨去后,黄金也大片大片地显露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挖出一块黄金——是真正的金块!他随便挖出一块,其大小都足以遮住他的一整只手掌。杰克兴奋地想:这哪里是淘金子,这已经是挖出金矿了! 杰克双手捧着,将一块块金子取出,在洞中码放整齐,近似神圣地重复这一动作。这些是金子吗?不!这些是证明!证明邢老汉的死亡是值得的!证明大吉大利的离开是错误的!证明自己是对得起兰花的!证明自己具有价值的——我并不只有失败! 杰克的心中激动万分。这片山谷却静得可怕。那棵曾经停留过长尾雀的橡树后,一个潜伏许久的身影从树后走出,走到帐篷旁,拔出腰间的手枪并上膛,走过变得浑浊的湖,走上变得满目疮痍的草坡,走到那个藏有金矿的坑洞旁—— “嘭!” …… “醒醒!杰克醒醒!醒醒……” 杰克睁开眼睛,看见兰花正紧张地呼唤自己,一惊。他用力撑起自己浑身疼痛的身体,环顾四周——一片灰蒙蒙的浓雾,雾中不时传来一两声遥远的狼嗥。 “你终于醒了。你都昏倒整整一天一夜,还不停说着听不懂的梦话……” 是梦吗? 狼王与科基(总) 全部故事:“嗷呜……” 那只全身雪白,而额头上有一抹红的狼,也是这片雪林的狼王,它一声令,二三十只健壮的成年狼冲入科基的部落中。此时,部落中的大多数人仍在睡梦中。科基拿着长矛,一边攻击向他扑来的狼,一边大喊试图叫醒部落中的人。 几只狼闯进了族人的帐篷中。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整个部落都像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只灰狼闯进帐篷中。帐篷中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吵闹声中哇哇大哭。灰狼正准备叼走这个婴儿,狼王冲了进来,朝它低吼,示意它放下婴儿。 野人们都醒过来,成年的男野人在科基的率领下,试图赶走狼群。成年的女野人则聚在一起保护小孩。 “嗷呜……” 狼王一声令下,狼群撤退了。一瞬间,雪林又恢复了寂静。 科基的部落一共被杀了两个成年人,还有几个受伤,小孩没有一个出事。 而搞偷袭的狼们,全身而退……“首领!这批狼一定是来报仇的。它们知道我们住在这,下次肯定还会来的!这可怎么办啊?”族人看着科基,忧心忡忡。 科基坐在自家的台阶上一言不发。 “要不我们走吧!搬到另一个地方去。这样狼群就找不到我们了。” “对啊!对……” “搬走。这么多狼我们是应付不过来的。搬走……” 族人们议论纷纷。但科基只是坐着,一言不发。过了许久,科基终于开口,说:“不搬走!” “不搬走?不搬走是想让我们都喂狼吗?”一个人朝科基不满地咆哮。 科基并没有搭理他,继续发布命令说:“女人带着老人孩子躲到后山的山洞里去。其他人跟我在部落里设陷阱,我们要反击!” “嗷呜……” 过了几天后,狼王果然带着狼群又来了。但这次,它们纷纷落入陷阱,死伤惨重。 “嗷呜……” 狼王急忙下令撤退。 “不好了!孩子!我的孩子被狼叼走了!”一个妇人连哭带滚地来到科基身边。 “可恶!” ……科基在得知一个婴儿被叼走后再也忍不住了。 “所有人跟我一起,去杀了那群狼!” 所有野人士气高涨,挥舞手中的棍和矛,一遍又一遍地高呼: “杀了那群狼!杀了那群狼!杀了那群狼……” 一场人与狼之间的大规模狩猎开始了: 第一回合:一群老狼被野人们追赶,逃进一个山谷。没想到落入科基设的陷阱。那群老狼被困在山谷中,进退维谷。 “放!” 科基一声令下。族人们将火把往山谷中扔。倾刻间,整个山谷变成一片火海。那群老狼们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哀号,纷纷丧失了性命。 第二回合,狼群在狼王的带领下,趁科基带着部落里的成年男子出去狩猎时,突袭部落。老人和妇女失伤无数。当科基回到部落时,看见的是满地流淌的血液。在帐篷阴暗的一角甚至能看见残肢。 第三回合,在科基的带领下,一群野人摸进了狼群领土的腹地。在几处隐蔽的雪坡下,科基等人发现了狼窝。狼窝铺着干燥的茅草,几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狼正挤在一起安静地酣睡。 一个人捉起一只小狼就往天上扔。惊醒的小狼在半空中发出哀号,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命呜呼。 科基怒骂:“你在干什么!” 话言未落,一只雄壮的白狼从林中冲出,扑倒那个杀死小狼的野人。锋利的牙齿咬断了他的脖子。 其它的狼接二连三地冲出。与科基一行的族人纷纷丧命。科基被狼群包围。他扔下手中的长矛,做好赴的准备。但狼群却不再进攻。 这时,狼王叼着那个失踪的婴儿来到科基面前。科基抱过婴儿,发现他还活着。 “嗷呜……” 狼王一声令下,狼群的包围圈分开一道口子,示意科基带着婴儿离开。 科基带着婴儿回到部落后,二话不说,一把火烧了整个部落,带着族人搬到一个更远,更安全的地方…… 到此,狼王与科基的故事告一段落…… 王蒙正(一) 现实中的王蒙正阴险狡诈虚伪,而在杰克梦中,他也是狡诈恶毒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别人的利益。还记得他遇见野人首领的那回:“哼!野人就是野人。”王蒙正轻蔑地看向首领。 “你说什么!” 猎人翻译完,不解地看向王蒙正。 “我可是来自西方沿海的文明城市。我们那里鱼能在水上飞翔,鸟能在水下游泳,每个人都是钢铁一样的身躯。你那把破斧子根本伤害不了我!” “你说什么!”首领举起斧子要砍向王蒙正。 “你不想知道如何拥有钢铁一样的身躯吗?” 斧子在就要砍到王蒙正的脖子时停了下来。王蒙正额头的汗不停渗出,浸湿了自己厚厚的毡毛帽。 “凭什么相信你?” “我想活下去,不然按我们城市的规定我才不舍得告诉你们。” “既然你有钢铁之躯,那我不就砍不伤你?”首领挥起斧子又准备砍下去。 “但我需要涂特制的药!” “哦?你身上我们都找遍了,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在骗我。” “我会配药。我看见这周围有很多东西正好可以用来配我的药。” “你还想骗我!” “你可以守着我采药,如果我想逃跑或是药没用,你再杀了我也不迟。” 能让身体坚硬如钢铁的药,很明显这是一个骗局,但有人相信了王蒙正的满嘴骗局:猎人来到吃得正香的王蒙正面前,说:“我是听人说过西边沿海的人很厉害,你说的是真的吗?” 王蒙正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当然。”吃饱喝足后,王蒙正带着猎人在五个野人的监视下开始在附近的林子中找寻他所谓的配方。 这片林子除去树和雪,视野倒也开阔,百米开外那棵杉树上的野兽抓痕看得一清二楚。五个野人拿着长矛围着他们,一丝不敢懈怠。 “帮我翻译一下,叫他们几个帮我挖一下那棵树的根。” “他们说,他们只负责看守我们。” “那我自己来。” 王蒙正蹲在一棵大杉树下,慢悠悠地刨开树下的雪,一点一点地挖树根。 猎人靠过来问:“这东西可靠吗?” 王蒙正略带吃惊地看向猎人:“你是不想在这一群吃人魔手下活命吗?” 猎人:“谁不想活命呀!” 王蒙正凑近猎人,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说:“你是怎么被捉住的?” “遇到狼群,大伙死的死,逃的逃。我和小武好不容易逃出来,却遇上了野人。” “小武就是地上那个吧!我也是遇到狼群,逃跑的时候雪橇翻了,然后被野人抓了回来。我告诉你,雪橇翻的时候,我后面还跟着几匹狼呢!当时我急忙涂了那药,不然早死那了。有只狼咬我手的时候还咯崩了一颗牙!” “哈哈!是吗?” 狡诈的王蒙正向猎人打感情牌。而猎人也就在王蒙正设计的圈套中越陷越深。王蒙正趁猎人笑着,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说:“唉!我还不想死,我的老婆孩子还等着我。金子什么的,管它呢!我现在就想快点回家。” 猎人到死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这是王蒙正为了自己活命的计谋。而猎人他只是这个计谋中的一粒棋子。 王蒙正示意猎人过来。 “兄弟,待会你把这药涂上,然后听我指挥,我们一起逃!” “你呢?” “因为你从来没用过这药,皮肤吸收要一段时间后才能变得像钢铁一样硬。我垫后。” “这怎么行!” “待会,野人来试药效时,不用怕,相信我,他们伤不了你。我就趁这个时候涂药,然后杀了那个首领,你就趁乱快跑!” “但……” “我后面会跟上来。”王蒙正坚定地看着猎人。 “嗯!” 王蒙正把黑乎乎的药水涂在了猎人脖子上,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猎人卧在一根木头上,伸长脖子。首领举起用心磨好的斧子,准备砍下去。所有野人都围了过来,准备见证这一奇迹时刻。 “首领,你可要握住你的斧头,待会被弹开了,可就丢人了!” 首领变得兴奋又有些紧张,开始犹豫,万一自己被弹开,自己作为首领的威严可就不保啊!不行!就算砍不动,也要把斧子抓紧了! 首领用尽全力向猎人的脖子砍去。“噔!”斧子砍进了木头里。猎人的头飞了出去,从脖子里喷出一地鲜血。那颗头颅的表情和首领的表情一样,都是惊谔的。周围的野人议论纷纷。这位愚蠢的首领在他们心中的威信彻底消散。 王蒙正逃走了。 他逃走了,带着对猎人和野人首领的嘲笑逃走了…… 王蒙正(二) 通过精湛的骗术,王蒙正从野人的手下逃了出去。那是他们闯入雪林的第十天。那天的天空虽然依旧云层笼罩,但云是白的,白的像新弹的棉被,透出明亮的光。他们当时正准备横渡一条被冰封的河。 “爸,你快看那是个什么?”兰花有点兴奋地指着不远处冰面上的一块黑色物体。邢老汉和其他人听到兰花的呼喊,凑近一瞧。 “好家伙!这条鱼是怎么被冻进冰里去的。” “说不定很鲜呢!” “我们把它凿出来吧!” 王蒙正远远站着,有点不耐烦,说:“算了吧!有了金子什么鱼吃不到?” 大吉打趣地反驳:“找金子也得有气力找啊!吃了几天的干粮了,不得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的胃。” 那条鲤鱼连同封住它的冰块被挖凿出来。鲤鱼像弯月一般弓着身体被冻结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中。片片折射出光泽的乌黑鳞片、两根仿佛依然在游动的须、甚至尾鳍上的乌青血管也清晰可见。它头向上,尾朝下,似乎死前在作最后一次跳跃。它一定是雪林尤为得意的作品。 燃起火焰,煮化冰雪,大鲤鱼熬煮出一锅乳白色而鲜香浓郁的鱼汤。每人剩一大碗,鱼皮滑弹,鱼肉软绵,鱼汤鲜甜。“咕噜咕噜”声中,每人喝了一大碗。 脸被火焰烘得微红的杰克当然记得这一切。但他感到疑惑——同样是一堆火,为什么现在眼前这团火焰没有那时的温暖?杰克还记得那天是下午,他们一边喝着鱼汤,一边聊了很多东西。 “想当年,老子带队时,有一次大家都饿疯了。以前大伙看见狼都绕着走,那天我们看见一只老狼,什么都不顾扑了上去……”邢老汉点了根旱烟,慢悠悠地讲述他曾经的光荣岁月。 “哎!邢老汉,那狼肉什么滋味?”大利好奇地问。 “难吃,太膻,肉硬,嚼不动。” “我们以前当兵的时候,有次打野战,被围在山里,靠吃虫子才活下来的!”大吉骄傲地插进谈话。 大家之间没有了刚开始时的拘束。每个人或真或夸大地讲述自己妙趣横生的过往。杰克半讲半编地说着自己的过往: “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金子嘛!家里穷,又不想干活,就出来冒险淘金呗!” 杰克努力做到让别人相信自己,又不敢奢求让别人完全相信自己。他让伙伴们知道他是友善的。整日缩着身子的王蒙正低头喝着鱼汤,却不时翻起眼晴扫视他们一眼,偶尔搭话,更多时候是摇摇头,似乎有意拉开与伙伴之间的距离。杰克对王蒙正感到好奇。 “我也就是想要金子,家里的情况也就那样……这鱼汤挺好喝的。”这是那天王蒙正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大吉往火堆中扔进一把枯草。枯草燃烧的“哔哔啵啵”声提醒杰克注意大吉变得严肃的脸色。 “刚才,我和大利商量了一下,我们不打算继续下去找金子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原路返回。一些装备可以留给你们。” “好吧!” 王蒙正(三) 孤身困在雪林中的王蒙正努力寻找杰克一行的方向。每一次暴风雪,每一次狼群的偷袭,每一次饥饿使他产生幻觉,王蒙正都快要撑不下去时,对金子的渴望促使他挺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某日清晨,厚重的乌云像春日的冰块一样破开一道道裂缝,金黄的阳光透过裂缝照进雪林之中。偶尔一片顽皮的雪花挣脱云层的束缚,绕着光柱缓缓地从空中飘落,飞过雪林的上空,掠过积压着厚雪的枝头,落进王蒙正脏污的领口,在他的脖子上化成一滴晶莹冰凉的水珠,从积满污垢的后背流过。王蒙正不禁打了个哆嗦。但更让王蒙正心中一惊的是,他发现了邢老汉的帐篷——已经倒塌,一半被压在雪中。几根烧焦的木柴在白雪中斜立着,邢老汉曾在这堆木柴旁坐。 王蒙正看着眼前的场景,构想出邢老汉遇难的那一幕: 邢老汉永远也忘不了二十年前汤圆在他眼前死去的那个下午。 天色渐暗,充满恶意的寒气从空中倾泄下来。邢老汉往火堆中又丢进一根木柴,从寒气手中夺回了一方狭小的温暖空间。灰烟袅袅升起,连接起这片灰白的天地,也连接起此刻与过去。 那时的他血气方刚,怀揣村里所有男人都有过的梦想,和汤圆等人一起,第一次踏上了寻找黄金的旅途。 “等我找到了金子,我回去就讨个漂亮老婆,天天搂着她睡觉!” “等我找到金子,我想去西边的大城市看看!” “等我找到了金子,我要在村里立一座我的石像,让所有人都记住我,一位最伟大的淘金者。” …… 但他们没有等来找到金子的那天,等来的却是这片雪林的霸主——狼。他们在狼群的围捕下四处逃蹿。汤圆带着受伤的他试图冲出狼群的包围。后有狼群追捕,前有狼群突袭。步枪中的子弹越来越少,拉雪橇的狗群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他在慌乱中又看见了它——那只全身雪白,唯独额头间一抹红的狼。它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雪坡上,对他们虎视眈眈。 “再这样下去,我们一个也逃不了!” 汤圆说着,掏出那把儿时的匕首,从雪橇车上一跃而下。他看见汤圆拼命挥舞着匕首,划开扑来的狼的喉咙,扎进狼的头颅;他也看见汤圆被狼咬掉手指,被狼爪抓伤后背;他看着汤圆被狼群扑倒,像他们小时候看着那只鹿被狼群扑倒一样,表情只剩呆滞。 狗群带着他冲出了围捕。整只队伍就他意外般地活了下来。 怎么就我活了下来呢?邢老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自己为了金子多次试图穿越这片雪林。每次都信誓旦旦,但每次都无功而返,每次也造成多少人命丧在这片雪林。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起初是为了金子,后来为了什么呢?自己也记不清了。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的林子中出现无数双发出磷绿光的眼睛盯着邢老汉。是狼。邢老汉往火堆中多丢进几根木柴来增大火势。难道自己要葬身狼腹了?想到自己许多朋友都进了狼嘴里,邢老汉有些不甘心,从火堆中拿出一根燃烧着的柴向林子里扔去。那根柴燃烧一会后,很快地熄灭了。 这样做完后,邢老汉苦笑,感觉自己愚蠢至极。反正都是要死的,又何必计较怎么死呢?他感觉自己想起了后来的冒险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生存。这个答案真可悲。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生存吗?人是生命,生命的使命是生存,生命的归宿却是消亡。那只鹿是,汤圆是,王蒙正是,现在林中的这群狼也是…… 狼群见邢老汉并没有过多的反抗,谨慎地向他靠近。邢老汉看着狼群龇牙咧嘴地向他围过来。他又抽出一根燃烧着的树枝向它们挥舞。 “去!去!” 狼群似乎发现了这里只有他一个受伤的老头,并没有退缩。它们低吼着,死死盯住邢老汉,等待一个时机。邢老汉往火堆中添了把柴。这时,他的视线穿过狼群,看见了它——那只全身雪白,唯独额间有一抹红色的狼。那抹红色如眼前这堆火焰般艳丽。它也看见了他。 那刻,邢老汉解除了心中所有疑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 说完,他闭了眼睛。 王蒙正(四) 从邢老汉丧命的营地里找到一些食物、一把匕首和一把手枪,王蒙正听着四周起伏响起的狼嗥声,连夜赶路,冒着风雨和狼群的危胁,一路向杰克一行行进的方向。 终于在某一天的下午,王蒙正穿越了雪林。站在雪林的边缘,他欣喜万分,做了杰克他们穿越雪林时也曾做过的事——中午时,突然开始刮风下雪。无数的雪粒在风的骚动下打在他们脸上。一行人只好缩着脖子,低下头,顶风前行。风越刮越大,似乎对他们的示弱低头并不满意,而试图弯曲他们的膝盖,让他们跪在这冰冷的雪地里。兰花实在抵不住这发了疯的风雪,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兰花!” 杰克听见大吉大利的喊叫,转身退到队伍后,扶起兰花。 “大吉!你在前面领路,我搀着兰花!” 更换队形后,队伍继续趟风冒雪地前进。 “杰克!我们要不在前面停下吧!等风小了再走!”大利大喊到。 风声呼啸,大利的声音被刮地支离破碎。 “你在说什么?”杰克大声问到。 “啊!” 在队伍最前面的大吉在惊呼一声后停了下来。 “怎么了?”杰克问。但没过多久,他也停了下来。风变小了。眼前的不是一片白茫茫,而是黑色褐色甚至有一抹抹藏在夹缝中代表生命的绿色——是一片荒野! 杰克跪在地上发愣。大吉大利兄弟俩争先恐后地从雪坡上翻滚而下,奔向平坦的荒野。 “哦!” “我们走出雪林了!我们走出雪林了!” …… 王蒙正高呼:“我走出雪林了!我走出雪林了!” 踏上荒野。一堆乱石中,一只褐色蜥蜴正趴在一块长着青黄色苔藓的岩石。它身上突起的角质突刺上悬挂着几滴晶莹的露珠。一阵粗鲁的踩踏声将原本在假寐的晰蜴惊醒。它急忙往乱石更深更阴暗处钻去。粗鲁的踩踏声来自王蒙正。他看见乱石中那一堆残骨,不由地啐了口口水,嘟囔一句:“呸!晦气!” 没错,就是那个杰克一行人遇见过,科基也遇见过的可怜的逝者:有多少淘金者在穿越雪林后,以为眼前的荒原是铺向金子的一路红毯,实际是进入了由无边无际的荒凉组成的迷宫。虽没有风雪的衬托,但它远比雪林冷酷。如果说雪林的野人猛兽、风雪夜晚是夺去生物生命的血腥手段,那么荒野的无边辽阔、无尽荒凉则是蹂躏生物精神的残酷刑罚! 还记得几天前,他们在一堆乱石中发现一处血迹。散落在乱石间缝中的染血纺织品证明这里曾经有一个人遇难了。 “看我发现了什么!”大利提着一个小黑色布袋从一块石头后走出。打开布袋,黄灿灿的一袋金砂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袋金子份量真不小,能值一大笔钱。”大吉兴奋地说。 “我发现周围有狼粪。那个人可能就是遇见狼了。大家小心点附近。”杰克提醒大伙。 “要是我们找到金子也像他一样回不去就倒八辈霉喽!”大利打趣地说。 “不会的。我们挖到金子后就一路往西,到大都市把金子换成钱,再租一条船从海上回家。”杰克说。 “到那时,我们是不是可以抱着漂亮女人,喝着酒,吃着肉,风风光光地回去!”大吉大利兄弟俩大笑不止。 “好了!有道不赚亡者财,把那袋子放回去,我们走了。” “哦!”大利嘴上答应着,趁杰克不注意,抓了一把金砂塞进自己口袋中。 自从科基发现那片荒野后,他一直在想,能不能利用荒野来狩猎。于是有了这样一幕:一只奄奄一息的松鸡正在一堆乱石上休息。一只饥饿的狼发现了,猛地扑上去。没想到,那堆乱石突然塌落,狼掉进科基精心设计的陷阱中。狼被乱石砸伤,拼命挣扎。勇敢的科基上前,先用石头向狼的头砸去,最后用父亲的匕首结束了它的生命。 那片乱石上也曾结束过另一个生命。科基从乱石中发现过一袋金子。他将那袋金子当作神明指引的象征。 …… 王蒙正继续向荒野深处走去。 王蒙正(五) 王蒙正同所有深入荒野的人一样,以渺小之躯置身广阔无边的荒野之中,无形的压迫和不安全感如一只鬼手紧紧地掐住他的心脏,令他喘不过气。 荒野的风比雪林的风更没有耐心,一天到晚不停地刮着,刮碎坚定的岩石,刮乱松鸡的羽毛,刮疲惫王蒙正紧绷的神经。荒野上空的云也比雪林的云更厚重,压得更低,压缩着荒野本就稀薄的空气。 那是一个阴云密布且昏暗压抑的下午。自上次与大吉大利冲突打架后,伤痕累累的杰克已经躺在帐篷里两天了。肿大的左脸已经疼得有点麻木。强行抬起右手,手臂的肌肉依然有点酸痛。帐篷前那堆火焰不断向帐篷内释放热量。杰克感觉全身热烘烘的。他眯着眼,通过帐篷的三角门去看那片灰色的天空。天空被框定在一个小小的三角形中。杰克感觉很安全。 狭小的三角形天空中的厚重阴云在缓慢地翻滚。不时会有一条细小的银色闪电从阴云上急速爬过,又钻入其中,将阴云短暂地染成暗红色。是要下雨了吗?杰克心想。 一阵鹿皮靴踢踩碎石的声音把杰克从冥想中拉回现实——兰花回来了。杰克有气无力地走出帐篷,找到一块附近的岩石靠着坐下,开口说:“好像要下雨了。” “哦。” 杰克看见兰花正背对着他在收拾什么东西,附近地上有一堆鲜艳的羽毛。他有点兴奋地问:“是松鸡吗?松鸡?” “嗯。” 兰花处理完松鸡,将羽毛和内脏丢进火堆里,以免荒野的狼群寻着血腥气味找来。当兰花烤松鸡时,杰克发现了她的右脸上有一处擦伤,血迹依然鲜红,是刚才弄伤的。 杰克问:“你的脸哪里弄伤的?刚才抓松鸡的时候?” “抓松鸡的时候摔石头上划伤的,没什么。” 杰克这才意识到,这次兰花找吃的用了很长时间。之前发现的小水洼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所以兰花去了更远的地方。她可能找了很久才在一堆乱石中发现几只松鸡。为了对付这几只狡猾机警的家伙,她可能悄悄潜伏到它们身后准备突袭。她可能好不容易扑到一只松鸡,却不小心撞在乱石上……不能继续待下去,该动身了。杰克心想。 兰花烤好松鸡,将半只递给杰克。 “给。” 杰克咬下一大块鸡肉,咀嚼半天后,终于开口:“我们明天出发。” “哦?想起往哪走了?” “没有。走到哪算哪。” “噢。” “我知道你还在恨我……”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在距他们几百米的一块岩石上炸开。一粒如硬币大小的雨滴打在杰克黝黑的脸上,紧接着一场暴雨倾盆而下。兰花和杰克急忙躲进各自帐篷中。火焰被迅速浇灭。 大风也刮起来,携着雨,形成一道道厚重的雨帘,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大地。原本的小水洼变成水池,小银鱼因自己的世界剧烈变化而惊慌失措,不停跃出水面。红酱果被雨打烂,红色汁水与泥水混为一体汇成一条汹涌的小溪。松鸡们躲在乱石中,把头藏进胸前的羽毛,一边因害怕暴风雨而瑟瑟发抖,一边为死去的同类而叹息。 兰花的帐篷在暴风雨中被掀翻,冰冷的雨水浸透她的衣服,本能的恐惧渗进她的心里。 帐篷外除了风雨声,突然响起的巨大动静引起杰克的注意。他冲出帐篷。 “邢兰花!” 杰克的喊叫声被暴雨冲刷变得微弱。他看见一团黑影蜷缩在一块岩石下,冲过去,迅速将那团黑影拖回自己的帐篷。 “邢兰花!邢兰花!你怎么样?” 兰花被冒险以来积压的巨大恐惧击愣了。父亲的死、雪林的冷酷、荒野的无情像一只只鬼手,扼住她的喉咙,令她喘不过气。 “我帮你把湿外套脱了!把这件穿上!” 杰克脱下兰花的外套,将自己的干外套换给了她。杰克拔开兰花脸上湿黏的头发,拍了拍她的脸,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她正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帐篷在暴风雨中东摇西晃,深插在岩缝中的铆钉发出痛苦的呻吟。杰克一遍又一遍地在兰花耳边呼唤她的名字:“兰花!邢兰花!醒醒……想想你爸的心愿……兰花!邢兰花……” 帐篷不再猛烈摇晃。外面的风雨渐渐变小。兰花似乎恢复了意识。杰克听见她在自己的怀中低声抽泣。兰花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杰克的怀抱。杰克抱得更紧了。 “别动!你全身都湿了!如果染上风寒,你就完成不了邢老汉的遗愿了!” 杰克见兰花不再反抗,又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会帮你完成你的父亲的遗愿的。” 就这样,两人相拥着,从荒野手中守护住最后一点温暖。伴着风声和雨声,他们沉沉地入睡了。 风雨初霁,东方破晓,不知不觉中,这个世界又迎来了黎明。 王蒙正(六)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王蒙正在荒野上努力凭借自己对地图的记忆行进。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神志开始变得恍恍惚惚,一直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 荒野上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鸟,它们朝王蒙正发出嘲笑的啼叫。他依然自言自语。躲在石头缝隙中的小蜘蛛将头好奇地探出洞口,似乎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的老家……” 王蒙正在回忆自己的老家。像此时杰克和兰花讨论的那样:那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当时杰克一睁眼,发现他们被浓雾包围了。 自经历暴风雨后,杰克和兰花两人开启在荒野中没有方向的旅程。 “是这个方向吗?” “我感觉应该是。” 无边的天空中,偶尔有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振翅滑过。广阔无垠的荒野里,有两个黑点慢慢移动着。 两人各背着一堆沉重的行李,并排前进。硬邦邦的鹿皮靴硌破他们的脚皮。脚上的冻疮又疼又痒,刺激他们的每根神经。旧痂未好添新伤。他们避开碎石行走,每一步因疼痛又不愿踏实,摇摇晃晃,显得滑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走着走着便会撞在一起。 “啊!不好意思。” “没关系。” 道完歉后,杰克微笑着走远一点。兰花低下头,感觉耳根有点发烫。这几天,这一幕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乱石间,有一只小绿皮蛇被踩踏声惊吓,急忙躲进石缝,确认安全后又探出身体,眨巴着眼睛,不停吐露信子,观察这两个庞然大物有说有笑地离去。 直到那天清晨。杰克与兰花前一夜在一堆乱石中发现几块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残骸,上面鲜红的血渍依然明显。两人经过商量,决定拿这些煮点汤。毕竟他们饿坏了,为了生存,任何可以帮助活下去的东西都不应该被浪费。但一夜后,帐篷外守夜的杰克在因饥饿而导致的胃绞痛中苏醒。 一睁眼,他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是云?不!云没有那么近。是雾!他起身环顾四周,近处的淡白,远一点的灰濛濛,再远的灰暗。他们被一场大雾包围了。 “这下好了!本来就不知道方向,这下方向也不用找了。” 兰花被杰克的自言自语吵醒。 “发生什么了?” 当她走出帐篷看见这场大雾时,神情同杰克一样是茫然的。 这场大雾填充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之间,久久不愿散去。杰克这次却意外地果断,带着兰花在浓雾中摸索道路。 “迷路了怎么办?” “我们本来就迷路了。待着是死,不如走下去,指不定金子就在这片雾的后面。我们会成功的!” 于是,他们在浓雾中走了三天三夜。他们没能走出浓雾,浓雾也没有丝毫消散。 一块小石头上布满青苔。青苔受雾的滋润,嫩绿的表面凝结有一粒粒饱满晶莹的水珠。一只长腿细毛白蜘蛛爬在石头上,小心翼翼地吮吸水珠。突如其来的一脚,小石头被踢飞。掉落的小石头把青苔压在下面,向上露出褐色的泥土。蜘蛛不见了踪影。兰花以这种形式表达自己心中的郁闷。 杰克看出兰花的情绪低落,开口说:“这雾让我想起老家的雾。” “哦?”兰花提起点兴趣。 “我的老家是在一个小镇里。那里都是那种泥瓦屋,一排一排的,建的很整齐。青石板砌的街道也是一排一排的,从房子与房子间穿过。我们那起雾的时候,也是那燕子飞回来筑了巢的时候。早上,你一推开门,就能看见那雾像牛奶一样白,不是落在地面,而是浮在人肩膀那么高的地方。” 杰克说着,用手在自己的肩膀处比划。 “如果是大人,只要你走在路上,你是看不见路的。在小孩看来,就像有一群没头的人在路上乱逛。遇见熟人,大家都这样打招呼——弯下腰,斜着头,喊:‘王叔,吃了么?’别人就在雾里喊:‘吃了!’……” “哈!” 兰花被逗笑了。她略加思索后,说:“我老家那边的雾不像这里的那么大,也不像你家的那么有意思。我家是在山脚下,前面有个池塘。起雾的时候,池塘里的荷花也就开了。那雾很淡,像蚕丝,落在池塘里。雾里的荷花,红的,白的,一下看得见,一下看不见,就像是神仙住的地方。最有意思的时侯就是,雾一点点地没了,太阳光从池塘那边照过来,特别好看——那个时候,爸爸都会从池塘里捉只大鲤鱼出来,但现在——” 杰克有点后悔。提什么不好提老家干嘛?看着又陷入沮丧的兰花,杰克靠近她,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样相互靠着,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突然,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浓雾中伸出,从他们身后抓住杰克的肩膀。沧桑凄凉的声音仿佛从浓雾的深处传来—— “等等……” 王蒙正(七) 一只荒原狐小心谨慎地在一条小河边喝水。冷冽的河水在荒原狐暗红的舌尖纷飞,涌入它正在消化刚才那只可怜松鸡尸骨的胃。它的耳朵一立,停下喝水的动作,紧张地环顾四周,接着跑到河对岸去了。 那只荒野狐飞奔过河,四爪踏出数朵水花。水花翻滚向下游涌去,拍在凸出水面的如史前恐龙巨蛋般的石头上又碎开几瓣;水花从寒水鱼光滑的鳞片上流过,顺便带走几个包裹着寒水鱼叹息的泡泡;水花甚至在路上亲吻了一下一个已经死亡的男人的冰冷的脚踝……那个男人倒在河边,死在王蒙正之手。 “我说过,我只要你的装备和食物。” 王蒙正将装有那个死去的男人的妻女照片的小铁盒塞回男人的内衣口袋,然后一脚将他的尸体踹进冰冷的河里,任他向下游漂去。王蒙正不会想到男人最后在杰克的帮助下得以入土为安: 兰花昨天死了,也可能是前天。杰克不知道。因为她一直躺在自己面前,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 天还未破晓。杰克终于下定决心把兰花安葬在她生前靠着的那棵树下。从一路冒险中唯一没有丢弃的一袋行李里拿出铁镐。这把铁镐原本是为淘金准备的,如今却要用来为自己心爱的人挖坟。山林中的大多数生物还未苏醒,有几只早起的鸟已经开始为新一天的生存而飞向远方。毫无节奏的挖土声打破此刻山林的幽静。这挖土声听起来如此沉闷无力。杰克感觉挥镐挖土从未如此费力过。在忙活许久却只是挖了个小坑后,他索性将铁镐扔下,靠着兰花生前倚靠的那棵树,看着不远处火堆旁的兰花。他想起那个下午,他背着兰花淌过湍流,走进另一岸的树林。 “这里好阴冷。”兰花紧紧依偎着杰克说。 “天暗了嘛!今晚就这休息吧!我先去生个火。” 杰克放下兰花,在附近捡了点干柴开始生火。他们在一处河滩上休息。火焰升腾,瞬间照亮了整个河滩。杰克在河流旁用石头砌了个小水坑,朝河流的上游留下个小口。 “愿者进坑。” 做完这些后,杰克从装备中拿出一把匕首,向树林深处走去。 “我去林子里找找有没有吃的。发生什么事,大声喊我。我不会走太远的。” 兰花点了点头,看着杰克的身影被树木吞没。她在确认杰克真的走远后,伸直左腿,解开腿上的布条。一个溃烂的伤口出现在她眼前。伤口已经化脓。黏稠暗黄又带着一丝丝血红的液体从伤口中流出。兰花用手轻轻一碰,割肉般的疼痛瞬间扩散至全身,使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凄惨的呻吟。忍着疼痛,兰花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后,重新包扎。做完这些,兰花全身被冷汗浸湿。她抬头仰望天空,只看见一潭深不见底的黑夜。 “今晚一颗星星都没有。” 夜是静的。身后的茂密山林没有半点声响。眼前的小河争先恐后地涌向那片广阔的荒野。某只不幸的鲶鱼钻进了杰克砌的小水坑,却毫不知情,以为找到了舒适的港湾,悠闲地摆动身体,不时吐个气泡。树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杰克回来了。 “看!我掏到几个鸟蛋。” 雪白的鸟蛋在火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透明。似乎能看见蛋壳内壁上纵横交错的红蓝血管,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其中跳动。杰克将鸟蛋交给兰花,走向水坑。兰花双手捧着鸟蛋,看着这个原本即将诞生却又很快要走向死亡的生命,不禁眼泛泪光。生命为什么是这样?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心想:我这是怎么了?总想这些东西。 杰克看见了水坑中的那条鲶鱼,立刻用石头把唯一的口子给封住。以防万一,他用石头把水坑又垒高一层。 “好家伙!兰花,我们明天的早饭有着落了!”杰克兴奋地告诉兰花。 “是条大鱼吗?” “对!” 兰花看着杰克,眼睛的余光却看见一团黑色东西从河流上游漂流而下。 “那是什么?” 杰克一回头。那团黑色东西漂到他的脚下。杰克一惊,摔坐在地上。是一具男人的尸体。杰克把尸体拖上岸,搜索全身。 “是什么?”兰花不安地问。 “一具男人尸体,应该也是个淘金者。” 杰克翻遍尸体的全身,只在胸前的口袋中找到一个生锈的小铁盒,铁盒里有一张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的照片。他把铁盒放回去,用河滩上的石头为尸体搭筑了一座坟。做完这些,杰克阴沉着脸回到兰花身边。 “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兰花把煮熟的鸟蛋递到杰克面前,说:“吃吧!人总会死的。” “人总会死的。”杰克靠着树喃喃自语。他突然想到,那时兰花是不是就在暗示自己什么。他起身,去为即将熄灭的火堆添点柴。火光照在兰花的脸上,好像她的脸颊泛出红晕。她还活着。杰克情不自禁地吻向兰花。但触碰的那一刹那,一阵透出死亡气息的冰冷将他拉回现实。她死了。 天已经亮了。山禽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寂静的山林又变得喧闹。杰克捡起铁镐,继续心不在焉的挖坑…… 王蒙正(八) 王蒙正淌过河,终于也来到山林。此刻他的心已经在自然的威慑下变得更加麻木不仁。疲惫的身躯蜷缩着,靠在一块大石头旁休息。充斤贪欲的精神却一遍又一遍挣脱肉体的束缚,飞过茂密的山林,飞进幽静的峡谷,钻入湿暗的地下,拥着一块块的金子流出黑色黏稠的涎水。 他如一匹千里追踪猎物的狼,嗅着杰克身上的酸臭和黄金的锈气,在暗流涌动的山林中穿梭。 “金子!金子!金子……” “快来呀!快来呀!快来呀……” 越来越疯狂的王蒙正从兰花的墓前经过,并朝她的坟头撒了泡尿:杰克手中的铁镐因为汗水的浸湿变得滑不可握。不时的回头,却总以叹息结束这个动作。他不明白自己对兰花的感情到底是如何?是他心爱的人?也许其中的情感要更加深厚。那棵残留着兰花的气息的树下有一张难以琢磨的愁容。 杰克深陷在回忆与自责中。他回忆的事情是不久前的一刻,是如梦如幻的一刻。那一刻,兰花还活着。她依然拖着几近残废的左腿步履蹒跚地走着。而杰克搀扶着她的左手,兰花温柔地依偎着他的右手。那一刻,兰花还活着。她明显有点喘不过气,却还想着为了排遣一路的苦闷而对杰克一点一点地讲述她曾经的故事:春天里带着青草气息的泥土,走上去软软的,闻起来很舒服;夏天,门前池塘里的荷花开了,有红的,有白的,还有日出前稀薄朦胧的雾;秋天的山谷中,白霜红叶,她曾为了捕捉叫得很好听的“纺织娘”到里面去过;冬天的老家不会下雪,但她愿意冒着寒风,做她最爱干的事——挖耦…… 杰克陷入自责,但他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自责。为了兰花的死?可能吧!为了一句一直缠绕在心头的话——还剩什么呢?他不清楚。杰克用尽全力把铁镐插入土地,一拔,翻起一抔泥土。泥土中一只蚯蚓被铁镐斩断正痛苦地扭曲身子,另一只遇见阳光后仓皇逃蹿。他想起雪花的讥笑和荒野的嘲讽。现在,连这片山林都在笑自己。不然,树上那只乌鸦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而不飞走?他想着想着,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继续挖那个已经有齐腰深的坑。一锹又一锹,把兰花抛在脑后。 杰克宣泄着内心的各种情绪,像那天知道兰花病情后。连续几天在山林穿梭,杰克用刀从茂密丛生的杂草树木中开出一条道路,兰花吃力地紧随其后。但前面还在开路,后面的路就迅速被杂草灌木吞没,抹除他们的痕迹,仿佛没有东西闯进来过。金子就在前面,杰克疯狂开路,挥舞着刀,劈开交织成网的树枝,把灌木中路过的蜥蜴劈成两段,奋力从这片山林身上划开一道伤疤。但当他冷静下来时,一回头,兰花同刚才开辟的道路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一片充满恶意的墨绿,对着他发出嘲笑。 “兰花!” 杰克急切的呼喊声在山林中回响。那天,他从山林手中夺回了兰花,却没能将她从死亡手中夺回。杰克带着兰花找到了现在的营地,并将她安置在那棵树下。他解开兰花左腿的布条,血肉模糊的画面直到此刻依然在杰克脑海中徘徊。杰克找到一把铜钱草,嚼烂后,敷在兰花的伤口上。苦涩的汁水引起杰克干呕。药草敷在伤口上的刺痛感使兰花从昏迷中苏醒。生好火的杰克把兰花抱在怀里,一刻不离。 “会好的。没事啊!”杰克安慰兰花,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杰克终究忍不住,丢开铁镐,自己跳进坑中,跪在泥土上,脸部抽搐着,闷声哭起来。那天,兰花半眯着眼,看着杰克很久。杰克也看着她,忧心仲仲。 “讲讲你的故事吧!”兰花气息微弱地说。 “我从小就被人嫌弃。做什么事都做不好。喜欢家里的那条大黄狗。喜欢带着狗去镇后面的山上采桑葚……别人总说喜欢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一点都不实际……我后来做生意,结果像傻子一样赔得成本都收不回来……他们都说我没有一点用处……我想过,我也想过……找一个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人做媳妇。不要金子,不要冒险,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我们一起干活,一起持家,一起带孩子。在最后,我和你牵着手,看着床边长大的孩子,然后在平静中一起死去……” “会的。” 兰花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杰克。就在那一刻,兰花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眼神瞬间黯淡——她死了。 杰克抱起兰花,将她轻轻地放进挖好的坑内。他用双手捧着第一抔土,撒向兰花。久久凝视兰花后,杰克突然跳起坑内,腰下弯——吻她,最后一次。 王蒙正(九) 王蒙正在山林中如一匹野狗,嗅着杰克在空气中残留的气味,不知疲惫地前行。 山林的一视同仁,对所有侵入其中的生物都不友善。它使出浑身解数去考验、去折磨一切想要从它身上得到些什么的生物。它调动植物疯狂地生长,构成一座巨大的迷宫,让侵入者迷失方向,感到恐惧;它调动一切动物,叫声凄惨的乌鸦,食肉的伯劳,噬血的蚂蟥……它们扰乱入侵者的心志,啄食入侵者的血肉,吸干入侵者的鲜血……无人可以幸免,杰克不例外,王蒙正也不例外。 王蒙正终于在密林中发现了杰克曾经生过火的痕迹。(里面有只蚂蟥已经被烤成黑炭) “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王蒙正发狂地大笑。 至于那只成为黑炭的蚂蟥的来历:茫茫林海。披着绿色毛皮的群山自东南向西北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猛扑过来,像一道道巨浪,拍向在天空尽头的岸。绿浪上,无数鸟儿振翅盘旋,又一头扎进绿浪中,再钻出时,尖喙里总叼着什么。绿浪下,或有绿头鹦鹉站在枝头虎视眈眈,或有两指宽的蜈蚣沿着树干潜伏待捕枝头的食物,或有一只蜣螂正努力搬运着自己的食物却被沉重的一脚踩得稀碎。踏出这一脚的杰克对这并不理会。手中挥舞着匕首,从遮天蔽日的树木杂草中砍开一条路。这条路的起点是埋葬着兰花的墓。墓上新长的一株荼靡花似乎在宣告——一切痕迹却将被抹除。只有墓前那一块烧灼的痕迹在默默证明曾有什么在这里停留过。 树林中光影斑驳。杰克背着嘡嘡作声的淘金装备在林中闷声行进。劈枝开路变得并不那么重要。挥舞手中的匕首更多的是在喧泄。横生的树枝利索砍断,没有一刀砍断的,他会用刀疯狂划割那棵树,走前再踢一脚,嘴里喷出的除了飞沫,还有他所知道的所有恶毒的咒骂语。在草丛中掩藏的蛇不小心被他发现,毫不犹豫的一刀直接刺穿它的头颅,只见身躯痛苦地扭动。杰克趁它还能动,砍去它的头,剥去它的皮,掏出它的内脏。等这些做完,手中提着的已是一条鲜红的肉——依然在扭动。杰克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 继续前进,杰克感觉枯叶被踩碎的声音是那么刺耳。走着走着,越想越觉得刺耳。胸中突然燃起一把无名火,一脚踹起一堆枯叶。枯叶带着泥土和几只蚂蚁飞溅,却被茂密的树枝挡住,响起一阵啪啪声。地上留下一个小坑,坑中一只正在挖掘泥土的蚯蚓惊惶地钻入土中。杰克不知道,一只蜱虫趁着他的愤怒举动成功叮在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嘴扎进他的皮肉,利爪牢牢抓住他的皮肤,大口吮吸他的血液,没过多久,蜱虫原本蔫扁的身体开始膨胀。杰克毫不知情地继续前行。 还剩什么呢?杰克一冷静下来,这个问题就如怨魂一般缠上他的心头。王蒙正死了、邢老汉死了、兰花死了、大吉大利两兄弟走了……还剩什么呢?我果然是个没有用的家伙。找到金子真的还有意义吗?这一路,大家围在火堆旁喝着鱼汤,开着玩笑的场景时常在他的眼前浮现。现在一回头,除了疯长的树木杂草,还剩什么呢?还剩前面的金子。一个沧桑的声音在他脑袋中回荡。就是这片山林中,就在一个山谷里,就在松软的泥上下——金子!有了金子,向西,就什么都有了……有了金子,就什么都有了——这句话怎么如此耳熟?杰克摇了摇头,试图不再去想任何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补充能量的本能趋使杰克停下了脚步。他生起火,掏出刚才的蛇肉用枝条串起放在火上烤。蛇肉在火焰的烘烧下油脂流出,微焦的表面上“哔哔”作响。掏出水壶,仰头喝干最后一滴水。杰克知道,他也开始陷入了危机。四周十分安静,偶尔的振翅声也显得声音巨大。坐了一会,杰克的血液流动不再剧烈。身上出的汗也开始慢慢变干。一股寒意在杰克身上扩散开来。他欠身往火堆靠近。寒意却迟迟不去。 一只乌鸦寻着气味而来,停在杰克身后的树上,睁开血红的眼睛盯着他。杰克感觉到身后那肃杀的寒意是那么强烈,猛地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那棵树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回过头,他感觉脖子上有被叮咬的刺痛感,伸手去摸,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一拔,一股热流从脖子上流下,放到眼前一看——一只蜱虫。它的全身圆滚滚,如指甲盖大小,里面都是杰克的血。生气的杰克把它扔进火堆中: “该死!” 王蒙正(十) 不知道杰克有没有发现,他如一只绵羊,被一匹饥饿的狼给盯住了。 王蒙正凭借自己敏锐的嗅觉一路追踪。真是个狡滑的家伙,追踪方式如一条毒蛇,一个真正的杀手。地图是它注射进杰克体内的毒液。然后它凭着气味追踪,不急不缓,一点一点地消耗尽猎物的生命力,找到最合适的时光,一口吞掉猎物。 王蒙正躲在溪边的一棵树后,远远地看着蓬头垢面的杰克撕碎地图,地图碎片散落进小溪中。杰克进入黄金谷。王蒙正从冰冷的溪水中捞起一张碎地图,用力攥在手中。 “快了!快了!快了……” 在兰花的坟墓旁守了一天一夜后,杰克在坟前三跪,终于下定决心继续深入山林。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倚靠着小坟包,从童年幼稚的糗事到成年后工作上的失败,事无巨细地为埋葬在泥土中的兰花讲述自己的故事。同时,在为火焰添柴的空闲,他仍在思考一个看似没有条件也没有答案的问题:还剩什么呢? 一个活人,带着五个不愿散去的鬼魂,在这片充满恶意的山林之中前行。杰克背着淘金装备和这怪异的感觉在山林之中前行。他挥舞着手中的刀,一点一点地从山林绿色的脊背上划开一道口子,一直通往那个神秘的山谷。 依旧是那个山谷,陡峭山顶,长满各种灌木的山腰,一侧的山麓处有一块倾斜的茂盛的草地,草地上一只纯白的兔子正晒着阳光闻着草香睡觉,嘴边还有半根未嚼完的青草;山谷中央有一个湖,湖边是另一片草地,此时它正等待着一只长尾雀的来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杰克一个人披荆斩棘地在山林之中闯荡了大概一周。一周以来,被突然砍断的蜥蜴、藏身树叶后准备捕杀鸟的青蛇、在自己脖子上吸饱血的蜱虫……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好像都经历过,但又记不起为什么经历过。杰克开始对“熟悉”感到恐惧。因为虽然“熟悉”,却不能改变什么。自己仿佛被操控,只能提问:还剩什么呢? 顺着一条蜿蜒的小河,杰克来到山谷的入口——那丛生长在乱石上茂密的杂树杂草前。这些杂树杂草阻挡着杰克的视线,也成为杰克找到梦寐以求的金子的最后一道屏障。他感到恐惧。他不想在山谷内又看见所谓的“熟悉”。 撕碎的地图被杰克扔进河水中。一些碎片立刻沉入水中,一些碎片则乘着浪花流进山林中。地图上所有的痕迹都指向这座山谷就是目的地。杰克盯着河水中自己憔悴的倒映,一遍又一遍回忆地图,但结果是无法改变的。他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背起装备,踏着碎石,挤进山谷——依旧是那个山谷,陡峭山顶,长满各种灌木的山腰…… ——熟悉——所以,这里会发什么? “很明显!这里一定藏着金子。”杰克兴奋地说。 他将装备扔在湖旁边的草地上。山腰的一棵橡树上,一只长尾雀正紧张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他从装备中拿出一个铁盆,嘴角微扬,又将铁盆扔开了。拿出那把为兰花挖坟的铁镐,走上湖另一边的青坡,在一处长着齐膝深的草丛旁停了下来。 “让我猜猜,你在这!” 杰克一镐头下去,受惊的兔子一窜而出。杰克猛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兔子。失去平衡的杰克从倾斜的草地上翻滚而下,掉进湖中。杰克从变得浑浊的湖水中站起,右手提着那只已经断气的兔子。 天色昏暗。草地上燃起熊熊火焰。杰克坐在火堆旁一边烤兔肉,一边烘干自己湿透的衣服。火焰上铁盆中水沸腾的声音总让他失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转头又看向那个倾斜的草地,那把铁镐扎在那的地方——就在下面!金子就在那下面! 夜晚的山谷寒冷凄清。杰克裹着毛皮大衣向更靠近火焰的地方挪了挪。自他进入山谷以来,他就感到一种恐惧萦绕在心头。山谷中单调的流水潺潺声和干柴燃烧的“劈啪”声在夜色中更加加深他心中的恐惧。这时,他想起一首老家的民歌,于是放嗓大唱: 嘿!年轻的女孩和男儿郎, 路上的事情莫要慌, 别为那多情死, 别为那钱财亡。 嘿!为那管事的土地爷 多上几柱香…… 浑厚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王蒙正(十一) 杰克进入了山谷,王蒙正紧随其后。那只原本在谷心湖歇脚的长尾雀并不是受惊于杰克的突然闯入,而是恐惧于杰克身后跟着的那个如死神一般的男人。 当那只长尾雀飞上半山腰的橡树枝,它就一直在好奇观望,是什么生物令它产生出自生存本能的颤粟。当王蒙正也躲到那棵橡树后,它明白了,树下那个蓬头垢面、肢体疲惫的男人绝对不是善类!它飞走了,向山林深处飞去。它情愿直面山林中的危机,也不愿与人类的阴险有任何交集。 王蒙正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杰克的一举一动。他在等,等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也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杰克沉迷于淘金,对此毫不知情:这是一个隐藏在山林中的山谷。一座座高低相近的山环绕着,像仙女轻托着鲜花的手。山顶部分是陡峭的。当陡峭的山势降到山腰时,开始变得和缓。一丛丛的金银花灌木长在那,这个时节正开出星星点点带着清香的花。续续往下,是一片草地,青草绿油油地长着,其中夹杂着一、两朵不起眼的红色的、黄色的花。草地一直向下伸展,直到探进谷底中心的那个湖里。湖的另一边是一片平坦的沙地。黑褐色的细沙好像贝壳磨成的砂粒。沙地上长着一片比那山麓草地更绿的青草。 一条小河从远处能看见皑皑白雪的群山那流来,时隐时现地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后,穿过几块破碎的岩石,流进这座山谷。小河在山谷中一个转弯,便山谷的最中央汇聚成一个小湖。在湖中滞留片刻后,河水继续向前,流过翠绿的草地,一个加速,便流进谷口那一丛密实的灌木中,不见了踪影。 这个山谷美好的仿佛仙境。明媚的阳光从山头上洒下,洒在山麓的草地上。翠绿的草坪在阳光照耀下,发出晶莹的绿光,好像有一块绿宝石镶嵌在山谷中。一只雪白的兔子正趴在草地上晒太阳,眯着的眼睛反映它舒服得昏昏欲睡。它支棱着耳朵,听见什么声音,一晃,蹿进隐藏在茂密草丛下的洞。不一会,一只长尾雀扇动着翅膀飞进了山谷,停在湖边那块平坦的草地上,熟练地捡食地上的草籽。吃饱后,一蹦一蹦地来到湖边,喝这清洌的湖水解渴。一声清啼,舒缓自己长时间飞行后的疲惫。展开羽翼,长尾雀细心地梳理自己的羽毛。躲在洞中的白兔发现来的不是危险,又跳出土洞。来到草地上,它警惕地张望四周,看见了湖边的长尾雀,对方并没有恶意,便放下戒心,又开始悠闲地啃食美味多汁的青草。这片仙境中,一切生物仿佛都暂时卸下了躲避天敌的压力。 长尾雀的身影倒映在湖水中。一两尾小鱼和几只虾米好奇地游过来,看着水面上的庞然大物,吐出一个仿佛是在戏弄的气泡。长尾雀不为所动,却突然扭头看向了小河消失的那一丛密实的灌木那里。草地上的白兔也停下了进食,紧张地支起耳朵看向同一个地方——是人的声音!白兔迅速跑入洞中。长尾雀扇起翅膀,飞到山腰的一棵橡树枝上,警惕地向下张望。 那丛灌木猛烈摇晃,一个大汉身背着一个破旧的大袋子,骂骂咧咧地挤进山谷——是杰克。他这一路似乎经历了许多事,全身脏乱不堪,长至齐肩的头发像他的胡须一样蓬松杂乱。双眼布满血丝而无神。脸庞像是用刀划伤过,布满道道伤疤,又左脸略大,似乎在路上的某处摔倒过。 杰克走到湖边的草地上,解下背上的袋子,随意往地上一扔,草地上压出一个小坑。他跪在地上,用双手勺起清凉的湖水猛喝,接连勺了五次。然后,捧起湖水往自己脸上拍,用长着厚茧的手给自己洗了个脸。受惊的小鱼小虾躲在湖边青草裸露在水中的草根下不敢动弹。污水随着河水流向那丛灌木,流出山谷。 杰克站起来环顾四周,略带兴奋地大呼: “很明显!这里是淘金子的好地方!”“很明显,这里是个淘金的好地方!” 杰克说着,从装备中拿出一个铁盆,脱掉鞋子,走进河水中。脚刚伸进水中时,河水的清凉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在草地的绿舌舔舐进河水中的那一岸,嫩黄的草根在水中悠悠晃动。他眯着眼,看见草根上沾有小团的黑泥,黑泥中夹杂着非常细小的金粒。 “好!就从这开始!” 杰克用铁盆从河中挖起一盆泥。顿时,河水变得浑浊,受惊的小鱼小虾们仓惶地寻找蔽身处。他熟练地冲洗铁盆中的泥沙,一遍又一遍。随着铁盆中的泥沙越来越少,黑色的盆底开始出现星星点点如芝麻粒般大小的金粒。杰克失望地摇了摇头,使劲一泼,金粒随着污水倒进了河水中流向远处。他又深深地挖出一盆沙土,重复着刚才的淘洗工作,但这次,连金粒都没看见。 “该死!” 杰克将位置向下游挪动大概一米,挖起一盆泥沙,淘洗后,黑色的盆底出现比刚才更多的金粒。往深处挖起泥沙,淘洗后,金粒变得有大沙粒大小。再往深处淘洗,金粒却没了。杰克又向下游移动一米,重复着刚才的做法,在第二次淘洗时,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金子出现在他面前。 “好家伙!我说什么来着?这里一定有金子!” 杰克拿出盆中的金子,在水中冲洗之后,放进胸前的袋子中,拍了拍,继续自己的“干作”。他顺着河流每隔一米便淘洗一次,陆陆续续地找到几颗拇指般大的金子。在最后一次淘完金子直起身子后,杰克疲惫地走回湖边的那块草地上,躺下。他发现这条河,以湖下游的“二号坑”为中心,向两边延展,金子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他用双臂支起身体,看向他的“二号坑”。 “金子一定就在那里!” 王蒙正(十二) 杰克淘金进入最重要的时候。 王蒙正在不远处看着杰克一次又一次地从溪沙中淘出金沙拣法,看着杰克捕杀了那只兔子作为食物,看着杰克从山坡最深厚的地方一口气挖下去,看着杰克扔出的金子如手指般大小…… 王蒙正走过橡树林,走下谷底,走过杰克的帐篷,走过冷冽的湖水,走上斜坡,走到坑洞旁……开枪! “嘭!” 杰克似乎感觉到了危机——天还未亮,杰克兴奋地从帐篷中走出。他淌过河,走上山坡,走到昨夜的铁镐旁。铁镐柄上湿漉漉的。 杰克没有停留,径直走过草坡,穿过山腰上的那片橡树,踩着山顶周围的碎片,四肢并用地爬上了山顶。在山顶上,这片山林的景观尽收眼底。河水流来的远处,山顶上的皑皑白雪依稀可见;另一边的远方,灰蒙蒙的雾中似乎有数不清的黑影在飘动。整片山林笼罩在黎明前的浅灰中。山顶的风冷意袭人。杰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本因兴奋而发烫的脸颊被风一吹,反倒冷静下来。 杰克回过头俯视山谷。那个是自己的帐篷。那片黑土是自己挖出来的。那个是自己的铁镐。那里的地下藏着金子……他想到铁镐下不知藏着多少黄金,又兴奋起来。一跃,跳到下方一块石头上。石头一松,翻滚而下。杰克努力保持平衡,踩着一片乱石,从山顶上滑了下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擦着山顶斜射进山谷。与此同时,杰克抡起铁镐扎进草地中挖出第一块泥土——它被毫不犹豫地翻起,土地中发出草根断裂的清脆的声音。 接着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洞口周围已经累积起齐腰高的泥土。有些松动的土块则顺着斜坡滚落进谷底的湖中。渐渐地,杰克的身影消失在谷中。只有一块块不断被丢出的泥土或石块证明着他是“隐身”在越来越深的坑洞中。这条越来越深的坑洞正是杰克念念不忘的通往黄金的通道——越来越深——他听到金子的呼唤:来啊!来啊——越来越深…… 这次,杰克挖得比之前的坑洞更深,却一直一粒金子都没有见到。但一种强烈的感觉支撑着他。他每挖出一块土便揉散且仔细地寻找,每挖到一块石头就仔细地擦拭掉上面的泥土……直到他那一铁镐下去—— “咣!” 坑洞侧壁上的一大片泥土滑落下来。黑褐色的泥土中露出一点金黄色,是那么吸引人的眼球。杰克咽了口口水,扔下铁镐,手颤颤巍巍地向那点金黄色摸去。 是那么真实。杰克双手并用去刨洞壁上的泥土。泥土大片大片地被刨去后,黄金也大片大片地显露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挖出一块黄金——是真正的金块!他随便挖出一块,其大小都足以遮住他的一整只手掌。杰克兴奋地想:这哪里是淘金子,这已经是挖出金矿了! 杰克双手捧着,将一块块金子取出,在洞中码放整齐,近似神圣地重复这一动作。这些是金子吗?不!这些是证明!证明邢老汉的死亡是值得的!证明大吉大利的离开是错误的!证明自己是对得起兰花的!证明自己具有价值的——我并不只有失败! 杰克的心中激动万分。这片山谷却静得可怕。那棵曾经停留过长尾雀的橡树后,一个潜伏许久的身影从树后走出,走到帐篷旁,拔出腰间的手枪并上膛,走过变得浑浊的湖,走上变得满目疮痍的草坡,走到那个藏有金矿的坑洞旁—— “嘭!” …… 王蒙正(十三) “嘭!” 王蒙正跃入坑中。直到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金钱的渴望蒙蔽了他的双眼。 但是,王蒙正终究不是主角。杰克绝地反击,了结了王蒙正的生命。而王蒙正只是一个可悲的配角,他只是为成全主角而存在。 “嘭!” 这次是杰克按动了板机。王蒙正含着恨意与痛苦结束了生命——可怜的人。在兰花的坟墓旁守了一天一夜后,杰克在坟前三跪,终于下定决心继续深入山林。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倚靠着小坟包,从童年幼稚的糗事到成年后工作上的失败,事无巨细地为埋葬在泥土中的兰花讲述自己的故事。同时,在为火焰添柴的空闲,他仍在思考一个看似没有条件也没有答案的问题:还剩什么呢? 一个活人,带着五个不愿散去的鬼魂,在这片充满恶意的山林之中前行。杰克背着淘金装备和这怪异的感觉在山林之中前行。他挥舞着手中的刀,一点一点地从山林绿色的脊背上划开一道口子,一直通往那个神秘的山谷。 依旧是那个山谷,陡峭山顶,长满各种灌木的山腰,一侧的山麓处有一块倾斜的茂盛的草地,草地上一只纯白的兔子正晒着阳光闻着草香睡觉,嘴边还有半根未嚼完的青草;山谷中央有一个湖,湖边是另一片草地,此时它正等待着一只长尾雀的来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杰克一个人披荆斩棘地在山林之中闯荡了大概一周。一周以来,被突然砍断的蜥蜴、藏身树叶后准备捕杀鸟的青蛇、在自己脖子上吸饱血的蜱虫……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好像都经历过,但又记不起为什么经历过。杰克开始对“熟悉”感到恐惧。因为虽然“熟悉”,却不能改变什么。自己仿佛被操控,只能提问:还剩什么呢? 顺着一条蜿蜒的小河,杰克来到山谷的入口——那丛生长在乱石上茂密的杂树杂草前。这些杂树杂草阻挡着杰克的视线,也成为杰克找到梦寐以求的金子的最后一道屏障。他感到恐惧。他不想在山谷内又看见所谓的“熟悉”。 撕碎的地图被杰克扔进河水中。一些碎片立刻沉入水中,一些碎片则乘着浪花流进山林中。地图上所有的痕迹都指向这座山谷就是目的地。杰克盯着河水中自己憔悴的倒映,一遍又一遍回忆地图,但结果是无法改变的。他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背起装备,踏着碎石,挤进山谷——依旧是那个山谷,陡峭山顶,长满各种灌木的山腰…… ——熟悉——所以,这里会发什么? “很明显!这里一定藏着金子。”杰克兴奋地说。 他将装备扔在湖旁边的草地上。山腰的一棵橡树上,一只长尾雀正紧张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他从装备中拿出一个铁盆,嘴角微扬,又将铁盆扔开了。拿出那把为兰花挖坟的铁镐,走上湖另一边的青坡,在一处长着齐膝深的草丛旁停了下来。 “让我猜猜,你在这!” 杰克一镐头下去,受惊的兔子一窜而出。杰克猛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兔子。失去平衡的杰克从倾斜的草地上翻滚而下,掉进湖中。杰克从变得浑浊的湖水中站起,右手提着那只已经断气的兔子。 天色昏暗。草地上燃起熊熊火焰。杰克坐在火堆旁一边烤兔肉,一边烘干自己湿透的衣服。火焰上铁盆中水沸腾的声音总让他失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转头又看向那个倾斜的草地,那把铁镐扎在那的地方——就在下面!金子就在那下面! 夜晚的山谷寒冷凄清。杰克裹着毛皮大衣向更靠近火焰的地方挪了挪。自他进入山谷以来,他就感到一种恐惧萦绕在心头。山谷中单调的流水潺潺声和干柴燃烧的“劈啪”声在夜色中更加加深他心中的恐惧。这时,他想起一首老家的民歌,于是放嗓大唱: 嘿!年轻的女孩和男儿郎, 路上的事情莫要慌, 别为那多情死, 别为那钱财亡。 嘿!为那管事的土地爷 多上几柱香…… 浑厚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静谧的清晨,草叶上的露水还未蒸发干。一条小鲫鱼躲在隐蔽的水草中瑟瑟发抖,它正在因为自己突然失去伙伴而恐惧。它的两个伙伴此刻正在杰克的铁锅中随热水翻腾。 “该干活了!” 杰克吃饱喝足后,系紧靴子的鞋带,走上草坡,走向那把被露水打湿的铁镐。 一镐下去,泥土中草根断裂的声音清脆。一镐接一镐,一块一块乌黑的泥土被挖出;一寸一寸,杰克的身体消失在草地上;一声一声,兴奋又不安的喘气声在阴暗的坑中传出。越来越近,越来越深…… 在挖到两个人深时,杰克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举起铁镐,向坑壁斜下方砸去。先是一震,一卡,杰克用力抓住铁镐柄。然后一拽,一小面土壁坍塌下来,裸露出金子。他将铁镐丢到一旁,跪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地挖开坑壁上的泥土,从中挖出一块又一块的金块,再在旁边的袋子中将金块一块一块地码放好。杰克默默地进行这一神圣的工作。 也就是那一刻,杰克似乎察觉到什么,身体微微往左挪了挪。 “嘭!” 从身后响起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穿进杰克的身体。杰克身体一斜,倒在坑中。 那个开枪的人跳进坑中,用枪警惕地指向杰克,并用右脚踢了踢杰克。突然,杰克抓住他的右脚,顺势窜起。 “嘭!” 他在慌乱中又一次开枪。只不过这次,子弹打在了坑壁上,震落几大块泥土。杰克扑上去把他压在身下,左手试图抢枪,右手向他打去。他也不甘势弱,抓起一把泥土向杰克脸上抹,然后一个翻身反将杰克压在了身下。枪已经不知丢到哪里了。他一手掐住杰克脖子,一手握拳狠狠地向杰克打去。杰克奋力挣扎,右手摸到一块巴掌大的金块,猛地向他的脑袋砸去。杰克又一反攻势,将他压在身下,抄起金块狠狠地砸向他。渐渐地,他的身体不再动弹。 杰克也累了,渐渐放下了紧张,从他的身上挪开,退到坑边。杰克在松散的泥土下摸到那把手枪,立刻对着他开了两枪。 “嘭!嘭!” “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来到这,想杀老子后带走金子!呸!” 坑中硝烟弥漫。杰克喘着粗气,不时咽下一口苦涩的口水。慢慢地,坑中的烟消散。借着坑中昏暗的光线,杰克爬过去一瞧究竟。在费劲看清他的脸后,杰克一惊,向后辙去,靠在坑壁上。那张脸……那张有点熟悉的脸……王蒙正! 为什么?王蒙正?为什么? 过往杰克一行人冒险的画面迅速从杰克脑海中闪过;遭遇狼群、抛弃邢老汉、大吉大利离开、兰花死去,一幅幅生离死别的场景混杂一起在杰克眼前重映;还剩什么呢?六个字像巨响震得杰克头昏脑胀…… 杰克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蒙正。他四脚朝天地躺在那,衣衫褴褛地躺在那,躺在那堆杰克挖出的金块上。 过了许久,杰克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中的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按下了扳机—— “嘭!” …… “醒醒!醒醒……” 王蒙正(总) 王蒙正也是个可怜的人:现实中的王蒙正阴险狡诈虚伪,而在杰克梦中,他也是狡诈恶毒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别人的利益。 孤身困在雪林中的王蒙正努力寻找杰克一行的方向。每一次暴风雪,每一次狼群的偷袭,每一次饥饿使他产生幻觉,王蒙正都快要撑不下去时,对金子的渴望促使他挺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某日清晨,厚重的乌云像春日的冰块一样破开一道道裂缝,金黄的阳光透过裂缝照进雪林之中。偶尔一片顽皮的雪花挣脱云层的束缚,绕着光柱缓缓地从空中飘落,飞过雪林的上空,掠过积压着厚雪的枝头,落进王蒙正脏污的领口,在他的脖子上化成一滴晶莹冰凉的水珠,从积满污垢的后背流过。王蒙正不禁打了个哆嗦。但更让王蒙正心中一惊的是,他发现了邢老汉的帐篷——已经倒塌,一半被压在雪中。几根烧焦的木柴在白雪中斜立着,邢老汉曾在这堆木柴旁坐。 从邢老汉丧命的营地里找到一些食物、一把匕首和一把手枪,王蒙正听着四周起伏响起的狼嗥声,连夜赶路,冒着风雨和狼群的危胁,一路向杰克一行行进的方向。 终于在某一天的下午,王蒙正穿越了雪林。站在雪林的边缘,他欣喜万分,做了杰克他们穿越雪林时也曾做过的事 王蒙正同所有深入荒野的人一样,以渺小之躯置身广阔无边的荒野之中,无形的压迫和不安全感如一只鬼手紧紧地掐住他的心脏,令他喘不过气。 荒野的风比雪林的风更没有耐心,一天到晚不停地刮着,刮碎坚定的岩石,刮乱松鸡的羽毛,刮疲惫王蒙正紧绷的神经。荒野上空的云也比雪林的云更厚重,压得更低,压缩着荒野本就稀薄的空气。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王蒙正在荒野上努力凭借自己对地图的记忆行进。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神志开始变得恍恍惚惚,一直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 荒野上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鸟,它们朝王蒙正发出嘲笑的啼叫。他依然自言自语。躲在石头缝隙中的小蜘蛛将头好奇地探出洞口,似乎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的老家……” 王蒙正在回忆自己的老家。 一只荒原狐小心谨慎地在一条小河边喝水。冷冽的河水在荒原狐暗红的舌尖纷飞,涌入它正在消化刚才那只可怜松鸡尸骨的胃。它的耳朵一立,停下喝水的动作,紧张地环顾四周,接着跑到河对岸去了。 那只荒野狐飞奔过河,四爪踏出数朵水花。水花翻滚向下游涌去,拍在凸出水面的如史前恐龙巨蛋般的石头上又碎开几瓣;水花从寒水鱼光滑的鳞片上流过,顺便带走几个包裹着寒水鱼叹息的泡泡;水花甚至在路上亲吻了一下一个已经死亡的男人的冰冷的脚踝……那个男人倒在河边,死在王蒙正之手。 “我说过,我只要你的装备和食物。” 王蒙正将装有那个死去的男人的妻女照片的小铁盒塞回男人的内衣口袋,然后一脚将他的尸体踹进冰冷的河里,任他向下游漂去。 王蒙正淌过河,终于也来到山林。此刻他的心已经在自然的威慑下变得更加麻木不仁。疲惫的身躯蜷缩着,靠在一块大石头旁休息。充斤贪欲的精神却一遍又一遍挣脱肉体的束缚,飞过茂密的山林,飞进幽静的峡谷,钻入湿暗的地下,拥着一块块的金子流出黑色黏稠的涎水。 他如一匹千里追踪猎物的狼,嗅着杰克身上的酸臭和黄金的锈气,在暗流涌动的山林中穿梭。 “金子!金子!金子……” “快来呀!快来呀!快来呀……” 王蒙正在山林中如一匹野狗,嗅着杰克在空气中残留的气味,不知疲惫地前行。 山林的一视同仁,对所有侵入其中的生物都不友善。它使出浑身解数去考验、去折磨一切想要从它身上得到些什么的生物。它调动植物疯狂地生长,构成一座巨大的迷宫,让侵入者迷失方向,感到恐惧;它调动一切动物,叫声凄惨的乌鸦,食肉的伯劳,噬血的蚂蟥……它们扰乱入侵者的心志,啄食入侵者的血肉,吸干入侵者的鲜血……无人可以幸免,杰克不例外,王蒙正也不例外。 王蒙正终于在密林中发现了杰克曾经生过火的痕迹。(里面有只蚂蟥已经被烤成黑炭) “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王蒙正发狂地大笑。 不知道杰克有没有发现,他如一只绵羊,被一匹饥饿的狼给盯住了。 王蒙正凭借自己敏锐的嗅觉一路追踪。真是个狡滑的家伙,追踪方式如一条毒蛇,一个真正的杀手。地图是它注射进杰克体内的毒液。然后它凭着气味追踪,不急不缓,一点一点地消耗尽猎物的生命力,找到最合适的时光,一口吞掉猎物。 王蒙正躲在溪边的一棵树后,远远地看着蓬头垢面的杰克撕碎地图,地图碎片散落进小溪中。杰克进入黄金谷。王蒙正从冰冷的溪水中捞起一张碎地图,用力攥在手中。 “快了!快了!快了……” 杰克进入了山谷,王蒙正紧随其后。那只原本在谷心湖歇脚的长尾雀并不是受惊于杰克的突然闯入,而是恐惧于杰克身后跟着的那个如死神一般的男人。 当那只长尾雀飞上半山腰的橡树枝,它就一直在好奇观望,是什么生物令它产生出自生存本能的颤粟。当王蒙正也躲到那棵橡树后,它明白了,树下那个蓬头垢面、肢体疲惫的男人绝对不是善类!它飞走了,向山林深处飞去。它情愿直面山林中的危机,也不愿与人类的阴险有任何交集。 王蒙正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杰克的一举一动。他在等,等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也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杰克淘金进入最重要的时候。 王蒙正在不远处看着杰克一次又一次地从溪沙中淘出金沙拣法,看着杰克捕杀了那只兔子作为食物,看着杰克从山坡最深厚的地方一口气挖下去,看着杰克扔出的金子如手指般大小…… 王蒙正走过橡树林,走下谷底,走过杰克的帐篷,走过冷冽的湖水,走上斜坡,走到坑洞旁……开枪! “嘭!” “嘭!” 王蒙正跃入坑中。直到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金钱的渴望蒙蔽了他的双眼。 但是,王蒙正终究不是主角。杰克绝地反击,了结了王蒙正的生命。而王蒙正只是一个可悲的配角,他只是为成全主角而存在。 “嘭!” 这次是杰克按动了板机。王蒙正含着恨意与痛苦结束了生命——可怜的人。 王蒙正·现实中(一) 王蒙正在现实中是愧对他的名字的——正。但换个角度想,名字倒是体现出了他的本质——蒙正——蒙蔽正义。他的所做所行无一例外为蒙蔽正义之举。 还记得他第一次与杰克碰面,他便装模作样博取杰克的信任,与后来杰克在梦中设想的王蒙正骗取猎人信任的事如出一辙。 依稀记得王蒙正的狡猾姿态:草长莺飞的三月,杰克通过四处借钱,成立了“鸿兴物流”。再过几天,他就要前往h省s市。 临行前—— “你去吧!这里有我呢!注意安全!”兰花说。 “嗯!这里就辛苦你了。”杰克回答。 杰克接过兰花为自己收拾好的行李,挥手道别。 “外面辛苦,记得按时吃饭!” “知道了!” “有空的时候记得打个电话回来报个平安。” “知道了!” 兰花嘱咐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杰克已经踏上了h县s市的土地。他还没有放下行李就急匆匆地去见联系好的牛奶厂商。 “李老板,你要的牛奶我们都给悠放好了,就等您派车来装车了。” 说话的是一个笑容和蔼,穿着蓝色工服,工服上印着一只奶牛(应该是他们工厂的商标)的中年男人。杰克正在他的带领下验货。 杰克看着他的笑脸,认为他很好相处,应该挺值得相任。 “我还没来得及问老板贵姓啊?”杰克问。 “噢!我姓王,全名王蒙正。” “王老板开这家牛奶厂应该赚到不小钱吧?” “哪有!我也就新办的厂子,能赚多少呀!” “王老板谦虚了。好!货就这样吧!价钱,您开口!” “是这样,李老板也是第一次来我这批货,我给你打五折,就当交个朋友了。” “王老板,这太不好意思了!反正,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两人开心地聊着,王蒙正笑得比杰克更开心,嘴里不停重复: “朋友……朋友……” 之后,杰克开始四处借赁大卡车。 “李老板,你要运牛奶,我强烈建议用这种专门的冷藏车。” 杰克围着那五辆白皮的,轮子前四后八的大卡车看了又看。渐渐地,大卡车的主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凶神恶煞的操着北方口音的男子,变得有点不耐烦,说: “要不要啊?你不租,后面还有很多人要租!” 杰克指着一辆卡车说:“老板,这些卡车都看起来挺老的了,这冷藏呀!汽车性能的能不能保障啊?” “只要你会租,车子出了任何问题我承担!”男子越来越暴躁。 杰克眉头紧皱,依然放不下心,但距离计划的运输日期越来越近。在犹豫了一会后,杰克勉强地点了点头,说: “那行吧!这五辆我都要了。” 男子从口袋中掏出发票本,给杰克开发票。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大卡车司机?” 杰克听见这句话有点高兴,心想:这样的话就不用麻烦到处找司机了。但转念一想:不对!他叫的司机一定跟他是一伙的,用了他的司机,不就给他吃了回扣吗?这样我花的钱就更多了,果然是无奸不商呀! “怎么样呀?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卡车司机?” 杰克强颜欢笑地说:“谢谢!不用了。” 男子撕下红色的发票递给杰克,说:“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什么事可以打给我。” 杰克小心翼翼地将发票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接来的几天里,杰克四处打听,四处招聘大卡车司机。 “这一千块是订金,等干完活后,其余的也会付给你。” 通过先付订金后结账的方式,杰克成功招聘到五位卡车司机。 出发那天终于来临—— “老高呢?老高呢?老高没来吗?” 杰克焦急地问。 其余四位卡车司机也焦急地等待着。 “您好!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拔……”冰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你们有谁认识老高吗?” 四人摇了摇头。 “他不会是拿钱跑了吧?” 杰克被这大家的讨论拉回现实:我已经没有钱再请一个司机了。杰克一咬牙,说:“我来开!” “老板这不太好吧!没那个级的驾驶证是不能开卡车上路的。被交警抓到就不好了。” “管不那么多了!走!老康走前面。” 五辆卡车载着在杰克眼中是金钱的牛奶驶向g省z市…… 王蒙正·现实中(二) 在将假货卖给杰克后,王蒙正转眼间将库房什么的关闭,带着他骗来的钱潜逃而去。 但我们的主角杰克呢?还在傻乎乎地对车行彪悍老板的热心提出质疑。 “看你不是本地人,我给你介绍几个司机吧!”壮汉老板问。 他不会是想坑我的钱吧!杰克心想着,说:“不用了。” 王蒙正如果听到他们这番对话一定会笑翻掉。杰克的计划是完美的,但他犯了这最大的错误:以貌取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杰克一行人辛苦绕远,不料半路遭遇暴雨,使原本就行驶不易的山路变得险象环生。 出发第四天的夜晚,五辆卡车冒着大雨,发出的灯光被雨水打得稀碎。 “大家都打起精神!跟紧了!千万不能分神!要小心!”杰克通过对讲机指挥大家。 卡车箱里的牛奶在一个个玻璃瓶中摇晃。一个个玻璃瓶也在摇晃,相互撞击的声音“叮叮嘡嘡”。突然,猛得“咣当”一声,一瓶没有被固定好的牛奶不幸脱离束缚,在车箱中旋转几圈后,重重地摔在了车箱的地板上,牛奶飞溅,玻璃碎片散了一地。 “该死!” 对讲机里传来咒骂声。一声巨响惊动在最前面领队的杰克的心:谁出问题了! “怎么了?” “我的前轮开到马路下卡住了!” “大家先停下!” 杰克跳下车,冒雨去检查后面的情况,是跟在最后面的老胡开车卡住了。整辆卡车向悬崖那一边倾斜。 “还好只是一个轮子开下去了。” 老胡也跳下出,抱怨说:“这大雨天的,又是晚上,怎么好开车嘛!” 杰克没有理会,径直去打开老胡那辆卡车的车箱。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打着手电检查一遍,清理掉那瓶摔碎的牛奶后,将没固定好的再固定好,确定没有太大损失。杰克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老胡也凑过来瞧瞧,说:“货没事吧?” “没事。” “咦?这不是冷藏车箱吗?怎么里面这么热?” 冷藏—— 杰克这才想起,自己租的是为牛奶保鲜的冷藏车箱。杰克发疯似地去打开其它的车箱—— 冷的!冷的!冷的!冷的! 杰克在雨水的冲刷和车箱冷气的包围下,渐渐冷静下来。 “还好。看来只是你拉的那节车箱不能制冷。” “那现在怎么办?”老胡问。 “我们先把你拉上来。老余,你在老胡前面,你把他拉上来。” “好!” 杰克说完,钻回驾驶室,打开驾驶室的暖气。 “啊欠……” 杰克有点着凉了。脱下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扔在副驾驶。换上干衣服,在混合着汽油味的热气的吹拂下,杰克的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 杰克犹豫着,从副驾驶上那堆湿衣服中拿出那张红色发票。发票的一角已经被雨浸湿,原本的红色显得有点褪色。原本写在上面的电话号码因为雨水的浸湿而字迹化开。借着驾驶室里暗黄的灯光,杰克勉强识别出上面的电话号码,并拨通了它: “喂……是谭老板吗?” 过了一会,电话另一头传来充满疲惫的声音,问: “嗯……是谁?” “是我,前几天来您那租卡车那个。我这里现在出了点问题,您上次说车子出了问题随时找你的……” “是卡车出问题了吗?我马上派人来,你们现在在哪?”谭老板的声音变得焦虑。 …… 这一夜,杰克一行人伴着雨声度过。第二天,天微亮时,雨也停了。傍晚时分,谭老板带着几个员工开着一辆大卡车赶到了—— “我们从高速一路加急终于到了。冷藏箱不制冷是我的失误!” 杰克看着原本凶神恶煞的谭老板感到几分亲近。 “您能大老远跑来帮我,是我该好好谢谢您才对!”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牛奶被换到了另一辆车上。 “杰克,你们其实还差个司机吧!这样,小王,驾照带了吗?你是卡车司机,你帮李老板开车把货送到目的地,就当是我的赔礼了。” “带了!好!”一个年轻人回答。 “太感谢您了!谭老板!谢谢!” “我们做生意的,讲的就是诚信。应该的。” 趁着天未全黑,谭老板带着员工开着那辆制冷坏掉的卡车回去。而杰克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小王驾驶着卡车。他们继续接下来的路程…… 王蒙正·现实中(三) 不论职场的老将,还是商海新人,只要有利益可图,王蒙正便会出现。像他经常对自己的兄弟说的那样:“赚他个盆满钵满!” 欺骗、陷害、博取好感……王蒙正和他的团队使尽一切伎俩去为自己获取一切易得、利润高,但非法的财富。“有新货了……”、“赚钱有错吗?”、“真是条肥美的大鱼。”……这些是他们的黑话。以上的对话意味着又有一个像杰克一样可怜的家伙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但谁又能想到,六月的雨如同那些受害者的眼泪,下得淅淅沥沥,落在包子铺布满油污的挡雨布上,带着油污划落,重重地打在一辆黑色大众的挡风玻璃上。两根雨刷正重复单调地刷动着。车里的人看着王蒙正冒雨跑进一栋老旧的居民楼。 “郭队,找到他了。” …… 在出发六天后的清晨,杰克一行终于来到了g省z市。杰克带着大家将卡车开到z市之前联系好的商家所指定的仓库。 “郭老板,我们的车已经进入z市了,马上就去你们仓库那。” 车开到仓库门口。杰克一下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笑着迎上来,说: “李老板,您还亲自来送货了。一路上劳累了吧!” “刚开始嘛!人手不够。郭老板像您这样的大老板还亲自来接我们,让我们受宠若惊。” “吴经理,你去叫人来卸货!” “郭老板,我们帮你们……” 郭老板急忙摆手,说:“哎!不用不用!这一路你们辛苦了。还没叫早饭吧?附近有几家餐馆,你们可以先去吃个饭,休息一下。等吃完了,这货也就差不多卸完了。” “那郭老板就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我这里还要处理点事,就不陪大家了。见谅!” “郭老板,您去忙就好了。不用管我们。” 杰克笑着,带五位司机去吃早餐。 他们走进一家餐馆。一个男服务员迎上来,问: “几位老板,想吃点什么?这是菜单。” 杰克接过菜单,又把菜单递给了大家,说: “你们随便点,我请客!” 大家兴奋地接过菜单,七嘴八舌地点菜: “我要一笼小笼包!” “给我来碗螺蛳粉!” “那我就要碗牛肉拉面!” “我要水饺!” “给我来两个包子……服务员,麻烦快点。” 服务员接过菜单,转身去了后厨。 大家都沉浸在一种快乐的气氛中。杰克更是如此——自己终于成功了! “李老板,以后有活还可以叫我们兄弟几个。” “是呀!有钱一起赚!” “等我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搂着老婆好好睡一觉!” “你老婆可能不会让你好好睡觉吧!” “对呀!都说三十多的女人猛如虎!” “我的本事是让老虎都变绵羊!” “哈哈哈哈……” 当大家开心地聊天时,杰克的手机响了。杰克来到餐馆门口接电话。 “郭老板什么事?” “你来一躺吧!” 郭老板在电话另一头用冰冷的声音命令到。 “大家先吃着。我回去看看。” “好嘞!” 杰克刚看见仓库就看见郭老板一脸严肃的在仓库门口走来走去。杰克笑着前去,问: “什么事?郭老板。” “你自己看!” 郭老板将一瓶牛奶递给杰克。杰克看了看,问: “有什么问题吗?” “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日期!” 杰克又看了一眼瓶身上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喷码,说: “没过期呀?” 郭老板拿过那瓶牛奶,撕开瓶身上的包装纸,说: “上面还有个喷码,显示的是这牛奶已经过期了。” 杰克接过牛奶一看,愣住了。 郭老板又拿过牛奶,打开,凑到杰克鼻子下,说: “你闻闻。” 一股臭气进入杰克鼻子里。 “怎么会这样?” “李老板,我们第一次合作,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 “不!不是我!不是……” 杰克立刻去拨打王蒙正的电话,电话那头却传来冷冰冷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为空号……” 郭老板看着杰克一脸震惊,摇了摇头,说: “算了!我看你也是第一次干这活没经验,给人骗了。这货我是不能要了!你看着办吧!” …… 出发后的第六天下午,杰克一行人开始返程。 郭老板在杰克的恳求下,帮忙处理了那些坏牛奶。除了杰克,其他五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返程的一路上,大家通过对讲机有说有笑,只有杰克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事:杰克用剩下的所有积蓄付清了司机的工资。他跑到王蒙正的仓库,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一个大铁棚敞开着大门,里面什么都没有。杰克怒吼。声音在空无一物的仓库里回荡,渐渐地声音扭曲变形,变成了对杰克的嘲讽。 几天后,连回家的火车票都买不起的杰克在一个陌生人的帮助下,坐上了回家的车…… 王蒙正·现实中(四)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王蒙正和他的同伙正在寻找下一个猎物,却未能料想到警察已经盯上他们许久。 “好困啊!又忙了一宿。”一个同伙说,脚下的拖鞋“哒哒哒”作响。他疲惫地在卫生间刷牙,不经意地向窗外瞥了一眼,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入。 “举起手来!警察!” 清晨之际,王蒙正一伙被一锅端了。可惜的是,王蒙正,恶人却又好运,出去的早逃过一劫。 此刻的杰克还迷失在失败的痛苦中:杰克回来已经有一周了。“鸿兴物流”在诞生短暂的一个月后“夭折”了。 又一次失败的杰克,整日里待在吉利餐馆中,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喝闷酒。桌子上,地上都是他喝完后乱扔的啤酒罐。 大吉和大利忙于生意,没办法太顾及他。偶尔,大吉端菜从杰克身边经过时,会忧郁地看一眼趴在桌子上又不停给自己灌酒的杰克。 偶尔有一两个顾客因为店里人太多找不到位置而坐到杰克旁边。 “我们坐这里没关系吧?”顾客礼貌地问。 杰克并不回答,趴在桌子上继续睡。就这样,杰克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为什么会失败呢?为什么总会失败呢?到底哪个步骤走错了呢? 又一瓶啤酒灌下去。苦涩的啤酒顺着食道滑落。微微的刺痛感从胸腔扩散开。 这么努力地赚钱是为了什么呢?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吧!钱钱钱钱钱钱钱钱…… 又一瓶啤酒灌下去。酒精开始作用在全身,开始占据大脑。脑袋变得沉重,下身却轻飘飘。迷迷糊糊中,好像又有一个顾客坐过来。 “这些东西真的那么重要吗?”那个服裝古怪的顾客说。 杰克如同被什么东西给刺痛到,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睛看着对面那个服裝古怪的顾客。 “我们是不是见过?”杰克问。 “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那个顾客接过点的啤酒,回答。 “呵!就是个疯子!”杰克小声说。像是在说给那个顾客听,又像是在是给自己听。 “给!算我请你的!”那个顾客将一瓶啤酒递给杰克。 “谢谢啦!”杰克接过啤酒,一口气灌进胃里。头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模糊,餐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嘈杂后来彻底混合成一团。杰克实在撑不住了,倒在桌子上睡着了。大吉、大利、邢老汉、邢兰花、王蒙正……杰克·伦敦……黄金谷……热爱生命……杰克的思维虽然混乱,但依然活跃着,将杰克带进一个似真似假的梦境中…… 茫茫雪林中,一座小木屋孤独地挺立着,抵御着屋外呼啸的风雪。紧闭的木门突然被撞开,一团黑物带着一阵风雪滚进了屋内。 屋里的人急忙把门关上。又从角落里出现二个大汉,抬起“那团黑物”,把他抬到木屋中间的火堆旁。 “给他锤锤全身,让身子热起来。” 一阵拍打后,刚才进来的那人说话了: “不用了。谢谢。” 之后,屋里的人或坐或站或躺,待在自己的位置,一声不吭。屋外的风呼啸着,一团又一团的雪打在木头上,沙沙作响。屋内十分温暖安静,偶尔的火烧干柴的“辟啪”声和喝热水的“咕噜”声渲染着这份安静。 “我没想到这间破木屋里能有这么多人。” 火堆旁的那个人开口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杰克,来这是为了发财。” “来这的都是为发财来的。” 搭话的是刚才关门的那人。 “大家都叫我邢老汉。你们也就这样称呼我吧!” “杰克?怎么取个外国人名字。” 屋里的人笑了起来。打笑的是帮杰克锤身体的其中一位。 “我无名无姓,你们叫我大吉就行了。” 另一个帮杰克锤身子的回话了: “我叫大利,大吉的弟弟。” “我,王蒙正。” 那句话来自角落里木床上躺着的那位。 “我是兰花。” “怎么还有女人?” 在大家的纷纷议论中,兰花从角落里走到火堆旁,坐下。 杰克示意大家安静。 “能在这间破木屋里相见,说明大家都是为了金子来的。管她女人不女人的。不过,我有一个提议。为了金子,我们必须在冬季彻底来临前穿过这片雪林。而这片雪林里,有野兽,有野人,有暴风雪……想要人人有钱赚,我们必须合作!” …… 王蒙正·现实中(五)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侥幸逃脱的王蒙正怀着恐惧踏上了漫长的逃亡之路。 对心中有鬼的人而言,草木皆兵。“先生,打扫卫生?”门外急促的敲门声让好不容易睡了一会的王蒙正心中一惊,大喊:“不用!”等保洁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王蒙正悬着的心才又落了下来。王蒙正立刻搜拾东西,又踏上了逃亡的旅程。 有今天,他为什么不反思反思自己过去的所做所为:王蒙正在现实中是愧对他的名字的——正。但换个角度想,名字倒是体现出了他的本质——蒙正——蒙蔽正义。他的所做所行无一例外为蒙蔽正义之举。 还记得他第一次与杰克碰面,他便装模作样博取杰克的信任,与后来杰克在梦中设想的王蒙正骗取猎人信任的事如出一辙。 依稀记得王蒙正的狡猾姿态:草长莺飞的三月,杰克通过四处借钱,成立了“鸿兴物流”。再过几天,他就要前往h省s市。 临行前—— “你去吧!这里有我呢!注意安全!”兰花说。 “嗯!这里就辛苦你了。”杰克回答。 杰克接过兰花为自己收拾好的行李,挥手道别。 “外面辛苦,记得按时吃饭!” “知道了!” “有空的时候记得打个电话回来报个平安。” “知道了!” 兰花嘱咐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杰克已经踏上了h县s市的土地。他还没有放下行李就急匆匆地去见联系好的牛奶厂商。 “李老板,你要的牛奶我们都给悠放好了,就等您派车来装车了。” 说话的是一个笑容和蔼,穿着蓝色工服,工服上印着一只奶牛(应该是他们工厂的商标)的中年男人。杰克正在他的带领下验货。 杰克看着他的笑脸,认为他很好相处,应该挺值得相任。 “我还没来得及问老板贵姓啊?”杰克问。 “噢!我姓王,全名王蒙正。” “王老板开这家牛奶厂应该赚到不小钱吧?” “哪有!我也就新办的厂子,能赚多少呀!” “王老板谦虚了。好!货就这样吧!价钱,您开口!” “是这样,李老板也是第一次来我这批货,我给你打五折,就当交个朋友了。” “王老板,这太不好意思了!反正,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两人开心地聊着,王蒙正笑得比杰克更开心,嘴里不停重复: “朋友……朋友……” 之后,杰克开始四处借赁大卡车。 “李老板,你要运牛奶,我强烈建议用这种专门的冷藏车。” 杰克围着那五辆白皮的,轮子前四后八的大卡车看了又看。渐渐地,大卡车的主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凶神恶煞的操着北方口音的男子,变得有点不耐烦,说: “要不要啊?你不租,后面还有很多人要租!” 杰克指着一辆卡车说:“老板,这些卡车都看起来挺老的了,这冷藏呀!汽车性能的能不能保障啊?” “只要你会租,车子出了任何问题我承担!”男子越来越暴躁。 杰克眉头紧皱,依然放不下心,但距离计划的运输日期越来越近。在犹豫了一会后,杰克勉强地点了点头,说: “那行吧!这五辆我都要了。” 男子从口袋中掏出发票本,给杰克开发票。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大卡车司机?” 杰克听见这句话有点高兴,心想:这样的话就不用麻烦到处找司机了。但转念一想:不对!他叫的司机一定跟他是一伙的,用了他的司机,不就给他吃了回扣吗?这样我花的钱就更多了,果然是无奸不商呀! “怎么样呀?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卡车司机?” 杰克强颜欢笑地说:“谢谢!不用了。” 男子撕下红色的发票递给杰克,说:“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什么事可以打给我。” 杰克小心翼翼地将发票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接来的几天里,杰克四处打听,四处招聘大卡车司机。 “这一千块是订金,等干完活后,其余的也会付给你。” 通过先付订金后结账的方式,杰克成功招聘到五位卡车司机。 出发那天终于来临—— “老高呢?老高呢?老高没来吗?” 杰克焦急地问。 其余四位卡车司机也焦急地等待着。 “您好!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拔……”冰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你们有谁认识老高吗?” 四人摇了摇头。 “他不会是拿钱跑了吧?” 杰克被这大家的讨论拉回现实:我已经没有钱再请一个司机了。杰克一咬牙,说:“我来开!” “老板这不太好吧!没那个级的驾驶证是不能开卡车上路的。被交警抓到就不好了。” “管不那么多了!走!老康走前面。” 王蒙正对未来感觉到畏惧…… 王蒙正·现实中(六) 无路可逃的王蒙正逃进一个普通人的家中。 当时,那可怜的一家人正在吃晚饭。灯光明亮,饭菜生香,温馨的一家:刚下班的父母、放学归来的姐弟,平平淡淡的一家四口,因王蒙正的突然闯入,陷入了危机。 父亲站起来大声斥责:“你是谁?为什么跑我家里来?” 王蒙正二话不说,上去朝那位父亲的脸上就是一拳。 “老公!” 王蒙接着一巴掌把那位母亲给扇倒在地。 “哇……”两个小孩被吓哭。 王蒙正动作麻利地将那家人绑好后,狼吞虎咽地吃餐桌上的饭。 被绑架的一家人,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回顾一下杰克在现实中的表现,他着实是少了一份像王蒙正一样的恨劲:从小不被看重的杰克在他二十岁那年乘上了前往大都市的火车。到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初春的夜晚是寒气逼人的。刚从拥挤的火车车厢中随巨大的人流挤出来时,杰克并未感到寒冷,额头上甚至冒出一粒粒晶莹的汗珠。但此时,被夜晚的冷风一吹后,他不禁汗毛直立,打了个寒颤。 犹豫片刻后,杰克决定今晚在旅馆中暂时住一晚。从火车站出去,沿着马路边一路的大小旅馆和宾馆。在马路尽头,一幢样式老旧的旅馆吸引了他的注意。站在门口往里看去,大门的左侧是柜台,上面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堆散乱的红的白的纸。电脑的后壳盖似乎有点脱落,被人用胶带固定着。而胶带的一角因为失去了黏性而卷起。柜台后坐着一个脸色暗黄的女人,正不耐烦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再往里,是正对门口的一段楼梯,原本贴在楼梯上的地纸已经发黑甚至脱落……经验告诉杰克,这样的旅馆一定是最便宜的。 “住店。” 柜台后的女人没有抬头,只是翻上眼睛看了杰克一眼,冷冰冰地问: “几个人?” “一个。” “身份证。” 杰克翻出身份证。 “签姓名。” 杰克在她递过的红色纸上签上姓名。 “押金一百。” 杰克没有翻出一百块钱。 “我钱包呢?” 女人将身份证扔回给杰克。身份证在柜台上旋转着,在撞到杰克的背包后停了下来。 “没钱别住店。” 女人说着,将杰克签了名字的红纸揉成一团,往身后随手一扔。纸团撞到墙壁后掉落,在地上滚动几圈,停在那。那里周围落着许多红的白的纸团。 杰克从街道的尽头走回了火车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他翻遍自己的背包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钱包。里面的钱是他在工地搬砖一点点攒起来的。而混在拥挤的人群中,无声无息拿走杰克钱包的那个人只是付出了一点点良知。工地的工作让杰克受尽白眼。为了证明自己,他来到了这。但这里的环境比家乡熟人的白眼更加令人感到寒凉。 这时的候车厅已经是空荡荡的,只留杰克一人一边懊悔一边蜷缩在候车厅冰冷的不锈钢长椅上。 “嘿!醒醒!” 一道强光照在杰克的脸上。杰克睁开眼看见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拿着大手电,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 “叔,有什么事吗?” “你不能在这里睡。” “为什么?” “规定。” “但我钱包丢了,住不了旅馆。” “这我不管。规定就是规定,快走!” 杰克背着包从候车厅走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在明亮但空荡的大街上。从路边的花坛中窜出一只狸花猫,弓着背,用发出绿色磷光的眼睛盯着他,过一会后,又窜进了另一花坛。 他走到一个公园,感觉累极了。这次,他强忍着困意,找到一张藏在花坛中阴暗处的破木椅,慬慎地躺下。过了一会,他被花坛中的窸窸窣窣声吵响。杰克好奇地凑过去看看。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有两个黑色的身影,一个壮实,一个娇小,壮实的压在娇小的身上。 “啊!” “别叫那么大声。” “好像有人。” “谁?” 壮实的在昏暗中狠狠地推开杰克,并啐了口口水,大骂:“滚!” 杰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推倒在地。他听着身后传来的娇喘声,愤怒地离开了公园。 这一夜,杰克在大街上走了一夜,双眼红肿布满血丝,各种情绪积压在他胸中。为什么?杰克想了一晚上。对!就是因为我没钱。如果有钱,我就不会被别人轻视,不会来到这,不会受这一晚的屈辱…… 想明白这一切的杰克,往地上吐了口痰,向大都市末知的深处走去…… 王蒙正·现在中(七) “听好了!”王蒙正凶神恶煞地指着那位可怜的父亲说,“想要活命的话,去给我准备三十万块钱,准备一辆车,和后座放满食物和水。” “我被绑着,怎么准备?” “我会放你出去。但别打报警的主意,你的老婆孩子在我手上。一但看见有警察来了,我就让你老婆孩子给我陪葬!” “好……好……” “天亮之前必须准备好!快去!” “好……千万别伤还我的老婆孩子……” 这位可怜的父亲伤痕累累地行走在黑夜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王蒙正的计划是如此周密,杰克却总是想一出是一出,难怪会在生意上失败:来到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已经有两年了。其实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工作场所从风吹雨晒的工地变成重复单调的工厂。杰克每日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同时省吃简用,钱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但他也发现,无论他怎样拼命工作,每个月赚到的钱也没有他们工厂的主管在工厂里走走看看而赚的钱多。 “老吴,为什么我们的工资比‘大饼脸’赚得少这么多?明明干苦活累活的是我们!”老吴是杰克同一间员工宿舍的室友。“大饼脸”是员工们私底下对主管的称呼。 “为什么?别人是靠脑子吃饭的,我们是靠身体吃饭的。” “为什么?” “你读过书应该知道,人家懂投资,投资懂吗?” “投资什么?他投资了什么?” “不知道。反正大伙都是这样说的。” 老吴有点反感这个话题,转身走进宿舍同其他人打牌去了。留下杰克一个人在宿舍外的走廊上,一边抽烟,一边眯着眼思考着什么。 五月十五日,农历四月廿三,一个在黄历是大吉的日子。杰克穿着一件他认为最干净的短袖衬衫走进一家证券公司。 投资是什么?杰克回忆起自己曾经在中学政治课上学到的内容。投资是想办法让钱生钱。怎么样钱才能生钱?炒股! 在证券公司女职员的帮助下,他开好帐户,并将自己原本存在银行的两万块钱全部转到自己的帐号中。 “您看这支股票……而那支股票呢……”在他们面前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证券公司女职员一会指指那道绿光,一会指指那道红光,耐心地为杰克讲解。女职员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令杰克心跳加速。他也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最后,杰克勉强理解,买红的能赚钱,买绿的会亏钱。 杰克心满意足地走出了证券公司。待在里面时,哭声、笑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浑浊的气息也让人头昏脑涨。一出证券公司,新鲜的空气令人呼吸顺畅。在回宿舍的一路上,杰克感觉自己的鼻腔中仍残留着那位女职员身上散发的余香。 接下来的日子,查寻帐户金额的变化成为杰克最重要的事。看着两万变三万,三万变六万,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看你最近心情不错啊!遇到什么好事了?”老吴打趣地问。 “投资!是投资!” 不知道杰克记不记得中学政治经济生活课本上,投资理财那一节的最后一句话——理财有风险,投资须谨慎。 六月二十六日,农历五月初六,一个在黄历上是大凶的日子。杰克像往常一样查寻自己的帐户中的收益,但这次,他亏损了大约七万元,原本两万块本钱也只剩下五千元。一切就像一场玩笑,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深夜的小吃摊旁,杰克喝醉酒正发酒疯。 “老吴!七万啊!七万!你说……我还剩什么呢……还剩什么呢?” “别喝了!”老吴一把从杰克手中夺过酒瓶,“钱嘛!总能赚回来的!”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废物……我只是想证明自己能赚大钱……你们不能这样瞧不起我……” “没人瞧不起你。回宿舍了!别喝了!” “投资?笑话!投资个屁!” “我听‘大饼脸’说,投资什么的,不只是钱啊,什么的。我忘了。如果你真想赚大钱,下次可以问问他投资是什么……” 老吴架着杰克往宿舍走。杰克却一直试图挣脱。他一把推开老吴,跑到路旁的花坛中呕吐。杰克一边吐,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 “投资个屁!投资个屁……” 王蒙正·现实中(八) “喂!我要报警。”这位可怜的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报警,“我的妻儿现在正被劫匪劫持了。他要我准备食物和钱给他,还不准我报警,如果我报警他就会威胁我的老婆孩子的生命……” “好的!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您现在就按劫匪要求的去做,其它的我们警方会想办法。”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钟,夜还依然漫长……王蒙正也是个可怜的人:现实中的王蒙正阴险狡诈虚伪,而在杰克梦中,他也是狡诈恶毒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别人的利益。 孤身困在雪林中的王蒙正努力寻找杰克一行的方向。每一次暴风雪,每一次狼群的偷袭,每一次饥饿使他产生幻觉,王蒙正都快要撑不下去时,对金子的渴望促使他挺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某日清晨,厚重的乌云像春日的冰块一样破开一道道裂缝,金黄的阳光透过裂缝照进雪林之中。偶尔一片顽皮的雪花挣脱云层的束缚,绕着光柱缓缓地从空中飘落,飞过雪林的上空,掠过积压着厚雪的枝头,落进王蒙正脏污的领口,在他的脖子上化成一滴晶莹冰凉的水珠,从积满污垢的后背流过。王蒙正不禁打了个哆嗦。但更让王蒙正心中一惊的是,他发现了邢老汉的帐篷——已经倒塌,一半被压在雪中。几根烧焦的木柴在白雪中斜立着,邢老汉曾在这堆木柴旁坐。 从邢老汉丧命的营地里找到一些食物、一把匕首和一把手枪,王蒙正听着四周起伏响起的狼嗥声,连夜赶路,冒着风雨和狼群的危胁,一路向杰克一行行进的方向。 终于在某一天的下午,王蒙正穿越了雪林。站在雪林的边缘,他欣喜万分,做了杰克他们穿越雪林时也曾做过的事 王蒙正同所有深入荒野的人一样,以渺小之躯置身广阔无边的荒野之中,无形的压迫和不安全感如一只鬼手紧紧地掐住他的心脏,令他喘不过气。 荒野的风比雪林的风更没有耐心,一天到晚不停地刮着,刮碎坚定的岩石,刮乱松鸡的羽毛,刮疲惫王蒙正紧绷的神经。荒野上空的云也比雪林的云更厚重,压得更低,压缩着荒野本就稀薄的空气。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王蒙正在荒野上努力凭借自己对地图的记忆行进。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神志开始变得恍恍惚惚,一直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 荒野上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鸟,它们朝王蒙正发出嘲笑的啼叫。他依然自言自语。躲在石头缝隙中的小蜘蛛将头好奇地探出洞口,似乎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的老家……” 王蒙正在回忆自己的老家。 一只荒原狐小心谨慎地在一条小河边喝水。冷冽的河水在荒原狐暗红的舌尖纷飞,涌入它正在消化刚才那只可怜松鸡尸骨的胃。它的耳朵一立,停下喝水的动作,紧张地环顾四周,接着跑到河对岸去了。 那只荒野狐飞奔过河,四爪踏出数朵水花。水花翻滚向下游涌去,拍在凸出水面的如史前恐龙巨蛋般的石头上又碎开几瓣;水花从寒水鱼光滑的鳞片上流过,顺便带走几个包裹着寒水鱼叹息的泡泡;水花甚至在路上亲吻了一下一个已经死亡的男人的冰冷的脚踝……那个男人倒在河边,死在王蒙正之手。 “我说过,我只要你的装备和食物。” 王蒙正将装有那个死去的男人的妻女照片的小铁盒塞回男人的内衣口袋,然后一脚将他的尸体踹进冰冷的河里,任他向下游漂去。 王蒙正淌过河,终于也来到山林。此刻他的心已经在自然的威慑下变得更加麻木不仁。疲惫的身躯蜷缩着,靠在一块大石头旁休息。充斤贪欲的精神却一遍又一遍挣脱肉体的束缚,飞过茂密的山林,飞进幽静的峡谷,钻入湿暗的地下,拥着一块块的金子流出黑色黏稠的涎水。 他如一匹千里追踪猎物的狼,嗅着杰克身上的酸臭和黄金的锈气,在暗流涌动的山林中穿梭。 “金子!金子!金子……” “快来呀!快来呀!快来呀……” 王蒙正在山林中如一匹野狗,嗅着杰克在空气中残留的气味,不知疲惫地前行。 山林的一视同仁,对所有侵入其中的生物都不友善。它使出浑身解数去考验、去折磨一切想要从它身上得到些什么的生物。它调动植物疯狂地生长,构成一座巨大的迷宫,让侵入者迷失方向,感到恐惧;它调动一切动物,叫声凄惨的乌鸦,食肉的伯劳,噬血的蚂蟥……它们扰乱入侵者的心志,啄食入侵者的血肉,吸干入侵者的鲜血……无人可以幸免,杰克不例外,王蒙正也不例外。 王蒙正终于在密林中发现了杰克曾经生过火的痕迹。(里面有只蚂蟥已经被烤成黑炭) “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王蒙正发狂地大笑。 不知道杰克有没有发现,他如一只绵羊,被一匹饥饿的狼给盯住了。 王蒙正凭借自己敏锐的嗅觉一路追踪。真是个狡滑的家伙,追踪方式如一条毒蛇,一个真正的杀手。地图是它注射进杰克体内的毒液。然后它凭着气味追踪,不急不缓,一点一点地消耗尽猎物的生命力,找到最合适的时光,一口吞掉猎物。 王蒙正躲在溪边的一棵树后,远远地看着蓬头垢面的杰克撕碎地图,地图碎片散落进小溪中。杰克进入黄金谷。王蒙正从冰冷的溪水中捞起一张碎地图,用力攥在手中。 “快了!快了!快了……” 杰克进入了山谷,王蒙正紧随其后。那只原本在谷心湖歇脚的长尾雀并不是受惊于杰克的突然闯入,而是恐惧于杰克身后跟着的那个如死神一般的男人。 当那只长尾雀飞上半山腰的橡树枝,它就一直在好奇观望,是什么生物令它产生出自生存本能的颤粟。当王蒙正也躲到那棵橡树后,它明白了,树下那个蓬头垢面、肢体疲惫的男人绝对不是善类!它飞走了,向山林深处飞去。它情愿直面山林中的危机,也不愿与人类的阴险有任何交集。 王蒙正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杰克的一举一动。他在等,等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也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杰克淘金进入最重要的时候。 王蒙正在不远处看着杰克一次又一次地从溪沙中淘出金沙拣法,看着杰克捕杀了那只兔子作为食物,看着杰克从山坡最深厚的地方一口气挖下去,看着杰克扔出的金子如手指般大小…… 王蒙正走过橡树林,走下谷底,走过杰克的帐篷,走过冷冽的湖水,走上斜坡,走到坑洞旁……开枪! “嘭!” “嘭!” 王蒙正跃入坑中。直到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金钱的渴望蒙蔽了他的双眼。 但是,王蒙正终究不是主角。杰克绝地反击,了结了王蒙正的生命。而王蒙正只是一个可悲的配角,他只是为成全主角而存在。 “嘭!” 这次是杰克按动了板机。王蒙正含着恨意与痛苦结束了生命——可怜的人。 王蒙正·现实中(九) 疲惫至极的王蒙正实在忍不住了,稍微打了个顿。就在他砸头,又突然惊醒的片刻,一群特警破窗而入。 “举起手来!不许动!” 王蒙正依然负隅顽抗,仓皇逃窜,向楼顶跑去…… 王蒙正在现实中是愧对他的名字的——正。但换个角度想,名字倒是体现出了他的本质——蒙正——蒙蔽正义。他的所做所行无一例外为蒙蔽正义之举。 还记得他第一次与杰克碰面,他便装模作样博取杰克的信任,与后来杰克在梦中设想的王蒙正骗取猎人信任的事如出一辙。 依稀记得王蒙正的狡猾姿态:草长莺飞的三月,杰克通过四处借钱,成立了“鸿兴物流”。再过几天,他就要前往h省s市。 临行前—— “你去吧!这里有我呢!注意安全!”兰花说。 “嗯!这里就辛苦你了。”杰克回答。 杰克接过兰花为自己收拾好的行李,挥手道别。 “外面辛苦,记得按时吃饭!” “知道了!” “有空的时候记得打个电话回来报个平安。” “知道了!” 兰花嘱咐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杰克已经踏上了h县s市的土地。他还没有放下行李就急匆匆地去见联系好的牛奶厂商。 “李老板,你要的牛奶我们都给悠放好了,就等您派车来装车了。” 说话的是一个笑容和蔼,穿着蓝色工服,工服上印着一只奶牛(应该是他们工厂的商标)的中年男人。杰克正在他的带领下验货。 杰克看着他的笑脸,认为他很好相处,应该挺值得相任。 “我还没来得及问老板贵姓啊?”杰克问。 “噢!我姓王,全名王蒙正。” “王老板开这家牛奶厂应该赚到不小钱吧?” “哪有!我也就新办的厂子,能赚多少呀!” “王老板谦虚了。好!货就这样吧!价钱,您开口!” “是这样,李老板也是第一次来我这批货,我给你打五折,就当交个朋友了。” “王老板,这太不好意思了!反正,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两人开心地聊着,王蒙正笑得比杰克更开心,嘴里不停重复: “朋友……朋友……” 之后,杰克开始四处借赁大卡车。 “李老板,你要运牛奶,我强烈建议用这种专门的冷藏车。” 杰克围着那五辆白皮的,轮子前四后八的大卡车看了又看。渐渐地,大卡车的主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凶神恶煞的操着北方口音的男子,变得有点不耐烦,说: “要不要啊?你不租,后面还有很多人要租!” 杰克指着一辆卡车说:“老板,这些卡车都看起来挺老的了,这冷藏呀!汽车性能的能不能保障啊?” “只要你会租,车子出了任何问题我承担!”男子越来越暴躁。 杰克眉头紧皱,依然放不下心,但距离计划的运输日期越来越近。在犹豫了一会后,杰克勉强地点了点头,说: “那行吧!这五辆我都要了。” 男子从口袋中掏出发票本,给杰克开发票。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大卡车司机?” 杰克听见这句话有点高兴,心想:这样的话就不用麻烦到处找司机了。但转念一想:不对!他叫的司机一定跟他是一伙的,用了他的司机,不就给他吃了回扣吗?这样我花的钱就更多了,果然是无奸不商呀! “怎么样呀?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卡车司机?” 杰克强颜欢笑地说:“谢谢!不用了。” 男子撕下红色的发票递给杰克,说:“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什么事可以打给我。” 杰克小心翼翼地将发票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接来的几天里,杰克四处打听,四处招聘大卡车司机。 “这一千块是订金,等干完活后,其余的也会付给你。” 通过先付订金后结账的方式,杰克成功招聘到五位卡车司机。 出发那天终于来临—— “老高呢?老高呢?老高没来吗?” 杰克焦急地问。 其余四位卡车司机也焦急地等待着。 “您好!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拔……”冰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你们有谁认识老高吗?” 四人摇了摇头。 “他不会是拿钱跑了吧?” 杰克被这大家的讨论拉回现实:我已经没有钱再请一个司机了。杰克一咬牙,说:“我来开!” “老板这不太好吧!没那个级的驾驶证是不能开卡车上路的。被交警抓到就不好了。” “管不那么多了!走!老康走前面。” 五辆卡车载着在杰克眼中是金钱的牛奶驶向g省z市…… 王蒙正·现实中(十) 痛苦,苦闷,悲伤,气愤,难过,懊悔…… “嘭!” 当子弹穿过王蒙正大脑的那一刻,王蒙正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涌上大脑。仿佛它们试图阻止子弹的索命。也就是那一瞬后,王蒙正的大脑停止了思考——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迟与来晚。 “报告,绑匪确认被击毙。人质安全!” 两个可怜的孩子在母亲的带领下回到了那位勇敢的父亲身边。 “爸爸!” 温馨的一家四口在捱过漫漫长夜后又团聚了。 王蒙正的种种告一段落。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王蒙正和他的同伙正在寻找下一个猎物,却未能料想到警察已经盯上他们许久。 “好困啊!又忙了一宿。”一个同伙说,脚下的拖鞋“哒哒哒”作响。他疲惫地在卫生间刷牙,不经意地向窗外瞥了一眼,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入。 “举起手来!警察!” 清晨之际,王蒙正一伙被一锅端了。可惜的是,王蒙正,恶人却又好运,出去的早逃过一劫。 此刻的杰克还迷失在失败的痛苦中:杰克回来已经有一周了。“鸿兴物流”在诞生短暂的一个月后“夭折”了。 又一次失败的杰克,整日里待在吉利餐馆中,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喝闷酒。桌子上,地上都是他喝完后乱扔的啤酒罐。 大吉和大利忙于生意,没办法太顾及他。偶尔,大吉端菜从杰克身边经过时,会忧郁地看一眼趴在桌子上又不停给自己灌酒的杰克。 偶尔有一两个顾客因为店里人太多找不到位置而坐到杰克旁边。 “我们坐这里没关系吧?”顾客礼貌地问。 杰克并不回答,趴在桌子上继续睡。就这样,杰克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为什么会失败呢?为什么总会失败呢?到底哪个步骤走错了呢? 又一瓶啤酒灌下去。苦涩的啤酒顺着食道滑落。微微的刺痛感从胸腔扩散开。 这么努力地赚钱是为了什么呢?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吧!钱钱钱钱钱钱钱钱…… 又一瓶啤酒灌下去。酒精开始作用在全身,开始占据大脑。脑袋变得沉重,下身却轻飘飘。迷迷糊糊中,好像又有一个顾客坐过来。 “这些东西真的那么重要吗?”那个服裝古怪的顾客说。 杰克如同被什么东西给刺痛到,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睛看着对面那个服裝古怪的顾客。 “我们是不是见过?”杰克问。 “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那个顾客接过点的啤酒,回答。 “呵!就是个疯子!”杰克小声说。像是在说给那个顾客听,又像是在是给自己听。 “给!算我请你的!”那个顾客将一瓶啤酒递给杰克。 “谢谢啦!”杰克接过啤酒,一口气灌进胃里。头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模糊,餐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嘈杂后来彻底混合成一团。杰克实在撑不住了,倒在桌子上睡着了。大吉、大利、邢老汉、邢兰花、王蒙正……杰克·伦敦……黄金谷……热爱生命……杰克的思维虽然混乱,但依然活跃着,将杰克带进一个似真似假的梦境中…… 茫茫雪林中,一座小木屋孤独地挺立着,抵御着屋外呼啸的风雪。紧闭的木门突然被撞开,一团黑物带着一阵风雪滚进了屋内。 屋里的人急忙把门关上。又从角落里出现二个大汉,抬起“那团黑物”,把他抬到木屋中间的火堆旁。 “给他锤锤全身,让身子热起来。” 一阵拍打后,刚才进来的那人说话了: “不用了。谢谢。” 之后,屋里的人或坐或站或躺,待在自己的位置,一声不吭。屋外的风呼啸着,一团又一团的雪打在木头上,沙沙作响。屋内十分温暖安静,偶尔的火烧干柴的“辟啪”声和喝热水的“咕噜”声渲染着这份安静。 “我没想到这间破木屋里能有这么多人。” 火堆旁的那个人开口了。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杰克,来这是为了发财。” “来这的都是为发财来的。” 搭话的是刚才关门的那人。 “大家都叫我邢老汉。你们也就这样称呼我吧!” “杰克?怎么取个外国人名字。” 屋里的人笑了起来。打笑的是帮杰克锤身体的其中一位。 “我无名无姓,你们叫我大吉就行了。” 另一个帮杰克锤身子的回话了: “我叫大利,大吉的弟弟。” “我,王蒙正。” 那句话来自角落里木床上躺着的那位。 “我是兰花。” “怎么还有女人?” 在大家的纷纷议论中,兰花从角落里走到火堆旁,坐下。 杰克示意大家安静。 “能在这间破木屋里相见,说明大家都是为了金子来的。管她女人不女人的。不过,我有一个提议。为了金子,我们必须在冬季彻底来临前穿过这片雪林。而这片雪林里,有野兽,有野人,有暴风雪……想要人人有钱赚,我们必须合作!” …… 王蒙正·现实中(总) 王蒙正的人生结束了:王蒙正在现实中是愧对他的名字的——正。但换个角度想,名字倒是体现出了他的本质——蒙正——蒙蔽正义。他的所做所行无一例外为蒙蔽正义之举。 还记得他第一次与杰克碰面,他便装模作样博取杰克的信任,与后来杰克在梦中设想的王蒙正骗取猎人信任的事如出一辙。 在将假货卖给杰克后,王蒙正转眼间将库房什么的关闭,带着他骗来的钱潜逃而去。 但我们的主角杰克呢?还在傻乎乎地对车行彪悍老板的热心提出质疑。 “看你不是本地人,我给你介绍几个司机吧!”壮汉老板问。 他不会是想坑我的钱吧!杰克心想着,说:“不用了。” 王蒙正如果听到他们这番对话一定会笑翻掉。杰克的计划是完美的,但他犯了这最大的错误:以貌取人。 不论职场的老将,还是商海新人,只要有利益可图,王蒙正便会出现。像他经常对自己的兄弟说的那样:“赚他个盆满钵满!” 欺骗、陷害、博取好感……王蒙正和他的团队使尽一切伎俩去为自己获取一切易得、利润高,但非法的财富。“有新货了……”、“赚钱有错吗?”、“真是条肥美的大鱼。”……这些是他们的黑话。以上的对话意味着又有一个像杰克一样可怜的家伙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但谁又能想到,六月的雨如同那些受害者的眼泪,下得淅淅沥沥,落在包子铺布满油污的挡雨布上,带着油污划落,重重地打在一辆黑色大众的挡风玻璃上。两根雨刷正重复单调地刷动着。车里的人看着王蒙正冒雨跑进一栋老旧的居民楼。 “郭队,找到他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王蒙正和他的同伙正在寻找下一个猎物,却未能料想到警察已经盯上他们许久。 “好困啊!又忙了一宿。”一个同伙说,脚下的拖鞋“哒哒哒”作响。他疲惫地在卫生间刷牙,不经意地向窗外瞥了一眼,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入。 “举起手来!警察!” 清晨之际,王蒙正一伙被一锅端了。可惜的是,王蒙正,恶人却又好运,出去的早逃过一劫。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侥幸逃脱的王蒙正怀着恐惧踏上了漫长的逃亡之路。 对心中有鬼的人而言,草木皆兵。“先生,打扫卫生?”门外急促的敲门声让好不容易睡了一会的王蒙正心中一惊,大喊:“不用!”等保洁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王蒙正悬着的心才又落了下来。王蒙正立刻搜拾东西,又踏上了逃亡的旅程。 有今天,他为什么不反思反思自己过去的所做所为:王蒙正在现实中是愧对他的名字的——正。但换个角度想,名字倒是体现出了他的本质——蒙正——蒙蔽正义。他的所做所行无一例外为蒙蔽正义之举。 无路可逃的王蒙正逃进一个普通人的家中。 当时,那可怜的一家人正在吃晚饭。灯光明亮,饭菜生香,温馨的一家:刚下班的父母、放学归来的姐弟,平平淡淡的一家四口,因王蒙正的突然闯入,陷入了危机。 父亲站起来大声斥责:“你是谁?为什么跑我家里来?” 王蒙正二话不说,上去朝那位父亲的脸上就是一拳。 “老公!” 王蒙接着一巴掌把那位母亲给扇倒在地。 “哇……”两个小孩被吓哭。 王蒙正动作麻利地将那家人绑好后,狼吞虎咽地吃餐桌上的饭。 被绑架的一家人,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听好了!”王蒙正凶神恶煞地指着那位可怜的父亲说,“想要活命的话,去给我准备三十万块钱,准备一辆车,和后座放满食物和水。” “我被绑着,怎么准备?” “我会放你出去。但别打报警的主意,你的老婆孩子在我手上。一但看见有警察来了,我就让你老婆孩子给我陪葬!” “好……好……” “天亮之前必须准备好!快去!” “好……千万别伤还我的老婆孩子……” 这位可怜的父亲伤痕累累地行走在黑夜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喂!我要报警。”这位可怜的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报警,“我的妻儿现在正被劫匪劫持了。他要我准备食物和钱给他,还不准我报警,如果我报警他就会威胁我的老婆孩子的生命……” “好的!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您现在就按劫匪要求的去做,其它的我们警方会想办法。”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钟,夜还依然漫长…… 疲惫至极的王蒙正实在忍不住了,稍微打了个顿。就在他砸头,又突然惊醒的片刻,一群特警破窗而入。 “举起手来!不许动!” 王蒙正依然负隅顽抗,仓皇逃窜,向楼顶跑去…… 痛苦,苦闷,悲伤,气愤,难过,懊悔…… “嘭!” 当子弹穿过王蒙正大脑的那一刻,王蒙正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涌上大脑。仿佛它们试图阻止子弹的索命。也就是那一瞬后,王蒙正的大脑停止了思考——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迟与来晚。 “报告,绑匪确认被击毙。人质安全!” 两个可怜的孩子在母亲的带领下回到了那位勇敢的父亲身边。 “爸爸!” 温馨的一家四口在捱过漫漫长夜后又团聚了。 王蒙正的种种告一段落。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关于杰克的那些事(一) 四月的夜晚,地上的人们正在梦乡,天上的人们的宴会才刚刚开始。这些先人们是被人间四月的花香和夜晚自然的宁静所吸引。而今夜则是被云镇中一户普通人家的通明灯火所吸引。 “北京,北京,刚才你爷托梦告诉我说是个大胖小子。” “妈,您就别在这瞎搅和了……这都五个钟头了,怎么还没生?” 虽是春天,但已经有些惹人烦的飞虫被屋里的灯光吸引而乱撞,撞在生锈的铁纱窗上,撞在糙汉北京严肃粗糙的脸上。 “滚!”北京不耐烦地扇赶飞虫。飞虫撞在纱窗上,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响,吵得北京越发暴躁:“他妈的!”一拖鞋甩过去,纱窗被砸了个洞。 “哇啊……”婴儿洪亮的啼哭。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原本暴躁难受的北京现在彻底了愣住了…… “醒醒!醒醒!” 杰克在一个男人的催促下苏醒过来。 “你终于醒了。快回家去吧!我们要打烊了。” 酒精刺激着胃液翻滚,杰克感到有点反胃,撑着沉重的头说: “大吉,再给我一杯水。” 大吉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杯子,给杰克递了一杯冷水,说: “做生意又亏了?又喝这么多。” 大吉一边问杰克,一边收拾脚边的啤酒瓶。 杰克没有回答,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水杯,说: “谢谢!” 说完,他费力推开椅子,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大吉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 “你这样子,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大吉又向厨房的方向招呼一声:“大利,你看一下店,我送杰克回去。” “噢!知道了!” 杰克和大吉两人走在半夜宁静的街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街道两旁发出冷光的路灯因为飞虫不停的飞扑,光线忽亮忽暗。远处阴暗的巷道里不时传出流浪猫发情时如婴儿啼哭的声音,打破着夜晚的宁静。杰克在大吉的搀扶下,费力地抬起头,睁大有点肿痛的眼睛,看见广阔冷峻的夜空中一颗颗星星发出微弱但持续的光芒。 “今晚有星星呢!” “是啊!今天是秋分了。秋天的晚上是最容易看见星星的。” 杰克和大吉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做了一个梦……” 大吉没有接话,等杰克自己讲下去。 “梦里我为了钱,失去了一切……” “还剩什么呢……有了钱不就有了一切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去一切……” “我梦见你死了……” 大吉打趣着开口说:“哈!你做的什么奇怪的梦?” “……是我害的……我真是个废物……” 杰克情绪低落,头无力地垂在胸前。大吉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提高声调说:“朋友!钱不钱的没那么重要。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工作,来我的小餐馆,我们那正缺个伙计。” 杰克有点惊讶地看着大吉,忍住笑推开他,跑出一段距离,回头说: “我嫌弃你的餐馆。” 大吉假装生气说:“嫌弃?你倒是别老是醉倒在我家餐馆啊!” “老子就是嫌弃!” 两人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追逐打闹。 “再转个弯就到我家了,不用送了。” 杰克站在街道转角处目送大吉走远,小声地说了一句: “谢谢!” 从街道转角处一转弯,顺着这条栽着一路樟树的巷道走到底,凌晨一点依然亮着灯的那户便是杰克的家。 钥匙刚插进锁孔中,门就开了。兰花穿着睡衣,外披一件棉袄站在门口,有点生气地问: “怎么现在才回来?” “又喝酒了?” “大吉送你回来的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 …… 杰克看着兰花一边唠叨不停,一边为他脱下外套。 “瞧你这身酒气,去洗个澡,我给你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今天还有点肉汤,给你热热?” “别傻站着。一直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在杰克听来,这些以前他十分反感的唠叨,此时却是那么温暖亲切。 洗澡时,热水从身上汩汩流下,杰克感觉如经历了荒野一般的疲惫从身上一点点卸下。洗完澡,走出浴室,看见兰花热好肉汤在餐桌上等他。 “就算不饿也喝点吧!” 杰克冲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兰花,说: “谢谢。” 关于杰克的那些事(二) “哇……” 一个婴儿的出生意味着一个鲜活生命的出现。而生死相依,有生便有死。一个生命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另一个生命的消亡:有许在世界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也许是某个自己许久未谋面的朋友、也许就是自己身边的亲人…… “不好了!大出血!止不住……”接生婆在房间里大喊大叫。北京顾不得孩子,冲到妻子的身边。在看到妻子脸色惨白,下身鲜血横流后,北京反而愣住了。门外,刚出生的婴儿正在他祖母的怀抱里哇哇大哭。 “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北京仿佛看见妻子不停颤抖的嘴唇是在说:“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后来,妻子彻底不动了。一缕血红的晨光从窗外照来,照在血污的被褥上,那么刺眼…… 从小不被看重的杰克在他二十岁那年乘上了前往大都市的火车。到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初春的夜晚是寒气逼人的。刚从拥挤的火车车厢中随巨大的人流挤出来时,杰克并未感到寒冷,额头上甚至冒出一粒粒晶莹的汗珠。但此时,被夜晚的冷风一吹后,他不禁汗毛直立,打了个寒颤。 犹豫片刻后,杰克决定今晚在旅馆中暂时住一晚。从火车站出去,沿着马路边一路的大小旅馆和宾馆。在马路尽头,一幢样式老旧的旅馆吸引了他的注意。站在门口往里看去,大门的左侧是柜台,上面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堆散乱的红的白的纸。电脑的后壳盖似乎有点脱落,被人用胶带固定着。而胶带的一角因为失去了黏性而卷起。柜台后坐着一个脸色暗黄的女人,正不耐烦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再往里,是正对门口的一段楼梯,原本贴在楼梯上的地纸已经发黑甚至脱落……经验告诉杰克,这样的旅馆一定是最便宜的。 “住店。” 柜台后的女人没有抬头,只是翻上眼睛看了杰克一眼,冷冰冰地问: “几个人?” “一个。” “身份证。” 杰克翻出身份证。 “签姓名。” 杰克在她递过的红色纸上签上姓名。 “押金一百。” 杰克没有翻出一百块钱。 “我钱包呢?” 女人将身份证扔回给杰克。身份证在柜台上旋转着,在撞到杰克的背包后停了下来。 “没钱别住店。” 女人说着,将杰克签了名字的红纸揉成一团,往身后随手一扔。纸团撞到墙壁后掉落,在地上滚动几圈,停在那。那里周围落着许多红的白的纸团。 杰克从街道的尽头走回了火车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他翻遍自己的背包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钱包。里面的钱是他在工地搬砖一点点攒起来的。而混在拥挤的人群中,无声无息拿走杰克钱包的那个人只是付出了一点点良知。工地的工作让杰克受尽白眼。为了证明自己,他来到了这。但这里的环境比家乡熟人的白眼更加令人感到寒凉。 这时的候车厅已经是空荡荡的,只留杰克一人一边懊悔一边蜷缩在候车厅冰冷的不锈钢长椅上。 “嘿!醒醒!” 一道强光照在杰克的脸上。杰克睁开眼看见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拿着大手电,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 “叔,有什么事吗?” “你不能在这里睡。” “为什么?” “规定。” “但我钱包丢了,住不了旅馆。” “这我不管。规定就是规定,快走!” 杰克背着包从候车厅走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在明亮但空荡的大街上。从路边的花坛中窜出一只狸花猫,弓着背,用发出绿色磷光的眼睛盯着他,过一会后,又窜进了另一花坛。 他走到一个公园,感觉累极了。这次,他强忍着困意,找到一张藏在花坛中阴暗处的破木椅,慬慎地躺下。过了一会,他被花坛中的窸窸窣窣声吵响。杰克好奇地凑过去看看。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有两个黑色的身影,一个壮实,一个娇小,壮实的压在娇小的身上。 “啊!” “别叫那么大声。” “好像有人。” “谁?” 壮实的在昏暗中狠狠地推开杰克,并啐了口口水,大骂:“滚!” 杰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推倒在地。他听着身后传来的娇喘声,愤怒地离开了公园。 这一夜,杰克在大街上走了一夜,双眼红肿布满血丝,各种情绪积压在他胸中。为什么?杰克想了一晚上。对!就是因为我没钱。如果有钱,我就不会被别人轻视,不会来到这,不会受这一晚的屈辱…… 想明白这一切的杰克,往地上吐了口痰,向大都市末知的深处走去…… 关于杰克那些事(三) 妻子的葬礼由于与新生儿的出生相冲,便草草办了。家里的老人们似乎并不在意妻子的死,他们天天抱着自己日日唠叨的孙子喜笑颜开,不愿放手。 “呜……我的乖孙……” 李北京沉默在妻子死亡的阴影中,整日整夜的抽烟喝酒,到现在没认真看过孩子一眼。 “北京呀!该给孩子取个名吧!”母亲把孩子抱到李北京面前。李北京第一次看清婴儿的长相——那么像自己死去的妻子,一团无名火在他胸中燃烧。 李杰克将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摔。几点火星瞬间溅开,又瞬间消失。 他心想:“刚出生就克死了他妈!就叫李克!”转念一想:老母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说:“他们那辈是‘杰’字辈,就叫李杰克吧!” “杰克?杰克!咋还有点洋气呢?好!”老母笑着对婴儿呼唤:“杰克,杰克,杰克孙……” 李北京将脸撇开,又点燃了一根烟…… 妻子的葬礼由于与新生儿的出生相冲,便草草办了。家里的老人们似乎并不在意妻子的死,他们天天抱着自己日日唠叨的孙子喜笑颜开,不愿放手。 “呜……我的乖孙……” 李北京沉默在妻子死亡的阴影中,整日整夜的抽烟喝酒,到现在没认真看过孩子一眼。 “北京呀!该给孩子取个名吧!”母亲把孩子抱到李北京面前。李北京第一次看清婴儿的长相——那么像自己死去的妻子,一团无名火在他胸中燃烧。 李杰克将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摔。几点火星瞬间溅开,又瞬间消失。 他心想:“刚出生就克死了他妈!就叫李克!”转念一想:老母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说:“他们那辈是‘杰’字辈,就叫李杰克吧!” “杰克?杰克!咋还有点洋气呢?好!”老母笑着对婴儿呼唤:“杰克,杰克,杰克孙……” 李北京将脸撇开,又点燃了一根烟…… 妻子的葬礼由于与新生儿的出生相冲,便草草办了。家里的老人们似乎并不在意妻子的死,他们天天抱着自己日日唠叨的孙子喜笑颜开,不愿放手。 “呜……我的乖孙……” 李北京沉默在妻子死亡的阴影中,整日整夜的抽烟喝酒,到现在没认真看过孩子一眼。 “北京呀!该给孩子取个名吧!”母亲把孩子抱到李北京面前。李北京第一次看清婴儿的长相——那么像自己死去的妻子,一团无名火在他胸中燃烧。 李杰克将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摔。几点火星瞬间溅开,又瞬间消失。 他心想:“刚出生就克死了他妈!就叫李克!”转念一想:老母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说:“他们那辈是‘杰’字辈,就叫李杰克吧!” “杰克?杰克!咋还有点洋气呢?好!”老母笑着对婴儿呼唤:“杰克,杰克,杰克孙……” 李北京将脸撇开,又点燃了一根烟…… 妻子的葬礼由于与新生儿的出生相冲,便草草办了。家里的老人们似乎并不在意妻子的死,他们天天抱着自己日日唠叨的孙子喜笑颜开,不愿放手。 “呜……我的乖孙……” 李北京沉默在妻子死亡的阴影中,整日整夜的抽烟喝酒,到现在没认真看过孩子一眼。 “北京呀!该给孩子取个名吧!”母亲把孩子抱到李北京面前。李北京第一次看清婴儿的长相——那么像自己死去的妻子,一团无名火在他胸中燃烧。 李杰克将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摔。几点火星瞬间溅开,又瞬间消失。 他心想:“刚出生就克死了他妈!就叫李克!”转念一想:老母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说:“他们那辈是‘杰’字辈,就叫李杰克吧!” “杰克?杰克!咋还有点洋气呢?好!”老母笑着对婴儿呼唤:“杰克,杰克,杰克孙……” 李北京将脸撇开,又点燃了一根烟…… 妻子的葬礼由于与新生儿的出生相冲,便草草办了。家里的老人们似乎并不在意妻子的死,他们天天抱着自己日日唠叨的孙子喜笑颜开,不愿放手。 “呜……我的乖孙……” 李北京沉默在妻子死亡的阴影中,整日整夜的抽烟喝酒,到现在没认真看过孩子一眼。 “北京呀!该给孩子取个名吧!”母亲把孩子抱到李北京面前。李北京第一次看清婴儿的长相——那么像自己死去的妻子,一团无名火在他胸中燃烧。 李杰克将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摔。几点火星瞬间溅开,又瞬间消失。 他心想:“刚出生就克死了他妈!就叫李克!”转念一想:老母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说:“他们那辈是‘杰’字辈,就叫李杰克吧!” “杰克?杰克!咋还有点洋气呢?好!”老母笑着对婴儿呼唤:“杰克,杰克,杰克孙……” 李北京将脸撇开,又点燃了一根烟…… 关于杰克那些事(四) 时间飞速流逝。 李北京不愿面对妻子死亡的事实,在杰克一岁时便外出务工,常年不回家。幼年杰克在他的祖母细心照料下逐渐长大。 虽然缺少父母的陪伴,但杰克也算度过了一个较美好的童年。 “出来玩啊!” “来了。” 充满童稚之音的一问一答是人的一生中少见的单纯可爱。然后,几个无忧无虑的身影就在小镇的青石路上欢脱地追赶。如果恰逢起雾的清晨,大人们的头被淹没在浓雾中,雾下的孩子们便指在那些“无头人”咯咯大笑,一边笑一边唱歌谣: 无头的老头, 无头的壮汉, 无头的闺女去买菜。 买什么菜? 鸡蛋,萝卜,大白菜。 做给情人吃, 惹得情人爱…… 时间飞速流逝。 李北京不愿面对妻子死亡的事实,在杰克一岁时便外出务工,常年不回家。幼年杰克在他的祖母细心照料下逐渐长大。 虽然缺少父母的陪伴,但杰克也算度过了一个较美好的童年。 “出来玩啊!” “来了。” 充满童稚之音的一问一答是人的一生中少见的单纯可爱。然后,几个无忧无虑的身影就在小镇的青石路上欢脱地追赶。如果恰逢起雾的清晨,大人们的头被淹没在浓雾中,雾下的孩子们便指在那些“无头人”咯咯大笑,一边笑一边唱歌谣: 无头的老头, 无头的壮汉, 无头的闺女去买菜。 买什么菜? 鸡蛋,萝卜,大白菜。 做给情人吃, 惹得情人爱…… 时间飞速流逝。 李北京不愿面对妻子死亡的事实,在杰克一岁时便外出务工,常年不回家。幼年杰克在他的祖母细心照料下逐渐长大。 虽然缺少父母的陪伴,但杰克也算度过了一个较美好的童年。 “出来玩啊!” “来了。” 充满童稚之音的一问一答是人的一生中少见的单纯可爱。然后,几个无忧无虑的身影就在小镇的青石路上欢脱地追赶。如果恰逢起雾的清晨,大人们的头被淹没在浓雾中,雾下的孩子们便指在那些“无头人”咯咯大笑,一边笑一边唱歌谣: 无头的老头, 无头的壮汉, 无头的闺女去买菜。 买什么菜? 鸡蛋,萝卜,大白菜。 做给情人吃, 惹得情人爱…… 时间飞速流逝。 李北京不愿面对妻子死亡的事实,在杰克一岁时便外出务工,常年不回家。幼年杰克在他的祖母细心照料下逐渐长大。 虽然缺少父母的陪伴,但杰克也算度过了一个较美好的童年。 “出来玩啊!” “来了。” 充满童稚之音的一问一答是人的一生中少见的单纯可爱。然后,几个无忧无虑的身影就在小镇的青石路上欢脱地追赶。如果恰逢起雾的清晨,大人们的头被淹没在浓雾中,雾下的孩子们便指在那些“无头人”咯咯大笑,一边笑一边唱歌谣: 无头的老头, 无头的壮汉, 无头的闺女去买菜。 买什么菜? 鸡蛋,萝卜,大白菜。 做给情人吃, 惹得情人爱…… 时间飞速流逝。 李北京不愿面对妻子死亡的事实,在杰克一岁时便外出务工,常年不回家。幼年杰克在他的祖母细心照料下逐渐长大。 虽然缺少父母的陪伴,但杰克也算度过了一个较美好的童年。 “出来玩啊!” “来了。” 充满童稚之音的一问一答是人的一生中少见的单纯可爱。然后,几个无忧无虑的身影就在小镇的青石路上欢脱地追赶。如果恰逢起雾的清晨,大人们的头被淹没在浓雾中,雾下的孩子们便指在那些“无头人”咯咯大笑,一边笑一边唱歌谣: 无头的老头, 无头的壮汉, 无头的闺女去买菜。 买什么菜? 鸡蛋,萝卜,大白菜。 做给情人吃, 惹得情人爱…… 时间飞速流逝。 李北京不愿面对妻子死亡的事实,在杰克一岁时便外出务工,常年不回家。幼年杰克在他的祖母细心照料下逐渐长大。 虽然缺少父母的陪伴,但杰克也算度过了一个较美好的童年。 “出来玩啊!” “来了。” 充满童稚之音的一问一答是人的一生中少见的单纯可爱。然后,几个无忧无虑的身影就在小镇的青石路上欢脱地追赶。如果恰逢起雾的清晨,大人们的头被淹没在浓雾中,雾下的孩子们便指在那些“无头人”咯咯大笑,一边笑一边唱歌谣: 无头的老头, 无头的壮汉, 无头的闺女去买菜。 买什么菜? 鸡蛋,萝卜,大白菜。 做给情人吃, 惹得情人爱…… 关于杰克那些事(五) “杰克,你看那有片树叶。” “呀!” “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子!那是虫子!” 我们的主角李杰克虽然从小不太聪明,却不乏冒险精神。 “看那条鱼好大,杰克快快快抓住它!” 五岁那年,杰克为了一条鱼一个猛子扎进深深的水库,后来又自己爬上来。当时怂恿杰克去抓鱼的小伙伴们都吓到了。而杰克自己没抓住鱼,回到家后还被祖母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杰克救命!” 六岁那年,伙伴被一只恶犬穷追不舍。杰克从路边捡来一根树枝,对着恶犬就是一顿猛打。当时凶陷至极,幸亏几个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便是幼年杰克的勇与愚…… “杰克,你看那有片树叶。” “呀!” “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子!那是虫子!” 我们的主角李杰克虽然从小不太聪明,却不乏冒险精神。 “看那条鱼好大,杰克快快快抓住它!” 五岁那年,杰克为了一条鱼一个猛子扎进深深的水库,后来又自己爬上来。当时怂恿杰克去抓鱼的小伙伴们都吓到了。而杰克自己没抓住鱼,回到家后还被祖母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杰克救命!” 六岁那年,伙伴被一只恶犬穷追不舍。杰克从路边捡来一根树枝,对着恶犬就是一顿猛打。当时凶陷至极,幸亏几个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便是幼年杰克的勇与愚…… “杰克,你看那有片树叶。” “呀!” “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子!那是虫子!” 我们的主角李杰克虽然从小不太聪明,却不乏冒险精神。 “看那条鱼好大,杰克快快快抓住它!” 五岁那年,杰克为了一条鱼一个猛子扎进深深的水库,后来又自己爬上来。当时怂恿杰克去抓鱼的小伙伴们都吓到了。而杰克自己没抓住鱼,回到家后还被祖母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杰克救命!” 六岁那年,伙伴被一只恶犬穷追不舍。杰克从路边捡来一根树枝,对着恶犬就是一顿猛打。当时凶陷至极,幸亏几个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便是幼年杰克的勇与愚…… “杰克,你看那有片树叶。” “呀!” “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子!那是虫子!” 我们的主角李杰克虽然从小不太聪明,却不乏冒险精神。 “看那条鱼好大,杰克快快快抓住它!” 五岁那年,杰克为了一条鱼一个猛子扎进深深的水库,后来又自己爬上来。当时怂恿杰克去抓鱼的小伙伴们都吓到了。而杰克自己没抓住鱼,回到家后还被祖母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杰克救命!” 六岁那年,伙伴被一只恶犬穷追不舍。杰克从路边捡来一根树枝,对着恶犬就是一顿猛打。当时凶陷至极,幸亏几个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便是幼年杰克的勇与愚…… “杰克,你看那有片树叶。” “呀!” “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子!那是虫子!” 我们的主角李杰克虽然从小不太聪明,却不乏冒险精神。 “看那条鱼好大,杰克快快快抓住它!” 五岁那年,杰克为了一条鱼一个猛子扎进深深的水库,后来又自己爬上来。当时怂恿杰克去抓鱼的小伙伴们都吓到了。而杰克自己没抓住鱼,回到家后还被祖母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杰克救命!” 六岁那年,伙伴被一只恶犬穷追不舍。杰克从路边捡来一根树枝,对着恶犬就是一顿猛打。当时凶陷至极,幸亏几个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便是幼年杰克的勇与愚…… “杰克,你看那有片树叶。” “呀!” “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子!那是虫子!” 我们的主角李杰克虽然从小不太聪明,却不乏冒险精神。 “看那条鱼好大,杰克快快快抓住它!” 五岁那年,杰克为了一条鱼一个猛子扎进深深的水库,后来又自己爬上来。当时怂恿杰克去抓鱼的小伙伴们都吓到了。而杰克自己没抓住鱼,回到家后还被祖母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杰克救命!” 六岁那年,伙伴被一只恶犬穷追不舍。杰克从路边捡来一根树枝,对着恶犬就是一顿猛打。当时凶陷至极,幸亏几个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便是幼年杰克的勇与愚…… “杰克,你看那有片树叶。” “呀!” “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子!那是虫子!” 我们的主角李杰克虽然从小不太聪明,却不乏冒险精神。 “看那条鱼好大,杰克快快快抓住它!” 五岁那年,杰克为了一条鱼一个猛子扎进深深的水库,后来又自己爬上来。当时怂恿杰克去抓鱼的小伙伴们都吓到了。而杰克自己没抓住鱼,回到家后还被祖母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杰克救命!” 六岁那年,伙伴被一只恶犬穷追不舍。杰克从路边捡来一根树枝,对着恶犬就是一顿猛打。当时凶陷至极,幸亏几个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便是幼年杰克的勇与愚…… 关于杰克那些事(六) 杰克除了有勇无谋,似乎从小便对金钱十分感兴趣。幼年的杰克每日的玩耍除了和小伙伴们玩游戏,最大的爱好便是在镇子的农贸市场里四处转悠。转悠着,转悠着,总能在某个阴暗而被人忽视的角落里发现几枚发出金属寒光的一元或五角的硬币。有时运气好,便能在一家餐馆或零食批发店的广告牌下找着五元的、十元的、甚至一百的。杰克捡到钱又不同于其他孩子找到钱后,转身就跑进零食店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而是交给祖母存起来,不为别的,只是感觉有钱便有安全感。 这个镇上的人们也开明,从不会因为哪个小孩捡了自家门前的钱就破口大骂,大打出手。地上的钱只要金额不是成百上千,谁捡到就归谁——这仿佛成了这个小镇的人们没有商量便约定俗成的规定。在这样的环境下,杰克常年累月的捡钱竟也捡到一笔较为可观的收入…… 杰克除了有勇无谋,似乎从小便对金钱十分感兴趣。幼年的杰克每日的玩耍除了和小伙伴们玩游戏,最大的爱好便是在镇子的农贸市场里四处转悠。转悠着,转悠着,总能在某个阴暗而被人忽视的角落里发现几枚发出金属寒光的一元或五角的硬币。有时运气好,便能在一家餐馆或零食批发店的广告牌下找着五元的、十元的、甚至一百的。杰克捡到钱又不同于其他孩子找到钱后,转身就跑进零食店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而是交给祖母存起来,不为别的,只是感觉有钱便有安全感。 这个镇上的人们也开明,从不会因为哪个小孩捡了自家门前的钱就破口大骂,大打出手。地上的钱只要金额不是成百上千,谁捡到就归谁——这仿佛成了这个小镇的人们没有商量便约定俗成的规定。在这样的环境下,杰克常年累月的捡钱竟也捡到一笔较为可观的收入…… 杰克除了有勇无谋,似乎从小便对金钱十分感兴趣。幼年的杰克每日的玩耍除了和小伙伴们玩游戏,最大的爱好便是在镇子的农贸市场里四处转悠。转悠着,转悠着,总能在某个阴暗而被人忽视的角落里发现几枚发出金属寒光的一元或五角的硬币。有时运气好,便能在一家餐馆或零食批发店的广告牌下找着五元的、十元的、甚至一百的。杰克捡到钱又不同于其他孩子找到钱后,转身就跑进零食店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而是交给祖母存起来,不为别的,只是感觉有钱便有安全感。 这个镇上的人们也开明,从不会因为哪个小孩捡了自家门前的钱就破口大骂,大打出手。地上的钱只要金额不是成百上千,谁捡到就归谁——这仿佛成了这个小镇的人们没有商量便约定俗成的规定。在这样的环境下,杰克常年累月的捡钱竟也捡到一笔较为可观的收入…… 杰克除了有勇无谋,似乎从小便对金钱十分感兴趣。幼年的杰克每日的玩耍除了和小伙伴们玩游戏,最大的爱好便是在镇子的农贸市场里四处转悠。转悠着,转悠着,总能在某个阴暗而被人忽视的角落里发现几枚发出金属寒光的一元或五角的硬币。有时运气好,便能在一家餐馆或零食批发店的广告牌下找着五元的、十元的、甚至一百的。杰克捡到钱又不同于其他孩子找到钱后,转身就跑进零食店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而是交给祖母存起来,不为别的,只是感觉有钱便有安全感。 这个镇上的人们也开明,从不会因为哪个小孩捡了自家门前的钱就破口大骂,大打出手。地上的钱只要金额不是成百上千,谁捡到就归谁——这仿佛成了这个小镇的人们没有商量便约定俗成的规定。在这样的环境下,杰克常年累月的捡钱竟也捡到一笔较为可观的收入…… 杰克除了有勇无谋,似乎从小便对金钱十分感兴趣。幼年的杰克每日的玩耍除了和小伙伴们玩游戏,最大的爱好便是在镇子的农贸市场里四处转悠。转悠着,转悠着,总能在某个阴暗而被人忽视的角落里发现几枚发出金属寒光的一元或五角的硬币。有时运气好,便能在一家餐馆或零食批发店的广告牌下找着五元的、十元的、甚至一百的。杰克捡到钱又不同于其他孩子找到钱后,转身就跑进零食店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而是交给祖母存起来,不为别的,只是感觉有钱便有安全感。 这个镇上的人们也开明,从不会因为哪个小孩捡了自家门前的钱就破口大骂,大打出手。地上的钱只要金额不是成百上千,谁捡到就归谁——这仿佛成了这个小镇的人们没有商量便约定俗成的规定。在这样的环境下,杰克常年累月的捡钱竟也捡到一笔较为可观的收入…… 关于杰克那些事(七) 当我们抛开自己的身份,而将自己代入进李杰克的思想世界就能比较清楚地了解这位主人公到底是因为什么从小胆大、木讷而爱财。 从之前的几章能知道,因为杰克的出生导致他母亲的逝世,李北京对这个孩子的存在一直心有隔阂。在杰克尚小时,李北京便外出打工,两三年才可能回来一次。杰克一直在祖母的陪伴下长大,从小缺少父母陪伴。在面对其他同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其乐融融时,杰克便会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同? 孩子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会求助于自己最亲近的人——杰克决定求助于自己的祖母: “奶奶,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回来?” “因为你爸要赚钱养你呀!” “那如果我们有钱了,爸爸是不是就能陪我了?” “嗯。” 当我们抛开自己的身份,而将自己代入进李杰克的思想世界就能比较清楚地了解这位主人公到底是因为什么从小胆大、木讷而爱财。 从之前的几章能知道,因为杰克的出生导致他母亲的逝世,李北京对这个孩子的存在一直心有隔阂。在杰克尚小时,李北京便外出打工,两三年才可能回来一次。杰克一直在祖母的陪伴下长大,从小缺少父母陪伴。在面对其他同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其乐融融时,杰克便会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同? 孩子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会求助于自己最亲近的人——杰克决定求助于自己的祖母: “奶奶,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回来?” “因为你爸要赚钱养你呀!” “那如果我们有钱了,爸爸是不是就能陪我了?” “嗯。” 当我们抛开自己的身份,而将自己代入进李杰克的思想世界就能比较清楚地了解这位主人公到底是因为什么从小胆大、木讷而爱财。 从之前的几章能知道,因为杰克的出生导致他母亲的逝世,李北京对这个孩子的存在一直心有隔阂。在杰克尚小时,李北京便外出打工,两三年才可能回来一次。杰克一直在祖母的陪伴下长大,从小缺少父母陪伴。在面对其他同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其乐融融时,杰克便会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同? 孩子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会求助于自己最亲近的人——杰克决定求助于自己的祖母: “奶奶,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回来?” “因为你爸要赚钱养你呀!” “那如果我们有钱了,爸爸是不是就能陪我了?” “嗯。” 当我们抛开自己的身份,而将自己代入进李杰克的思想世界就能比较清楚地了解这位主人公到底是因为什么从小胆大、木讷而爱财。 从之前的几章能知道,因为杰克的出生导致他母亲的逝世,李北京对这个孩子的存在一直心有隔阂。在杰克尚小时,李北京便外出打工,两三年才可能回来一次。杰克一直在祖母的陪伴下长大,从小缺少父母陪伴。在面对其他同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其乐融融时,杰克便会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同? 孩子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会求助于自己最亲近的人——杰克决定求助于自己的祖母: “奶奶,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回来?” “因为你爸要赚钱养你呀!” “那如果我们有钱了,爸爸是不是就能陪我了?” “嗯。” 当我们抛开自己的身份,而将自己代入进李杰克的思想世界就能比较清楚地了解这位主人公到底是因为什么从小胆大、木讷而爱财。 从之前的几章能知道,因为杰克的出生导致他母亲的逝世,李北京对这个孩子的存在一直心有隔阂。在杰克尚小时,李北京便外出打工,两三年才可能回来一次。杰克一直在祖母的陪伴下长大,从小缺少父母陪伴。在面对其他同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其乐融融时,杰克便会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同? 孩子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会求助于自己最亲近的人——杰克决定求助于自己的祖母: “奶奶,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回来?” “因为你爸要赚钱养你呀!” “那如果我们有钱了,爸爸是不是就能陪我了?” “嗯。” 当我们抛开自己的身份,而将自己代入进李杰克的思想世界就能比较清楚地了解这位主人公到底是因为什么从小胆大、木讷而爱财。 从之前的几章能知道,因为杰克的出生导致他母亲的逝世,李北京对这个孩子的存在一直心有隔阂。在杰克尚小时,李北京便外出打工,两三年才可能回来一次。杰克一直在祖母的陪伴下长大,从小缺少父母陪伴。在面对其他同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其乐融融时,杰克便会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同? 孩子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会求助于自己最亲近的人——杰克决定求助于自己的祖母: “奶奶,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回来?” “因为你爸要赚钱养你呀!” “那如果我们有钱了,爸爸是不是就能陪我了?” “嗯。” 关于杰克那些事(八) 有条不紊流逝的时间催熟着自然万物:春天青涩的果子、十三四岁懵懂的少女以及我们的主人公——杰克…… 自小学一年级后,杰克再一次和他的父亲一起去学校是杰克上初一的时候。那次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也是那次事件再一次加深了杰克的权钱观念。 暂时放下小说,让我们用天马行空的思维去考量考量所谓的“权钱”在人类社会中到底是什么以及其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首先,这是两个概念:权与钱。“权”在人类社会诞生伊始便存在着。有“权”者,即能力拔群,能够统筹调节社会中各成员关系者。最早的例子如:部落首领。那时的权力使并不如现在一般具有丰富的褒贬关系;而“钱”,它的出现则比较晚。早期的贝壳钱、铜钱、交子等,其中令人类欣喜若狂了几千年的,当数金银。黄金便是钱,钱便是黄金,这句话似乎放之四海皆准…… 有条不紊流逝的时间催熟着自然万物:春天青涩的果子、十三四岁懵懂的少女以及我们的主人公——杰克…… 自小学一年级后,杰克再一次和他的父亲一起去学校是杰克上初一的时候。那次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也是那次事件再一次加深了杰克的权钱观念。 暂时放下小说,让我们用天马行空的思维去考量考量所谓的“权钱”在人类社会中到底是什么以及其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首先,这是两个概念:权与钱。“权”在人类社会诞生伊始便存在着。有“权”者,即能力拔群,能够统筹调节社会中各成员关系者。最早的例子如:部落首领。那时的权力使并不如现在一般具有丰富的褒贬关系;而“钱”,它的出现则比较晚。早期的贝壳钱、铜钱、交子等,其中令人类欣喜若狂了几千年的,当数金银。黄金便是钱,钱便是黄金,这句话似乎放之四海皆准…… 有条不紊流逝的时间催熟着自然万物:春天青涩的果子、十三四岁懵懂的少女以及我们的主人公——杰克…… 自小学一年级后,杰克再一次和他的父亲一起去学校是杰克上初一的时候。那次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也是那次事件再一次加深了杰克的权钱观念。 暂时放下小说,让我们用天马行空的思维去考量考量所谓的“权钱”在人类社会中到底是什么以及其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首先,这是两个概念:权与钱。“权”在人类社会诞生伊始便存在着。有“权”者,即能力拔群,能够统筹调节社会中各成员关系者。最早的例子如:部落首领。那时的权力使并不如现在一般具有丰富的褒贬关系;而“钱”,它的出现则比较晚。早期的贝壳钱、铜钱、交子等,其中令人类欣喜若狂了几千年的,当数金银。黄金便是钱,钱便是黄金,这句话似乎放之四海皆准…… 有条不紊流逝的时间催熟着自然万物:春天青涩的果子、十三四岁懵懂的少女以及我们的主人公——杰克…… 自小学一年级后,杰克再一次和他的父亲一起去学校是杰克上初一的时候。那次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也是那次事件再一次加深了杰克的权钱观念。 暂时放下小说,让我们用天马行空的思维去考量考量所谓的“权钱”在人类社会中到底是什么以及其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首先,这是两个概念:权与钱。“权”在人类社会诞生伊始便存在着。有“权”者,即能力拔群,能够统筹调节社会中各成员关系者。最早的例子如:部落首领。那时的权力使并不如现在一般具有丰富的褒贬关系;而“钱”,它的出现则比较晚。早期的贝壳钱、铜钱、交子等,其中令人类欣喜若狂了几千年的,当数金银。黄金便是钱,钱便是黄金,这句话似乎放之四海皆准…… 有条不紊流逝的时间催熟着自然万物:春天青涩的果子、十三四岁懵懂的少女以及我们的主人公——杰克…… 自小学一年级后,杰克再一次和他的父亲一起去学校是杰克上初一的时候。那次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也是那次事件再一次加深了杰克的权钱观念。 暂时放下小说,让我们用天马行空的思维去考量考量所谓的“权钱”在人类社会中到底是什么以及其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首先,这是两个概念:权与钱。“权”在人类社会诞生伊始便存在着。有“权”者,即能力拔群,能够统筹调节社会中各成员关系者。最早的例子如:部落首领。那时的权力使并不如现在一般具有丰富的褒贬关系;而“钱”,它的出现则比较晚。早期的贝壳钱、铜钱、交子等,其中令人类欣喜若狂了几千年的,当数金银。黄金便是钱,钱便是黄金,这句话似乎放之四海皆准…… 有条不紊流逝的时间催熟着自然万物:春天青涩的果子、十三四岁懵懂的少女以及我们的主人公——杰克…… 自小学一年级后,杰克再一次和他的父亲一起去学校是杰克上初一的时候。那次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也是那次事件再一次加深了杰克的权钱观念。 暂时放下小说,让我们用天马行空的思维去考量考量所谓的“权钱”在人类社会中到底是什么以及其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首先,这是两个概念:权与钱。“权”在人类社会诞生伊始便存在着。有“权”者,即能力拔群,能够统筹调节社会中各成员关系者。最早的例子如:部落首领。那时的权力使并不如现在一般具有丰富的褒贬关系;而“钱”,它的出现则比较晚。早期的贝壳钱、铜钱、交子等,其中令人类欣喜若狂了几千年的,当数金银。黄金便是钱,钱便是黄金,这句话似乎放之四海皆准…… 关于杰克那些事(九) 说到“钱”,往往离不开对其代表黄金的讨论。人们对这块黄色的石头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狂热。“钱”即货币,定义为“一般等价物”,换句话说,在人类社会中有钱就近乎有了一切。在自然界中,任何生物都有占有欲,智力越高的生物越是如此。而“钱”与“权”的存在,正中人类占有欲的下怀。尤其对那些从小便缺少物欲满足感的人更是如此。比如我们的主人公——杰克。(但杰克对钱权的衷情,其中有更深层的原因。后面会再提。) 回到小说本身:因为“钱”,杰克的父亲李北京长年在外务工;因为“权”,杰克的初中班主任对他和他的另一个有身份同学另眼相看。这些也就间接或直接导致了杰克成年后对赚大钱所做的近乎疯狂的行为…… 说到“钱”,往往离不开对其代表黄金的讨论。人们对这块黄色的石头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狂热。“钱”即货币,定义为“一般等价物”,换句话说,在人类社会中有钱就近乎有了一切。在自然界中,任何生物都有占有欲,智力越高的生物越是如此。而“钱”与“权”的存在,正中人类占有欲的下怀。尤其对那些从小便缺少物欲满足感的人更是如此。比如我们的主人公——杰克。(但杰克对钱权的衷情,其中有更深层的原因。后面会再提。) 回到小说本身:因为“钱”,杰克的父亲李北京长年在外务工;因为“权”,杰克的初中班主任对他和他的另一个有身份同学另眼相看。这些也就间接或直接导致了杰克成年后对赚大钱所做的近乎疯狂的行为…… 说到“钱”,往往离不开对其代表黄金的讨论。人们对这块黄色的石头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狂热。“钱”即货币,定义为“一般等价物”,换句话说,在人类社会中有钱就近乎有了一切。在自然界中,任何生物都有占有欲,智力越高的生物越是如此。而“钱”与“权”的存在,正中人类占有欲的下怀。尤其对那些从小便缺少物欲满足感的人更是如此。比如我们的主人公——杰克。(但杰克对钱权的衷情,其中有更深层的原因。后面会再提。) 回到小说本身:因为“钱”,杰克的父亲李北京长年在外务工;因为“权”,杰克的初中班主任对他和他的另一个有身份同学另眼相看。这些也就间接或直接导致了杰克成年后对赚大钱所做的近乎疯狂的行为…… 说到“钱”,往往离不开对其代表黄金的讨论。人们对这块黄色的石头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狂热。“钱”即货币,定义为“一般等价物”,换句话说,在人类社会中有钱就近乎有了一切。在自然界中,任何生物都有占有欲,智力越高的生物越是如此。而“钱”与“权”的存在,正中人类占有欲的下怀。尤其对那些从小便缺少物欲满足感的人更是如此。比如我们的主人公——杰克。(但杰克对钱权的衷情,其中有更深层的原因。后面会再提。) 回到小说本身:因为“钱”,杰克的父亲李北京长年在外务工;因为“权”,杰克的初中班主任对他和他的另一个有身份同学另眼相看。这些也就间接或直接导致了杰克成年后对赚大钱所做的近乎疯狂的行为…… 说到“钱”,往往离不开对其代表黄金的讨论。人们对这块黄色的石头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狂热。“钱”即货币,定义为“一般等价物”,换句话说,在人类社会中有钱就近乎有了一切。在自然界中,任何生物都有占有欲,智力越高的生物越是如此。而“钱”与“权”的存在,正中人类占有欲的下怀。尤其对那些从小便缺少物欲满足感的人更是如此。比如我们的主人公——杰克。(但杰克对钱权的衷情,其中有更深层的原因。后面会再提。) 回到小说本身:因为“钱”,杰克的父亲李北京长年在外务工;因为“权”,杰克的初中班主任对他和他的另一个有身份同学另眼相看。这些也就间接或直接导致了杰克成年后对赚大钱所做的近乎疯狂的行为…… 说到“钱”,往往离不开对其代表黄金的讨论。人们对这块黄色的石头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狂热。“钱”即货币,定义为“一般等价物”,换句话说,在人类社会中有钱就近乎有了一切。在自然界中,任何生物都有占有欲,智力越高的生物越是如此。而“钱”与“权”的存在,正中人类占有欲的下怀。尤其对那些从小便缺少物欲满足感的人更是如此。比如我们的主人公——杰克。(但杰克对钱权的衷情,其中有更深层的原因。后面会再提。) 回到小说本身:因为“钱”,杰克的父亲李北京长年在外务工;因为“权”,杰克的初中班主任对他和他的另一个有身份同学另眼相看。这些也就间接或直接导致了杰克成年后对赚大钱所做的近乎疯狂的行为…… 关于杰克那些事(十) 让我想想:剩下的关于杰克的事该从那里说起……继续按杰克成长时间顺序来讲的话,显得剧情没有起浮,无特色;按杰克人生中有趣的事来讲的话,又好像杰克他本身找不出什么特色的故事了(好吧!其实是我有点灵感不够了。试图通过这重方式来凑字数);杰克的学校生活已经无任何特色,跟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校园生活一样,普通但有时会掀起一点波浪,成年后回顾一遍,有时能让人莞尔一笑,有时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但学校生活对当时学生的未来必定产生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影响。 让我想想:剩下的关于杰克的事该从那里说起……继续按杰克成长时间顺序来讲的话,显得剧情没有起浮,无特色;按杰克人生中有趣的事来讲的话,又好像杰克他本身找不出什么特色的故事了(好吧!其实是我有点灵感不够了。试图通过这重方式来凑字数);杰克的学校生活已经无任何特色,跟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校园生活一样,普通但有时会掀起一点波浪,成年后回顾一遍,有时能让人莞尔一笑,有时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但学校生活对当时学生的未来必定产生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影响。 让我想想:剩下的关于杰克的事该从那里说起……继续按杰克成长时间顺序来讲的话,显得剧情没有起浮,无特色;按杰克人生中有趣的事来讲的话,又好像杰克他本身找不出什么特色的故事了(好吧!其实是我有点灵感不够了。试图通过这重方式来凑字数);杰克的学校生活已经无任何特色,跟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校园生活一样,普通但有时会掀起一点波浪,成年后回顾一遍,有时能让人莞尔一笑,有时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但学校生活对当时学生的未来必定产生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影响。 让我想想:剩下的关于杰克的事该从那里说起……继续按杰克成长时间顺序来讲的话,显得剧情没有起浮,无特色;按杰克人生中有趣的事来讲的话,又好像杰克他本身找不出什么特色的故事了(好吧!其实是我有点灵感不够了。试图通过这重方式来凑字数);杰克的学校生活已经无任何特色,跟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校园生活一样,普通但有时会掀起一点波浪,成年后回顾一遍,有时能让人莞尔一笑,有时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但学校生活对当时学生的未来必定产生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影响。 让我想想:剩下的关于杰克的事该从那里说起……继续按杰克成长时间顺序来讲的话,显得剧情没有起浮,无特色;按杰克人生中有趣的事来讲的话,又好像杰克他本身找不出什么特色的故事了(好吧!其实是我有点灵感不够了。试图通过这重方式来凑字数);杰克的学校生活已经无任何特色,跟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校园生活一样,普通但有时会掀起一点波浪,成年后回顾一遍,有时能让人莞尔一笑,有时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但学校生活对当时学生的未来必定产生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影响。 让我想想:剩下的关于杰克的事该从那里说起……继续按杰克成长时间顺序来讲的话,显得剧情没有起浮,无特色;按杰克人生中有趣的事来讲的话,又好像杰克他本身找不出什么特色的故事了(好吧!其实是我有点灵感不够了。试图通过这重方式来凑字数);杰克的学校生活已经无任何特色,跟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校园生活一样,普通但有时会掀起一点波浪,成年后回顾一遍,有时能让人莞尔一笑,有时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但学校生活对当时学生的未来必定产生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影响。 关于杰克那些事(总上) 关于杰克那些事:四月的夜晚,地上的人们正在梦乡,天上的人们的宴会才刚刚开始。这些先人们是被人间四月的花香和夜晚自然的宁静所吸引。而今夜则是被云镇中一户普通人家的通明灯火所吸引。 “北京,北京,刚才你爷托梦告诉我说是个大胖小子。” “妈,您就别在这瞎搅和了……这都五个钟头了,怎么还没生?” 虽是春天,但已经有些惹人烦的飞虫被屋里的灯光吸引而乱撞,撞在生锈的铁纱窗上,撞在糙汉北京严肃粗糙的脸上。 “滚!”北京不耐烦地扇赶飞虫。飞虫撞在纱窗上,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响,吵得北京越发暴躁:“他妈的!”一拖鞋甩过去,纱窗被砸了个洞。 “哇啊……”婴儿洪亮的啼哭。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原本暴躁难受的北京现在彻底了愣住了…… “哇……” 一个婴儿的出生意味着一个鲜活生命的出现。而生死相依,有生便有死。一个生命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另一个生命的消亡:有许在世界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也许是某个自己许久未谋面的朋友、也许就是自己身边的亲人…… “不好了!大出血!止不住……”接生婆在房间里大喊大叫。北京顾不得孩子,冲到妻子的身边。在看到妻子脸色惨白,下身鲜血横流后,北京反而愣住了。门外,刚出生的婴儿正在他祖母的怀抱里哇哇大哭。 “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北京仿佛看见妻子不停颤抖的嘴唇是在说:“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后来,妻子彻底不动了。一缕血红的晨光从窗外照来,照在血污的被褥上,那么刺眼…… 妻子的葬礼由于与新生儿的出生相冲,便草草办了。家里的老人们似乎并不在意妻子的死,他们天天抱着自己日日唠叨的孙子喜笑颜开,不愿放手。 “呜……我的乖孙……” 李北京沉默在妻子死亡的阴影中,整日整夜的抽烟喝酒,到现在没认真看过孩子一眼。 “北京呀!该给孩子取个名吧!”母亲把孩子抱到李北京面前。李北京第一次看清婴儿的长相——那么像自己死去的妻子,一团无名火在他胸中燃烧。 李杰克将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摔。几点火星瞬间溅开,又瞬间消失。 他心想:“刚出生就克死了他妈!就叫李克!”转念一想:老母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说:“他们那辈是‘杰’字辈,就叫李杰克吧!” “杰克?杰克!咋还有点洋气呢?好!”老母笑着对婴儿呼唤:“杰克,杰克,杰克孙……” 李北京将脸撇开,又点燃了一根烟…… 时间飞速流逝。 李北京不愿面对妻子死亡的事实,在杰克一岁时便外出务工,常年不回家。幼年杰克在他的祖母细心照料下逐渐长大。 虽然缺少父母的陪伴,但杰克也算度过了一个较美好的童年。 “出来玩啊!” “来了。” 充满童稚之音的一问一答是人的一生中少见的单纯可爱。然后,几个无忧无虑的身影就在小镇的青石路上欢脱地追赶。如果恰逢起雾的清晨,大人们的头被淹没在浓雾中,雾下的孩子们便指在那些“无头人”咯咯大笑,一边笑一边唱歌谣: 无头的老头, 无头的壮汉, 无头的闺女去买菜。 买什么菜? 鸡蛋,萝卜,大白菜。 做给情人吃, 惹得情人爱…… 时间飞速流逝。 “杰克,你看那有片树叶。” “呀!” “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子!那是虫子!” 我们的主角李杰克虽然从小不太聪明,却不乏冒险精神。 “看那条鱼好大,杰克快快快抓住它!” 五岁那年,杰克为了一条鱼一个猛子扎进深深的水库,后来又自己爬上来。当时怂恿杰克去抓鱼的小伙伴们都吓到了。而杰克自己没抓住鱼,回到家后还被祖母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杰克救命!” 六岁那年,伙伴被一只恶犬穷追不舍。杰克从路边捡来一根树枝,对着恶犬就是一顿猛打。当时凶陷至极,幸亏几个大人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便是幼年杰克的勇与愚…… 杰克除了有勇无谋,似乎从小便对金钱十分感兴趣。幼年的杰克每日的玩耍除了和小伙伴们玩游戏,最大的爱好便是在镇子的农贸市场里四处转悠。转悠着,转悠着,总能在某个阴暗而被人忽视的角落里发现几枚发出金属寒光的一元或五角的硬币。有时运气好,便能在一家餐馆或零食批发店的广告牌下找着五元的、十元的、甚至一百的。杰克捡到钱又不同于其他孩子找到钱后,转身就跑进零食店买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而是交给祖母存起来,不为别的,只是感觉有钱便有安全感。 这个镇上的人们也开明,从不会因为哪个小孩捡了自家门前的钱就破口大骂,大打出手。地上的钱只要金额不是成百上千,谁捡到就归谁——这仿佛成了这个小镇的人们没有商量便约定俗成的规定。在这样的环境下,杰克常年累月的捡钱竟也捡到一笔较为可观的收入…… 当我们抛开自己的身份,而将自己代入进李杰克的思想世界就能比较清楚地了解这位主人公到底是因为什么从小胆大、木讷而爱财。 从之前的几章能知道,因为杰克的出生导致他母亲的逝世,李北京对这个孩子的存在一直心有隔阂。在杰克尚小时,李北京便外出打工,两三年才可能回来一次。杰克一直在祖母的陪伴下长大,从小缺少父母陪伴。在面对其他同龄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其乐融融时,杰克便会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同? 孩子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会求助于自己最亲近的人——杰克决定求助于自己的祖母: “奶奶,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回来?” “因为你爸要赚钱养你呀!” “那如果我们有钱了,爸爸是不是就能陪我了?” “嗯。” 有条不紊流逝的时间催熟着自然万物:春天青涩的果子、十三四岁懵懂的少女以及我们的主人公——杰克…… 自小学一年级后,杰克再一次和他的父亲一起去学校是杰克上初一的时候。那次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也是那次事件再一次加深了杰克的权钱观念。 暂时放下小说,让我们用天马行空的思维去考量考量所谓的“权钱”在人类社会中到底是什么以及其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首先,这是两个概念:权与钱。“权”在人类社会诞生伊始便存在着。有“权”者,即能力拔群,能够统筹调节社会中各成员关系者。最早的例子如:部落首领。那时的权力使并不如现在一般具有丰富的褒贬关系;而“钱”,它的出现则比较晚。早期的贝壳钱、铜钱、交子等,其中令人类欣喜若狂了几千年的,当数金银。黄金便是钱,钱便是黄金,这句话似乎放之四海皆准……让我想想:剩下的关于杰克的事该从那里说起……继续按杰克成长时间顺序来讲的话,显得剧情没有起浮,无特色;按杰克人生中有趣的事来讲的话,又好像杰克他本身找不出什么特色的故事了(好吧!其实是我有点灵感不够了。试图通过这重方式来凑字数);杰克的学校生活已经无任何特色,跟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校园生活一样,普通但有时会掀起一点波浪,成年后回顾一遍,有时能让人莞尔一笑,有时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但学校生活对当时学生的未来必定产生了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影响。 关于杰克那些事(十一) 关于杰克新的故事应该要从那年杰克初中毕业讲起:我们的主人公由于种种原因,上学之旅在他拿着初中毕业照走出校门那刻便结束了。那天对他而言变得格外的印象深刻。即使他当时完全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感到无法理解——从教学楼上飘下来的被撕碎的试卷满天飞舞,杰克捡起的那张上画着一个象征着“酷”的骷髅头;全班乃至全校的学生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追打。每个班都有一两对男女同学趁乱抱着亲吻在一起;往学校角落里的那片长满一两米高杂草的空地看去,杰克看见一个大高个正带着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往里钻。他那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一场偷尝禁果的禁忌之举将要发生。也许,一年后他会听见同镇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某某女生还未成年便怀孕了……这些种种在那时的杰克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关于杰克新的故事应该要从那年杰克初中毕业讲起:我们的主人公由于种种原因,上学之旅在他拿着初中毕业照走出校门那刻便结束了。那天对他而言变得格外的印象深刻。即使他当时完全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感到无法理解——从教学楼上飘下来的被撕碎的试卷满天飞舞,杰克捡起的那张上画着一个象征着“酷”的骷髅头;全班乃至全校的学生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追打。每个班都有一两对男女同学趁乱抱着亲吻在一起;往学校角落里的那片长满一两米高杂草的空地看去,杰克看见一个大高个正带着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往里钻。他那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一场偷尝禁果的禁忌之举将要发生。也许,一年后他会听见同镇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某某女生还未成年便怀孕了……这些种种在那时的杰克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关于杰克新的故事应该要从那年杰克初中毕业讲起:我们的主人公由于种种原因,上学之旅在他拿着初中毕业照走出校门那刻便结束了。那天对他而言变得格外的印象深刻。即使他当时完全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感到无法理解——从教学楼上飘下来的被撕碎的试卷满天飞舞,杰克捡起的那张上画着一个象征着“酷”的骷髅头;全班乃至全校的学生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追打。每个班都有一两对男女同学趁乱抱着亲吻在一起;往学校角落里的那片长满一两米高杂草的空地看去,杰克看见一个大高个正带着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往里钻。他那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一场偷尝禁果的禁忌之举将要发生。也许,一年后他会听见同镇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某某女生还未成年便怀孕了……这些种种在那时的杰克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关于杰克新的故事应该要从那年杰克初中毕业讲起:我们的主人公由于种种原因,上学之旅在他拿着初中毕业照走出校门那刻便结束了。那天对他而言变得格外的印象深刻。即使他当时完全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感到无法理解——从教学楼上飘下来的被撕碎的试卷满天飞舞,杰克捡起的那张上画着一个象征着“酷”的骷髅头;全班乃至全校的学生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追打。每个班都有一两对男女同学趁乱抱着亲吻在一起;往学校角落里的那片长满一两米高杂草的空地看去,杰克看见一个大高个正带着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往里钻。他那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一场偷尝禁果的禁忌之举将要发生。也许,一年后他会听见同镇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某某女生还未成年便怀孕了……这些种种在那时的杰克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关于杰克那些事(十二) 与其他毕业生不同,杰克毕业后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愤怒中——一种出于无能的愤怒。如果我们能够从苍穹上去俯视这个小镇,我们能明显发现在其平静的如月光笼罩的安宁下,一丝血色的愤恨之气在流动。 杰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也只能愤怒,在面对别人的诋毁和嘲笑时。那种愤怒伤己毁身,却又不会对诋毁者造成任何影响。更有甚者只会越发地对其无能的愤怒感到可笑,像在动物园时逗怒一只猴子一样,看着猴子在玻璃墙内无能狂啸,自己感到愉悦。 “好好回家种田吧你!”、“难怪你爸从来没照顾过你,废物一个!”、“毕业快乐!打工快乐!”……这些嘲笑内容过于刺耳,就不一一举出。也是因此,引出后来的,杰克外出打工、投资炒股、投机倒把等一系列事情…… 与其他毕业生不同,杰克毕业后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愤怒中——一种出于无能的愤怒。如果我们能够从苍穹上去俯视这个小镇,我们能明显发现在其平静的如月光笼罩的安宁下,一丝血色的愤恨之气在流动。 杰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也只能愤怒,在面对别人的诋毁和嘲笑时。那种愤怒伤己毁身,却又不会对诋毁者造成任何影响。更有甚者只会越发地对其无能的愤怒感到可笑,像在动物园时逗怒一只猴子一样,看着猴子在玻璃墙内无能狂啸,自己感到愉悦。 “好好回家种田吧你!”、“难怪你爸从来没照顾过你,废物一个!”、“毕业快乐!打工快乐!”……这些嘲笑内容过于刺耳,就不一一举出。也是因此,引出后来的,杰克外出打工、投资炒股、投机倒把等一系列事情…… 与其他毕业生不同,杰克毕业后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愤怒中——一种出于无能的愤怒。如果我们能够从苍穹上去俯视这个小镇,我们能明显发现在其平静的如月光笼罩的安宁下,一丝血色的愤恨之气在流动。 杰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也只能愤怒,在面对别人的诋毁和嘲笑时。那种愤怒伤己毁身,却又不会对诋毁者造成任何影响。更有甚者只会越发地对其无能的愤怒感到可笑,像在动物园时逗怒一只猴子一样,看着猴子在玻璃墙内无能狂啸,自己感到愉悦。 “好好回家种田吧你!”、“难怪你爸从来没照顾过你,废物一个!”、“毕业快乐!打工快乐!”……这些嘲笑内容过于刺耳,就不一一举出。也是因此,引出后来的,杰克外出打工、投资炒股、投机倒把等一系列事情…… 与其他毕业生不同,杰克毕业后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愤怒中——一种出于无能的愤怒。如果我们能够从苍穹上去俯视这个小镇,我们能明显发现在其平静的如月光笼罩的安宁下,一丝血色的愤恨之气在流动。 杰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也只能愤怒,在面对别人的诋毁和嘲笑时。那种愤怒伤己毁身,却又不会对诋毁者造成任何影响。更有甚者只会越发地对其无能的愤怒感到可笑,像在动物园时逗怒一只猴子一样,看着猴子在玻璃墙内无能狂啸,自己感到愉悦。 “好好回家种田吧你!”、“难怪你爸从来没照顾过你,废物一个!”、“毕业快乐!打工快乐!”……这些嘲笑内容过于刺耳,就不一一举出。也是因此,引出后来的,杰克外出打工、投资炒股、投机倒把等一系列事情…… 与其他毕业生不同,杰克毕业后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愤怒中——一种出于无能的愤怒。如果我们能够从苍穹上去俯视这个小镇,我们能明显发现在其平静的如月光笼罩的安宁下,一丝血色的愤恨之气在流动。 杰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也只能愤怒,在面对别人的诋毁和嘲笑时。那种愤怒伤己毁身,却又不会对诋毁者造成任何影响。更有甚者只会越发地对其无能的愤怒感到可笑,像在动物园时逗怒一只猴子一样,看着猴子在玻璃墙内无能狂啸,自己感到愉悦。 “好好回家种田吧你!”、“难怪你爸从来没照顾过你,废物一个!”、“毕业快乐!打工快乐!”……这些嘲笑内容过于刺耳,就不一一举出。也是因此,引出后来的,杰克外出打工、投资炒股、投机倒把等一系列事情…… 关于杰克那些事(十三)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关于杰克那些事(十四) 杰克父亲李北京的葬礼在八月初八如期举行。那天,父亲的骨灰一运进李家宗祠,锣鼓一响,邻里亲戚就开始陆续来悼念。第一天,杰克在还礼跪拜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滴眼泪未掉。 第二天夜里,在道长的指挥下,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圈一圈地围着逝者的骨灰盒转。听着道长的念唱,杰克觉得无聊乏味——今有世人李北京,时年四十余有七,气数已尽驾鹤去。去到阎罗殿,金柱桂宫地界显。来到一殿阎罗门前,生前善恶由此问……道法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第三天下午还山。杰克在前,长长的送葬队伍疲惫地跟着。在到达公墓山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后,杰克长长地舒了口气…… 杰克父亲李北京的葬礼在八月初八如期举行。那天,父亲的骨灰一运进李家宗祠,锣鼓一响,邻里亲戚就开始陆续来悼念。第一天,杰克在还礼跪拜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滴眼泪未掉。 第二天夜里,在道长的指挥下,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圈一圈地围着逝者的骨灰盒转。听着道长的念唱,杰克觉得无聊乏味——今有世人李北京,时年四十余有七,气数已尽驾鹤去。去到阎罗殿,金柱桂宫地界显。来到一殿阎罗门前,生前善恶由此问……道法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第三天下午还山。杰克在前,长长的送葬队伍疲惫地跟着。在到达公墓山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后,杰克长长地舒了口气…… 杰克父亲李北京的葬礼在八月初八如期举行。那天,父亲的骨灰一运进李家宗祠,锣鼓一响,邻里亲戚就开始陆续来悼念。第一天,杰克在还礼跪拜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滴眼泪未掉。 第二天夜里,在道长的指挥下,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圈一圈地围着逝者的骨灰盒转。听着道长的念唱,杰克觉得无聊乏味——今有世人李北京,时年四十余有七,气数已尽驾鹤去。去到阎罗殿,金柱桂宫地界显。来到一殿阎罗门前,生前善恶由此问……道法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第三天下午还山。杰克在前,长长的送葬队伍疲惫地跟着。在到达公墓山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后,杰克长长地舒了口气…… 杰克父亲李北京的葬礼在八月初八如期举行。那天,父亲的骨灰一运进李家宗祠,锣鼓一响,邻里亲戚就开始陆续来悼念。第一天,杰克在还礼跪拜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滴眼泪未掉。 第二天夜里,在道长的指挥下,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圈一圈地围着逝者的骨灰盒转。听着道长的念唱,杰克觉得无聊乏味——今有世人李北京,时年四十余有七,气数已尽驾鹤去。去到阎罗殿,金柱桂宫地界显。来到一殿阎罗门前,生前善恶由此问……道法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第三天下午还山。杰克在前,长长的送葬队伍疲惫地跟着。在到达公墓山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后,杰克长长地舒了口气…… 杰克父亲李北京的葬礼在八月初八如期举行。那天,父亲的骨灰一运进李家宗祠,锣鼓一响,邻里亲戚就开始陆续来悼念。第一天,杰克在还礼跪拜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滴眼泪未掉。 第二天夜里,在道长的指挥下,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圈一圈地围着逝者的骨灰盒转。听着道长的念唱,杰克觉得无聊乏味——今有世人李北京,时年四十余有七,气数已尽驾鹤去。去到阎罗殿,金柱桂宫地界显。来到一殿阎罗门前,生前善恶由此问……道法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第三天下午还山。杰克在前,长长的送葬队伍疲惫地跟着。在到达公墓山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后,杰克长长地舒了口气…… 关于杰克那些事 那些后来的事:关于杰克新的故事应该要从那年杰克初中毕业讲起:我们的主人公由于种种原因,上学之旅在他拿着初中毕业照走出校门那刻便结束了。那天对他而言变得格外的印象深刻。即使他当时完全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感到无法理解——从教学楼上飘下来的被撕碎的试卷满天飞舞,杰克捡起的那张上画着一个象征着“酷”的骷髅头;全班乃至全校的学生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追打。每个班都有一两对男女同学趁乱抱着亲吻在一起;往学校角落里的那片长满一两米高杂草的空地看去,杰克看见一个大高个正带着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往里钻。他那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一场偷尝禁果的禁忌之举将要发生。也许,一年后他会听见同镇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某某女生还未成年便怀孕了……这些种种在那时的杰克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与其他毕业生不同,杰克毕业后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愤怒中——一种出于无能的愤怒。如果我们能够从苍穹上去俯视这个小镇,我们能明显发现在其平静的如月光笼罩的安宁下,一丝血色的愤恨之气在流动。 杰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也只能愤怒,在面对别人的诋毁和嘲笑时。那种愤怒伤己毁身,却又不会对诋毁者造成任何影响。更有甚者只会越发地对其无能的愤怒感到可笑,像在动物园时逗怒一只猴子一样,看着猴子在玻璃墙内无能狂啸,自己感到愉悦。 “好好回家种田吧你!”、“难怪你爸从来没照顾过你,废物一个!”、“毕业快乐!打工快乐!”……这些嘲笑内容过于刺耳,就不一一举出。也是因此,引出后来的,杰克外出打工、投资炒股、投机倒把等一系列事情……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杰克父亲李北京的葬礼在八月初八如期举行。那天,父亲的骨灰一运进李家宗祠,锣鼓一响,邻里亲戚就开始陆续来悼念。第一天,杰克在还礼跪拜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滴眼泪未掉。 第二天夜里,在道长的指挥下,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圈一圈地围着逝者的骨灰盒转。听着道长的念唱,杰克觉得无聊乏味——今有世人李北京,时年四十余有七,气数已尽驾鹤去。去到阎罗殿,金柱桂宫地界显。来到一殿阎罗门前,生前善恶由此问……道法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第三天下午还山。杰克在前,长长的送葬队伍疲惫地跟着。在到达公墓山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后,杰克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些后来的事:关于杰克新的故事应该要从那年杰克初中毕业讲起:我们的主人公由于种种原因,上学之旅在他拿着初中毕业照走出校门那刻便结束了。那天对他而言变得格外的印象深刻。即使他当时完全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感到无法理解——从教学楼上飘下来的被撕碎的试卷满天飞舞,杰克捡起的那张上画着一个象征着“酷”的骷髅头;全班乃至全校的学生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追打。每个班都有一两对男女同学趁乱抱着亲吻在一起;往学校角落里的那片长满一两米高杂草的空地看去,杰克看见一个大高个正带着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往里钻。他那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一场偷尝禁果的禁忌之举将要发生。也许,一年后他会听见同镇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某某女生还未成年便怀孕了……这些种种在那时的杰克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与其他毕业生不同,杰克毕业后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愤怒中——一种出于无能的愤怒。如果我们能够从苍穹上去俯视这个小镇,我们能明显发现在其平静的如月光笼罩的安宁下,一丝血色的愤恨之气在流动。 杰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也只能愤怒,在面对别人的诋毁和嘲笑时。那种愤怒伤己毁身,却又不会对诋毁者造成任何影响。更有甚者只会越发地对其无能的愤怒感到可笑,像在动物园时逗怒一只猴子一样,看着猴子在玻璃墙内无能狂啸,自己感到愉悦。 “好好回家种田吧你!”、“难怪你爸从来没照顾过你,废物一个!”、“毕业快乐!打工快乐!”……这些嘲笑内容过于刺耳,就不一一举出。也是因此,引出后来的,杰克外出打工、投资炒股、投机倒把等一系列事情……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杰克父亲李北京的葬礼在八月初八如期举行。那天,父亲的骨灰一运进李家宗祠,锣鼓一响,邻里亲戚就开始陆续来悼念。第一天,杰克在还礼跪拜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滴眼泪未掉。 第二天夜里,在道长的指挥下,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圈一圈地围着逝者的骨灰盒转。听着道长的念唱,杰克觉得无聊乏味——今有世人李北京,时年四十余有七,气数已尽驾鹤去。去到阎罗殿,金柱桂宫地界显。来到一殿阎罗门前,生前善恶由此问……道法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第三天下午还山。杰克在前,长长的送葬队伍疲惫地跟着。在到达公墓山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后,杰克长长地舒了口气…… 关于杰克那些事(十五) 打工让杰克生平第一次来到了大城市。此刻的他正坐在某地铁站的长椅上汗流不止。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传说中的”早高峰。狭长的地铁站中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用“挤”可能并不准确。用杰克后来回到家同他祖母的解释:就像,就像地下那蚂蚁,你走进去就是走进那蚂蚁穴,一只只都很匆忙,一只撞一只,一只撞一只,但又很快,像蚂蚁触触角那么快…… 这个比喻的确更准确:一个个人晚上时休息在一间间私人蚁巢中,到了早上开始去工作,一片又一片的蚂蚁开始在狭长的蚁道里穿梭,通过错综复杂的蚁道去往各地觅食。蚂蚁们为了生存忙碌——人们为了生存忙碌——蚂蚁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人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 打工让杰克生平第一次来到了大城市。此刻的他正坐在某地铁站的长椅上汗流不止。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传说中的”早高峰。狭长的地铁站中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用“挤”可能并不准确。用杰克后来回到家同他祖母的解释:就像,就像地下那蚂蚁,你走进去就是走进那蚂蚁穴,一只只都很匆忙,一只撞一只,一只撞一只,但又很快,像蚂蚁触触角那么快…… 这个比喻的确更准确:一个个人晚上时休息在一间间私人蚁巢中,到了早上开始去工作,一片又一片的蚂蚁开始在狭长的蚁道里穿梭,通过错综复杂的蚁道去往各地觅食。蚂蚁们为了生存忙碌——人们为了生存忙碌——蚂蚁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人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 打工让杰克生平第一次来到了大城市。此刻的他正坐在某地铁站的长椅上汗流不止。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传说中的”早高峰。狭长的地铁站中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用“挤”可能并不准确。用杰克后来回到家同他祖母的解释:就像,就像地下那蚂蚁,你走进去就是走进那蚂蚁穴,一只只都很匆忙,一只撞一只,一只撞一只,但又很快,像蚂蚁触触角那么快…… 这个比喻的确更准确:一个个人晚上时休息在一间间私人蚁巢中,到了早上开始去工作,一片又一片的蚂蚁开始在狭长的蚁道里穿梭,通过错综复杂的蚁道去往各地觅食。蚂蚁们为了生存忙碌——人们为了生存忙碌——蚂蚁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人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 打工让杰克生平第一次来到了大城市。此刻的他正坐在某地铁站的长椅上汗流不止。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传说中的”早高峰。狭长的地铁站中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用“挤”可能并不准确。用杰克后来回到家同他祖母的解释:就像,就像地下那蚂蚁,你走进去就是走进那蚂蚁穴,一只只都很匆忙,一只撞一只,一只撞一只,但又很快,像蚂蚁触触角那么快…… 这个比喻的确更准确:一个个人晚上时休息在一间间私人蚁巢中,到了早上开始去工作,一片又一片的蚂蚁开始在狭长的蚁道里穿梭,通过错综复杂的蚁道去往各地觅食。蚂蚁们为了生存忙碌——人们为了生存忙碌——蚂蚁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人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 打工让杰克生平第一次来到了大城市。此刻的他正坐在某地铁站的长椅上汗流不止。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传说中的”早高峰。狭长的地铁站中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用“挤”可能并不准确。用杰克后来回到家同他祖母的解释:就像,就像地下那蚂蚁,你走进去就是走进那蚂蚁穴,一只只都很匆忙,一只撞一只,一只撞一只,但又很快,像蚂蚁触触角那么快…… 这个比喻的确更准确:一个个人晚上时休息在一间间私人蚁巢中,到了早上开始去工作,一片又一片的蚂蚁开始在狭长的蚁道里穿梭,通过错综复杂的蚁道去往各地觅食。蚂蚁们为了生存忙碌——人们为了生存忙碌——蚂蚁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人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 关于杰克那些事(十六) 又跳跃时间。此刻的杰克正坐在一处荒僻的地铁站口,等待工厂的工作人员来接他。 之所以说荒僻,是因为附近没有人家,只有一堆用黑烟连着天的工厂。荒僻却不荒凉,因为不时有那种前四后八的大货车从附近的高速上呼啸而过。 “打工的过来登记!过来登记一下……”。接工的人来了。 登记完后,杰克浑身乏力地蹲坐在路牙子上。早餐没吃,许久未喝水的他此刻口干舌燥,手止不住地抖动——早知道就吃点东西再来的。 “要买水买早餐的去买啊!没那么快走。去买点东西,水呀!烟呀!槟榔呀……”接工的人又喊起来。 声音是那么嘈杂。杰克现在的头昏昏沉沉,眼中的人、车、草扭曲软化…… 突然,不远处的电线杆上传来一声乌鸦叫:“嘎!”将杰克拉回现实…… 又跳跃时间。此刻的杰克正坐在一处荒僻的地铁站口,等待工厂的工作人员来接他。 之所以说荒僻,是因为附近没有人家,只有一堆用黑烟连着天的工厂。荒僻却不荒凉,因为不时有那种前四后八的大货车从附近的高速上呼啸而过。 “打工的过来登记!过来登记一下……”。接工的人来了。 登记完后,杰克浑身乏力地蹲坐在路牙子上。早餐没吃,许久未喝水的他此刻口干舌燥,手止不住地抖动——早知道就吃点东西再来的。 “要买水买早餐的去买啊!没那么快走。去买点东西,水呀!烟呀!槟榔呀……”接工的人又喊起来。 声音是那么嘈杂。杰克现在的头昏昏沉沉,眼中的人、车、草扭曲软化…… 突然,不远处的电线杆上传来一声乌鸦叫:“嘎!”将杰克拉回现实…… 又跳跃时间。此刻的杰克正坐在一处荒僻的地铁站口,等待工厂的工作人员来接他。 之所以说荒僻,是因为附近没有人家,只有一堆用黑烟连着天的工厂。荒僻却不荒凉,因为不时有那种前四后八的大货车从附近的高速上呼啸而过。 “打工的过来登记!过来登记一下……”。接工的人来了。 登记完后,杰克浑身乏力地蹲坐在路牙子上。早餐没吃,许久未喝水的他此刻口干舌燥,手止不住地抖动——早知道就吃点东西再来的。 “要买水买早餐的去买啊!没那么快走。去买点东西,水呀!烟呀!槟榔呀……”接工的人又喊起来。 声音是那么嘈杂。杰克现在的头昏昏沉沉,眼中的人、车、草扭曲软化…… 突然,不远处的电线杆上传来一声乌鸦叫:“嘎!”将杰克拉回现实…… 又跳跃时间。此刻的杰克正坐在一处荒僻的地铁站口,等待工厂的工作人员来接他。 之所以说荒僻,是因为附近没有人家,只有一堆用黑烟连着天的工厂。荒僻却不荒凉,因为不时有那种前四后八的大货车从附近的高速上呼啸而过。 “打工的过来登记!过来登记一下……”。接工的人来了。 登记完后,杰克浑身乏力地蹲坐在路牙子上。早餐没吃,许久未喝水的他此刻口干舌燥,手止不住地抖动——早知道就吃点东西再来的。 “要买水买早餐的去买啊!没那么快走。去买点东西,水呀!烟呀!槟榔呀……”接工的人又喊起来。 声音是那么嘈杂。杰克现在的头昏昏沉沉,眼中的人、车、草扭曲软化…… 突然,不远处的电线杆上传来一声乌鸦叫:“嘎!”将杰克拉回现实…… 关于杰克那些事(总下) 关于杰克那些事:关于杰克新的故事应该要从那年杰克初中毕业讲起:我们的主人公由于种种原因,上学之旅在他拿着初中毕业照走出校门那刻便结束了。那天对他而言变得格外的印象深刻。即使他当时完全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感到无法理解——从教学楼上飘下来的被撕碎的试卷满天飞舞,杰克捡起的那张上画着一个象征着“酷”的骷髅头;全班乃至全校的学生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追打。每个班都有一两对男女同学趁乱抱着亲吻在一起;往学校角落里的那片长满一两米高杂草的空地看去,杰克看见一个大高个正带着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往里钻。他那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一场偷尝禁果的禁忌之举将要发生。也许,一年后他会听见同镇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某某女生还未成年便怀孕了……这些种种在那时的杰克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与其他毕业生不同,杰克毕业后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愤怒中——一种出于无能的愤怒。如果我们能够从苍穹上去俯视这个小镇,我们能明显发现在其平静的如月光笼罩的安宁下,一丝血色的愤恨之气在流动。 杰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也只能愤怒,在面对别人的诋毁和嘲笑时。那种愤怒伤己毁身,却又不会对诋毁者造成任何影响。更有甚者只会越发地对其无能的愤怒感到可笑,像在动物园时逗怒一只猴子一样,看着猴子在玻璃墙内无能狂啸,自己感到愉悦。 “好好回家种田吧你!”、“难怪你爸从来没照顾过你,废物一个!”、“毕业快乐!打工快乐!”……这些嘲笑内容过于刺耳,就不一一举出。也是因此,引出后来的,杰克外出打工、投资炒股、投机倒把等一系列事情……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杰克父亲李北京的葬礼在八月初八如期举行。那天,父亲的骨灰一运进李家宗祠,锣鼓一响,邻里亲戚就开始陆续来悼念。第一天,杰克在还礼跪拜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滴眼泪未掉。 第二天夜里,在道长的指挥下,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圈一圈地围着逝者的骨灰盒转。听着道长的念唱,杰克觉得无聊乏味——今有世人李北京,时年四十余有七,气数已尽驾鹤去。去到阎罗殿,金柱桂宫地界显。来到一殿阎罗门前,生前善恶由此问……道法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第三天下午还山。杰克在前,长长的送葬队伍疲惫地跟着。在到达公墓山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后,杰克长长地舒了口气…… 打工让杰克生平第一次来到了大城市。此刻的他正坐在某地铁站的长椅上汗流不止。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传说中的”早高峰。狭长的地铁站中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用“挤”可能并不准确。用杰克后来回到家同他祖母的解释:就像,就像地下那蚂蚁,你走进去就是走进那蚂蚁穴,一只只都很匆忙,一只撞一只,一只撞一只,但又很快,像蚂蚁触触角那么快…… 这个比喻的确更准确:一个个人晚上时休息在一间间私人蚁巢中,到了早上开始去工作,一片又一片的蚂蚁开始在狭长的蚁道里穿梭,通过错综复杂的蚁道去往各地觅食。蚂蚁们为了生存忙碌——人们为了生存忙碌——蚂蚁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人们在一张巨大的网中聚散离合…… 又跳跃时间。此刻的杰克正坐在一处荒僻的地铁站口,等待工厂的工作人员来接他。 之所以说荒僻,是因为附近没有人家,只有一堆用黑烟连着天的工厂。荒僻却不荒凉,因为不时有那种前四后八的大货车从附近的高速上呼啸而过。 “打工的过来登记!过来登记一下……”。接工的人来了。 登记完后,杰克浑身乏力地蹲坐在路牙子上。早餐没吃,许久未喝水的他此刻口干舌燥,手止不住地抖动——早知道就吃点东西再来的。 “要买水买早餐的去买啊!没那么快走。去买点东西,水呀!烟呀!槟榔呀……”接工的人又喊起来。 声音是那么嘈杂。杰克现在的头昏昏沉沉,眼中的人、车、草扭曲软化…… 突然,不远处的电线杆上传来一声乌鸦叫:“嘎!”将杰克拉回现实…… 杰克打工见闻录(一) 打工的人们站成三排。 杰克在其中。 右手边有个大高个。 大高个:“你哪的?” 杰克答:“某某省的。你呢?” “某某省某某市的。” “那离这好远的。你怎么跑这来打工了?” “因为我女朋友在这。趁暑假来陪她。” “噢……” 杰克心想: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杰克打工见闻录(二) 主管带着杰克上岗培训。 主管:“你先跟着这个老员工学习。” 杰克:“哦。” 老员工:“学生?” 杰克:“以前是。” “噢。” “你多大了?” “二十。” “二十?我十七就出来打工了。怎么累,家里读书不好吗?来打工。” “还行吧!” 一阵沉默…… 杰克心想:他把我当成暑假工了吧!那些后来的事:关于杰克新的故事应该要从那年杰克初中毕业讲起:我们的主人公由于种种原因,上学之旅在他拿着初中毕业照走出校门那刻便结束了。那天对他而言变得格外的印象深刻。即使他当时完全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感到无法理解——从教学楼上飘下来的被撕碎的试卷满天飞舞,杰克捡起的那张上画着一个象征着“酷”的骷髅头;全班乃至全校的学生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追打。每个班都有一两对男女同学趁乱抱着亲吻在一起;往学校角落里的那片长满一两米高杂草的空地看去,杰克看见一个大高个正带着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往里钻。他那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一场偷尝禁果的禁忌之举将要发生。也许,一年后他会听见同镇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某某女生还未成年便怀孕了……这些种种在那时的杰克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与其他毕业生不同,杰克毕业后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愤怒中——一种出于无能的愤怒。如果我们能够从苍穹上去俯视这个小镇,我们能明显发现在其平静的如月光笼罩的安宁下,一丝血色的愤恨之气在流动。 杰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也只能愤怒,在面对别人的诋毁和嘲笑时。那种愤怒伤己毁身,却又不会对诋毁者造成任何影响。更有甚者只会越发地对其无能的愤怒感到可笑,像在动物园时逗怒一只猴子一样,看着猴子在玻璃墙内无能狂啸,自己感到愉悦。 “好好回家种田吧你!”、“难怪你爸从来没照顾过你,废物一个!”、“毕业快乐!打工快乐!”……这些嘲笑内容过于刺耳,就不一一举出。也是因此,引出后来的,杰克外出打工、投资炒股、投机倒把等一系列事情……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杰克父亲李北京的葬礼在八月初八如期举行。那天,父亲的骨灰一运进李家宗祠,锣鼓一响,邻里亲戚就开始陆续来悼念。第一天,杰克在还礼跪拜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滴眼泪未掉。 第二天夜里,在道长的指挥下,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圈一圈地围着逝者的骨灰盒转。听着道长的念唱,杰克觉得无聊乏味——今有世人李北京,时年四十余有七,气数已尽驾鹤去。去到阎罗殿,金柱桂宫地界显。来到一殿阎罗门前,生前善恶由此问……道法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第三天下午还山。杰克在前,长长的送葬队伍疲惫地跟着。在到达公墓山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后,杰克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些后来的事:关于杰克新的故事应该要从那年杰克初中毕业讲起:我们的主人公由于种种原因,上学之旅在他拿着初中毕业照走出校门那刻便结束了。那天对他而言变得格外的印象深刻。即使他当时完全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感到无法理解——从教学楼上飘下来的被撕碎的试卷满天飞舞,杰克捡起的那张上画着一个象征着“酷”的骷髅头;全班乃至全校的学生大喊大叫,肆无忌惮地追打。每个班都有一两对男女同学趁乱抱着亲吻在一起;往学校角落里的那片长满一两米高杂草的空地看去,杰克看见一个大高个正带着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往里钻。他那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一场偷尝禁果的禁忌之举将要发生。也许,一年后他会听见同镇的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某某女生还未成年便怀孕了……这些种种在那时的杰克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与其他毕业生不同,杰克毕业后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愤怒中——一种出于无能的愤怒。如果我们能够从苍穹上去俯视这个小镇,我们能明显发现在其平静的如月光笼罩的安宁下,一丝血色的愤恨之气在流动。 杰克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他也只能愤怒,在面对别人的诋毁和嘲笑时。那种愤怒伤己毁身,却又不会对诋毁者造成任何影响。更有甚者只会越发地对其无能的愤怒感到可笑,像在动物园时逗怒一只猴子一样,看着猴子在玻璃墙内无能狂啸,自己感到愉悦。 “好好回家种田吧你!”、“难怪你爸从来没照顾过你,废物一个!”、“毕业快乐!打工快乐!”……这些嘲笑内容过于刺耳,就不一一举出。也是因此,引出后来的,杰克外出打工、投资炒股、投机倒把等一系列事情……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就是杰克空闲在家的那两年间发生的事。于是我们可以推导出一段因果关系:李北京生病——杰克照顾父亲——花光积蓄——杰克没钱读书——辍学——为了生计务工。 毕业两年后,杰克终于下定决心外出打工。为什么是两年?相信大家一定注意到,杰克从打工投资到娶妻生子,杰克的父亲李北京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原因很简单—— 李北京死了。 杰克父亲李北京的葬礼在八月初八如期举行。那天,父亲的骨灰一运进李家宗祠,锣鼓一响,邻里亲戚就开始陆续来悼念。第一天,杰克在还礼跪拜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滴眼泪未掉。 第二天夜里,在道长的指挥下,逝者的亲朋好友一圈一圈地围着逝者的骨灰盒转。听着道长的念唱,杰克觉得无聊乏味——今有世人李北京,时年四十余有七,气数已尽驾鹤去。去到阎罗殿,金柱桂宫地界显。来到一殿阎罗门前,生前善恶由此问……道法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第三天下午还山。杰克在前,长长的送葬队伍疲惫地跟着。在到达公墓山将父亲的骨灰盒放进墓地后,杰克长长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