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世界的巨人》 第一章 余生 山,是青色的大山。 如同长龙,延绵不断数万里,人们称之为太行山脉,又分为南北两地,北边有灰雾常年笼罩,内有鬼怪,更有人传言见到过高大的黑影,却不知何物。 南边顺着官道再往前,走十几里,可以看到圆拱形山门,在原本石头上雕刻着三个古朴苍老的字体,“青牛镇。” 细雨蒙蒙,风一吹,雨又变得歪歪扭扭。 吸饱了雨水的白底黑布鞋,踩在青石板上,被打湿的白色长衫紧贴着主人身子,显露出绝妙弧线,让不存在的少女看着有些害羞。 颗粒状雨水攀附在剑鞘上,情不自禁地往下滚。 “装神弄鬼。”抬头的少年面无表情,突然拔剑。 恰巧一声惊雷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塌了。 陈有余听到外面的雷雨声,不由地裹紧了自己的小棉被,嘴里念念叨,抱怨这狗娘养的天气,前两天还阳光灿烂,说变脸就变脸,和东街那些富贵官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是自己的狗窝舒服。 可惜,麻烦事总会找到他的头上,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 踩着水,显得有些着急的步伐从烂墙角外传来。 来人径直推开没锁的木门,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也不需要同意,看样子很熟悉这里。 听到门口的动静,陈有余无动于衷。 反正一穷二白,没什么好偷的,况且他还是西街的负责人,那地方随便抓个人都能把小偷吓死,更别说他这位将那混乱地方管理得井然有序的“大人。” 谁都不想他出事,自然也没有人敢招惹他。 “陈大人,陈大人?”一连两声的呼喊,没能得到答应,到最后声调忽然拔高,小芳惊讶得连忙上前想要扯开被子,心里还有很不好的猜测。 陈大人终于死了? “嗯嗯,听得到,有事说,天冷。”被子里传来俩声闷哼,又像围栏里的猪乱拱了几下,才消停,又补充了最后一句,解释自己不露头的原因。 “文大人请你去议事堂。”小芳松了一口气,倒是对这行为见怪不怪,而他口中的文大人,是指青牛镇七品知县,文高远。 “议事堂,发生什么事情了?”陈有余扑腾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头顶个鸡窝。 “小人不太清楚。”小芳虚伪笑容一挂,装傻充愣。 他只是县衙杂役,就算知道其中内幕,旁人问起,他也不会说,因为嘴贱总是会惹祸上身,除非有好处。 “你怎么没打伞啊?”陈有余盯着他湿漉漉的衣衫,突然说道。 “啊,哦,文大人命令,不敢耽误太久,小人还要去通知其他大人,所以着急出门,这才没有带伞。”小芳开始一愣,解释道。 “我那有一把油纸伞,送你了,下雨天着凉了可不好。”陈有余起床穿鞋子,一边随口说着。 “那,多谢陈大人了。”小芳听着话,看了眼门口竖立着的油纸伞,内心其实有些忐忑,这好端端的,这位大人怎么忽然关心起自己来了。 还是说,别有深意? 他的目光飘忽不定,看到了陈有余手上拿着个奇怪东西,没见过,不由好奇,“陈大人,那是什么东西?” “牙刷。”陈有余来到这个世界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制造牙刷,因为用柳树枝太不习惯了,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牙膏,那玩意,他可真的不会。 瞧见小芳一脸不解的样子,刷着牙含糊不清地补充了一句,“刷牙的,你要不,我挺多的,送你几个。” “不用,不用,大人自己留着便好。”开玩笑,这玩意见都没见过,谁敢用,况且外界传言眼前这位陈大人,行事作风向来古怪,还有人说是大妖所化,要不然怎么镇压得住西街那帮恶人。 “还有什么事情吗?”对着铜镜呲牙咧嘴的陈有余,余光看到送消息的人还没有走,多说了一句。 “高氏昨夜被人灭门,小人猜测文大人传唤各位大人,多半就为商议此事。”犹豫再三,小芳还是说出了口。 “哦,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去议事堂。”陈有余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那小人先行告退。”一直观察对方反应的小芳,到底没能看出来什么,临走前不忘拿走墙角的油纸伞。 白捡来的油纸伞可不能不要。 只是这陈大人果然不是普通人,面对高氏灭门这么大的案子,居然表现得平淡无奇,或者说是早就得知消息了? “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小芳心中碎碎念,像个老太婆一样啰嗦,脚下步子走得却挺快。 “不错,还挺白。”没有牙膏,就只能用盐来代替,算是将就一下,陈有余别的没有,全身上下就宝贝这一口大白牙。 不光是好看,和别人讲话的时候,不会有口臭,不然你一说话就讨人厌,谁还会和你做朋友,而且最为主要的原因。 没有漂亮姑娘愿意和你亲嘴。 到那时候,才真的是老来恨年轻时候没多刷牙。 至于高氏一族被人灭门这种事情,关他陈有余什么事情,人又不是他杀的,而且那是东街老光头的地盘,操心那些破烂事干什么? 要不是顶头上司要求开会,他才不想起床冒着冷风去上班打卡呢。 穿衣洗漱完毕,望着敞开的房门,远处的阴沉天空,陈有余下意识地往墙角看了眼,才想起来那把油纸伞送给别人了。 “得,又当一回烂好人,自己遭罪。”光顾着别人,他才想起来家里就两把伞,自己还得出门。 去隔壁搁置杂物的屋子里,倒腾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另一把油纸伞。 雨水打湿了伞,同时也打湿了陈有余新换上的青色衣衫,他抬头看着被老鼠咬出的几个小破洞,可以看见天,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步踏前,没有回头。 还是那个烂墙角,永远敞开的院门,显得有些荒废院子的杂草间甚至能够听到清脆蛙鸣声,中间那口老磨盘不再转动,失去了原来的主人,同时他也是位父亲。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上陈有余的所有。 往后余生,同样如此。 第二章 文高远 太行山脉边上,只有三个镇子。 朝廷为图个方便,派遣了一位七品官员,也就是现在的文大人进行统一管理,将衙门设立在青牛镇也是这位的主意,原因很简单。 这里山高水清,鸟语花香,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对,文大人有病。 还病得不轻。 “咳咳。”文高远坐在主位上一连咳嗽两声,缓和了下,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带着咳嗽,那种感觉要把肺脏都咳出来的感觉,让人害怕。 “大人,要不要请先生过来。”坐在左手边上的九品主簿,满怀关切地问道。 他口中的先生并不是指一个人,而是医生的意思,青牛镇因为达官贵人不少的原因,在医疗方便比那些贫穷地方,要靠谱不少。 当然,风花雪月场所更是不少。 “不用,老毛病了。”文高远长相斯文,又有功名在身,如果不是面色不太好看,再加上年纪大了的缘故,真可谓是妇女杀手。 瞧见文高远说话语气都很虚弱的样子,这位留着八字小胡子的主簿,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东西。 “大人,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只是还差一人。”主簿小声说道。 “差谁?”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都已经派人通知了,竟然还有人敢不来,文高远坐直身子,气势陡然一涨,扫视一圈,想要找找到底是谁这么不给面子。 “西街管事陈有余。”刚好,旁边的主簿插嘴补充说道。 “哦,是他啊,那再等等吧,说不定人家有事,晚来一点也没关系。”听到陈有余的名字,文高远原本精光闪闪的眼睛,立马消失不见,恢复成平日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让原本引起话题的主簿一时间竟然沉默了。 本应该是白天,外面的天却是黑的,雨也更大了,在远处朦胧雨雾外,有个矮小人影撑着伞快速奔来。 雨水顺着屋檐边缘垂落到地上,中途被人身体挡住,陈有余站在门口,全身湿淋淋的,像个落汤鸡,至于那把本就不堪的油纸伞,被大风一吹,骨架子都散了。 “这雨真大啊。”脱掉顺手披在身上的油纸,衣服还是被打湿了些,陈有余抱怨了一句。 “陈有余,你又迟到了!”光头大汉还没等他进门,就先行谴责,一副你愧对朝廷的样子,我为你感到很惋惜啊! 说完话,还朝着坐在边上的主簿疯狂甩眼神。 可惜主簿就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娘的,这死老头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抓到这小子的鞭子,怎么就不说话了?”光头大汉是负责南街的管事,地位和陈有余同等,却不入品级,就是高级打工仔。 平日里最讨厌陈有余,所以天天找他麻烦,可奈何主簿不接话茬,这让他那颗如明月般耀眼的大光头有些想不通。 “外面雨下得大,昨夜处理一些事情又睡得晚,所以来得迟了些。”陈有余也不生气,反而很有耐心的解释一番,即便他很讨厌老光头,但也不想落人把柄。 光头壮汉又想发作,可是奈何对方说话客客气气,找不到漏洞,况且还有大案子要商议,冷哼一声,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小余啊,来来,来这坐。”文高远堂堂七品知县,看到陈有余时候的样子有点搞笑,表现出无比亲切的样子,一连用了三个来字。 “大人,这,不好吧,而且我身上衣服还没干呢。”陈有余看见那熟悉的笑容,脸色一僵,连忙想要推辞。 “这你就见外了,长青,你先站着,把位子让给陈管事。”文高远对身边年轻人说道,又笑眯眯地看着陈有余,招招手,“过来吧,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 陈有余此刻的内心其实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记得每次这糟老头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都一准没有什么好事。 上上次是把西街那堆烂摊子扔给自己,上次是说要找什么药材,这一次,又不知道要搞什么花样,他不害怕才怪。 这县衙里面狡猾的王主簿,傻乎乎的老光头,还有那一根筋的统兵巡检,他都不怕,就是面前这位病秧子知县最难缠。 因为看不透啊。 王主簿为权,老光头为钱,统兵巡检就是只为吃喝玩乐,心中一口气,陈有余看得到他们的欲望,所以在他们面前很少吃瘪。 你说权力,他是朝廷指派七品官员,要地位有地位,三镇之内谁不归他管?钱,陈有余没少试探,人家不要,你要说美色,死老头一把年纪,还是个病秧子,都不知道那方面行不行? 所以,陈有余很无奈地坐到了那个腾出来的位置上,他的身边还同时站着一位面无表情的年轻人,穿着黑色长衫,气场就像块万年玄冰,浑身都透着冷气。 哦,对了,他就是让位置的那人,叫文长青。 青牛镇县衙的高层人员今日近乎全部到场,七品知县文高远,九品主簿王二生,西街管事陈有余,南街管事徐泽亮,北街管事赵无敌。 至于最为富裕的东街管事,则是已经被人谋害的高氏一族族长,在青牛镇属于掌握实权,又最是德高望重之人。 同时,也就是在昨晚,被来历不明的匪徒闯进府内,用残忍手段杀死,满门上下总共一百五十七人,全部身首异处,死状凄惨。 这件事情在平静的青牛镇上无异于,引发了一场大地震,竟然有人敢谋害东街高氏一族,还是惨绝人寰的灭门! 唇亡齿寒之下,东街那帮达官贵人联名告官,惊动了久不问事的文高远专门出面安慰众人,并对外界声明,官府一定会彻查此案,严办此案,重罚凶手,还青牛镇一个太平!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今日,陈有余会来到议事堂的主要原因。 “还有没有药?”坐在主位上的文高远身子半靠向右侧,小声问道。 “药,啥药?”陈有余一脸不解。 第三章 踢皮球 文高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像是碍于现场人太多,不能够明说。 陈有余见此一幕,立马恍然,正要开口解释,却被人打断。 “咳咳,大人,你看我们人都到齐了,是不是商议一下高氏的案子?”王主簿在一旁见两人窃窃私语,故意清了下嗓子。 众人都知道文高远和陈有余两人关系不一般,但这是在议事堂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不注意形象了! 文高远到底是个爱面子的知县,被这么一提醒,也是咳嗽一声,立马坐正,接下话题,“今日我召集各位来,是为了高氏被人灭门一案,因为事关重大,案件离奇,特意找你们商议,寻找一个解决办法。” 开场白一如既往的无聊,对于高氏被灭门一案,因为官府封锁消息的原因,外界的人只知道出大事,但并不了解其中内幕。 但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消息灵通,别人不知道的,他们也早就知道了,所以个个面色平静,至于陈有余,他才不在乎这些事情。 因为按照惯例,大部分事情都是王主簿处理,除非天大的事情才会请身体虚弱的文高远出面,再者,就单说眼前这一幕,说是商议,怕是早就有了结论。 这官场上的老狐狸们个个厉害着呢,陈有余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你不坑我,凡事都好商量。 途中王主簿将有关于高氏灭门一案的整理内容,以及东街富人们联合告状名单,分散给在座的各位阅读。 观看完内容的其他人,在这之后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文高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了一口气,好像茶很烫,但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又并不是很着急,慢悠悠的,他很有时间。 平日里最有决断的王主簿,看完左手看右手,眼睛哪也不看,就像是手上有花一样。 徐泽亮摸着光头脑袋,手里虽然拿着纸信,但他的目光却到处乱飘,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也不先说话。 既是统兵巡检又兼任北街管事的赵无敌,是所有人当中看得最为认真的一个人,因为他识字不多,必须得认真看。 至于陈有余嘛,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没认真过,脑袋里想着其他事情,一时间竟然神游天外了。 至于文长青,这位沉默不语的俊俏少年,目光盯着大厅里的柱子,目不斜视。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文高远见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将手中茶杯轻轻往桌子上一放,“诸位,你们对这起案子有什么看法吗?” “此案多半和妖族有关!”首先说话的人是赵无敌,这位手握重兵的统兵巡检负责维护三镇秩序, 说话办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就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关键嗓门也大,有时候还喜欢摆弄他那本来就不多的小聪明。 可惜没人接他话茬,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愿意发表自己的看法。 “赵统兵何出此言?”王主簿平静问道。 “青牛镇一直以来都有妖族存在,发生这么大的案子,多半就和他们有关!”赵无敌斩钉截铁地说道。 由于太行山脉的存在,灰雾一直无法侵蚀土地肥沃的南方,但在近几年间,不知为何,灰雾竟然有向南方移动的迹象,导致大批妖族往南边跑,其中更有能够化形的大妖隐居人类社会,青牛镇离得最近,自然也不例外。 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青牛镇确实有妖族存在,但没有人见过,而且他们也没有害过人,所以这些年来所有人都保持一种中立的态度。 即便没有什么证据能够指向妖族,即便这只是赵无敌一番胡乱猜测,即便他们不是凶手,但他们确实是很好的背锅侠。 可惜妖族不好惹,更难找。 况且如果不是真正的凶手,东街那帮富人们也不会接受,他们可精明着呢。 “然后呢?”王主簿并没有反驳,反而是顺着赵无敌的话说下去。 “当然是找出隐匿的妖族,还青牛镇一个太平!”赵无敌义正言辞地回答,颇有大侠之风范。 “那谁是找出隐匿妖族的合适人选呢?”王主簿语气依然不咸不淡。 “那当然是……。”赵无敌理所当然地看向王主簿,愣了一下,又看向他右手边的文知县,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他立马明白了什么,连忙说道,“我不行,我一个大老粗,不会查案。” “他娘的,真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差点就掉进去这个大坑里了,还好老子聪明。”嘴上这么说,赵无敌可不蠢。 “那你认为谁能够胜任?”文高远笑眯眯地说道。 “当然是王主簿啊,平日里都是他处理这些事情的。”赵无敌老实巴交的回答。 确实,文知县因为身体很虚弱的缘故,大多数麻烦事情都是交由给王主簿处理,况且他还是青牛镇本地人,确实最为合适。 但王主簿只是摇了摇头,“我与高氏一族有些渊源,此事我不便参与,最好是外人来查最好,就比如你们三位。” “那就让徐泽亮去。”赵无敌立马点了一个人名字。 “不行,我不行,我南街本来就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这件案子我搞不定。”徐泽亮立马推脱,他可不想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这件案子本来就很复杂,先不说杀害高氏一族的人是谁,那可是一百多号人,敢杀东街富人的狠人,肯定不好惹,说不定连命都给搭上去,更别说里面还要妖族的影子,退一步说,就算成功破了案,有他徐泽亮什么好处。 倒是破案不成,被人当做废物,还要被富人们指着鼻子骂,谁接谁是蠢货。 反正他徐泽亮今天就算是丢脸,被人活活打死也不肯接手这个案子。 “他不去,你也不去,王主簿不适合,那你们说说是不是要我这个知县亲自去查?!”文长青伸出右手食指,一个个点过去,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吓了所有人一跳。 “大人,不要气,他们两位五大三粗确实都不太适合调查此案,况且,这不是还有陈管事,他八面玲珑,头脑又聪明,就连那最为麻烦的西街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我看他最为合适了。” 第四章 稀里糊涂 陈有余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来,带着有些惊讶的情绪看向说话那人。 然后他刚好就看到了摸着八字小胡子,笑眯眯的王主簿。 表面上是在夸赞陈有余,实际上则是捧杀。 捧杀一词的深层意思是什么呢。 打个比方,首先你狠狠地去夸这个人,将他置于顶点,放大他的长处,相反,只要他做了一件蠢事,或者说是表现出一丝丝不好,那么结果就是,在舆论胁迫之下,会放大他平日里的不足,即便只是小事。 这就和前世那些明星一样,他们长期曝光在公众面前,所有的一切既是荣耀,也是毒药,在关键时刻会成为捧杀,所以他们必须得谨言慎行。 “这大老鼠真坏啊。”陈有余不光是给徐泽亮取了一个外号,王主簿也有,因为其贼眉鼠眼,还有那八字胡招牌,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老鼠。 当然,这外号也只敢在心里念念,陈有余不害怕谁,可讨厌被穿小鞋。 本想像徐泽亮一样找个借口,推脱掉这件事情,顺便再贬低一下自己,抱怨抱怨,好让自己摆脱掉这桩麻烦事。 可陈有余还没先开口。 文知县文大人,倒是立马开口,“王主簿说的倒是挺有道理,这件事情我也确实考虑过交给陈管事,可陈管事毕竟还管理着西街,这事情会不会太多了,忙不过来?” 这番既是肯定了王主簿对于陈有余的夸赞,又表达出了他的欣赏之意,甚至于已经略过陈有余,隐隐做出了决定,担心其到底吃不吃得消的问题。 这其中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本打算开口的陈有余见此一幕也不说话了,笑眯眯地看着两位大人表演。 果不其然。 文知县刚一说完,徐泽亮立马上台表演,那是一顿天花乱吹,无非就是陈有余多么聪明,多么厉害,是调查这起案子最为合适的人员。 就连大字不识几个的赵无敌居然也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什么年少有为,足智多谋。 愣是把这辈子知道所有的褒义词全部用在陈有余身上。 徐泽亮和赵无敌两人一人说完一人捧,一唱一和,旁边王主簿虽然没说,但却表现出一副确实如此,点头附和的模样。 表现得很冷淡的俊俏少年文长青,冷眼旁观,余光确是瞥了一眼身旁之人,微微皱眉,不知为何。 啪的一声,在文高远突然猛地一拍桌子之下,两人才闭嘴,看向他。 “你看看你们两个,成什么样子!”文高远一副很铁不成刚的模样,说完之后又接连咳嗽两声。 至于王主簿,倒是成了个哑巴,只是依然在点头附和。 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 “你们两个作为朝廷的一份子,虽然不入品级,但同样应该为民分忧,而不是像刚才那样一味推脱责任,你们两个看看,陈有余他一句怨言有没有说过,能不能像他多学习一点!”作为父母官的文知县说道最后一脸痛惜,沉重语气说道。 他的话让徐泽亮和赵无敌两人一愣,又看向面带微笑的陈有余,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徐泽亮机灵,先开口,“大人说的对,我们定当以陈管事为榜样,以后好好学习!” 一旁的赵无敌连忙符合,“对对。” “咳咳,小余,你说是吧?”文高远又咳嗽两声,笑眯眯地看向陈有余,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是是,小人一定不辜负大人期望,定将那贼人缉拿归案,不然我就不姓陈,不叫陈有余。”陈有余义正凛然地回答,面色严肃。 “陈管事说得好,那这件案子就交给你了!”王主簿突然提高音调,满脸微笑。 其余两位南北两街管事也连忙附和。 “小余,不要有太大压力,我们县衙全上下都会支持你,只要能找出凶手,你就是首功!”文高远做了最后表态。 然后在陈有余强挤出的微笑当中,又说了几句,就散会了。 负责调查高氏灭门一案的人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落到了陈有余的身上。 早晨的阴雨散去,天空依然是黑压压的,地上也是湿漉漉的,空气不怎么样,让人感觉不舒服。 相比这鬼天气,陈有余的心思却在别处,徐泽亮和赵无敌在散会之后,就各自离开,至于王主簿也有要事没有多留。 只剩下他自己站在议事堂的门槛边,没有走,因为他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草率,而且药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那位知县大人怎么可能放自己走呢? 果然,等待了一会儿之后,那位被叫做长青的少年人竟然又回来了,也不行礼,直接说道,“我舅舅请你去一趟后院,有要事商议。” 陈有余这才知道这位少年,竟然是文知县的侄子,因为刚才没怎么注意,现在打量一眼,才发现也不是个普通人。 腰间别着的那把青色外鞘长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人脸,最为关键的是那右手虎口长期练剑,日积月累下来的死茧,这么一看过去,陈有余就知道这位十有八九会武功,而且说不定是位剑客。 在陈有余脑袋思考的同时,文长青已经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在前面带路,他也连忙跟了上去。 县衙的后院就是文知县平日里的住所,因为他的缘故,这地方要山有山,要水有水。 虽然山是假山,水是池水,但总归是营造出了那种鸟语花香的气氛。 也不知道前面这位少侠哪根筋不对,好好的走廊平地不走,非要走花园之间这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 “疼啊,真特娘的疼。”黑布鞋底子本来就不厚,走在这路上就像被人大力按摩一样,偏偏文长青表现得一点事都没有,速度丝毫不瞒,这可哭了陈有余,只得咬牙跟上。 这后院不同于别处,一般都是妇人女子的住处,如果没有经过主人同意或者带路,随意闯入,就算把你杀了,也没地方去说理。 终于,在走了一段路之后,来到了一处较为宽阔的地方。 第五章 强硬 雨已经停了,来得突然,也去得突然,早晨的这场雨将花园清洗了一遍,嫩绿叶子上甚至都还挂着水珠,空气无比新鲜。 所以文知县就在后花园里搭了个台,吃着看起来挺不错的点心,同身边的妇人有说有笑。 陈有余自然认得那位妇人是谁,她就是文知县的正妻,素来外界传闻文知县最疼爱大娘子,不曾纳妾,两人关系自然恩爱有加,配合他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倒确实是真的。 “你先回去吧,我和他们说点事情。”文知县看到陈有余,语气轻柔地同她说道。 那位妇人看了眼来人,微微屈膝,点头告辞,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陈有余和文长青退到一旁,让出道路,让其先走。 途中这位大娘子朝陈有余微微一笑,动作显得很自然,也没有人发现。 陈有余见到这一幕也回礼一笑,他自然知道这其中意思,人家那是感恩呢。 至于什么恩,自然是有关于那药的事情。 文知县身体一直不好,在一次偶然下,陈有余打听到山中有一昧药材可以治好他的病,只可惜那药材稀缺无比,只有在太行山脉那大片原始森林里才存在。 而那里又是野蛮之地,凶险重重,为了寻找这昧药材,陈有余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当然,结果是好的。 药找到了,文知县的老毛病也有好转之势,陈有余也收获了他的友谊,银子拿到不少,现在都还在家里存着。 文知县和其妻子虽然感情很好,但多年来都没有一个孩子,而陈有余见刚才那妇人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样子,显然,这两人晚上没少干那羞羞之事。 所以,陈有余站在文知县面前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先问声好,然后又说自己那还有些剩余的药材,要送给他。 “好好,既然小余你有这片心意,那老夫就笑纳了。”文知县漏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哈哈大笑。 陈有余面带微笑,心里却想着,你个糟老头在议事堂上都表现出那么急切的模样,不给你药,那你岂不会给我穿小鞋? 不过话说回来,这糟老头为什么还要一直装病呢? 议事堂上他故意表现出身体虚弱的样子,但陈有余很清楚眼前这位大人的身体情况,那当然是越来越好了,依照他的想法。 文知县甚至可以收回王主簿管理的权利,让自己成为县衙真正的主人。 但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同这位大人的关系也很一般,虽然他整天亲切的一口一个小余叫,两人的关系却仅仅是互惠互利。 一个卖药收银子,拿好处,一个买药,治病。 各取所需。 但文知县却好像并不这么看他。 “小余,你对高氏那个案子怎么看?”文知县从碟子里取了一块绿色糕点,送进嘴里,用很轻松的语气问道。 “为财,为仇,两者其中之一。”陈有余说出自己看法。 “你知道吗,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胡说八道,用些说了跟没说过的屁话来敷衍别人,我叫你说说自己的看法。”文知县拍了拍手,将残留在手上的糕屑弄掉。 “那我没看法。”陈有余老实回答。 他又没去过现场,单单凭纸上内容就胡乱推测,那真就是胡说八道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为调查人吗?”文知县所说的话,有点跳跃。 “小人愚笨,不明白。”陈有余说道,他也确实想不通。 “因为你最清白。”文知县所说的清白,是指势力派别。 在青牛镇,虽然名义上是文知县官衔最大,但掌握实际权力的,大多数人认为是王主簿,所以就会有人很多巴结他,这其中就有徐泽亮这位管事。 至于赵无敌,这人算是中立,因为手上有兵,谁也不怕,别人也不想得罪。 所以没有根基,没有势力派别的陈有余,在文知县眼中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因为公平,这样才能够找出真相。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陈有余的性格。 “大人,你是夸我还是骂我呢?”陈有余嬉皮笑脸,似乎完全不关系案子的事情。 “陈有余,你最好认真一点,这件案子如果找不出真相,我就把你丢到太行山脉里自生自灭。”文知县脸突然黑下来,语气严肃地说道。 “……。”陈有余看到这一幕心里无语。 这翻脸也太快了吧? “这起案子事关重大,所以我才交给你来调查,长青会做你的助手,协助你破案,还有,这个东西你拿着。”文知县没有再笑眯眯,从衣袖里掏出一块金色令牌。 陈有余听闻转过脖子看了眼文长青,眉头一挑,显然对眼前这位大人的安排有些出乎意料,同时他上前一步,接过那块令牌。 令牌由纯金打造,分量很重,正面雕刻着一个“知”字,反面则是一个“县”,这两个字代表着知县,三个镇子的人,不管是谁,看到这块令牌,就像见到了知县,拥有最高的权利。 换句话说,只要拥有这块令牌,你就可以在三镇之内,白道上横行无阻。 当然,令牌的稀有程度也是无疑的,只有知县最为信任的人,才可能拥有。 “大人,你这是?”陈有余被这块令牌搞得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糟老头来真的,连这东西都拿出来了,他也收起嬉皮笑脸,想要问清楚这其中的意思。 “老夫说过,县衙上下都会全力支持你办案,这块令牌就代表我的决心,要是有人胆敢阻挠办案,一律严惩不饶!”文知县接着说道,“平日里你可以什么都不管,也可以开玩笑,但是对于这起案子你必须上心,不管用什么手段,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必须找到神火令。” 一阵冷风吹过,为面对面两人之间的气氛又降了几分温度,显得郑重其事。 “还请陈管事以后多多照顾。”站在一旁的文长青抱拳说道。 陈有余的脸色却是很难看,看着手里的金色令牌。 第六章 吃面 神火令是什么,它长什么样子,为何文知县一定要得到它,这神火令又和这起案子有什么联系? 陈有余什么都不知道,文知县说完之后就直接将他赶了出来,和他一起出来的是文长青。 “陈管事,我们现在去哪里?”文长青语气冷淡地问道。 “吃面。”陈有余转过脖子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变化,半开玩笑地说,“放心,我请你。” 话说回来,陈有余大清早就被人叫醒,到现在肚子还空空如也呢,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一天饿得慌。 面馆青牛镇到处都有,什么样的规格,老板也都有,味道也自然不同,在这其中价格实惠又好吃,生意最好的当属钱老板的面馆。 还有个很奇葩的店名“好吃面馆。” 陈有余第一次看到这个面馆名字的时候,觉得这老板多半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可后来他就觉得大错特错了。 钱老板四十来岁,鼻子挺大,嘴唇经常很干燥,因为他话多,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摆弄他那油的发亮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和人说话的时候如果很激动,会喷那人一脸口水,或许这就是他那嘴唇很干的原因。 同时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西街的镇民。 陈有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小二给我煮两碗面!” “吵什么吵,排队!”小二头也不回地吼了回去。 别看只是早上,面馆吃面的人还挺多,所以小二说这一番话底气还挺十足。 陈有余脖子一缩,回头看了眼已经坐在椅子上的文长青,顿时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银子,重重地砸在桌上,“胡八,连你爹都不认识了是不是!” 胡八是面馆小二的名字。 “他娘的,哪个狗日的找事?”胡八脾气很暴躁,被人点名骂,肯定受不了,将肩头上的白巾一扯,转身就要寻找那人。 陈有余又将银子在桌上砸了几下,“你给我过来。” 胡八一看到是陈有余,气势立马怂了,脸上带着笑容,将脑袋上那顶棕色小帽子摆正,“是陈管事啊,误会误会,您稍等,我立马给你端上来。” “算你小子识相。”陈有余摆出一副我是执挎子弟的模样,点点头,坐到位置上。 可胡八这话说出口,面馆其他人不乐意了,他们等那么久,凭啥那家伙一来就可以插队啊。 这里是西街,最鱼龙混杂之地,谁都不怕,管你是西街管事还是王主簿,老子吃面,你就不可以插队! “谁再嚷嚷,谁再嚷嚷,不等给老子滚出去,还真以为自己是大爷了!”胡八背一挺,气势又陡然一涨,漏出胸前的肌肉,别看他是个店小二,可这里面还真没几个打得过他的。 闹事的人一看,惹不起,还是算了。 “这西街民风还是彪悍。”文长青即便是坐着,青色长剑也不离身,他将刚才那一幕看在眼里说道。 “何止是彪悍,乱得很,什么怪人都有。”陈有余扯出桌子上的筷子,分了一双给他。 “听闻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混乱之地,就连王主簿都奈何不了这帮人,不知陈管事用了什么办法管理他们,而且看起来关系还挺不错的样子。”文长青说道。 抛开身份区别,其实文长青对于叔叔的安排,还不是特别理解,要说眼前这人有什么特殊之处,他到目前还没有看出什么来,倒是对于管理西街这一块,他充满了好奇心,能够降服西街这帮野蛮人,这肯定不是偶然。 “哦,没什么办法,就是了解他们,慢慢地就熟悉了,成朋友了。”陈有余解释得有些笼统。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案?”文长青见他不肯多说,就转移了话题。 “吃完面我带你去个地方。”陈有余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含糊说道。 正巧这时,店小二端着盘子将两大碗面送了过来。 面分量很足,清淡的面汤上面漂浮着十几颗小葱,也有油水但看起来并不油腻,点缀在边上的几片羊肉。 “陈大人,面来了。”胡八很客气地将面一一放到两位面前,别的客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位大人是?”胡八厚着脸皮来拉近关系。 陈有余吃着面,嘴巴涨的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回应,“文知县的侄子。” 陈有余见胡八还盯着自己看,想了下,终于知道遗漏了什么,“哦,他叫文长青。” “哦,原来是文大人,面,怎么样,好吃不?”胡八嘿嘿一笑,他读书不多,可不会那客套话,所以就只能这样说,显得有点僵硬。 文长青用随身帕子认真地擦拭着筷子,听到他这句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至于那碗面,还没动过呢。 “嘿嘿,文大人你慢用。”就算是胡八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别拉关系了,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陈有余很了解这胡八的性格,多半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要不然怎么会这副腼腆的态度。 胡八又将他的那顶破帽子扶正了下,看了眼吃面像个女人一样斯文的文长青,见他没有在意这边,他将音量压低了些,“陈大人,你上次说的法子我试过了,小翠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买的什么?”陈有余知道他口中的那件事是什么,问道。 胡八是好吃面馆的店小二,他的脾气很火爆,可是对待陈有余那是极好,吃面从来不排队。 原因就是钱老板有个女儿,叫做翠花,人长得并不是很漂亮,而且脾气泼辣。 偏偏这胡八就喜欢这口,穷追猛打,虽说这家伙长得挺强壮,可翠花喜欢的俊俏小郎生,对他则是一点兴趣没有。 所以陈有余就给他提供了一些法子,来讨好翠花,比如送礼物讨女人欢心。 “当然是吃的啊。”胡八理所当然地接着说道,“有十里香的绿豆饼,红花糕,我还专门给她买了小翠平日里最喜欢的麻婆豆腐,可她竟然把我骂了一顿,我有点想不通,我哪里做错了。” 第七章 七文钱 一条命 一条命送人礼物,这其实是一件很考验脑子的事情。 首先你需要了解对方的性格,喜欢什么,再投其所好,送出相对应的礼物。 而这和人际关系有关,大多数的人都不喜欢动脑子,就直接送钱,可那就变味了。 如果对方是位姑娘,那么难度又要上升无数倍。 正所谓女人心海底针。 陈有余听到胡八所送的礼物内容,就把他划分到了不用脑子的那一类人。 居然想到给翠花送吃的,他到底怎么想的? 早就听闻翠花姑娘为了找到如意小郎君,最近拼命减肥。 胡八这家伙倒好,直接往枪口上撞,不骂你王八蛋骂谁? “胡八,你要真听我的,去如月铺挑最好的,最贵的绸子,送给你那位小翠姑娘。” 如月铺是西街唯一的绸子铺,因为店铺老板十分有手段的原因,进货渠道非常多,所以店里的商品自然也丰富,能够吸引很多人,当然,价格也很贵。 “可那很贵唉。”胡八自然也听说过如月铺,可是就他那点薪水,哪够啊。 大碗的面条连汤都被陈有余喝得一干二净,他用手一摸嘴巴,也不注意形象,“我有钱,喏。” 他从怀里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接着说道,“连带刚才那剩余的碎银两,应该够你买个好绸子。” 说完,陈有余看了一眼还在慢条斯理吃面的文长青,问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在青牛镇就属这家面馆手艺最好。” “勉强。”文长青是见过世面的人,并不觉得这面有多好吃,普普通通而已。 “胡八,又怎么了?”陈有余瞧了一眼旁边的人,银子没有被拿走。 “陈大人,这银子太多了,而且你帮过我很多次了。”就算胡八是个店小二,平日里脸皮很厚。 可是,陈有余前前后后已经帮过他很多次了,银子也没少给,而他自己却什么忙也帮。 这有句话叫礼尚往来,平白拿了这么多好处,他也不好意思。 “怕什么,我家银子多,况且又不是白帮你,以后遇到麻烦了,说不定还要让你当打手呢,丑话说前头,你要是办喜酒不请我,我找人把你阉了。”陈有余嬉皮笑脸,说出的话却很凶。 胡八却没放在心上,看着陈有余认真地说道,“陈大人你要是哪天遇到了麻烦,我一定帮你,哪怕粉身碎骨。” 瞧见他那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陈有余十分无语,看着这傻大个也不要好骂,人家也是为他好,挥挥手说道,“行了,开玩笑你也能当真,快滚。” “我可没开玩笑。”胡八补充了句。 “你还要不要银子了?”陈有余有心要捉弄他一下,作势要收回银子。 “哎哎,别别,我立马滚,立马滚。”关乎到终身大事,胡八又立马变笑脸,一把抓过银子就跑。 胡八离开之后,坐在靠窗位置的文长青刚好吃完了面条,将刚才那一幕看在眼里,“你同刚才那位看起来很熟?” “不算熟,不过也算半个朋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陈有余回答。 “看来你银子不少。”文长青大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陈有余嘿嘿一笑,也不否认,光凭西街管事这个差事,他可没那么多银钱可以乱花,所以自然有他的法子,但他肯定不会说,反而对文长青说道,“小公子看起来有洁癖啊。” 文长青眉头一皱,“习惯罢了。” 他很讨厌这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 好吃面馆分为一二楼,二楼是属于贵宾的地方,也是钱老板亲自招待的,陈有余没那么多事,和文长青是坐在一楼靠窗户边的位置。 正巧两人说话之时,店里面又刚好发生了一件事情,好像是谁在争执。 好吃面馆因为客人很多,店小二有好几位,胡八算是其中的老大,只是偶尔帮忙出来送送东西,大半时间都呆在二楼。 此时另外一位不知名的店小二拦着一人,口中嚷嚷,“嘿,你这人,想吃白食难不成?” 在他面前的那位是位少年,背对着陈有余等人,同时也有把剑,面对店小二的问题,这人声音清冷,“我没有。” 就像小孩子没有做错事情,理直气壮回应大人的话,听起来很老实,又带着点幼稚。 “那你把面钱给了。”店小二皱眉,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不然钱老板还会扣他工资,这可不成。 “我没有钱。”那身穿白衣的少年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死水。 “哎,你没钱,又来吃面,你这不是吃白食是什么,大家伙评评理。”店小二可不干,生怕这人跑了,吆喝着旁人起哄。 白衣少年眉头微皱,他长得很好看,像个女孩子一样,所以即便皱眉生气的样子,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怕,“我是剑宗的弟子,不会欠你钱。” 他说完这句话,同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火红色石头,四方正形,很是好看,“我拿它给面钱。” “什么剑宗弟子,没听过,还有我告诉你,别想拿个破石头来糊弄我,我就要大唐的银子,不然,今天你别想走。”店小二仅仅是看了眼那火红色石头,就不再多看,反而是抓住了白衣少年的衣袖子,仿佛是怕他跑了。 白衣少年看着店小二那油腻腻的手,好看的眉毛又皱得更深了,他自认为报上剑宗的名号,这人不会太放肆,而且他没有倚势欺人,拿出一块火灵石当面前,对眼前这个凡人已经很公平了,可他竟然还如此无礼。 面对周围其他人的小声指点,白衣少年很生气,这个时候他甚至想要拔剑将这家面馆砍成两半。 “果然还是用剑简单点,讲道理什么的最讨厌了。”他心里想着。 “吵什么,他的面钱我给了,还有你们这些烂人,一天天的没事做,都想去县衙大佬里面喝茶是不是?”陈有余站了出来,前面半句话是对店小二说的,后面则是对起哄那群人。 “陈管事愿意给钱,那当然最好。”那店小二也是个见风使舵的,看见陈有余立马带笑说道。 “多少钱?”陈有余直接问道。 “七文钱。”店小二说道。 七枚铜钱排成一串摆在桌子上,整整齐齐,陈有余转头对文长青说道,“走吧。” 店小二收到钱,也不闹事了,起哄的人被吼了几句也不敢乱起哄,变得老老实实。 倒是那白衣少年喊住了陈有余,“多谢少侠相助,不知怎么称呼,以后定当偿还。” 走到店门口的陈有余听到他的话,停住了脚步,转头笑道,“我叫陈有余,至于什么偿还,就不用了,才七文钱。” 七文钱对于烂好人陈有余而言,是真的不起眼。 但这七文钱对于这位白衣少年的意义却又是不一样,是欠了一个人情,而陈有余可能同样不会想到,这七文钱,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换了他一条命。 七文钱,一条命。 第八章 万花楼 白衣少年目送着陈有余和文长青二人离开,目光闪烁不定。 文长青同身边之人并肩行走,忽然开口,“那人不一定会报答你。” 之前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也是很聪明的人,对于陈有余的做法有自己的看法,认为是想用钱来收买人心。 陈有余听到他的话又再度停下脚步,转头一笑,“不用叫我陈管事,你我年纪相差不大,这样听起来会很别扭,你可以叫我陈有余,而我叫你做文公子怎么样?” 看着文长青,他停顿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又接着说话,“至于你说的刚才那件事情,我这人心软,只是顺手帮忙而已,以后见不见得到还两说呢,何谈收买人心呢。” “平白无故,谁会那么好心?”文长青面色淡然。 “哈哈,我就是那种人,文公子可别想太多了,这里可是太平青牛镇,不是那大唐繁华长安。”陈有余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一句,“走吧,我带你去万花楼办案去。” 文长青看了眼被他拍过的肩膀,漏出很嫌弃的目光,竟然还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拭了下那不存在之物。 没错,他确实来自那长安城,那个地方很繁华,也有很多人,但那里却更像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冰冷无情地吞噬着每个人,进去的人再出来,就成为了行尸走肉,文长青也很讨厌那里,什么都讨厌。 恰巧他的叔叔有案子要调查,以他嫉恶如仇的性格就来到了这里。 至于他对陈有余的态度,没有把他当成敌人,可也没有把他当成好人,还是刚才那句话,平白无故就拿钱给不认识的人,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好人。 从他小时候在那个冰冷的深府里,看着那些虚伪恶心的面孔,就早知道了。 文长青还是那副死人脸,腰间别着那把青色长剑,看着已经去往南街那人的背影,最终也还是跟了上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妓院。 妓院在这个时候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青楼,在青牛镇,人们都习惯性地称呼为万花楼。 万花楼位居于南街中段路的位置,两边路上都是成排的柳树,只可惜现在是冬天,光秃秃的,只有点点嫩芽等待明年的春天到来。 取这个名字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万花楼里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更是因为有位叫做万花娘的老板娘,四十有余,相貌不怎么样,但风韵犹存,说话办事处处周到。 更传闻这位万华娘在青牛镇有很强硬的后台,但具体是谁,却没有人知道。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万花楼一年一度的花魁选秀,很多达官贵人都受邀来参加,当然,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 陈有余算一个。 当然,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文长青看见旁边这栋高楼上的牌匾,一眼就看穿这里是什么地方,冷声询问站在旁边的陈有余。 他本来一开始就想要建议陈有余先去高府,查看现场状况,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熟,他自己又只是协助调查,所以才没有说出口。 刚才陈有余明明说是去办案,可现在居然来青楼,所以他开口接着说道,“陈管事,如果你不想查案可以直说,不必如此敷衍我。” 文长青说这番话的时候隐隐很生气,不软不硬。 陈有余倒是并不生气,嘿嘿一笑,“你别生气,我没说不查案,而且这万花楼消息最灵通,今天是花魁选秀日,镇上的贵人们都会去,人这么多,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你觉得呢?” 这番话陈有余像是在询问文长青的建议,但其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不给。 文长青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看样子好像并不是很赞同他这个说法。 今日,要进万花楼的大门可没有那么简单,首先你得有钱,有钱还得有万华娘的邀请函,要不然你就必须在镇子上名声够响亮,分量重。 万华娘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逢人带笑,身边那小厮客气又十分认真地检查递过来的邀请函。 “万妈妈,几天不见,你又变好看了。”陈有余和万华娘很熟,所以称呼她为万妈妈,楼里的姑娘也这样称呼她。 “哎呀,是陈管事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万妈妈看到陈有余笑脸更加灿烂,为了表示亲近一把拉过他的手。 “随便逛逛。”陈有余总不能当着她面说,是特地为某个姑娘来的吧,扯了个谎。 “那进去坐坐?”万妈妈尝试性地问道,抓着陈有余的手却更紧了,生怕他跑了一样。 毕竟陈有余算得上是万花楼不多的贵客之一,不仅出手大方爽快,性格也好,不闹事。 虽说做的是不见光的买卖,被人背后议论,但万妈妈却不在乎,她喜欢的是银子,而且眼前这位也长得不赖。 别误会,她的年纪可没那想法,只是可惜没有个女儿,当然也只是想想,就算有个女儿又能怎么样,青牛镇西街管事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介青楼女子。 “我还有位朋友,不知万妈妈能不能让他也进去?”陈有余笑着扯开这位万妈妈的手,回头看向不苟言笑的文长青。 “当然可以,陈管事的朋友,就是我们万花楼的贵客,况且这位公子哥长得又那般好看,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公子。”万妈妈脸皮也是很厚,一点都不尴尬,也转头看向文长青,狠狠地夸赞了一番。 陈有余可不会想得那么简单,知道眼前这位万妈妈,那是拐着弯想要摸清楚文长青的底细,他也没必要隐瞒,笑呵呵地说道,“这位是文公子,长安来的,同时也是文知县的亲侄子。” 万妈妈听完后面,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原来也是位贵客啊,忙不迭忙地想要攀亲热,可文长青却不像陈有余一样,给她面子,直接甩了张冷脸。 搞得万妈妈一阵子嘀咕。 到底是这万花楼的明面上的主人,陈有余也不愿得罪,连忙打了个圆场,嘴上说道,“文公子不喜欢同外人说话,万妈妈别生气,你还要招待客人,就不多叨唠了。” 万妈妈脸上微笑倒是没变,同时吩咐身边小厮领着两位贵客进里面。 第九章 摘花 大厅里多出了许多张圆盘桌子,铺着一层红布垂落到柔软地毯上,桌上有各样糕点,同时还有几壶美酒,以供客人们等候时品尝,不会觉得太过无聊。 当然,今日能够进来万花楼的人们,大多数都相互认识,所以当陈有余进来的时候,耳边很聒噪,就像有很多只苍蝇在嗡嗡作响。 前面带路的小厮想要将两人带去靠前的位置,陈有余按住了他的肩膀,“不用了,我们自己找位置,你先下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半空中多出一道抛物线落向那小厮。 小厮长得眉清目秀,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在这种地方,听得多,见得多,所以脑袋也灵活,小手接住了那银子,在手心里用力地捏了一把,确认是真货之后,那笑容很真实,“谢谢爷,那你慢慢瞧。” 他也不问为什么,只要有钱拿,小厮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哟,这位置挺好,咱们就坐这吧。”陈有余打发走小厮,左右环顾,看上了一处比较偏僻的位置。 可惜那里有人了。 站在旁边的文长青微微皱眉,他的想法倒是和陈有余一样,那位置属于偏僻的角落,安静视线又好,可以扫过一楼大厅内的整个情况。 可惜那里有人已经占了。 这也是他皱眉的原因,但没办法,文长青只能跟上,或许那些人同陈有余认识也说不定。 还真叫他说中了。 陈有余确实认识坐在那位置上的几位公子哥。 “哎呀,这不是余公子,丁公子吗,真是,幸会幸会啊。”陈有余摆出一副我十分夸张的语气,左右手搭载这两位的肩膀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人关系多么好呢。 “你!?”被称呼余公子的少年被陈有余先是一愣,随后看清楚说话人的样子,随即转为怒色,刚要开口骂人,却被强行打断了。 打断他的自然是陈有余,顺着他的话说道,“我近来很好,不知道余公子那日好不好?” 余公子看着面前笑盈盈的陈有余,却觉得像是一只笑面虎,很可怕,随即又听完他所言,联想到了那日仓惶的样子,脸色一黑,却什么也不说。 而他身边的那位丁公子也是面色一变,不过很快又变成热情笑脸,“原来是陈管事啊,你有什么事啊。” 前不久,这两位公子哥在万花楼寻欢作乐,正要同身边姑娘探究人体奥妙之时,却被人抓了个现行。 原本这种事对他们这种公子哥那不算什么,说不定还能得到个风流多情的名声,但前提是他们未曾娶妻。 作为青牛镇东街望族,先不说他们那明媒正娶,同样门户的泼辣妻子,就够他们受的了,纳这种青楼女子为妾都是完全不可能的样子,甚至还会被人说成有辱斯文。 所以那天他们才会裤子都没穿好,就跳窗跑路,被路过的陈有余刚好撞见。 还好陈有余心地善良,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知他们的妻子,因为这不仅会破坏他们家庭和睦,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陈有余只是事后向他们一人勒索了一笔还算丰厚的钱财,作为封口费。 所以,别看这丁公子笑呵呵的样子,其实和余公子一样,恨不得把面前这王八蛋痛扁一顿,只不过他比较会装而已。 “坐坐,刚好看到你们也在,这里地方也挺好,我看你们人也不多,不如一起?”陈有余完全不在意余公子仇恨的目光,一脸笑意的说道。 “陈有余,你不要欺人太甚!”余公子到底从小被人娇生惯养,哪里受的了这种看起来侮辱的行为,加上性子又直来直去,指着陈有余的鼻子骂道。 好在大厅喧闹,二楼又有不少人在捣鼓什么,所以倒是没有人怎么注意这里。 “怎么,想打架啊?”陈有余可不怕他,收回胳膊,举起拳头,一副凶恶的样子。 “你你!”余公子被他这副模样气的说不出来话来,想要打就他那副瘦弱的身板子又觉得打不过,退一步忍让的话,又觉得很气,所以面色涨红了脸。 倒是丁公子心胸宽阔,往左边挪腾了下,笑着对陈有余说道,“陈管事干嘛说这些,以你我的交情定是欢迎,你那朋友在哪,快叫他过来一同入席。” 说完之后,还朝着身边的余公子眨了眨左眼,暗示不必为此撕破脸面,小事而已。 余公子到底还是要脸面,不过面色不好看,冷哼一声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其他被当做陪衬的小公子们相互对视,确认场面平静之后,该敬酒的敬酒,该聊天的聊天,不得不说,这群平日里就知道到处蹭吃蹭喝的酒囊饭袋们,活跃气氛的本事还是挺强的,不一会儿就把之前的不愉快一扫而尽。 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搭理陈有余,连带着他的朋友文长青,只有那位丁公子在一开始虚伪地敬了杯酒,就不闻不问。 陈有余这个没心没肺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主要是觉得这位置不错,顺带恶心一下这两位公子哥,闲的无聊就开始剥花生米,嘴巴不停地在动,目光到处飘,也不知道在找谁。 至于文长青,他注视着面前的空气,双眼目不斜视,坐的端端正正,一言不发,倒是引得其他人侧目,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丁公子这人狡猾,觉得文长青气质不凡,想要来试探一番,可是面对那张冷脸,三言两语就被怼了回去,嘿嘿一声,只能作罢,心里还骂着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那个陈有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有余可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又被人在心里问候了一遍祖宗十八代,想着怎么没有见到苏苏呢,跑哪去了? 红心黄外盘的铁铜锣,被用红布包裹着的棒槌重重地一砸,响亮的声响将原本喧闹的大厅震得一静,同时将许多人的注意力集中到那楼口前。 敲铁铜锣的小厮收起棒槌,退到一旁,万华娘清了下嗓子,装腔作势一番大声喊道,“摘花!” 第十章 羞辱 花是指万花楼的姑娘,摘是动词,至于摘花的主人是谁,那就看客官的银子多不多,能不能讨得姑娘的欢喜。 一掷千金博得花魁姑娘欢心,洞房花烛夜的传闻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看着这宴厅蠢蠢欲动的客人们,万华娘脸上笑吟吟的,不枉她省略掉那开场白,脑海里幻想着大把银子都到怀里来的一幕。 随着她的那声高喊,二楼早已准备好的姑娘们,排成两队,左右鱼贯而出,如同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美丽花儿争相抢艳。 为这一刻打扮了好久的姑娘们,卯足了力表演,笑的很灿烂,摆好了最完美的姿势,更有甚者把肩头上的衣服稍稍往下拉,漏出那白嫩的肌肤,争取让更多的公子哥能够看向自己。 来万花楼的人都是精力旺盛的老爷们,哪里抵抗得了如此诱惑的一幕,台下一片燥热,嘴里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幸好万华娘早就猜到了这一幕,压住了按捺不住的这群公子哥们,喊出一位姑娘的名字,开始有请客人摘花。 而随着第一位客人的出价,那首先站出来的姑娘向他投去那春光弥漫的眼神。 便有了第二位客人更高的出价。 之后,第三,第四。 不得不说,这位万华娘还是有商业头脑的,能够把这皮肉生意说的这么好听,还什么狗屁摘花。 看着这群躁动不安的牲口们,陈有余此刻的内心甚至有点想笑,笑得不是别的,而是人。 在这位姑娘站出来之后,桌上的余公子一副我今天看上这姑娘的意思了,在这里不得不多说一句,他就是第一位出价的客人。 那姑娘嘛,以陈有余的猜测,八成就是余公子那天背着媳妇偷情的人,没瞧见刚才那狐媚子一个眼神就让这位公子神魂颠倒,一直连连出高价,要不是顾忌自己才子的身份,怕是嗓门还要再大点。 旁边的丁公子还算理智,面色镇定,只不过那小眼神也是到处飘,也不知道在找哪位老情人。 “陈有余,我们还要看多久?”文长青虽然也觉得眼前这一幕很稀奇,只不过他心里面全都是高府的案子,觉得那里面一定有大事情,况且他这人本来就不喜欢这种风花雪夜场所,甚至在长安连朋友都没几个。 简单的来说就是一个嫉恶如仇,铁面无私的剑客。 “再等等,我找个人。”陈有余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找谁?”文长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台上那群女子,联想起他之前所说的办案,顿时变得很敏感,心里猜测难道那人和高府的案子有关,难怪这陈有余会来到万花楼,是我误会他了? 正当文长青脑补的时候。 “苏苏。”陈有余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听到这个明显很女性化的名字,文长青一愣,“她和高府有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陈有余在台上没有找到苏苏的身影,还觉得很奇怪呢,听到文长青的话也是有些稀里糊涂,苏苏和高府有什么关系? 看到他一脸疑惑的脸色,文长青脸一黑,就立马明白是自己想多了,“你找那个苏苏是谁?” “万花楼的姑娘。”陈有余没找到人也不着急,反正她又不会不见,说不定苏苏在哪里打扮呢,只不过姑娘们都出来了,就她不见,所以就有些好奇,趁着说话的同时,他又在桌子上拿起块绿豆糕,咬了一口。 “所以你来万花楼就是来找万花楼的姑娘?”文长青脸更黑了。 “你这话说的,来万花楼不找姑娘找什么,找男人啊?”陈有余理所当然的回答,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苏苏长得很漂亮吗?”文长青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她呀,确实很美,至少在我眼里很美。”陈有余一脸痴迷。 在他说话的同时,周围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好像是在为他说的话喝彩,苏苏确实很美。 “陈有余!”文长青真的生气了,这个家伙是装傻还是真傻,不明白他刚才说那番话的真实意思吗。 你陈有余到底是来办案的还是来找青楼姑娘的,还有我文长青才不关心那个叫苏苏的到底漂不漂亮! 这个才是重点! 然而,文长青刚刚站起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周围环境隐隐约约有些尴尬。 “你,你干什么!”余公子被突然站起来的文长青吓了一跳,但自己刚刚才夺得首魁,怎么能够退缩,伸长了脖子,一副指责的语气。 “关你屁事,坐下!”及其生气的文长青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作势拔剑,一副凶恶的模样。 “你,你!”余公子被他这要吃人的样子吓得一愣,后退几步刚好后脚跟踢到椅子,竟然真的听话坐了回去。 前不久还在祝贺的丁公子被这一幕搞得也愣了一会儿,不过好在反应迅速,将余公子拉了起来,同时朝着陈有余和文长青问道,“余公子刚才夺得首魁,理应庆祝,但不知为何这位公子却雷霆大怒,想来是心有不满,还是其他缘故?” 场内一片安静,大多数公子哥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 就在刚才,余公子花了一笔不菲的钱财,摘下了第一位出场姑娘头上的花,正当他站起来想要虚伪说两句场面话的时候,却被突然站起来的文长青强势打断,并且羞辱了他一番。 对就是羞辱,大庭广众之下,竟然那么霸道又无礼,让原本作为客上宾的余公子丢尽了脸面,实在是过分! 平日里就算是他老爹余老爷,都舍不得打他,更别说用那副凶恶的语气。 “陈有余我已经百般让你,你莫要以为我当真怕你!”涨红了脸,在心爱姑娘面前丢尽了脸面的余公子此刻怒火中烧,一副我和你同归于尽的样子。 文长青是陈有余的朋友,他自以为聪明,认为是陈有余故意叫别人这么做的,就是要让他不好过。 当然,他也不会放过文长青,“还有你,刚才竟然刚那般和我说话,你今日不同我赔礼道歉,我就让你横着出去!” 横着出去,就是让人抬着出去,打个半残都是轻的。 哪知,文长青却压根不在乎他的威胁,“你要打架吗?” 第十一章 所谓面子 第二更 这个世界上,蠢人从来不缺,他们总是习惯性地认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点,所有人都应该为他们服务,尊敬他们,同时忍受他们的趾高气昂和随意打骂。 余公子就属于其中的一个,作为嫡系一脉,从小就养尊处优,余老爷子老来得子,自然是无比宠爱,到了该成婚的年纪,更是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可谓是要风有风,唤雨有雨,什么都不缺。 可偏偏这人就不知足,得到的不懂得珍惜,余公子爱上了万花楼的姑娘,还用情至深,男人嘛,都爱面子,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就更要面子了。 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余公子今天下定决心要狠狠地收拾面前这两人一顿,可话一说出去,就又后悔了。 “你要打架吗?”文长青面色恢复如常,还是那副初见时冷酷的样子,面对余公子的威胁毫不在乎的语气,挺拔的身子给人很大的压迫,特别是左腰那把青色长剑。 “你,你野蛮,不讲道理!”余公子到底还是识相的,觉得自己还是打不过文长青,又觉得这两人都是一路货色,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可惜打又打不过,觉得性命要紧,把一旁的丁公子往前面推了推。 被推了一把的丁公子暗骂了一声这个王八蛋,无奈这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退缩,“这位公子,我们这种人说话办事从来都讲道理,你这般凶横,摆给谁看?” 丁公子不算太蠢,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他觉得文长青,不太可能会出手打人,况且他又一直抓住了理字。 这在江湖上,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明面上总归有要讲道理,不然容易落人口实,不谈名声,以后遇到个比你还厉害的,你怎么和别人讲道理? 可没什么不对,丁公子是个正常人,思维逻辑也没有问题,可偏偏他就遇到了陈有余。 “我们吵架,关你什么屁事?”陈有余终于说话,一副吃火药的样子。 “陈管事,你这是哪里话,刚才你也见到这位公子那番态度,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你总不能说看不见吧。”丁公子淡定地说道。 “野蛮人!”余公子在旁补刀。 “我们吵架管你们什么事情?”陈有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答非所问。 “你们吵架?”丁公子想起文长青气势汹涌的那一幕,说起来确实是像在质问陈有余。 “我们两个吵架,关他余公子什么事情,轮得到你们来管了,你是王主簿,还是文知县,敢管我陈有余的事情,还说我不讲道理,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来找茬的呢?!”陈有余说道最后砰的一声,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还有你,余孙子,为一个青楼女子竟然舍得花几千两银子,你有没有经过你那名门正取的妻子同意,还说自己是才子,我呸。” 陈有余一下子说出许多话,嘴巴像机关枪一样。 说话是一门艺术,首先你得学会声先夺人,然后寻找敌人的弱点,穷追猛打。 余公子逛青楼那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却不知道他的小情人是谁,现在陈有余一说,在场绝大部分人都立马明白了一些,原来台上那位姑娘就是啊,难怪余公子出手如此豪爽! 这人啊,就喜欢看热闹,有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其他人哪里还会在意之前的事情,现在都盯着那位大才子看,想要知道他怎么说。 “媚儿她虽是青楼女子,但她卖艺不卖身,属于莲出淤泥而不染,我是真情实意对她,你怎可如此玷污她的名声!”眼前事情被戳穿,这位余公子索性也不隐藏,反而装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 “哦,我可没看出来,你那天光着屁股可不是这样说的。”陈有余补充了一句,惹得看热闹的其他公子哥一阵哄然大笑。 “陈有余,你不要以为你是西街管事我就怕你,我爹是余伯,谁不给几分面子,还有你们,笑什么!”余公子涨红了脸,直接换了办法,改为威胁! 余伯这个名字,到底还是在青牛镇有些分量,很多人都不笑了。 因为东街有四大家族,掌控着青牛镇绝大部分的命脉,黑的白的,明的暗的,谁都知道他们手里到底沾了多少人血,背负着多少冤屈亡魂。 说他们是青牛镇的青天白日,都不为过。 “所以呢?”陈有余嘴角的弧度向上勾勒,显得他的样子有些阴晴不定。 余公子以为是他怕了,十分嚣张地说道,“知道怕了,我也不要求你别的,你们二人跪下同我赔礼道歉,同时把我二人之前给你的银子给我吐出来。” 这人生起气来,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名声好坏,竟然当着众人面说起自己给陈有余塞银两封口的事情,余公子真是混了脑,十足的一个蠢货。 丁公子拉着这个二货的袖子扯了扯,刚才你还推我出来,怎么现在就你一个人在说了,他本想阻止余公子说出自己的事情,好嘛,全给曝光了。 而且,丁公子看着陈有余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有些发慌,他的家族虽然在和余公子同等地位,可他到底是庶子,不像余公子一样是愣头青,听说过这位陈管事的故事,当初也是他建议给封口费,不要得罪。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丁公子心里想着,最终还是站在余公子这边,这里都是有背景的公子哥,万花楼的水也深,眼前这个人应该不敢闹事。 至于文长青,他忽略掉了,一个剑客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不成? 文长青脸色很黑,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程度,不过要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不说有没有道理,一个剑客,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道歉,那是给剑客们丢脸。 输可以,但不能输尊严,何谈跪下道歉。 所以。 “你再说一遍!”寒光一闪而过,锋利的剑尖指向余公子的白嫩的脖子,喉结还因为紧张蠕动了一下。 余公子目瞪口呆,咽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