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沧澜：修罗心尖宠》 第1章 要么放了我，要么看着我死 悬崖边上，一把枪抵着女子的太阳穴，周围的气息带着一种震颤人心的森然。 冷酷肃杀的气势，仿佛一触即发。 望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群黑衣人，以及站在黑衣人前面的峻拔冷酷的男子，容颜精致的女子握紧着手里的枪，语气淡漠地开口：“要么放了我，要么看着我死。” 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容颜俊美如冰的男子此时却是一脸的森然，“过来！” 语气里透着无情和嗜血气息，带着绝不妥协的冷硬阴鸷。 女子闭了闭眼，周身气息染上了几分死寂。 嗓音淡如清风：“我已经厌倦了，这种如金丝雀般不得自由的日子……” 话音未完，她睁开眼，原本没有一丝生气的眸瞳，逐渐染上了一些不驯，眸光顿时变得灿若星辰，不点而朱的唇瓣勾起一抹桀骜的弧度，“你重新豢养一个温驯点的宠物吧，再见了。” 话落，脚下无意识地后退，带着一种自杀式的决绝，一直退到了悬崖边上，穿着高跟鞋的脚毫无防备地趔趄了一下。 一直死死的注视着他动作的男人瞳孔骤缩，语气越发急促冰冷：“九，我放了你！过来！不要再后退了——” 眼底一道尖锐的光划过，冷酷无情的男人瞳孔一寸寸放大，不敢置信眼看着她在眼前跌下万丈深渊，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九！”素来镇定阴鸷的嗓音终于染上了一丝凄厉之色，男人疯了一般往前冲去，身后手下反应急快，连忙身手欲阻止他的冲动。 “家主不可！” “主子莫要冲动！” “主子回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男人的身手本就非他们这些手下可比，失去理智之下，速度如离弦之箭一般，谁又能拉得住？ 转瞬间男人如飞蛾扑火一般带着毁灭的气势，冲向了悬崖…… …… “找到了没有？”冷漠阴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仿佛来自地狱的死神。 “回禀主人，还没有找到。”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低头，恭敬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惶恐和畏惧，“六国之内，所有皇族以及官员家里的千金都一一查过，暂时还没有发现符合主子描述的姑娘。” 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气息冰冷。 黑衣男子跪在地上，脊背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始终低着头的黑衣男子感觉周身的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一般，才终于等来了一句森然的命令：“继续查。” 三个字，带着让人无法猜透的冰冷和执着。 黑衣男子如获赦免，顿时叩首：“属下领命！” 说罢，头也不敢抬地匆匆退下。 黑暗中，立于窗边的身影动也不动地站了很久，一双毫无情绪地瞳眸望着窗外的夜色，周身暗沉的气息浮动，整个人仿佛来自阴冷的无边地狱。 第2章 驯兽之术1 帝玄音醒来时，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像是身体被生生撕裂。 疲惫感席卷整个身体。 意识也有些模糊，几乎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敏锐的感官却感知到了某种熟悉的危险，让她全身的神经刹那间绷紧。 长期处在戒备之中的神经尤为敏感，对危险的感知度也太过强烈，所以她只能凭着过人的意志，费力睁开酸涩的双眼，打算先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映入眼底的画面让帝玄音骤然一僵。 没睁开眼之前，她以为浑身的剧痛是因为跌落悬崖所致，睁开眼之后她才明白，身体上撕裂般的疼痛不是错觉，是真的撕裂。 差点被狼群撕成碎片，以至于浑身无处不痛。 短暂的僵硬之后，帝玄音慢慢放松了下来，环顾四周，迅速判断出这里是一片丛林。 她此时躺着的这片空地周围，约莫十几头凶狠的恶狼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绿油油的眼睛里泛着寒光，凶残可怖的獠牙让人胆寒。 寻常女子若是遇上这样的画面，绝对会瞬间被吓晕。 帝玄音当然不是寻常女子。 虽然此时这具身体有些虚弱，直接以武力对付这些凶残的肉食动物，可以说没有任何胜算。 可此时她却无比庆幸，自己曾学过一项别的杀手不曾学过的技能。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遭，她心里很清楚，这些家伙们正兴致高昂地等着分食自己。 她只要稍微动上一下，它们绝对会瞬间扑过来将她撕成碎片，并吞入腹中。 帝玄音沉默地在心里做了一下计量。 自己身处的位置跟狼群环伺的这点距离之间，没有任何辅助的工具可供她使用，她也没有比狼群扑过来更快速度的身手去抓取更远地方的工具。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 而且只能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 脏兮兮的两个手指慢慢塞进嘴边，群狼眼里凶残的寒光一闪，凶猛矫健的身体蓄势待发。 帝玄音索性闭上眼。 一曲幽寂而和缓的曲子从她嘴里慢慢吹奏了出来。 正要朝她扑过来的群狼齐齐一怔，骤然静了下来。 为首的头狼不满地嗷呜了一声，其他同伴回应似的发出一声整齐而尖锐的嚎叫：“嗷呜——” 帝玄音不为所动，淡定地吹奏出记忆中的曲调。 调子一声比一声舒缓，一声比一声幽扬，仿佛带着一种催眠的功效。 如果这些狼能幻化成人形，他们大概会皱眉，挣扎，抗拒。 但它们不能幻化。 所以无法得知他们的表情是什么，但眼下的事实却是，它们真的安静了下来。 不只是眼前这些狼，而是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只有女子不断吹奏的曲调继续回荡在密林里。 群狼盯着眼前女子，收回了利爪獠牙，收敛了凶狠残忍的气息，慢慢地，在她周围俯趴了下来。 带着一种温驯的姿态。 第3章 驯兽之术2 曲子停下的时候，帝玄音无力地以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一头通体雪白，身姿矫健，毛发纯正的雪狼出现在帝玄音面前，以孤傲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她半晌，然后出乎帝玄音预料，慢慢挪到了她身边，弓下了健美漂亮的身躯。 帝玄音默默盯着它看了片刻，轻声笑道：“谢你了，我需要休息，你速度慢点。” 说着，动作缓慢地跨上了雪狼的脊背。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雪狼的行走速度很慢，像是驮着她在散步。 密林紧挨着一座不知名的山脉。 此时的山巅之上，容颜绝尘倾世的男子迎风而立站着，颀长瘦削的身躯包裹在一袭黑色织金长袍之下，整个人像是站在云端的神祇。 尊贵，冷漠，高不可攀。 此时此刻，他淡漠如雪的目光微垂，落在山道上一人一狼身上，神色疏冷，瞳眸深处却有轻微的色泽荡漾。 “除了主人，这还是雪焰第一次对人类表示友好。”男子身边，一个手下皱眉，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伏在雪狼背上的少年，“主人……” “这个少年，是什么人？”穿着黑色织金长袍的男子开口，声音清雅淡漠，矜贵优雅，却听不出一丝情感波动，冷得仿佛天山终年不化的冰雪。 属下闻言微惊，主子什么时候会对一个少年生出兴趣了？ 难道只因为对方懂得驯兽之术，并且跟雪狼亲近？ 这个想法刚刚浮过脑海，他就感觉到了身边气息骤然变得寒凉森然， 男子霎时脊骨发寒。 “去年九月，大雍朝皇帝即墨凌天亲封的少年将军，皇甫玄音。”恭敬地垂下头，他知无不言地说出所有知道的答案，“大雍朝武将世家皇甫家的长子，不受宠，却身怀一身武功，于去年春天夺得了武状元一职。” 属下禀报完，听主子没有回应，继续详细地禀道：“去年夏天，驻守在边关的大将跟西秦一战输得有些凄惨，满朝文武没有一位将军能力挽狂澜，这位少年武状元自动请缨，于朝堂上立下军令状。” “即墨凌天见他英勇铮铮，亲封他为二品征西将军，领五千人马赶赴边关。”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少年，但皇甫玄音只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用计助边关大将陶然打败了西秦数万精兵，捷报传回京都之后，皇帝龙心大悦，传旨召他回来论功行赏。” 属下禀报得很详细。 黑袍男子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眼底思绪莫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甫玄音……”低到几不可闻的四个字从唇畔溢出，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南轩去查，本座要知道这个人所有的底细。” 属下闻言，心里越发诧异。 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恭敬地点头应道：“是，属下遵命。” 第4章 驯兽之术3 黑袍男子幽深淡漠的眸光，一直锁住雪狼背上的少年。 皇甫玄音…… 玄音么？ 走出了密林，帝玄音终于轻轻吁了口气，忍着浑身的剧痛，开始思索自己的处境。 她记得自己是摔落悬崖了，不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那么此时出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目光微垂，她看着自己身上几乎被撕裂的衣衫，以及散落在肩膀两边有些凌乱的发丝。 ……长发？ 帝玄音微微一怔，伸手拽了一缕发丝，头皮随即传来的疼痛感让她知道，这不是假发。 可她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头发？ 目光稍移，血迹斑斑之下，看得出来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锦袍，而且是男装的。 微微一怔，男装的长锦袍？ 几乎长及腰部的长发，男装的长锦袍，以及浑身再真实不过的剧痛，再再说明几个事实—— 第一，她绝不是在拍戏。 第二，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第三，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显然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 那么，她是谁？ 帝玄音觉得很诡异，脑子里一阵阵晕乎，她忍不住闭上了眼，一波波清晰又混乱的记忆汹涌而来，震得她脑子有点疼。 皇甫玄音？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皇甫玄音，跟她同名不同姓，是大雍朝皇甫家不受宠的长子，今年才十六岁。 而且还是女扮男装的长子。 至于她为何要女扮男装…… 帝玄音皱眉，事情似乎挺复杂。 这个原主武功和兵法谋略其实都挺厉害，此番刚在战场上打了胜仗，回来的途中却遭自己身边之人算计，以至于才落了个被群狼围攻的处境。 帝玄音睁开眼，眸光一点点沉寂了下来。 虽然她有些想不通，此时明明应该已经身亡的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个鬼地方，并且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但既然来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暂时倒是不必想太多，先适应了这个人的身份，在这里顺利生存下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至于暗中算计原主的人，帝玄音虽素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但如果代替这个女子生存下来，就需要对付暗中隐藏和待在身边的敌人。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把这个过程当成生活的调剂品。 只是…… 她跟原主也算挺有缘分的，不是吗？ 玄音揉了揉眉心，觉得脑子有点抽。 “少将军！” 前方一阵马蹄声响起，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帝玄音抬头看去，正前方迎面而来一行三骑，坐在马背上的三个男子脸上都带着焦灼和急切。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少将军。”其中一人开口，“少将军刚才去哪儿了？属下们到处寻找，还以为将军出了什么事——” “的确是出了点事情。”帝玄音眉梢轻挑，嗓音淡漠如雪，“没看到本将军一身的狼狈和伤痕？” 第5章 驯兽之术4 话音落下，马背上三个男子脸色一变，目光惊疑地落在帝玄音的身上。 而比起帝玄音身上的伤势，他们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了她坐下的狼骑身上。 “这是……雪狼？” 三人座下的马儿开始有了明显的焦躁。 帝玄音挑眉，看向说话的男子，“原来你认识本将军的坐骑。” 她的脸色虽然带着些许虚弱的苍白，但气度特别好，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淡漠和嘲弄。 眼前三个人的名字她知道。 莫霄，慕青，谢倾寒。 与她说话的人就是莫霄，大雍朝莫尚书家的嫡子。 此番跟着他出来是为了挣军功。 此时听到皇甫玄音语气有异，他目光微闪，淡然轻笑：“少将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此漂亮珍贵的雪狼，莫霄怎么会不认识？” 玄音平静地看着他：“本将军受了伤，你们想办法去准备一辆马车。” “马车？”莫霄皱眉，转头看向四周，“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儿弄马车去？” “我去吧。”谢倾寒开口，“前面二十里就进入了相城，那边能买到马车，我骑快马赶过去，把马车备好，然后过来接将军去医馆看一下。” 谢倾寒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看起来稳重斯文，说话也不惊不躁，颇有大将之风。 玄音摇头：“去找马车的时候，顺便给我带一些外伤药回来，医馆就不用去了。” 谢倾寒点头，很快调转马头，缰绳一甩，瞬间飞奔而去。 “少将军搞得自己这么狼狈……”莫霄淡淡一笑，笑容却有些阴冷，“命倒是挺大的，在那样凶险的地方都能想到办法逃出生天，不得不说，莫霄佩服。” “不用这么急着佩服。”玄音慵然淡笑，“以后机会还有很多，本将军会让你慢慢佩服个够。” 莫霄沉默地盯着他，眼神诡谲难测。 “走吧，赶路要紧。”玄音动作温柔地拍了拍身下的雪狼，悦耳的嗓音里透着玩味和戏谑，“本将军现在疲惫得很，你们二位若要联手，本将军或许不会是你们的对手。” 抬眸轻笑，眉眼间风华流转，“但是你们最好先问问，本将军这新宠同不同意。” 话音落下，眼前的莫霄和慕青二人脸色骤变。 玄音轻笑，虽然脸上还带着血迹，但笑容却像是清风朗月，让天地尽失色。 雪狼走得不快，但步履很稳。 看起来漂亮温顺的家伙，真的凶残起来，绝对可以生吞了莫霄和慕青二人。 所以玄音气定神闲地坐在雪狼背上，像是游山玩水一般悠哉自在，半点也不受身后二人的影响。 虽然，来自身后的两道视线带着明显的敌意和阴沉的肃杀意味。 可，那又如何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杀人这种事情，原本就是错过一次机会，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尤其是遇上帝玄音这样的人。 第6章 有敌来袭 当然，也不能说他们第一次失手了，原主皇甫玄音的确已经身亡，只是很不巧，死了一个原主，换回来的帝玄音却绝对会比皇甫玄音更难对付百倍。 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出现在前方道上，谢倾寒坐在驾车的位置上，他的坐骑用来拉马车了。 马车不是很大，但是很干净，而且里面准备好了玄音要的外伤药。 玄音上了马车，雪狼则尾随在马车旁边，显然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加快速度赶路，七日之内必须回到京都。” 莫霄和慕青盯着雪狼，目光发了狠，几乎恨不得用眼光把它杀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雪狼高傲地昂着头，眼角都不甩一个给他们，径自悠哉地跟在马车身后，气定神闲的姿态跟马车里的某人看起来如出一辙。 谢倾寒点了点头，马鞭一甩，马车瞬间飞奔了起来。 莫霄和慕青只得掩去眼底阴暗的光芒，暂时抛开心头杀念，驾驭着坐骑紧追而至。 马车在路上几乎没有停歇，途径一座城池，玄音会让谢倾寒进城去买些热食路上吃，然后接着赶路。 而她的马车就停在城外，因为雪狼若是进城，一定会引起恐慌。 所以只让谢倾寒负责买来四人的食物，其他三人都候在城外，如此两日之后，莫霄和慕青都受不住了。 “如此不眠不休，不等我们回到京都只怕就累死在路上了，将军倒好，可以在马车里睡一觉，末将二人日夜骑马赶路，精神上哪里熬得住？” “本将军是伤患，所以才坐马车，这可是拜两位所赐。”玄音淡笑，丝毫不怒，“战场上的将士比你们辛苦多了，两位既然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又何必跟着出来受苦？” 这句话让莫霄和慕青彻底噎住。 “若两位真的受不住了，大可以自行去找客栈休息，本将军有谢公子和雪狼护送，也足以安然抵达京都。” 莫霄和慕青闻言，脸上如罩寒霜。 明知这根本不可能…… 于是抱怨也只是抱怨，在抱怨无济于事之后，两人一路上再也没有提过此类的话题。 就算是累得睁不开眼，也只能强撑着。 三日之后，清晨。 东方刚刚出现了鱼肚白，空气里沁着寒凉的霜色。 一望无际的官道上，几匹骏马风驰电掣一般奔腾而过，所过之处，风沙漫天飞扬。 坐在驾车位置的谢倾寒目光微凝，不自觉地驱马停了下来。 “怎么，有敌来袭？”马车里传来少年将军散漫的嗓音，已经听不出属于伤患的虚弱。 谢倾寒眉头微蹙，总觉得这几日来，少将军的表现跟以往有些不同。 回过神，他转头看向前方：“没有杀气，应该不是敌人。” 身后的莫霄和慕青也勒住了胯下骏马，两人的脸色憔悴苍白，满脸风尘，胡渣都冒了出来，再也看不到平日丝毫的风流倜傥。 不过眼下，无人有暇关注这些。 第7章 五公主长得美吗？ 因为只须臾时间，挟裹着风沙尘土而来的人已经到了眼前。 一行八骑，个个黑衣矫健，表情冷漠。 “少将军。”为首的黑衣人开口，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了一周，最后看向马车车帘的方向，语气淡淡，“皇后娘娘恭贺少将军凯旋，命我等带句话给少将军。” 躺在马车里的玄音微皱眉头，皇后？ 沉默了片刻，她抬手撩了撩发丝，语气慵懒，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什么话？” 黑衣人眼神微眯，显然没想到少将军会是这种态度，听到皇后娘娘的名号，竟然连马车都不出来。 不过眼下没功夫追究细节，所以只默了一秒，他就开门见山地道：“娘娘体恤将军劳苦功高，愿意将膝下五公主下嫁，希望将军莫要辜负了皇后的一番好意。” “五公主……”唇齿间轻捻这三个字，少年嗓音越发慵懒，“长得美吗？” 皇甫家的长子，因为不受生父待见，所以还未有机会见过金枝玉叶的公主。 “自然是极美的。”黑衣人语气依旧很淡，“五公主国色天姿，倾国倾城。” “既然如此……”玄音半躺在马车里，嘴角漫然轻勾，“好啊。” 黑衣人一愣，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少将军此言当真？” “皇后娘娘心意，岂敢辜负？”少年声音自始至终都是懒洋洋的，浑然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似的，“况且五公主既是如花美人，又有尊贵身份，本将军若娶了公主那就是驸马了，为何要拒绝？” 黑衣人首领一窒，随即想到对方虽然立了战功，可说到底也不过区区武将，况且还有那种让人不齿的癖好，若在寻常时候又岂能配得上公主之尊？ 若非眼下情况特殊…… 为首之人眼底划过一抹鄙夷，然后抬手对着车帘拱了拱：“既然如此，我等先告辞，少将军慢行一步。” 玄音唇角微扬：“请便。” 一行八骑，很快绝尘而去。 马车外，谢倾寒、莫霄和慕青三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微妙。 片刻之后，谢倾寒眉心微皱，淡淡开口：“少将军答应娶皇后的女儿？” 这语气，问得似乎有些古怪。 坐在车里的玄音眉梢轻挑，沉思了须臾，便知道他这语气为何古怪了。 嘴角抽了抽，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 原主皇甫玄音是个女子，但自从她出现在人前开始就一直女扮男装，除了她自己，这个世上无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以为他是男子。 可就是这样以男儿之身示人的武状元，却一度被传出倾慕淑妃家的四皇子即墨元舒。 以至于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一直避她如蛇蝎。 当然，外人眼中的武状元似是有断袖之癖，可皇甫玄音却并非真的喜欢那个四皇子，而是要借着“断袖”的名义去做一件事情。 玄音叹了口气。 皇甫玄音倒真是一个聪明灵慧，敢想敢做的女子，在古代这个男尊女卑的制度下，赞她一声奇女子也不为过。 第8章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只是很可惜，这样的奇女子也照样难逃凶狠豺狼的毒手。 更可惜的是，直到死她都不曾感受到来自于父亲的一点温情，更不知道自己这个“长子”其实是个女儿身。 “少将军？” 车外谢倾寒奇怪地开口。 玄音回过神，唇角微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身份尊贵，她的懿旨……本将军岂能不遵从？” 谢倾寒闻言，瞬间沉默了下来。 莫霄和慕青神情也各自变了变。 通过方才的回忆，玄音知道了莫霄是皇后党的人，而慕青却是淑妃党的人，两派相争，本就是宿敌。 此番他们出来都是为了挣军功，可在凯旋之后，又存着同样的心思——都想把这个立功最大的少年将军除掉，免得以后朝局生变，超脱皇后和淑妃的掌控。 眼下两派的争斗正在激烈当中，若这位少年将军回去京都，一定会成为朝堂上的一个变数。 可人没杀成，皇后却想改杀为拉拢，玄音如此轻易地答应，瞬间就把莫霄和慕青表面上维持的和平击得粉碎。 尚未回到京都，玄音已经能预料到前方隐藏着多少算计，又有多少刀光剑影在等着她了。 不过，那又如何？ 嘴角勾了勾，她漫不经心地托着自己的下巴，撇开了另外一个世界金丝雀般的生活方式，如今老天既然让她来到了这里。 她若不展翅翱翔，绽放属于自己的风华，又怎么对得起悬崖上那一跳？ 马车里开始行驶起来，玄音却忍不住闭上了眼。 想到前世，突如其来的一阵钝痛自心口传来，玄音抿紧了唇，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不该再想着那个人…… 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隔着时空的距离，就算他如何神通广大，也没有穿越时空的法术，所以……以后彼此再也见不着了。 再也，见不着了。 就这样吧，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 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名字不再是帝玄音，在古代这个封建皇朝制度下，帝这个姓氏，应该暂时都被抛弃。 皇甫玄音或许比不上帝玄音，却是她重获新生之后的一个崭新开始。 她应该适应并喜欢上自己的新名字，新身份。 马车在路上平稳地行驶，速度很快，却也并没有流星剑影一般的速度，这具身体虽然不是自己的，但体能很好，再加上谢倾寒给她买的上好疗伤药，伤口恢复得很快。 只是…… 玄音低头扫了自己身上一眼，太脏了。 风尘仆仆，血迹斑斑，衣服也不知几天没换了，看着真有些狼狈。 “谢公子。”玄音开口，声音淡淡的，“前面进城之后找间客栈，我们休息一晚再走。” 谢倾寒有些讶异，却点头道：“好。” “将军不是要昼夜兼程地赶路？”莫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疲惫憔悴不堪，以至于听着有气无力的。 但即便如此，也难掩语气中的讽刺意味。 第9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1 “最多再走两日时间，我们就可以抵达京都了，时间充裕得很。”玄音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讽刺一样，语气无关痛痒，“莫公子若是不想休息，也可以先行一步，早日赶到京都好去皇上面前论功领赏。” 莫霄闻言，神情骤然变得暴怒，咬牙切齿地瞪着前面的马车。 若是可以，他真想即刻将这个人大卸八块。 连日来的疲惫困倦让他情绪早就绷到了爆发边缘，长到这么大，他还从来没遭过这样的罪。 就是在边关战场上，他也是吃好喝好睡好，何曾如此狼狈过？ 然而…… 一想到这位少将军即将成为五公主的驸马，莫霄就只得生生压下所有的怒火。 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皇甫玄音以后是皇后党的人，为了皇后和二皇子，他姑且忍下这口气。 而淑妃党的慕青，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话，也不知道是太累了懒得说，还是心里另有盘算。 马车没有停歇地行了半日，傍晚时分，他们在冀州城外的十八里亭停了下来。 前方出现一行六人，同样的黑衣骑。 “少将军。”为首的暗卫开口，语气也是招牌的淡漠，“淑妃娘娘得知少将军凯旋，有句话让我等带给少将军。” 又来一个带话的？ 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玄音睁开眼，眉梢淡挑：“什么话？” “六公主殿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兼才情出众，当配得上少年军英武气概。”黑衣人道，“不知少将军意下如何？” 玄音闻言，玩味地勾起唇角：“淑妃想把六公主许配给本将军？” 黑衣人道：“正是。” “……好啊。”玄音慵懒无害地笑了笑，露出一点白色的牙齿，“才情出众，容貌倾城，本将军求之不得。” “将军这是答应了？”黑衣人一愣，所有威胁利诱的话尚未出口，便尽数咽了回去。 “当然。”玄音懒懒点头，虽然没人能看得见她的表情，但她还是笑了，“淑妃厚爱，本将军没有不应的理由。” 黑衣人闻言，沉默地盯着眼前马车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在思量他话里的真实性，可看来看去，只看到黑色的车身，看不到马车里的人。 心里虽然还有些疑虑，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其他的都不重要。 当务之急，是回去跟淑妃娘娘复命。 “既然如此，少将军慢行，我等先走一步。” 玄音嘴角微勾：“不送。” 黑衣人调转马头，没有片刻犹豫地策马离去，如离弦之箭，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马车外，气氛莫名地凝滞。 “来者不拒，将军这是打算享齐人之福？”谢倾寒开口，语气听不出特别的情绪。 玄音微笑：“不可以？” “皇后一定会杀了将军。”谢倾寒如此说道，“淑妃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同时迎娶两位公主，美得你。 而且这两位公主的母亲还是死对头…… 谢倾寒仿佛已预测到，回到宫里之后，他们会迎接怎样一番热闹的场面了。 马车外，莫霄脸色铁青。 慕青神色也有些晦暗不明。 玄音漫然淡笑，浑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10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2 诡异的沉默维持了不长时间，谢倾寒开口：“前方还有十八里路就到了冀州城，将军还要把雪狼带着吗？” 雪狼？ 玄音的力气早已恢复，再加上自己擅长的一些必杀技，自然无需再要雪狼贴身保护。 听了谢倾寒的话之后，她拿起放在小几上的一块熟牛肉，掀开帘子，直接以手拿着肉喂食雪狼。 “辛苦你了，宝贝，我已经恢复了九成力气。”看着跟了一路的漂亮家伙，玄音慵然勾唇，“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你先回去自己的地盘吧，我们有缘再聚。” 雪狼睨了她一眼，非常高傲也格外给面子地吃了她手里只够塞牙缝的牛肉，然后连犹豫都没有，转身如闪电一般飞奔了出去。 雪白矫健的身影划出流光般绚烂的弧线，漂亮到极致，也炫目到了极致。 放下车帘，玄音淡道：“进城吧。” 谢倾寒一声没吭，径自驱车往城门方向赶去。 余下十多里路畅通无阻。 进了冀州城，谢倾寒找了一间还算气派的客栈，按照玄音的要求要了四间上房—— 这个要求无人反对。 虽然四人同行，但彼此都是貌合心不合，只怕没人愿意跟旁人同住一间。 谢倾寒还体贴地给玄音买了一套月白色的锦袍，玄音在自己房间里沐浴之后，换下了一身脏兮兮又破烂的衣服，踩着楼梯走下一楼大堂时，瞬间引起一阵惊艳。 只见少年玉冠黑发，白衣锦袍，如美玉雕琢的俊美容颜，唇畔挂着漫不经心的弧度，端的是让人目眩神迷。 便是谢倾寒、莫霄和慕青三人，刹那间也有些愣神。 虽然在边关战场上已经看过这人无数次，但身着战袍的皇甫玄音虽然年纪轻，却有一种从容不惊的大将之风，兼之常穿一身战袍，往往让人只觉得他英姿勃发，如渊渟岳峙。 而此时的少年，褪下了战袍，仿佛也一并褪去了战场上的冷硬沉稳，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 慵懒，闲适。 跟刚打了胜仗的将军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已经打理好自己仪容的慕青和莫霄，眼底也忍不住流露出深思。 这位皇甫家并不得宠的长子，原来竟是如此风华夺目的一个少年？ 玄音显然并不在乎旁人审视或者惊艳的目光，饱饱地吃了一顿热乎乎的晚餐，然后回房休息。 虽然代替另外一个人活了下来，玄音却并没有让自己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意思。 皇甫玄音是皇甫玄音，帝玄音是帝玄音。 前世她活得已经够憋屈，今生若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她又何必多活这一世？ 四人一夜无话。 没有暗杀，也没有下毒，更没再出现什么阴谋诡计。 马不停蹄地奔波了数日，莫霄和慕青都累得够呛，这会儿恨不得睡个天昏地暗，哪里还有心思折腾算计她的事情？ 这一夜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次日早，四人打包了一些食物继续赶路，玄音弃了马车，将拉马车的马匹解了下来，跟谢倾寒一人一骑。 —— 新书发布，求小可爱们多多支持，多多收藏评论，多多投票打赏！ 签约之前每天两更，签约之后每天四更，么么么么哒！ 第11章 连战王都敢冒犯 路上没有再停歇，四人快马加鞭，只用了一天一夜时间便回到了雍京皇城。 到了雍京刚好是早上，四人直接进宫觐见皇帝。 哒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进了城门，穿过长长的皇城街道，一行四骑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 玄音速度快，其他三人只能尽可能地跟上。 朝阳明媚，整座皇城都笼罩在一重金光之下，繁华炫目。 震耳的马蹄声惊动了街道的人。 众人闻声转头，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迎面一行四骑飞奔而过。 当先一骑枣红色骏马上，少年着一袭白衣锦袍，身段修长纤瘦，却像是蕴藏无尽的力量。 五官俊美，眉眼如画，漆黑如星辰的瞳眸散发着平静却明亮的光泽，眉梢眼角尽是风华。 少年坐在马背上的身姿从容，明明是纤瘦的身段，看起来却有一种渊渟岳峙般让人沉稳的气势。 四骑飞一般掠过众人视线。 然后，一阵清晰的抽气声响起。 前方宽阔的御道上，一辆豪华的黑金马车挡住了去路。 不，不是挡住了去路，而是因为这辆奢华至极，却也低调至极的马车，正行驶在通往皇宫的御道上。 马车周遭，所有人自行离得远远的，无人敢靠近。 这是战王府的马车。 御道很宽。 因为行人的回避，所以越发显得空阔，但白袍少年的马却无法强行越过——战王的马车周围，护卫的人很多，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战马飞奔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然而，前面的马车却像是故意与人作对似的，行得极慢，似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白袍少年意气风发，岂会乖乖地尾随在马车后面以龟速慢行？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玄音的身子就蓦然拔地而起，足尖轻点马背，如腾空的鹰隼瞬间飞了出去，竟是直接从前面马车的正上空飞越而过，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们，抽气声此起彼伏，脸上浮现惊惧之色。 那是战王的马车！ 战王府的高手们一惊，随即齐齐凛然。 打死他们都不会想到，青天白日，竟有如此不知死活之人，从鼎鼎大名的战王马车上掠过，待他们反应过来之际，白袍少年的身影早已从眼前消失。 暗卫们现身疾追而去！ 周遭的气息仿佛一瞬间凝滞。 “主子降罪！”马车停下，所有人瞬间齐刷刷伏跪于地，大气不敢出。 还跟在后面的三个人，也是刹那间变色。 空气陷入了一阵近乎窒息般的死寂。 莫霄和慕青端坐在马上，没胆子跟少年将军一样从战王头顶飞跃过去，却也没有要下马赔罪的意思。 祸是皇甫玄音自己闯的，他自己负责。 今日少年若是因为冒犯了战王而被处死，甚至牵连整个皇甫家一起被连根拔起，才是他们求之不得的结果。 谢倾寒皱了皱眉，想到皇甫玄音嚣张的行为，心里忍不住想，不过区区少年，这风头是不是太过了？ 一场胜仗回来，是要把整个京都的有权有势之人得罪个精光？ 第12章 进宫面圣1 想到这里，他几乎没做什么犹豫就翻身下马，走到了战王的马车外，躬身道：“王爷，方才……” “方才那人，是谁？”车厢里终于传出一个淡漠的嗓音，低沉清雅，透着矜贵禁欲的气息。 似乎这般冒犯至极的举止，于他而言，也浑然没被放在心上。 可熟悉他的人却分明知道，他家主子越是淡漠无害的时候，越是让人恐惧。 “是……是一个白袍少年。”贴身护卫不安地答道，说话间，目光从谢倾寒身上掠过，看了一眼马车后面的两人，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是今日凯旋返京的少年将军，皇甫老将军家的长子，皇甫玄音。” 皇甫玄音？ 唇齿间掠过这个名字，车厢里良久没有再传出声音，跪在外面的人脊背上慢慢沁出了冷汗。 脸色一个个白得厉害。 半晌，车中之中似是终于回神了一般，淡漠开口：“进宫。” 去见识见识，那所谓的少年将军，是何等人物。 连他的马车，都敢超。 这两个字落音，高手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恭敬地应了声：“是。”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理会谢倾寒一句。 当然，谢倾寒并不在意有没有人理会他，也不敢在意。 待战王马车慢慢走得远了些，谢倾寒才上了自己的马，跟莫霄、慕青一道往皇宫方向慢行而去。 然而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战王的马车走得很慢，不疾不徐，没有丝毫要着急进宫的意思。 而骑马跟在身后的三个人，都并没有越过战王马车的胆量。 所以，纵然心里如何焦灼，如何急着去通风报信，莫霄和慕青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皱着眉头，一步一步跟在战王马车后面，往宫里而去。 到了宫门外，战王的马车直接长驱直入，而尾随在后面的三人却规规矩矩地下马，在宫人引领下步行进宫。 …… 玄音独自一人先进了宫。 当然不是因为她真的想出什么风头，而只是想早些把事情解决了，早些回去休息罢了。 虽然她身体挺强健的，可赶路这么多天也就好好休息了一晚，铁打的身子也会累。 而且刚来这个地方，很多事情她还需要时间去接受，去好好思索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此时皇帝和文武百官正在早朝。 少年将军打了胜仗，人还没回来就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阵赞誉——虽然这些赞誉都是朝臣溜须拍马，称颂皇帝有识人之明一类。 但无可否认，皇甫玄音的名声已经响了。 如雷贯耳。 所以他的归来自然得到了皇帝最大的重视，大内总管不敢稍有怠慢就通传了皇帝。 而对于已经年迈的老将军皇甫宗翰来说，虽然这个长子不受他喜欢，但此番大败西秦有功，对于皇甫家自然是一件好事，因此，虽然他脸上依然维持着一贯的稳重深沉，眼底却有着掩不住的春风得意。 须臾，皇帝宣布觐见。 皇宫的建筑玄音并不觉得陌生，反而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而对于大多人来说，进入皇宫只会觉得压抑，惶恐不安。 第13章 进宫面圣2 很少有人会觉得，天下至尊至贵之地是亲切的。 所以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玄音并没有多想。 抬脚步上长长的玉阶。 在帝都许多权贵眼中，皇甫玄音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少年。 虽武功好一些，但放眼雍京，武功好的贵族子弟不在少数。 而一个不得父亲重视的长子，几乎已经失去了前程似锦的机会，就算他成了武状元，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年前这个时候，所有人还都怀着这样的想法。 而此时此刻，很多人依然还抱着这样的想法。 虽然，因去年边关形势紧张，大雍一败再败，所以才让这位武状元有了上战场的机会，并一举扬名立万，当之无愧地成为当朝新贵宠臣。 对于满朝文武来说，这个结果是始料未及的。 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父亲帮衬的少年将军，陨落只是迟早的事情。 大殿之上，一片鸦雀无声。 明黄龙袍的帝王端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殿上的白袍少将，面上掩不住赞赏之意：“少将军果然足智多谋，英勇无双，皇甫爱卿教子有方，朕深感欣慰。” “多谢皇上夸赞。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皇甫宗翰躬身谢恩，适时地表达出为人臣子的谦卑。 玄音嘴角略勾，目光嘲弄地看着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对于他如此毫不愧疚地接下“教子有方”这样的赞誉，真心觉得…… 这世上伪君子怎么就那么多？ 漫不经心地垂眸，玄音也配合地说着面上的客套之语：“能得皇上赏识，才是臣的莫大荣幸。” 这句话显然说到皇上心底去了，顿时龙颜大悦，笑意几乎掩饰不住。 皇帝陛下刚要说些表彰的话，却被一个义正言辞的声音打断。 “将军年少英伟，固然可喜可贺，可面见皇上为何不行跪拜之礼？”旁边一个老臣眉头微皱，满脸谴责之色，“何为君臣之礼，少将军没学过？” 这位皇甫少将军自从走上大殿，就一直不卑不亢地站着，满朝文武都注意到了他的言语举止，其中皱眉的人不少，但开口的人不多。 此时出声的是御史台御史中丞方文秀，耿直的老臣。 此言一出，群臣面上表情各异，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似乎有些凝滞。 皇甫宗翰脸色微变，刚要开口呵斥。 玄音已转头，漫然瞥了说话的老臣一眼，淡淡道：“临行之前皇上曾有旨意，若本将军能打败西秦，则授予一品大将军职位，并免除君前跪拜之礼，本将军只是遵旨而行，方大人难道要本将军抗旨？” 话音落下，方御史顿时一窒，满脸怒色。 此话没错不假，皇上之前也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不觉得那只是皇上的客套话？ 而且就算皇上金口玉言，作为一个新晋的将军，他难道不知道何为诚惶诚恐？ 皇上说不用跪，那就真不跪了？ “少将军此言不假。”皇帝在上面发话了，语气里没有丝毫不悦，“朕金口玉言，少将军不过是遵旨而行，何错之有？” 第14章 进宫面圣3 因皇甫玄音年纪小，成为武状元之前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少年，满朝文武无人相信他能打胜仗，所以离开雍京之前他曾在殿前立下军令状，以抵达边关之后的一月为期，若无法使大雍转败为胜，那么甘愿自刎于三军阵前。 反之，若能成功使得大雍击败西秦，那么二品征西将军即刻升为一品大将军，紫绶金印，见君无需跪拜。 皇甫玄音不过是遵旨而行罢了。 皇帝开了金口，方御史只得默默闭了嘴，退后臣列。 玄音收回视线，垂眸淡淡道：“陛下圣明。” 皇甫宗翰目光阴狠地瞪了他一眼，暗想回府之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打了一次胜仗就忘了君臣尊卑？ 不知所谓的东西。 玄音感受到了他的眼神，淡淡一笑，带着几分不痛不痒的淡漠。 皇甫宗翰目光一凝。 “爱卿此番大败西秦，功不可没，除了临行前朕的承诺之外，爱卿可有其他要求？只要爱卿开口，朕一并应允。” 其他要求？ 玄音收回视线，开口道：“臣……” “皇上。”另外一位老臣不甘寂寞地开口，沉稳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询问和不解，“武状元去边关时身边还跟着莫家嫡次子莫霄，慕家嫡子慕青，以及谢家庶子谢倾寒，此番回来的时候也是三人护送而来，怎么此时就只有武状元一人？” 玄音皱眉，不满地转头看着说话的中年大臣。 身上穿着一品官员的袍服，并且头上还盯着国舅的头衔，此人正是欧阳皇后的亲哥哥，欧阳玄霆。 很不高兴自己的话被打断，玄音语气疏淡地开口：“大败西秦，是本将军一人的功劳，与他们三人何干？” 此言一出，朝臣纷纷哗然。 所有人都以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该说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吗？ 竟敢跟当朝一品太师兼国舅爷如此说话，这皇甫少将军吃了熊心豹子胆？ 而且莫家和慕家，甚至是谢家各派了一个儿子跟着去边关，不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捞一份军功？ 虽然莫霄和慕青并没什么军事谋略，可这个并不重要，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可这个皇甫玄音…… 他还真是敢说。 就算此番有军功在身，区区一个没有背景的少将军，欧阳太师想要弄死他也是易如反掌。 他怎么敢…… “放肆！”皇甫宗翰终于忍不住暴怒，“孽障！竟敢跟国舅爷如此说话，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众人吁了口气。 幸亏皇甫将军还是个通情理的，知道欧阳太师不能得罪，也知道打一次胜仗还不能把尾巴翘上天…… “再者，他们的确是跟本将军一起回来的。”玄音漫不经心地补充，根本对皇甫宗翰的怒吼充耳不闻，“不过路上不幸遇到了战王的马车，他们被挡在了后面。如果本将军所料不差，最多再一盏茶时间，他们就会尾随着战王的马车一起进宫来。” 第15章 有没有脑子 战王！ 这两个字像是平地惊雷，瞬间在殿上炸开了锅。 群臣纷纷变色，连皇甫宗翰也白了脸色。 战王来了？ 欧阳太师也惊得神情微变，不自觉地转头望向大殿之外。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然后淡淡道：“那么，爱卿怎么会比战王提前一步抵达大殿上？” 是啊。 群臣激灵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莫霄、慕青和谢倾寒被阻在了战王马车后面，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就算御道如何宽阔，也没有人敢从战王马车旁抄过来。 别说他们三人，连国舅欧阳玄霆都不敢。 那么这位皇甫少将军，是如何提前一步进宫的？ “臣轻功不错，没费什么力气就越过了战王马车。”玄音神色平淡，语气听着也没有丝毫惶恐，“所以才能早些到圣上面前复命。” 话音落下，大殿上倏然陷入一片死寂。 仿佛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群臣看着少年的眼神都染上了莫名的惊惧，以及清晰可见的怜悯。 皇甫宗翰闻言几乎要晕了过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盯着皇甫玄音的眼神阴冷得像是恨不得杀了他。 所有因他立下战功而生出的得意终于宣告土崩瓦解，只剩下满腔雷霆怒火。 皇上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一时愣住。 没费什么力气就越过了战王马车？ 他要不要用如此云淡风气的语气，说出这句能把朝臣都吓死的话？ 皇帝叹了口气，言归正传：“此番爱卿助边关打了胜仗，除了朕所做的承诺之外，朕打算让爱卿成为朕的驸马，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玄音闻言微讶。 虽然皇后和淑妃早早就派人传了话，但是以她的想法，皇帝是不可能希望她真的娶两位公主之中的任何一人的。 因为皇后和淑妃两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太大。 大到了威胁皇权的地步。 所以皇帝现在急需一柄剑，一柄只属于他自己的剑，能帮着他对付外戚，而且还可以慢慢掌控兵权，在朝堂上与那位权倾朝野的战王分庭抗衡。 不管他娶了哪位公主，对于皇帝来说意味着更大的威胁，以及他的算盘落空。 但玄音的讶异也只在须臾之间。 她很快就想通了关键。 因为战王。 大雍朝战王的可怕无人不知，连皇帝都不敢轻易招惹。 而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少年将军，却偏偏不知死活地招惹了。 或许，连皇帝自己都没自信能在战王手底下保住这个冲动的将军，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先趁热打铁给他一个驸马身份，让他成为皇族的人，成为皇帝的女婿。 如此一来，战王即便是看在这一点份上，也总要给几分面子。 皇帝是想要一个光明正大保护他的机会，因为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才等到殿前又出现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可以为他所用，绝不愿意就此舍弃。 而想通了这一点，玄音心里更明白了，皇甫玄音这个身份就算在自己家里如何不得宠，但只要有皇帝作为后盾，那么……皇甫宗翰又算得了什么？ 第16章 断袖 玄音抬头，目光扫了扫两边群臣。 无人说话。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擅自开口，因为涉及到战王，所有人都噤声不语，就算是皇甫宗翰也一样。 玄音心里嗤笑。 战王就算如何可怕，也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男人，当真能让这么多朝廷命官如此畏惧？ 未免太过没出息。 “皇上，臣愿意。”淡淡的言语溢出唇角，玄音依然微垂着眉眼，不卑不亢地道，“但是臣两难抉择。” 皇上闻言，悄然握紧了龙椅扶手。 “爱卿两难抉择？”他淡淡开口，“此言何意？” 是啊，此言何意？ 难道是不知道应该选哪一个？ 那要不要把两位公主都叫出来，让他好好挑选一次？ 群臣心里冷笑。 乳臭未干的小子，打了一次胜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臣此番回程的路上，皇后派人传话，说是愿意把膝下五公主下嫁，呃，臣不敢不应，便应允了。”玄音说着，唇边露出淡淡的苦笑，“但是不巧，后来淑妃娘娘也派人传话，说愿意把六公主下嫁，臣……还是不敢抗命，于是也应允了，所以现在……” 话音未落，欧阳太师脸色骤然一变， 话音落下之后，慕丞相也是猝然变色。 满朝文武看着少年的眼神，无异于看着一个怪物了。 这位少将军是个白痴吗？ 先是在宫外无礼冒犯了战王，后又在殿上得罪了欧阳太师，此时还同时出卖了皇后和淑妃，他……他真的是嫌命太长了吧？ 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皇帝神情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了，死死地握紧了龙椅的扶手。 天子不悦，满朝文武都得噤声。 而皇帝陛下不悦的原因他们很清楚。 他的皇后和淑妃，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许配了公主，不惜将尊贵的金枝玉叶下嫁给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少年将军…… 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公然在打他江山的主意。 虽然如今的朝堂上，皇后党和淑妃党早已势均力敌，对皇位也都表现出了势在必得的决心，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几乎不欲再掩饰。 可如此明目张胆到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皇甫宗翰脸色难看至极，眼神阴鸷地盯着这个跟以前性子完全不一样的儿子，已经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完全说不出话来。 “黄口小儿怎敢如此胡言乱语？”欧阳太师愤怒地指着他，“别仗着自己侥幸打了一次胜仗就目中无人，两位公主万金之躯，你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武夫罢了，皇后会把公主下嫁于你？简直是白日做梦！” 玄音挑眉，白日做梦？ “太师说得对。”慕丞相捻了捻胡须，声音平稳地开口，自带不怒而威之气，“皇后不可能将公主下嫁给一个莽夫，淑妃娘娘同样也不可能。皇甫将军年少轻狂，自觉打了一次胜仗就飘飘然不知所以然，竟敢妄想齐人之福？呵，当真是可笑至极。” 第17章 哪来的十四公主1 玄音闻言，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太师和丞相都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可事实却偏偏发生了，两位是想说本将军说谎吗？” “是不是说谎，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年轻男子冰冷的声音响起，瞬间让剑拔弩张的气氛更添一份诡异气氛，“武状元心里恋慕的人是谁，满雍京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和淑妃心里也同样清楚，她们怎么可能会把堂堂公主嫁给一个断袖的男人？”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群臣面面相觑，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皇子之列。 去年被武状元倾慕的人不就是淑妃膝下的四皇子，储君候选人之一的元王殿下么？ 感受到众人微妙的目光，即墨元舒俊逸的脸上仿佛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抬眼间，看着皇甫玄音的眼神就像在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 鄙夷，不屑，冷漠无情。 玄音忍不住又挑了挑眉，古代的人都这么自以为是？ 而且似乎还是个超级自恋狂。 无奈地撩了撩鬓角的发丝，玄音深深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觉得前世的自己性格很低调，当然，作为特别的杀手，又是被人豢养的金丝雀，她不低调也不行。 低调得久了，也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喜欢跟人说太多的废话，尤其是这种类似于撕逼吵架的环节。 可眼下她能怎么办？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她累了，所以想早些把事情解决了回去休息，可总有人不想让她好过。 六玄有些不太高兴，但她很相信一句至理名言。 漠视，就是对一个人最好的反击。 于是她无视殿上所有的人，直接抬眼看向龙椅上神情阴沉的皇帝，淡淡道：“皇上，臣有话说。” 皇帝叹了口气：“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满朝文武都不怎么喜欢这位少将军，而这个少年得罪人的本事也的确是一等一的。 不过这样也好，所有都与他为敌，他才能一心一意效忠自己。 作为皇帝，他手里确实还需要一把剑，可他同时更希望这把剑能完全依附于自己。 否则，早晚还会成为另外一个皇后党或淑妃党…… “既然太师和丞相都说公主金枝玉叶，臣匹配不上，那么臣不敢奢求成为两位公主的驸马。”玄音一字一句清晰平静，声音波澜不惊，“所以方才臣所言之事，就只当是臣在做白日梦好了，臣也不想左右为难。” 皇上闻言却没有说话，眼底乌云轻涌。 玄音垂眸，接着道：“但是臣亦知旨意不可违，是以，臣依然愿意做皇上的驸马。” 此言一出，群臣诧异。 什么意思？ 不敢奢求成为两位公主的驸马，却愿意做皇上的驸马？ 皇帝眉头微动，“爱卿的意思是……” “除了皇后膝下的五公主和淑妃膝下的六公主，臣听说皇族还有一位公主，性子温软善良，在皇族众皇子之中排名十四，年方十二。” 玄音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第18章 哪来的十四公主2 玄音淡淡道：“十四公主母妃早逝，皇上政务繁忙，也没时间亲自照顾。臣想把公主接到身边，亲自照顾她，也让她能陪伴臣的母亲，排解臣母亲的常年孤寂，同时也算是受了皇上恩典，平白得了一个驸马之名。” 话音落下，大殿上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群臣面面相觑，十四公主？ 这个少年怕不是在说胡话？ 皇族之中最小的公主排行十三，哪来的十四公主？ 皇帝眉头微皱，眼底明显浮现一抹疑惑之色，他还有一位年方十二岁的女儿？ 转头看向身边，他开口询问自己身边的内侍，“陆平，朕还有第四个女儿？” 陆总管恭敬点头，却附耳在皇帝身边，以只有两人才听到的音量开口：“回皇上，宫里的确还是一个十四公主，但这位公主……其实是个男儿身。” “什么？”即墨凌天神情猝变。 陆总管没有错过群臣因为皇上异常反应而生出的疑惑表情，越发压低了声音：“十四殿下的母亲以前只是个嫔，位分极低，琪嫔生下这位皇子之后担心被人惦记上，就买通了稳婆和身边的嬷嬷，谎称是个公主。” “荒唐！” 皇帝暴怒地拍案而起，如惊雷乍响。 满殿的朝臣脸色剧变，霎时齐齐跪下：“皇上息怒！” 心里忍不住惊惧，何事让皇上如此震怒？ 即墨凌天冷冷怒视陆平：“琪嫔何在？” 众人惊疑不定，琪嫔？ 琪嫔是谁？ “皇上息怒，琪嫔生下孩子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如今那位小皇子以公主之身住在楚秀宫里，身边只有两个侍女相依为命。”陆平死死压低了声音，不疾不徐地解释前因后果，“十二年来，小皇子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所以外人才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皇帝闻言，顿时沉默了一瞬，随即阴沉沉地盯着陆平：“十二年？” 陆平有些不安地点头：“是，这件事……奴才也是知情人之一，这些年一直没敢跟皇上说，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即墨凌天冷笑。 皇帝三宫六院不假，他这个皇帝后宫女人挺多也不假，他或许的确记不住自己曾经睡过谁，但他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却至今不知。 这才真正是个笑话。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有十三个孩子，去掉夭折的两个，如今还有十一个……不。 即墨凌天眉头一点点皱起。 久违的记忆里隐约似乎有些印象，当年的确有人在他耳边提过后宫有个女子生下十四公主，但因为那个女子位分太低，他对她印象也不深，只当是随意翻牌子翻到了一夜宠幸。 生了孩子报上宗室玉蝶也就算了。 可如今他才知道，他的第十四个孩子不是公主，而是皇子？ 第19章 战王很可怕 即墨凌天沉默了下来，目光落在皇甫玄音面上，目光渐渐变得深沉。 满朝文武以及他这个皇帝都快忘了皇族还有第十四个孩子，年仅十六岁的皇甫玄音怎么会知道？ 不过，皇帝到底是皇帝。 他心里很明白这个问题不适合在群臣面前讨论，并且他更想知道，这个少年今日提起十四公主究竟是无意中的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爱卿跟朕去御书房一趟，朕有事单独跟你相谈。”站起身，即墨凌天目光从满殿大臣身上掠过，“退朝。” 众臣一懵。 愣了一瞬，才刷刷跪地高呼：“臣等恭送皇上！” 皇帝从后殿离开，陆总管朝皇甫玄音看了一眼，示意他跟上。 玄音嘴角微扬，无视于皇甫宗翰投过来的警告眼神，径自尾随皇帝而去。 而此时包括皇帝在内，因突然冒出来的“十四公主”而完全处在懵逼之中的众人，完全忽略了皇甫玄音方才所说的“战王也进宫了”这个事实。 直到群臣陆续离开大殿，走出殿门，才齐齐如寒风穿骨一般僵在当场。 太极殿外的天阶之下，偌大的黑色织金马车如死神一般静静停驻，马车周围，凛然如冷剑的黑衣暗卫侍立左右，凛然不动。 而步行进宫等待面见圣上的莫霄、慕青和谢倾寒三人，则稳稳地被拦在了马车后面。 三人表情僵硬在站在黑色马车后面一丈开外，不敢过分靠近，也不敢越过马车。 战王不开口，他们不但无法进殿面圣，甚至派宫里眼线去皇后和淑妃前通风报信都不敢。 战王夜九重是个活煞神。 大雍朝所有在朝为官的人，所有官宦家里的公子小姐，甚至是扫大街的奴仆侍女，无人不明白一个道理—— 宁愿得罪皇帝，最多落一个死字。 也不敢稍有冒犯战王，因为下场绝对是生不如死。 跟这位煞神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因为实力碾压一切。 群臣僵立着。 战王马车若是不走，他们只能陪着站在这儿，哪怕等到天黑，等到明天早上。 也绝没有人敢催促一句。 不过显然，战王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致陪他们耗。 “回府。”疏淡淡的一句命令传出马车，黑衣暗卫们恭敬应是，马车即刻调转方向，朝宫门的方向行驶而去。 群臣悄然无声地松了口气，胆小的人忍不住伸手拂去额头的冷汗。 战王真的很可怕。 不是以讹传讹，而是他们亲身体会。 方才明明还隔着九十九级天阶之远的距离，他们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泰山压顶般让人几乎承受不住的窒闷。 战王马车一走，他们仿佛才开始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而此时散了朝，莫霄、慕青和谢倾寒三人已经错过了面圣的最佳时机，欧阳太师和慕丞相神情都有些阴沉。 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今日出尽了风头的皇甫玄音的父亲，皇甫宗翰。 第20章 真假参半1 御书房里，皇帝倚在御案后面的龙椅上，单手托着下巴，淡淡开口：“爱卿如何知道，皇族之中还有一个十四公主？” 如果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知道……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那么这位皇甫将军府的少爷，在成为武状元之前连皇宫都没有踏进过一次的少年，是如何得知皇族还有一位公主的？ 玄音直视着皇帝，目光淡淡：“臣所言，皇上是否愿意相信？” 即墨凌天闻言，眉头微皱，须臾淡道：“那要看爱卿所言，是否值得朕相信。” “臣实话实说，皇上可自行判断。”玄音道，“臣虽然身为皇甫家长子，却并不得父亲重视宠爱，可臣依然能习得一身上好武功，并精通兵法谋略，皇上不觉得奇怪？” 即墨凌天道：“爱卿可慢慢道来。” 玄音挑唇：“臣机缘巧合之下，曾得高人暗中传授武功谋略，他们助我摆脱皇甫家的束缚，但有一个前提，臣功成名就之日，必须让十四公主现于世人面前。” 即墨凌天诧异，“高人相助？” “是的。”玄音点头，“臣没有欺骗皇上，那两位高人看着很年轻，是一对容貌俊美如神仙的夫妇，本事高深莫测，除了传授武功兵法之外，臣对他们其他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 “臣也并不知道他们跟十四公主的关系，只是臣一心想摆脱父亲的控制，所以才答应了他们提出的交易。” 玄音此言，真假参半。 那两位高人确实存在，原主皇甫玄音的武功也的确是高人传授。 不过，摆脱皇甫宗翰控制什么的，原主就算有过这样的想法，也不会真的付诸于行动，因为古代人思想太过刻板，纵然不受宠爱，可骨子里还是深受天地君亲师的教条束缚。 但玄音不同。 她不是真正的皇甫玄音，自然不会把皇甫宗翰当成自己的父亲，况且那人还是个渣父。 所以当务之急，她要先借此机会跟皇甫宗翰划清界限，而这件事，需要通过皇帝才能顺理成章地做到。 至于十四公主…… 那两位高人也的确提过，却并没有让皇甫玄音把人接出来，这是皇甫玄音自己要做的事情—— 首先，要让皇帝和满朝文武记起皇族还有一个十四殿下。 然后再由皇帝亲口说出，这位殿下不是公主，而是堂堂正正的皇子。 最后，皇甫玄音要借着曾有的“断袖”名义，顺理成章地把这位在宫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皇子弄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 至于皇甫玄音为什么要这么做…… 玄音无声淡笑，这真是一桩有趣而又充满着重重迷雾的事情，只怕就算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绝不会想到其中的关键。 第21章 真假参半2 “朕姑且相信爱卿所言。”即墨凌天开口，语气缓和了几分，“可是朕不明白，爱卿为何想摆脱自己的父亲？在朕看来，皇甫家虽然不如欧阳和慕家两家势大，但依然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武将世家，若少了家族庇护，爱卿觉得自己可以就此安然？” “庇护？”玄音笑了一下，表情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悲凉自嘲，以及些许讽刺意味，“皇上觉得，家父会提供多少庇护给臣？” 即墨凌天闻言一默。 “皇甫家有两个儿子，长子是草，次子是宝。”玄音淡道，“臣的娘亲被妾室逼得失去了原配正室的地位，如今沦落得连府中的侍婢都能随意轻慢欺辱，臣已经不指望父亲，只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让娘亲不再受苦。” 或许是玄音天生具备演戏的天分，这番话说出口，皇帝也忍不住心有戚戚然，为他的孝心感动，也为皇甫宗翰的薄情动了真怒。 虽然他自己本身就是个风流天子，也明白满朝文武个个后院里都不乏貌美如花的小妾，但任由小妾逼迫原配，甚至连府中侍女都能欺侮当家主母——这显然就有点过分了。 治家尚且无方，又谈何治国？ 沉默了片刻，即墨凌天淡淡道：“父母纵有再多不是，也不是儿女能随意批判的。” 这句话显然只是做做表面文章，并不是真的斥责。 所以玄音无所谓地勾勾唇角，并不答话。 “朕遵守诺言，提拔你为一品护国大将军，紫绶金印，可见君不跪。”即墨凌天说着，从御案上拿起一块金令丢到六音面前，“有这面令牌，你的父亲也不敢对你太过分。” 玄音也没客气，直接拿起那面令牌看了看，从容地系到了自己的腰上，“多谢皇上。” 说完了一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 即墨凌天语气有些沉冷：“皇后和淑妃真的许配了公主给你？” “臣可不敢欺君。”玄音点头，“确有此事。” “皇后和淑妃的势力你应该知道。”即墨凌天抬眼，盯着少年的神情，“若是依附了他们任何一方，以后二皇子或者四皇子登基成了皇帝，你就是从龙有功，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皇上。”玄音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的话，并不担心龙颜不悦，“此时这御书房里只有皇上和臣二人，臣就不打官腔，也不说奉承之语了。” 即墨凌天淡笑：“爱卿可以直言。” “皇上方才所言，臣觉得有道理，二皇子和四皇子若有一人能登基为帝，那么其下党羽皆有从龙之功，可万一站错了队，那么等待他们的也将是杀身之祸。” 玄音语气平淡，不疾不徐，一字一句皆有条有理。 微微抬眼看着皇帝，玄音从容续道：“荣华富贵和身首异处的几率各占一半，臣为什么要去赌这一半的几率？万一赌错了，臣还这么年轻，可不想早早就被押赴刑菜市口。” 第22章 真假参半3 即墨凌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轻笑：“那么依你之见，如何做才是最正确的？” “自然是独善其身。”玄音语气漫然，并没有刻意表忠心的意思，“臣并非淡泊名利之人，却也不会为了权势荣华而汲汲营营。” “哦？”即墨凌天讶异。 还当真有人不爱权势荣华？ 玄音不以为意地淡笑：“臣去年努力争得武状元一筹，以至于后来主动请缨去往边疆战场，大半的原因是为了以后能成为一个自由的人，有机会将母亲接出皇甫家亲自侍奉，不再受父亲的漠视，也不再受妾室和侍婢的欺侮。” 顿了一下，她不疾不徐地补充：“臣心里清楚，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必须脚踏实地为皇上效力。臣要做的，是为皇上牢牢守住大雍疆土，而不是成为野心之人手中争权夺势的利器。” 即墨凌天挑眉：“所以说，以后你只会效忠朕一人？” “臣别无选择，不是吗？”玄音淡笑，“没有家族的庇护，又同时得罪了皇后、淑妃两党，并且……说不准连战王都把臣记在心上了，臣除了依附于皇上，还能作何选择？” 即墨凌天瞬间一静。 眼前这个少年得罪人的本事，的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且，小小年纪连摆脱家族尊长的想法都敢如此轻易就表露出来，不得不说，他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非常管用。 就算即墨凌天明白他的用意，却也不得不随了他的心意，因为他们算是各取所需。 “爱卿可有自信对付皇后和淑妃？” “臣一人之力有限。”玄音道，“若是有皇上的支持，再加上三年时间的筹谋，臣可以担保皇上江山社稷安稳，无人可轻易打皇位的主意。” 即墨凌天闻言，双眼微眯：“三年足够？” 玄音目光微抬，与九五之尊的皇帝对视片刻。 须臾，缓慢却坚定地点头：“三年足够。”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好。”即墨凌天轻轻吐出一口气，“朕拭目以待。” 玄音语气淡淡：“多谢皇上信任，臣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皇上道：“前年被抄家灭族的司马家府邸，朕命工部着人修缮一番，赐给你当做将军府如何？” 玄音闻言，难得地有些诧异：“皇上如此轻易就同意了微臣搬出府独自居住？” “修缮府邸还需要一点时间，你暂时还得住在自己家。”即墨凌天语气淡定，“不过朕想着，依你如今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约莫也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 “皇上圣明。”玄音似真似假地躬身，“若没有别的事情，那么臣就先告退了。” 即墨凌天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这性子……是突然间飞扬跋扈了起来，还是以前就这样，却一直在隐忍？” “皇上觉得是哪样，就是哪样。”玄音唇角微挑，“皇上可以不必理会臣的性子如何，臣越张扬，皇上应该越放心才是。” 第23章 凌然孤傲 即墨凌天淡淡挥手：“退下吧。今晚进宫，朕为你举办了接风洗尘兼庆功宴，让你好好张扬跋扈个够。” 让满朝文武和后宫嫔妃都见识见识，皇帝对这个新贵少将军的重视。 “臣遵旨。”玄音应下，末了有些奇怪地看着皇帝，“皇上从头到尾怎么都没有问一句，莫家、慕家和谢家三位的事情？” “没什么好问的。”即墨凌天随手拿起御案上的奏折，低头开始批阅，“他们当初选择跟着你上战场，是存着什么心思，朕心里清楚得很。” 皇甫玄音当初立下军令状时的神情，他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少年是认了真，满朝文武的见证之下，他的神情和语气让人不想相信的同时，又不得不信服。 莫霄和慕青皆是雍京有名望的朝臣家嫡子，而莫家依附于欧阳太师以及皇后，慕青则是慕丞相和淑妃的侄子。 欧阳太师和慕丞相美其名曰让两人上战场历练，可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万一打了败仗，一切都是皇甫玄音的失误，莫霄和慕青完全可以推脱责任，而打了胜仗，他们却都能分一杯羹。 可惜这份想当然的心思，最后却被战王破坏。 如此结果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毕竟战王虽然很可怕，但平素深居简出的时候多，就算是丞相和太师想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架子比皇帝还大。 谁能想到，他今日会主动进宫，且那么巧地在宫外碰上了刚回京的皇甫玄音一行人？ 所以说，就算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抵不过天意难料。 走出御书房，玄音抬头望向蓝天白云。 浩瀚苍穹一望无垠，让人不自觉地生出凌然孤傲之气。 嘴角微微上扬，玄音慢慢勾起一个淡嘲的弧度。 皇甫玄音想做的事情，她会一一替她做到，这也将是她立足于这个大雍皇朝的根本。 而今日的一切……进行得格外顺利。 虽然关于赐婚一事他还没有明确表态，但是不着急。 皇帝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多疑的人，把自己的心思坦坦荡荡地表露在他面前，才能更容易取得他的信任。 一步步走出皇宫，走在空旷安静的青石板路上，玄音脚步沉稳，每一步都是在跟过去告别，每一步都是在向苍穹招手。 每一步都是…… 恍惚抬眸，玄音突然间有些茫然，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前世坠崖，今世重生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她想要活出一个什么样的自己？ 若说眼下代替皇甫玄音是想完成她的遗愿，那么，待以后做完了皇甫玄音想做的事情之后，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想到这里，玄音不由低头苦笑。 果然是金丝雀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即便逃出牢笼，她依然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第24章 皇甫玄音1 傍晚时分，夕阳如血。 身形瘦削颀长的白衣男子无声疾行，穿过九转回廊，踏过花枝低垂的曲桥，空气中浮动着暗香。 沿着花径走了好一会儿，男子举步入了一处深苑。 苑中花海如瀑，各种鲜花灿然怒放，千娇百态无尽妖娆。 春意甚浓，幽香沁人心脾。 花苑中间有张紫檀木制成的躺椅，容颜如画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手中一册书卷，眸光低垂，俊美如神祇的脸上一片清冷淡漠之色。 随着他慵然半躺的姿势，一头黑发随意披散下来，落在手臂上，发丝如缎，光泽顺滑。 一袭黑衣如墨，整个人仿佛都被纯粹的黑色衬托得犹如尊贵强大的暗夜之神。 矜贵，禁欲，暗黑，危险。 “南轩参见主子。” 瘦削白衣男子走到跟前，离男子十步远之地跪下，恭敬地行礼问安。 半躺在椅子上的男子抬眸，没有说话，眸心静若寒潭。 “这是属下调查到的结果，请主子过目。”南轩头也没敢抬，双手恭敬地呈上一本小小的简册。 男子目光微转，风过无痕般从他手里的简册上掠过，随即垂眸：“念。” 短短的一个字，嗓音清雅悦耳，却透着慵懒与淡漠，听不出丝毫情感。 南轩一愣，很快应了声是，便收回手，低头展开手中简册，一字一句清晰地念了出来： 皇甫玄音，皇甫将军府的长子，生于天德十六年二月初六，年方十六，其父皇甫宗翰，其母李氏。 天德十七年，皇甫宗翰新纳一小妾元氏，貌美嘴甜，深得皇甫宗翰欢心，于当年夏，被提为平妻，腹中有孕五月有余。 元氏受宠，李氏失宠，致使府中下人只识元氏而不识李氏，长年累月，当家主母一位渐被元氏取代。 天德十七年十月十七，元氏生下皇甫宗翰次子，满府喜庆，身份更是一飞冲天，当家主母一位稳如磐石。 其后数年，李氏及其子渐被忽视，继而遭受轻慢欺辱，奴仆亦可随意呵斥打骂。 天德二十九年春，皇甫玄音得遇两位隐世高人，传授其武功兵法，学成两年而归，于天德三十一年武状元比试大会上，击败各大贵族子弟，一举得魁。 天德三十一年秋，边关战事危急，皇甫玄音自动请缨，并于太极殿立下军令状，自此去了边关，如鱼得水般出谋划策，助大将军陶然数次击败西秦大军，致使对方元气大伤，粮草和兵马皆损失惨重，半年之内无力再战。 直到今日凯旋，返朝路上遇莫霄和慕青合力陷害引至断魂林，与林中野兽搏斗半个时辰，体力几乎耗尽。 可最后不但安然无恙，以一曲听不懂的乐音驯服了群狼，且还让雪狼心甘情愿一路护送…… 而在归来途中，他接连答应了皇后和淑妃结亲的要求，却于返回宫中时将二人同时出卖，并得罪了满朝文武，以及自己的父亲。 早朝散去，皇甫玄音与皇帝于御书房中密探一盏茶时间，皇甫玄音离开御书房时，神情似有些嘲弄，似有些惆怅。 再然后，就一个人回去了将军府。 第25章 皇甫玄音2 话音落下，南轩静静垂首：“主子，属下禀报完了。” “了”字落音，一道破风声猝然划过耳膜，南轩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自嘴角溢了出来，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如雪。 “属下知错，请主子明示。” 卑微地伏地叩首，额头贴着地面，纵然脏腑痛如凌迟，身体却动都不敢动上一下。 男子淡漠开口，施恩般告诉他错在何处：“皇甫玄音，学艺之前性情如何，学艺之后，性情又如何？此番从边关回来，言行举止与以往……有无区别？” 南轩骤然一个激灵。 连忙禀道：“学艺之前，他性情隐忍，看起来有些懦弱，但是很孝顺，每每府中奴仆欺侮他的母亲时，他都会以身相护，被打得遍体鳞伤。学艺之后参加了武状元比拼，夺魁之后在府中沉寂了一段时间，虽然母子二人日子依然清苦，但除了言语辱骂之外，无人再敢对他们母子动手。” 深深吸气，压下五脏六腑阵阵剧烈翻滚般的疼痛，他缓了缓气，又道：“此番回到雍京，他的脾性跟以前大不相同，有些飞扬跋扈。今日早朝之后，很多大臣们私下里都不屑地议论，他是仗着自己军功在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这番话禀报完，躺椅上的男子良久没有做声，眸子里色泽幽深难测，喜怒不明。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南轩脊背上的冷汗一层层沁了出来，却端正地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穿着黑底金线绣云纹靴子的脚站在了地上，男子长身立起，修长的身形如泰山般压了下来。 南轩几乎屏住了呼吸，额头上冷汗涔涔。 黑袍长长拖在地上，男子转身离开花苑，只抛下一句清寒的命令：“自己运功疗伤。” 话落之余，人已经离开。 他的离开仿佛也一并带走了这里的阴寒之气，南轩几乎无力地摊跪在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谁能来告诉他，怎么主子最近这释放寒气的功力又见大涨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不用活了。 “南轩，你没事吧？” 不远处的花廊上，一个男子探出脑袋里，小心翼翼地语气像是在问南轩是否还活着。 南轩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方。 确定花苑里再无主子阴冷的气息，男子才敢放心地从廊下一跃而下，转瞬到了南轩面前，“别瞪我了，赶紧疗伤吧。主子开恩，没直接要了你的命。” 南轩皱眉：“主子什么时候对一个少年生了兴趣？” “我怎么知道？”后来的男子耸耸肩，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惊悚地看着南轩，“不会是……” 南轩被他搞得全身发毛，忍不住道：“不会是什么？” “不会是主子听说那个少年有断袖之癖，所以……”男子眉毛抽了抽，越想越觉得可能，“你想啊，主子这些年不近女色，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少年，这……” 南轩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你不胡乱猜测会死吗？” 第26章 你敢打我？ 简直活腻味了，竟敢猜测主子是因为少年将军断袖才对他感兴趣，这意思不是说他们家主子也断袖吗？ 真是笑话。 主子要真是断袖，这大雍美少年如此之多，只要主子想要，他们随时都能给主子弄出一个后宫少年团，就算那些少年不是断袖也能给他整成断袖了，这有何难？ 主子还会在乎对方是不是断袖？ “如果不是这样，那怎么解释主子会对那个少年感兴趣？” 南轩想了想，皱眉道：“有可能是因为雪焰。” “雪焰？”琅琊不解地皱眉，“跟那头雪狼有什么关系？” 南轩瞥了他一眼，不想在跟他多说，径自盘膝坐在地上，开始闭目疗伤。 …… 顶着皇甫玄音的身份，自然要回将军府。 岂料玄音刚进了大门，就被门人通知老爷让他去书房。 玄音嘴角一勾，嗓音慵懒：“赶路这么多天，本少爷实在是累了，连皇上都没精力去应付，此时哪儿还有精力去应付旁人？” 门人一呆。 玄音径自往府里走去，“劳烦你去跟老爷说一声，我先去我娘那里看看，然后去睡个觉，有事等我睡好吃好了再说。” 门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去，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大少爷……怎么看起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门人正想着，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少年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一看见自己的兄长，就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呦，这不是刚立了军功的皇甫少将军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那些擅长拍马屁的跟班呢？” 玄音停下脚步，眸心微细，不动声玄地打量着自己眼前的少年。 少年五官生得不错，俊秀白皙，眉眼颇有几分皇甫宗翰的影子，可惜，只继承了其父的外表，这性子却…… 用直白一点的话来说，这个弟弟才是皇甫家的败家子，二世祖，纨绔少爷。 而且还是个草包，骄纵跋扈的草包。 “既然知道本将军刚立了军功，还敢来找茬？”玄音悠然负手，漫不经心的语气透着几分讥诮。 皇甫明浩神色一僵，恼怒地瞪着这位不得宠的兄长，半晌，鄙夷道：“亲爱的大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玄音挑眉：“我不该把自己当回事？” 皇甫明浩不屑地冷笑：“你当然不该把自己当回事，别忘了你的身份！立了军功又如何？军功也是属于皇甫家的荣耀，你跟你的母亲，不过是皇甫家的两个废物！永远也翻不了身的废物！” 眼底一道寒光划过，玄音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巴掌挥出。 啪！ 清脆声音响起的同时，皇甫明浩白皙的脸上迅速浮起一个通红的五指印。 跟着皇甫明浩过来的小厮：“……” 门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被打的皇甫明浩自己。 呆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皇甫二少爷不敢置信地瞪着九音：“你……敢打我？” “不是已经打了吗？”玄音语气淡淡，“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你觉得我敢不敢？” 第27章 皇甫夫人 “你……你……”皇甫明浩脸色僵硬，青白交加，然后是铁青，一点点变得狰狞暴怒，“你敢打我？皇甫玄音，你算什么东西！你居然敢打我？你……” 玄音不耐烦地皱眉，“已经打了。” “阿丁，阿银，给我弄死他！”皇甫明浩气得失去了理智，伸手指着皇甫玄音，口不择言地朝自己身边的小厮命令，“弄死他！本少爷今天要让他死，把他剁碎了喂狗！” 语气里的阴狠味流露出来，根本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该有的单纯。 阿丁和阿银面面相觑。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见他们没动，皇甫明浩抬起一脚踹向阿丁，“听到没有？给本少爷打死这个废物！打死他！” 阿丁和阿银不敢再迟疑，齐齐伸手转向皇甫玄音。 平日里这两人仗着二少爷撑腰，可没少欺负大少爷和他娘。 玄音目光清寒，平静地看着目露凶光的二人，唇畔掠过一抹讥诮，眼看两人爪子就要抓到自己衣服的刹那，她闪电般抽出腰间的鞭子。 刷刷。 “啊！” “啊！” 两声惨叫响起，阿丁、阿银猝不及防地摔了出去，两人身上各自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直接被打得皮开肉绽。 门卫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此处的动静闹得有点大，周围很快聚集了更多的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的震惊。 皇甫将军府目前是大将军和夫人当家做主，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然很快就有人匆匆去禀报给了老爷夫人。 玄音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到皇甫明浩身上，语气疏冷：“让开。” 皇甫明浩目光凶狠地盯着他，原本只是想习惯性地欺负他一下，然而此时，却硬生生被逼得想把皇甫玄音大卸八块。 这位被宠坏的二少爷根本看不出，此时的兄长是不能招惹的。 若他能看得出来，只怕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可惜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少年此时只想找回一个场子，想把自己这个在府里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兄长踩在脚底，狠狠地碾压…… “发生了什么事？” 威严的声音响起，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响起。 聚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瞬间一凛，齐齐低头行礼：“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除了当家主子皇甫宗翰之外，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打扮端庄的贵妇人。 玄音嘴角淡勾，很好，全都来了。 都来了，问题才能一次性解决，省却了以后很多时间和精力。 目光微转，她看向并肩而来的夫妇二人。 皇甫夫人容貌生得极为美艳，梳着时下妇人最流行的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身着一袭石榴红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脚上穿一双凤纹绣鞋。 她五官不管是合起还是拆开来看，都是毫无瑕疵的。 第28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约莫也是她受宠了那么多年，且能顺利地征服皇甫宗翰的心，轻松打败原配夫人成功掌权的主要原因。 当然，光有美貌还不行。 这位皇甫夫人同时也是个有心计、有城府的女子。 一双丹凤眼敛去了年轻时的妩媚，而添了一些身为当家主母不怒而威之气。 即便眼下已经有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依然是艳丽逼人。 玄音用两秒钟的时间打量完了这对夫妇，在心里对自己的判断做了结论，然后就看到那个喜欢说别人说废物，实则自己才是真废物的二世祖弟弟，像是等来了救星一般转身告状。 “爹，娘，大哥打我。”皇甫明浩眼眶红了，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走到了皇甫夫人跟前，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几分骄纵，几分阴狠，“请爹娘为孩儿做主！” 皇甫夫人没说话，盯着玄音的目光却如寒冰。 皇甫将军目光落在他被打红的脸上，表情顿时一变，冷冷地抬眼看向玄音：“孽障！为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兄友弟恭，圣贤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给我跪下！” 周围的下人听到老爷的暴怒生，个个神色惊惧，垂着头大气不敢喘。 玄音平静地看着他须臾，慢慢扬唇：“兄友弟恭？” 短短的四个字，清晰缓慢地从他唇畔吐出来，像是带着极轻却不容忽视的讥诮。 “皇甫老爷也说了‘兄友弟恭’，可你为何不先问问你的好儿子，有没有做到对兄长恭敬？” 玄音说着，漫不经心地瞥了皇甫明浩一眼，后者显然以为有爹娘在，自己一定能讨回公道，不屑地回瞪了玄音一眼。 玄音嘴角微扯，很快又把目光转到眼前的一家之主身上，一字一顿，如吐冰渣：“辱骂自己的兄长和长辈为‘废物’，这就是皇甫老爷的家教，和所谓圣贤书里教导的‘兄友弟恭’？” 皇甫宗翰神情一僵。 “放肆！”皇甫夫人厉声开口，“身为人子，如此大逆不道地质问自己的父亲，谁给你的权利？你是仗着自己刚得了军功，就要开始兴风作浪？皇甫玄音，皇甫家的家规容不得你挑衅！现在立刻去祠堂面壁思过，两天不许吃饭！”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下人们个个后悔站在这儿了，此时走又走不得，留下来却实在胆战心惊。 “大逆不道？兴风作浪？面壁思过？”玄音转头看向皇甫夫人，唇畔讥诮的弧度不由深了些，“夫人就算恼羞成怒，也不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拿自己的身份压人，否则只怕会让人看了笑话。” “你……”皇甫夫人脸色一青，伸手指着玄音，“你……你简直放肆！” “皇甫老爷，您是一家之主，有些话今儿我们说清楚了。”玄音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皇甫宗翰，“在我没有搬离将军府之前，希望您能记着我今日说的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么即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第29章 如朕亲临 话落，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间看向皇甫明浩，后者接触到她的目光，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玄音见状，忍不住又扯了下嘴角：“今日皇甫明浩挑衅辱骂我跟母亲在先，我身为兄长，不过是教教他何为‘兄友弟恭’的规矩而已。” “至于质问父亲……这个罪名我可不担，虽说子不言父母之过，但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把罪名扣到我的头上，本就失了道理在先，难不成身为人子，连替自己辩解的权利都没有？” “你简直胡说八道！放肆至极！”皇甫夫人厉声怒喝，“皇甫玄音，别以为打了一次胜仗就以为这个家里从此由你说了算了，我们还没死呢！你……你给我滚进祠堂面壁思过去！” 眼底一抹冷光划过，玄音看向皇甫夫人，勾唇淡笑：“有理走遍天下，虚张声势的厉声斥责，只能彰显夫人您的心虚和没底气，吓吓这些看人脸色的奴才们罢了，我却不吃这一套的。” 话音落下，仿佛天地安静。 所有下人都惊恐地盯着这位跟以前判若两人的大少爷，真的不敢相信方才那番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眼前这少年，真的是皇甫家的大少爷？ 皇甫宗翰及其夫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红橙黄绿青蓝紫，脸上色彩变换个不停，只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你……逆子！逆子！”皇甫宗翰咬牙切齿地指着玄音，“来人！将这个逆子拖下去，家法伺候！拖下去！” 皇甫夫人闭了闭眼，眼底划过一道森然杀气。 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推开人群，走了过来。 “父亲稍安勿躁，别气坏了身子。”玄音慢悠悠抽出放在袖子里的玉令，不疾不徐地举高了自己的手臂，让所有人都得以看得清楚些，“父亲应该认识我手里这面令牌吧？” 目光定格在她的手上，皇甫宗翰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盯着玄音手里的玉令。 “各位都看清楚了，这是皇上亲赐的玉令，如陛下亲临。”玄音目光轻扫一圈，唇角溢出淡淡的笑，“谁敢对本少将军无礼，就是藐视皇上，这罪名……只怕整个将军府，也无人承担得起。” “如陛下亲临”五个字刚出口，周遭就齐刷刷跪了一地，个个低垂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去。 玄音看向眼前一家三口，沉默不语，眼神却透着深意。 皇甫夫人脸色蓦地变得苍白而僵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丝毫贵气端庄，她的眼神如毒蛇一般阴狠地盯着玄音，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然而，她却无法忽视玄音手里的玉令。 如朕亲临。 想不到，皇上竟对他……恩宠至此。 “父亲，对皇帝不敬，可是要抄家灭——” 话未说完，皇甫宗翰眼底迸射出强烈的寒意和怒气，磨牙的声音清晰入耳，随即他却一撩衣袍下摆，笔直地跪在地上，并冷冷地命令：“跪下！” 这一次的“跪下”，却不是对着玄音，而是跟夫人和皇甫明浩说的。 皇甫夫人神情骤然一变。 第30章 敬而远之 “娘！”皇甫明浩显然也没料到事情如此发展，此时才蓦然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跪了一地的人。 连自己的亲爹都跪下了。 “浩儿，跪下。”皇甫夫人语气冷冰。 话落，她拉着自己的儿子跪下，垂眼间掩去眼底冰冷的光芒，双手紧紧攥住，尖锐的指甲几乎要掐破了掌心，才堪堪克制了自己心里汹涌爆发的怒火。 他们跪的是皇帝，不是皇甫玄音。 唇边无声掠过冷笑，玄音沉默看着眼前“能屈能伸”的一家三口，从容地收回了手上玉令。 淡淡开口：“既然父亲和夫人都在此，那么有件事我就顺便说了，如今本将军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大将军，以前我跟我娘居住的院子有点破败了，今日开始，我决定把我娘安置在秋枫苑，本将军自己则住在观云苑，还望夫人知晓。” 皇甫夫人刷地抬眼，刚要开口，却见玄音微微一笑：“此事我只是知会夫人，不是征求你的同意。” “……”皇甫夫人死死咬牙，目光怨毒地盯着玄音。 “伺候我娘的人，我会自己从府中挑选，就不劳烦夫人了。” 玄音转头看了一圈，淡淡命令：“待会儿通知下去，除了在老爷和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一等丫鬟之外，其他所有的侍女都去秋枫苑集合。不愿意去的也没关系，今日挑不到合适的人，明日我亲自出府去买两个丫头回来。” 说罢，她似乎不想再理会这里的任何人，径自转身离去。 背影如青竹般挺拔俊秀，恍惚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凛然气息。 皇甫夫人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站起身，阴鸷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转头看向皇甫宗翰，语气冰冷：“皇帝对他当真如此器重？” 凭什么？ 一个废物，凭什么一飞冲天得到皇帝的宠幸？ 皇甫宗翰的脸色也不好看，沉默地盯着皇甫玄音离去的背影，须臾，语气复杂而幽深：“去年离开雍京之前，皇帝所授予的二品将军虽然职位不低，但水分太大，很多人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甚至预料他会战死沙场。” 去年？ 可皇甫玄音并没有战死沙场，反而意气风发地提着战功归来。 想到这里，皇甫夫人心里不由发了狠：“那现在呢？” “凯旋之后的一品大将军，含金量有多重……满朝文武，无人不知。”皇甫宗翰压抑着心里汹涌的情绪，语气微冷，“你这个母亲若是做不到亲近，那以后还是对他敬而远之吧。” 敬而远之，也比得罪他来得好，尤其他现在手里握着皇上的尚方玉令，谁也动不得他。 说完这句话，他偏头看向皇甫明浩：“你的兄长已是今非昔比，以后跟他说话客气点，别再主动找茬，听到没有？” 皇甫明浩气得全身发抖：“爹，他刚才还打了我！” 第31章 我还没死呢 “打你也是活该！”皇甫宗翰怒喝，“你若是不挑衅他，他有什么借口打你？下次要是还不学着教训，我也护不了你！” 皇甫明浩一震，脸色发白，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心里对皇甫玄音的厌恶却更甚。 “老爷何必对浩儿发泄怒火？”皇甫夫人伸手把儿子护在怀里，脸色有些阴沉，“皇甫玄音就算成了一品大将军，也不能忤逆父母尊长，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就算是闹到了皇上那里，他也不占理儿。” 闹到皇上那儿？ 皇甫宗翰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怒：“他现在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除非杀人放火，否则你以为皇上会治他的罪？” 连玉令都能给他，可见皇上对他是多么恩宠，或许就算是杀人放火，皇上都不会治他的罪。 在官场上浸淫了这么多年，皇甫宗翰怎么可能猜不透帝王的心思？ 如今朝堂上势力分为两派，皇后党和淑妃党的势力已经威胁到了帝位，皇上现在迫不及待地需要一把剑来助他对付皇后和淑妃。 而刚刚打了胜仗回来的皇甫玄音，显然就是最合适的那把剑。 “老爷的意思是让我也忍吗？”皇甫夫人脸色微变，语带不甘地道，“皇甫家难道以后就由他说了算？” “我还没死呢。”皇甫宗翰冷冷地盯了她一眼，“有我在一天，皇甫家谁说了都不算！” 说罢，愤怒地甩袖离去。 皇甫夫人脸色青白交加，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 到了府里最偏僻的那座破落小院，玄音看着眼前虽荒凉却收拾得很干净的庭院，精致漂亮的脸上褪去了几分冷意，神情变得温和了许多。 小院里住着皇甫玄音在这世上唯二牵挂着的人之一。 她的母亲，李氏。 即日开始，也将成为她帝玄音的母亲。 无声叹了口气，玄音举步穿过小院，脚步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走近门槛，看见了坐在窗户前矮榻上做针线的妇人。 除了她之外，她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婆子，背对着门的方向，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我说姨娘，您现在做这个有什么用？大少爷穿得着吗？”酸溜溜嘲讽的语气，“您还以为大少爷真能回得来呀？有这份闲工夫，您不如多去夫人面前讨个好，说不准以后每顿饭能给您多加两片肉片儿，也免得整天清汤寡水的，吃饭都没个滋味儿……” 刚要跨进门槛的脚瞬间顿住，玄音眉眼骤冷，瓷玉般精致的脸上如罩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身体慢腾腾地斜倚在门框上，她沉默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幕，以及听着那婆子不断地说出嘲笑奚落的言语。 李氏低头缝着衣服，所以并未看到已经出现在门边的儿子。 那婆子背对着门的方向，所以也没看到已经回来的玄音。 第32章 惩治刁奴1 很显然，玄音打了胜仗回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偏僻的小院，所以这刁婆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李姨娘您应该知道，战场是个人间地狱，不知堆积了多少尸骨，大少爷想立战功以图翻身，呵，这个想法是好的，可惜就是有点太天真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这世上的人啊历来分三六九等，天生卑贱的命，就算如何蹦跶也成不了凤凰……” “小少爷是天生高贵的命，您看老爷和夫人把他宠得就像明珠一样，吃得最好，穿得也最好，大少爷呢，就是命如草芥，要是能认命地能跟您一样躲在这偏僻的角落里苟延残喘，说不定还能活到寿终正寝。” “可惜他偏不信邪，以为拿命相搏就能博一个出人头地？” “果然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以为这战场是人人都能去得的地方，学了个一招半式三脚猫就能充当将军了？照我说呀，姨娘您当初就该阻止他，别让大少爷把命折腾没了，就算命贱，至少也是个能送终的……” “嬷嬷这话说得还真是不错，本将军不管命贱还是命贵，也的确是个能送终的。”玄音懒洋洋接口，抬脚走进屋子里，嘴角勾起的弧度染上了无情的寒意，“那不知嬷嬷你是贱命还是贵命？如果今日丧命在此，又有没有能给你送终？” 随着她这番言语落下，屋子里仿佛一瞬间空气凝结。 刁婆侃侃奚落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过头来，表情如冰雪凝固一般僵在了脸上。 李氏也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白袍少年。 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就像携裹了无边的光华，眉眼如画，姿容绝世。 剔透的瞳眸里泛着皎月般夺目的光泽。 无情而嘲弄，看着刁婆的眼神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音儿？”李氏呐呐开口，下意识地站起身，手里的衣服滑落到地面亦未察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玄音眸光微转，沉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妇人。 虽然已不复曾经风华，可李氏的容貌依然能看出几分细致婉约和曾有的美丽轮廓。 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沧桑，带着几分看淡一切的平和。 这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却坚强的妇人。 “早上刚回到雍京。”玄音温声道，“刚才进宫见过了皇上，然后就回来了。” 李氏闻言，轻轻哦了一声表示知道，目光却一直锁在玄音的脸上，眼底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喜悦。 因为儿子已平安归来，而并没有如邱妈妈说的那样命丧沙场。 “邱妈妈。”玄音语气很淡，嗓音里却带着几分冷峭气息，“方才本将军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我……”邱妈妈一僵，在无声的威压之下，方才展现出来的嚣张气焰早已湮灭得无影无踪。 第33章 惩治刁奴2 眼前这个白袍少年的确是大少爷无疑。 但气势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邱妈妈在皇甫家伺候了夫人这么多年，自认为也算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跟老爷来往的朝中重臣，跟夫人相处得不错的官家夫人，甚至是一品诰命她都见过。 然而此时，她却从这个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比老爷发怒时更无情嗜血的气息。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以前的少年多么隐忍可欺，此时的少年就有多么让人发憷。 在他看似清淡的目光逼视下，邱妈妈一句话都不敢说，脸色苍白，脊背上冒出涔涔的冷汗。 “邱妈妈，刚才不是说得很痛快吗？怎么这会儿不接着说了？”玄音唇角微勾，嗓音透着清寒，直冷到了骨子里，“这个家里，谁天生高贵，谁天生卑贱？本将军此前还不甚清楚，今日倒是不介意你来指教一下。” 邱妈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脸色越发苍白：“大……大少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才……方才我跟姨娘开玩笑来的……” 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明明年前离开的时候还是那般隐忍无害，此番归来，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淡淡言语间，却给人一种泰山压顶般的迫力。 “姨娘？”玄音唇齿间轻捻着这两个字，像是在舌尖上滚了一圈，然后漫然抬眼，“谁是姨娘？” 短短四个字，却带着一种冷入骨髓里的寒意，像是战场上敌人手里猝了毒的利剑。 邱妈妈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只觉得丝丝缕缕无法忽视的寒气从脚底窜上脊背，仿佛毒蛇在脊背上游走，让人毛骨悚然。 “音儿。”李氏温和地笑了笑，“你是皇甫家的少爷，没必要自降身份跟一个刁奴计较。” 玄音微讶，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李氏。 没必要自降身份，跟一个刁奴计较？ 这句话说得……真是漂亮极了。是啊，她为什么要自降身份跟一个刁奴计较？不过浪费时间罢了。 李氏虽然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自有她的骄傲在，忍耐不是因为害怕，而只是不屑跟这些下人纠缠计较。 意识到这一点，玄音突然间笑了。 这一笑，像是冰雪初融，万物复苏，屋子里所有的寒气刹那间被驱散殆尽，只留一屋子的明媚如春。 “娘亲心善，可本将军却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她淡笑道，“跟刁奴计较的确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但恶奴欺主却不能被宽恕。” 说着，她目光看向邱妈妈，淡漠一笑：“本将军凯旋大喜，不想见血，可你方才辱骂当家主母一事却是不争的事实，本将军罚你跪在娘亲门外庭院里，自扇耳光，自己报数，什么时候本将军说停，才可以停……你听清楚了没有？” 话音落下，邱妈妈脸色猝变：“大少爷，老婆子是夫人身边的人，您无权这样处罚我！” 她若真的照做，只怕今日这张老脸就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在府里对丫头们颐指气使？ 第34章 惩治刁奴3 “无权这样处罚你？”玄音薄唇浅浅勾起，笑容绝美，却无端流露出几分无情的气息出来。 眉梢轻挑，语气淡若清风：“或许你更想领教一下本将军在战场是如何杀人的，对吗？” 话音落下，邱妈妈脸色刷白。 “本将军再说最后一遍。”玄音伸手，慢慢指向门外，一字一顿，“自己出去跪着认错，本将军留你一命，否则……” 邱妈妈咽了咽口水，却显然不服气，强自撑着勇气，硬声道：“老奴是夫人身边的人，大少爷就算是大狗也要看主人……啊！” 嗖——啪！ 凌厉的破风声响起。 伴随着邱妈妈突如其来的惨叫，玄音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了她的身上，邱妈妈身体无法控制地趔趄了下。 鞭尾在她脸上划过一道血痕，当即就冒出了血珠子。 瞬间疼得她老脸扭曲，捂着脸上的血痕惨叫。 “本将军有资格教训你吗？”玄音淡笑。 “音儿。”李氏无奈地开口，“算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玄音扶着李氏坐下，语气淡淡：“娘亲坐着别动，过了今日，我会让整座将军府里的人，都不敢再慢待你一句。” “大、大少爷，你太、太……”邱妈妈疼得直冒冷汗，说话的语调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老婆子……老婆子会如实禀报夫人，让夫……夫人……” “让元氏替你做主？”玄音把玩着手里的鞭子，嘴角掠过一抹淡淡的笑痕，“方才在大门前，本将军把元氏的儿子也打了，你是觉得元氏能替你做主，还是以为本将军会看在元氏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元氏的面子没那么大。 此言一出，李氏诧异。 打了皇甫明浩？ 邱妈妈倒抽了一口气，瞬间双腿一软。 连二少爷都打了？ “老……老奴……” “本将军不想再听废话。”玄音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眸心的威压让人头皮发麻，“恶奴欺主，断然没有可以被饶恕的道理。邱妈妈若是不服本将军的处罚，那么本将军保证，你今日无法活着走出这破落小院。” 不信？ 可以试试看。 邱妈妈对上她平静眼神里透出的森然，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心里的恐惧终于盖过了所有的底气，“老奴知道错了，大……大少爷大人有大量……” “知道错了，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玄音说完就不再理会她，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朝李氏道：“娘亲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就搬到秋枫院去住。” “秋枫院？”李氏呆了一下，“我觉得住在这里挺好的……” “娘，这里破败不说，空气阴暗潮湿，常年不见阳光，长期居住对您的身体不好。”玄音道，“您不用担心别的，一切我来安排就行。” 李氏于是不说话了，点了点头。 邱妈妈最终还是没能抗得过对死亡的恐惧，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外院子里跪了，一下下打着自己的脸，“老奴该死，不该对夫人无礼，不该以下犯上；老奴该死，不该对夫人无礼，不该以下犯上……” 第35章 以下犯上，受罚也是应该的 大家族大宅子里的消息传得很快。 虽然李氏住的地方偏僻，但邱妈妈因为对李氏无礼而被大少爷惩治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元氏的耳朵里。 本来心情就已经糟糕透顶的元氏，闻言一个暴怒，直接摔了手上的茶盏，恶狠狠地咬牙：“该死的小畜生！” 刺耳的碎裂声传来，下人们噤若寒蝉。 元氏恨不得冲到皇甫玄音面前，命人把那个小贱种撕成碎片。 可想到他手里的尚方玉令，想到皇甫宗翰的警告，她只能硬生生憋住心头怒火，只忍得一张脸扭曲僵硬。 死死地掐紧了自己的手，尖锐的指甲几乎都掐进了肉里。 良久，她冰冷地说了一句话：“既然是邱妈妈以下犯上，那么受罚也是应该的。” 此言一出，下人们一懵。 很快，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皇甫家的风向要变了。 大少爷再也不是以前的大少爷，连夫人都不敢惹，他们这些下人以后还有几个胆子敢去招惹？ 而这些，玄音自然没心情也没时间去理会。 她正在帮李氏搬家。 自从元氏掌权之后，李氏在皇甫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虽然嫡妻之位还在，可大权落在元氏手里，李氏住的吃的都寒酸。 根本没多少东西可搬，收拾起来也轻松，一些陈旧的东西能丢的玄音都让丢了，“回头让府里的人全部置办新的。” 李氏淡笑：“元氏大概得气死。” 从玄音回来到现在，李氏大概也看出来了，自己的儿子跟以前不一样了，显赫军功在身，他再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在皇甫家这座大宅子里也无需再忍气吞声，该拿回来的，他都会毫不客气地拿回来。 李氏对此没觉得扬眉吐气，当然，更不会惶恐不安。 只是觉得，风水大概也该轮流转转了。 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玄音随意吩咐了两个家丁，让他们把李氏的东西都送到了秋枫院，两个家丁惶恐地遵命照办。 玄音和李氏到了秋枫苑时，院内院外都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元氏院子里几个心腹的老妈子和一等侍女，府里所有的丫鬟都集合在此。 前有二少爷被打，后有邱妈妈被惩治，谁还敢怠慢了大少爷的命令？ 皇甫家是个武将世家，府里下人自然不少，光是眼前大大小小的侍女就有数十人。 玄音问了她们一些问题，丫鬟们战战兢兢地答了。 不大一会儿，玄音从中挑选了两个眉目清秀的小丫鬟，淡淡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惶然低声道：“奴婢叫杏儿。” 另一个小丫头道：“奴婢叫梨儿。” 两个小姑娘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清秀稚嫩，大眼睛，巴掌大的瓜子脸，看着很是舒服。 古代人成年较早，女子身份又低微，出身贫苦之家的女孩十二三岁卖身给人当丫鬟很正常。 玄音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点了点头：“今日开始，你们两个留在秋枫苑伺候夫人。” “是。”两个小丫头乖巧地应了，“奴婢遵命。” 第36章 大少爷好强的气势 玄音语气淡淡：“本将军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尽心侍奉，莫有二心，任何不该做的事情都不要做，如此便能保你们平安无事。否则，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两个小丫头神情不安，恭恭敬敬地应下。 玄音抬眼，目光从其他人脸上一一掠过，淡淡道：“既然都来了，那么就算没留在秋枫苑伺候，本将军也顺便提醒各位几句。” “本将军脾气不好，对于任何敢在我面前玩花样的人都不会客气，你们最好心里有数，我连皇甫明浩都敢打，你们的小命就更不值钱了。” “秋枫苑这里，没事的时候可以不用过来，想去讨好你们主子的尽管去，没人拦着，但是如果以后还有谁胆敢为难本将军的母亲，那么，就别怪本将军心狠手辣。” 淡淡的言语，凉薄的嗓音，一字一句仿佛波澜不起，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可众人想到此时还跪在破落小院里自个儿打自个儿耳光的邱妈妈，便没人敢不把这些话记在心上。 “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玄音唇角微挑，清淡的嘲弄掠过唇畔，“本将军已是皇上御封的正一品大将军，品级比你们家皇甫老爷还要大上一些，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可能不是很清楚。” “不过你们只记着一点就好，那就是在这将军府里，皇甫大将军跟我除了是血缘上的父子关系之外，其他时候，他的身份比不得本将军，武功身手比不得本将军，便是这份心狠手辣，也同样比不得本将军。” “本将军认真起来的时候，说话的分量比这府里任何人都重，希望你们永远记得这一点。” 随着他一句句清晰平静的言语出口，在场的丫鬟婆子们脸色都变了。 不自觉地低下头，握紧了手，脸上神情越发不安起来。 皇上御封的正一品大将军。 身份比老爷还大，武功比老爷好，就连心狠手辣也比老爷更胜一筹。 大少爷…… 这是要明目张胆地跟老爷对着干，连表面上的孝顺都不愿伪装？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胆战心惊。 玄音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终于施恩开口让他们离去：“都散了吧。” 众人如获大赦，绷着一口气匆匆转身离开。 大少爷好强的气势，让他们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你们两个去伺候母亲。”玄音对着梨儿和杏儿吩咐了一句，“本将军先去观云苑沐浴更衣，暂时也就住在观云苑。” 两个小丫鬟微微屈膝：“是。” 玄音走到观云苑之前，半路上随口吩咐了一个侍女：“去告诉邱妈妈，记着教训了就可以起来了。” 那侍女领命而去。 此时的邱妈妈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一张脸被自己扇得几乎肿成了猪头，完全没了一点人形。 听到侍女前来转达了大少爷的饶恕令，她心里骤然一松，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脸上肿胀，形容狼狈至极。 第37章 大雍朝皇室 到了观云苑，玄音进屋关上门，在房间里褪下身上的白色锦衣外袍，拆开紧紧束缚在上半身的白色布条。 站在铜镜前面，她看着镜子里白皙如玉的肌肤和窈窕妙曼的身段，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女子的身段发育得很好，修长纤瘦，丰胸细腰，肌肤细腻如上好的白玉。 镜子里的这张脸…… 即便做男子打扮，也漂亮到无可挑剔。 漆黑的眸子，夺目如上等珍珠宝石，脸蛋精致柔美，却又透着几分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英气，以及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桀骜。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玄音静静地跟镜子里的女子对视。 这张脸，跟前世的自己长相有些不同，眉眼神韵仅有三分相似。 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时间仔细看过这张脸，之前在客栈里沐浴时，也只是粗略地在水中大略看过一眼，知道这个少年长得好看。 此时细细看了一下，才知道她不是一星半点的好看，而是非常漂亮。 漂亮到近乎完美，不比前世的帝玄音逊色半分。 唇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玄音心情有些愉悦，转过身，脚步轻盈地走到屏风后，抬脚跨进了浴桶里。 人都是爱美的。 长得好看的人，不管男女都会占有很大的优势。 当然，前提是自己要有足够的本事保护自己，确保不会因为这张漂亮的脸蛋引来祸患。 坐在浴桶里，玄音想了很多事情。 以前的，现在的，将来的。 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人，将从生命中彻底告别，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重新面对重生之后需要面对的人，以及计划好将来该有的生活方式。 温度适宜的热水能洗去浑身的疲劳，也能让人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玄音靠着浴桶边缘，徐徐阖上眸子，将脑子里所残存的记忆细细地整理一遍。 这里是沧澜大陆，大陆上有六个国家并存。 她所在的国家是大雍朝，当今天子是即墨凌天，帝号天德。 眼下是天德三十二年，三月十九。 天德帝有十四个孩子，去掉夭折的两个，还有九位皇子，三位公主。 皇长子即墨沉霄，封号霄王，楚嫔的儿子。 二皇子即墨旭阳，封号旭王，五公主即墨菱华，封号宝灵，两人乃是皇后所出。 三皇子即墨玉恒，封号恒王，端妃所出。 封号元王的四皇子即墨元舒，和封号宝珠的六公主即墨君华，以及八皇子即墨元栖，皆是淑妃所出。 七皇子即墨昶安，未满十八岁，尚未封王，韩昭仪之子。 九公主早夭。 十皇子夭。 十一皇子即墨子晔。 十二皇子即墨惠安。 十三公主即墨青华，封号宝玉，梅妃之女。 十四公主，不，如今皇帝已经知道了他还有第十四个孩子，而且是个男孩，所以应该是十四皇子。 十四皇子的名字叫即墨瑶华。 她的母亲只希望他平安快乐地长大，如风般逍遥洒脱，而“遥”字男女皆可用，把她当做女孩子时叫即墨瑶华，等以后有朝一日恢复了皇子之身，便改叫遥华。 第38章 前世金丝雀 如果一辈子不能恢复男儿身，甚至一辈子不会被人记起来呢？ 那么他是不是要一个人孤独地老死宫中？ 皇帝子嗣太多，后宫女人和皇子们都忙着争权夺利，出身低微的小皇子根本无足轻重。 今天之前，皇帝甚至不知道的存在。 玄音觉得这位十四皇子跟自己有点同病相怜。 只是他比起自己来说，或许更不幸，因为皇宫太大，守卫太严，他没有摆脱的能力。 而自己凭着一身本事，已经逃离了那个最终让她觉得窒息的地方。 也或许可以说，他比自己更幸运。 因为他有皇甫玄音相助，而自己，却始终是孤身一人。 玄音眼神有些迷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前世她是个杀手，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不算是个正宗的杀手，因为杀手不是她的职业。 她只是那个人手里的九柄利剑之一。 也是九柄利剑中唯一的一个女子，排行最小，他喜欢喊她九。 可在玄音看来，她只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没有自由也没有人权的金丝雀。 他高兴的时候摸摸，不高兴的时候…… 玄音蹙眉，心头无法自主地生出一阵阵涩然。 现在想来，其实他也没怎么过分地对待过她，甚至算得上是特别的恩宠。 对，恩宠，一种主子对待宠物的态度。 身为杀手，没让她去杀过人，只是始终如对待宠物一半禁锢着她，让她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他的命令，不管他的要求多么无礼，甚至是无聊。 无心无情的时候，这样的日子没觉得有什么，可恩宠有时候也会让人产生错觉。 相处的时间久了，她不自量力地对他生出了情愫，她甚至一度以为，他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否则，他为什么把其他所有杀手都放去了训练营学艺，却只留她一人在他身边单独传授本事？ 否则，他又为什么会让她的名字冠上他的姓？ 可终究，只是她自作多情。 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尊贵如帝王般的存在，而她，只是他掌握在手中，心血来潮时逗弄一下的玩物，是他手里可有可无的利器。 没有感情时，觉得日子就是那么平平淡淡地过，身为杀手本该服从主子的任何命令，可一旦生出了情愫，同样的日子却会变得那般煎熬。 没有自由，没有说话的权利，患得患失，一身本事永远没有发挥的余地，像一只被折翼的鹰，孤独寂寥，苦涩无助。 人一旦有了七情六欲，就会生出爱恨痴怨。 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很多时候，感情与理智不可兼得，但玄音偏偏就能做到兼顾。 她喜欢着他，却也清楚地明白着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有人刻意提醒之下。 她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正如白云和尘土的距离。 唇角微扯，玄音回过神，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回忆的思绪，安静地洗完澡，起身跨出浴桶。 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滴，她走到床边，将包袱里另外一条干净的白布拿出来，一道道缠缚在胸口的位置。 第39章 矜贵淡漠的男子 十六岁的少女身体已经发育得足够好，如此缠缚起来显然极不舒服，不过对于玄音来说，这点不舒服完全可以被忽略。 她前世身手就好，这个皇甫玄音同样是个武功高手，两人的本事结合在一起，就算不能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里傲视群伦，但保护自己却是绰绰有余。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缠好布条之后，她穿上白色的贴身里衣，转身走到里间在床上躺下，闭目休息。 这几天赶路太累，她需要好好养精蓄锐，才能从容应付晚上的宫宴。 屋子里很安静，呼吸声很快趋于平稳。 黑袍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床前，眼神淡漠，眉眼如画，浑身透着矜贵禁欲般的气息。 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睡着的少年看了良久，他目光微转，落在少年平坦的胸前。 一双沉黑的眸子幽深莫测，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如刀雕斧刻一般俊美的容颜始终淡漠疏离。 良久，黑色袍摆轻扬，他如一缕青烟如雾消失在房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就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床榻上，少年睡得毫无知觉。 一个时辰之后，玄音睁开眼，漆黑的瞳眸平静如水，不见波澜。 眉头微蹙，她转过头打量着屋子，总觉得有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直到侍女在外面轻声禀报：“大少爷。” 玄音才蓦然回过神。 她听出了这个侍女的声音，是她安排在李氏身边伺候的梨儿。 “何事？” “夫人说大少爷错过了午饭，让奴婢给大少爷送点吃的过来。” 错过了午饭？ 玄音起身看向窗外，心里判断着此时应该已是下午两点左右，不过这里的人对时间的算法跟她不同，当然不会有几点的说法。 随手拿过衣架上的白衣锦袍穿在身上，她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仪容。 镜子里，少年面冠如玉，眉目如画，点点灼目风华从眼角眉梢倾泻而出，让人不自觉地为之倾倒。 褪去了曾经的隐忍，如今的少年正是风华正茂，张扬不羁的时候。 也正是折翼的苍鹰脱困翱翔的时候。 唇角微勾，玄音对着镜子里的少年挑了个眉，转头道：“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梨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低着头，把托盘上的碗碟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过身来，恭敬地对着玄音屈膝行礼，“大少爷。” 玄音穿过屏风走了出来，看着桌上放着一碗白粥和一个小菜。 白粥熬得晶莹玉润，香浓怡人，似乎轻易就能勾起食欲，配上一碟清淡的小菜，很适合他这个近段时间因为赶路而饮食不正常的人。 “夫人说少爷晚上要进宫，宫宴上肯定会饮酒，所以先吃点垫垫肚子，避免空腹饮酒伤身。” 玄音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随口问道：“今日有没有人找夫人的麻烦？” 梨儿摇头：“没有，府里很安静，就连邱妈妈被罚这件事，夫人……元夫人也没来质问。” 第40章 莫要丢了将军府的脸 元夫人？ 玄音微默，随即心里了然。 皇甫宗翰当初喜欢上元氏，或许是顾忌着宠妾灭妻之事对他名声的影响，所以并未直接废了李氏的当家主母之位。 只是当元氏被提为平妻，且逐渐取代了李氏的主母之位，府中的下人便慢慢以夫人来称呼元氏。 而为了讨好元氏，他们一贯以姨娘来称呼李氏。 皇甫宗翰明知这样的称呼不对，却也并未刻意纠正过，或者在他心里，李氏除了还占着一个正妻名分，身份地位上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姨娘而已。 对于当初八抬大轿把李氏抬进门的风光，他早已忘了个干净。 而如今，皇甫玄音一朝领着莫大军功回来，第一件事就正了李氏当家主母的名分，下人们不敢再称呼她为姨娘，只敢以夫人相称。 但元氏的名分虽比李氏低了一点，却也是皇甫宗翰名正言顺的平妻，且执掌中馈这么多年，下人们早已习惯了她的“夫人”之位。 如今两位夫人身份相当，侍女以“元夫人”，“李夫人”来区分两位夫人，目前来说，是最不会引起争端的做法。 玄音勾了勾唇角。 如果元氏真的能安分地当她的“元夫人”，别自己主动找死，那么她跟她娘对于皇甫家当家主母的身份和权力绝不觊觎，她爱做就继续做下去。 可如果她不学着聪明点…… 弄死一个女人，对于玄音来说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大少爷。”门外一个家丁躬身禀报，“老爷让大少爷尽快准备一下，再有半个时辰就进宫了，请大少爷仪容整齐端庄，莫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玄音转头，看向传话的家丁，淡淡道：“除了老爷和我，府里还有其他人会进宫？” “夫人和二少爷也会同去。”家丁心里虽有不愿，却也不敢不答。 元氏和皇甫明浩那个二世祖也会进宫？ 玄音闻言，唇角掠过薄凉的弧度，漫不经心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爷让大少爷务必早些准备——” “宫里这接风洗尘宴是为本将军准备的，他未免操心得太多了。”玄音眸光淡漠地睨了他一眼，“如果他急着进宫，你不妨去告诉他，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先走一步，不必等我。” 门外家丁闻言，顿时一呆，脸上随即流露出不安之色，“小人……小人不敢这么传话。” “不敢？”玄音冷笑，闲适从容地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起勺子吃了口白粥，“我怎么觉得你挺敢的。” 家丁低着头，表情越发惶然不安了起来。 “下去。”玄音语气疏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家丁唯唯诺诺应着，转身飞一般离开。 玄音不疾不徐，动作优雅地吃完了一碗粥，拿丝帕拭净嘴角，转头朝梨儿道：“今晚我回来得可能会晚一些，你跟杏儿照顾好夫人。” 梨儿恭敬地应下，对大少爷的命令不敢有丝毫慢待疏忽。 第41章 保护好自己 今日刚在府里震慑了一番，玄音心里很清楚，今晚不会还有人敢对李氏无礼，更不会有人蠢到去找她的茬。 况且元氏和皇甫明浩都要进宫，府里这些下人纵使朝天借了胆子，也没人敢行找死之事。 不过即便如此，玄音吃完粥之后，还是去了秋枫苑一趟。 “待会儿进宫喝酒自己悠着点，别来者不拒。”李氏看着眼前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在朝为官虽然风光显赫，却也处处是凶险。音儿，你定要保护好自己。” “娘放心吧。”玄音淡淡一笑，笑容里透着历经过生死的坦然无畏，“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让人暗算。这个世上想要我死的人或许不少，但是能达成所愿的……绝对没有。” 李氏闻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也别太疏忽，小心谨慎点才能保得万无一失。” 这样孤傲自负，真的好吗？ 对于玄音所说的“死过一次”和“想要我死的人或许不少”这两句话，李氏似乎完全不觉得意外，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样表情，只是提醒她万事小心，以自己安危为重。 “我知道。”玄音点头，以温和安抚着李氏的心，“娘吃完晚饭就早些休息，不用等我了，今晚我可能没那么早回来。” “怎么？”李氏皱眉，“还要在宫里逗留？” 不是她想在宫里逗留，而是今日得罪了皇后和淑妃，这两人岂能善罢甘休？ 况且还有白日里被战王马车挡在后面，因而没能进宫分一杯羹的莫霄三人，他们的家族只怕也不会就此吃下这个哑巴亏。 玄音已经预料到今晚的宴会将会多么热闹，她将面对多少来自四面八方的刀光剑影，以及弄清楚自己以后要应付的敌人都有谁。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跟她说，说了也只是平白增添她的担忧而已。 “今天是我的庆功宴，朝堂上文臣武将都会对我抱着试探和拉拢的态度，宫宴之后不一定能顺利脱身。”玄音道，“如果皇上想跟我单独谈话，或者朝中某位王爷或重臣要跟我拉近关系，不管我自己的想法如何，这些都需要时间应付不是？” 李氏微默，随即轻叹：“朝上的事情我是不懂，你想做什么自己心里也清楚，不是我能随意干涉的。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其他的我就不多问了。” “我不但要保护好自己，还要保护好娘亲呢。”玄音温柔浅笑，“好啦，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娘亲晚上早些休息。” 李氏温声道：“知道了，你少喝点酒。” 玄音点头，很快就举步离开了秋枫苑。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在湖面上，随风泛着涟漪的湖水泛着一层金光，流光璀璨，美丽而炫目。 漫步在夕阳下的少年，俊美的容色更显通透玉白，眼底一层薄薄的冷光被完美掩去，只有周身夺目的风华照耀在霞光中，让人惊艳迷离。 第42章 战王名讳1 玄音并不想跟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一起进宫，所以打算先出府去皇城街道上逛逛。 现在时间还早，出去逛逛可以多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 脑子里所接收的记忆告诉玄音，就算是生长在这个朝代的皇甫玄音，对这座皇城的了解其实也不算很多，甚至于，她还不知道那个身份隐隐凌驾于皇帝之上的战王叫什么名字。 他在朝廷之中，又究竟是个怎样传奇让人敬畏的存在？ 玄音觉得自己可以先想法打听一下，多了解一些东西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她尚未走到大门口，迎面却又遇上了那个二世祖。 皇甫明浩身上换了一件衣服，比起早上那一身更显华贵，料子或许也是将军府主子可穿的最好料子。 只是，这样的华贵若是由皇甫宗翰或者元氏穿出来，或许还能压上一压，可皇甫明浩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 “大哥这是要去哪儿？”二世祖摇着折扇走到玄音面前，趾高气昂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待会儿就要进宫了，大哥不会是要撇下我们提前走吧？” 玄音不想跟一个智障啰嗦。 但是这个智障主动凑到她的面前，她若不理会，未免显得太过傲慢无礼，不懂得疼爱自己的幼弟。 “就算我要提前走，你管得着吗？”她冷笑，“皇甫明浩，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早上那一巴掌？如果那种程度的疼痛不足以让你刻骨铭心地记着，我不介意用其他的方法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 “你！”皇甫明浩瞬间脸色扭曲，眼神阴怒地盯着他，“皇甫玄音，你别太嚣张！” 玄音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确定对方真的只是一个道行太浅的智障，完全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在这里，于是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外走去。 皇甫明浩：“……” 守门的下人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一幕，在玄音抬脚跨出大门之际，下意识地躬身低头。 僵硬了好半晌，皇甫明浩才慢慢转过身来，盯着早已失去了玄音身影的大门方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恶狠狠的磨牙声听得清清楚楚。 皇甫玄音…… 好，你真是好得很！ 在街道上转了一圈，玄音才发现，很多事情听起来简单，心里想着也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 世人大多爱银两，惧权贵。 可恩威并施这种方法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管用的，比如现在。 她打听不出战王的名讳。 其实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本身并没有多重要，她想知道的也并不是战王的名讳。 但是此时通过这么一件小事，她却基本可以确定，战王这个人在大雍朝来说，真的是一个可以凌驾于皇帝之上的存在。 让人惧怕的不仅仅是他权势滔天，而是他通天的手段。 世人对他的敬畏已经浸润到了骨子里，甚至连他的名讳都绝口不敢提。 第43章 战王名讳2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玄音的意料。 在她的认知里，即便是主宰天下的皇帝，尊贵如九重天，也不至于让人畏惧到这般地步，私下里打听个名讳或者帝号应该不是难事。 至少，以前的皇甫玄音脑子里拥有关于皇帝的信息，比如她知道当今天子叫即墨凌天，帝号天德，已经登基三十余载。 可她却对战王的信息一无所知。 诚然，战王这个人对于整个大雍朝来说，是一个足以威慑天下的存在，连皇上都对他顾忌三分。 以前的皇甫玄音因为深居简出，也因为低调隐忍，更是想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刻意去了解过战王，并且战王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也从不上朝，皇甫玄音以为只要跟他保持距离，不主动惹上他，他们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是如今，情况却显然已不同。 玄音回京第一天，就大逆不道地越过了战王的马车，且是以一种无比嚣张狂妄的方式，这笔账战王约莫已经记在了心头。 她并不是就此怕了谁。 只是当确定一个人极有可能成为以后的敌人，且还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时，自然就需要对这个人做一个全面的了解—— 当然，如果战王大人有大量，根本不屑于跟他一个少年计较，那最好不过。 反正玄音也不是特别热衷于给自己树敌。 在街上逛了两圈，确定没办法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玄音便没了逛下去的兴致。 回府也是没必要，索性直接进宫了。 这个时辰，御道上已经有官员的马车驶向宫门的方向，一辆辆马车豪华气派，马车外跟着家丁护院和侍女，排场恢弘。 相比之下，玄音独自漫步行走在路上，跟这种隆重的气氛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不过玄音并不在意。 重活一世，她觉得没有什么比自己舒服自在更重要，现在她很有心情走路进宫，便完全没了要坐车或者骑马的心思。 少年一身月白色锦袍，容貌俊美，眉眼如画。 夕阳的照耀下，越发衬托了她绝世的风华。 这样的少年行走在街道上，自然会引起一阵侧目，没大一会儿功夫，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下人上前掀开了车帘，从马车里探出一颗脑袋。 “少将军。”温雅沉稳的声音响起，让玄音觉得格外耳熟。 有些意外地抬眸，玄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的谢倾寒。 “谢公子？”她忍不住挑眉，“你坐马车进宫？” 谢倾寒嘴角微抽，没料到她最先关注的会是这个问题。 “我不是正式的武将，今日是随着父亲一道进宫的，坐马车也是听从家父的要求。”他淡淡解释了一句，然后朝玄音道：“少将军上来一起走吧。” 玄音闻言却是没拒绝，足尖一点，身姿翩然跃上谢家马车。 “皇甫将军没给少将军准备马车？”放下车帘，谢倾寒皱眉问道。 第44章 战王名讳3 谢家马车挺大，里面很宽敞，玄音很从容自在地在榻上落座，慵然淡笑：“有没有准备我也不知道。” 反正就算准备了，也绝对不会是单独的一辆，既然如此她宁愿走路进宫，也好过跟不喜欢的人同坐。 而且玄音根本就不想跟皇甫家除了李氏之外的任何人沾上关系，自然是离他们越远越好。 马车里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壶茶水和几盘点心，谢倾寒提着茶壶倒了杯茶给玄音。 “今晚是皇上特地给少将军准备的庆功宴，少将军若真这样走路进宫，只怕不等宫宴结束，满朝威武就都知道少将军跟自己的父亲不和了。” 玄音啜了口茶，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不和又怎样？” “不怎样，只是文臣素来看重孝道，父子不和，会为人所诟病。”谢倾寒道，“若有人以此做文章，必然对少将军不利。” 一战成名容易，但是如果不懂收敛隐忍，太过张扬跋扈，早晚会为此付出代价。 就如早上那一出。 谢倾寒纵然性子沉稳，可他却从来都知道战王不能惹，今日战王进宫没有发怒，没有兴师问罪，其实已经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玄音没说话，安静地倚着车厢，垂眸淡笑。 谢倾寒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做事不求大功，只求安稳无过，但是对于洞察帝王心思这一块上，却显然还有不足。 玄音之所以飞扬跋扈并不是因为战功，而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无所顾忌，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 军功对于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而已。 不过，她现在已经清楚了帝王的心思—— 即便皇甫家父子不和，至少目前为止，皇帝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对她有什么偏见。 因为皇帝此时需要她，非常非常需要。 这一点玄音可以确定，而且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做一个让皇帝彻底信任、器重，甚至是离不开的人。 那么就算那些文臣对她有再多的意见，又能奈她如何？ 所以玄音根本不需要担心太过张扬会引发什么祸端，相反，她越张扬，皇帝才会越放心。 不过这些，她当然不会跟谢倾寒解释。 垂眸喝了口茶，她淡淡开口：“皇甫家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早上没能顺利地面圣，莫霄和慕青两人只怕要气得吐血了吧。” 此言一出，谢倾寒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的确有些不高兴。”他的语气有些含蓄，随即不以为意地淡笑：“不过我们是因为被拦在了战王的马车后面，所以才没能面圣，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 “战王的名讳是什么？”玄音语气淡淡，像是闲聊一般随口问出。 然而话音刚落，马车里却仿佛瞬间进入了北极冰天雪地的气候，空气倏然凝滞了起来。 第45章 战王名讳4 谢倾寒神色微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玄音挑眉，表情看起来慵然淡定，“你也不知道？” “……” 谢倾寒此时完全无法理解，这位少将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战王的名讳……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如此？ 车厢里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终于，谢倾寒缓缓端起茶喝了一口，似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也像是调整自己的情绪。 然后他放下茶盏，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用手指在没喝完的茶盏里蘸了一下，以指尖无声地在小几上写下三个字。 玄音倒是没刻意去看茶几上有没有字迹，她只通过对方写字的手势和笔画，就知道了他写下的是哪三个字。 夜九重。 战王的名字叫，夜九重？ 九重，如此霸道的名字。 玄音蹙眉，心里忍不住想，战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的存在对于大雍皇朝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若是在寻常情况下，一国之君怎么会允许自己的臣子叫这样的名字？ “战王……上过战场吗？”她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谢倾寒摇头：“战王虽然叫战王，但是‘战王’这两个字却并不是皇帝给的封号，也并非因为战功而来，而且……战王的出身来历也一直是个谜，没有人敢对此好奇。” 玄音：“……” 如此听来，这个战王还真是一个比皇帝更牛逼哄哄的人。 好吧，一个不是因为战功且从不上朝的人，却能让大雍朝上到皇帝下到文武百官都畏惧有加，这样的人，她似乎也应该主动远离。 马车慢慢驶到了宫门外，谢倾寒和玄音从马车上下来，转身步行入宫。 到了宫门处，谢倾寒主动朝守门的御林军出示了腰牌，御林军检查之后放行，然后抬眼看向玄音。 玄音明白他的意思，漫不经心地自腰间抽出皇帝给的手令。 看到手令的刹那间，不知是御林军大惊失色，瞬间跪下，便是谢倾寒也大感意外，完全没料到玄音手上居然有皇帝给的通行玉令—— 如朕亲临。 有这面手令，整个大雍他都能横着走，难怪刚才听到他的话之后，他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 谢倾寒心里暗叹，然后便俯身下跪，却一把被玄音揪住了衣裳。 “走了。”玄音拽着他胳膊，转身就入了宫。 谢倾寒没能跪下，只得沉默地跟着玄音一道往宫里走去。 凯旋第一天，皇帝就给了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将军一面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玉令，这显然是要真正地开始重用他了。 那么，这位少将军自己心里，是否也已经开始有了盘算？ 第46章 你是不是认识皇甫玄音？ 傍晚的霞光很美，还残留着几分温暖。 甘泉宫里，着一身朴素白裙的少女躺在半旧的摇椅上看书。 少女容貌秀美，看起来最多十二三岁的年纪，眉眼间却泛着几分说不出的英气，还有丝缕从不会在人前流露出的，天生的淡漠清冽。 比同年人略显高挑的身体慵懒侧躺，一头如瀑般的长发垂在椅侧，泛着丝缎般的顺滑柔亮光泽。 甘泉宫里很冷情，除了她的两个侍女，几乎常年无人过来。 她那两个名义上的姐姐，偶尔会过来一次，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表达关心，而是从她这里找优越感而已。 毕竟同是公主之尊，她们二位能享受荣华，而她这位最小的公主却乏人问津，常年待在这形同冷宫一般的甘泉宫里，连父皇都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她们有优越感也正常。 而她，乐得悠闲。 虽然常年吃着粗茶淡饭，穿着粗布旧裳，她也并未因此而生出多少怨言。 只当是修身养性。 然而今日，正看书看得入神，却有一群脚步声突兀地传来。 少女几不可察地蹙眉，然后偏头看去，皇后所生的五公主即墨菱华带着一大群嬷嬷宫女浩浩荡荡而来，看起来颇为气势汹汹。 “即墨瑶华！” 转眼人到了眼前，容貌绝艳，盛装而来的女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躺椅上的瑶华，冷冷道：“见到本公主前来，不知道要行礼问安？” 若是在以往，即墨瑶华或许就起身行礼应付一下了。 但是今日，却没必要。 “五姐来此不祥之地，所为何事？”慵懒的声音低哑清魅，带着一种雌雄莫辩的感觉，竟是浑然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即墨菱华脸色一僵，蓦然想起自己以前说过，她说甘泉宫是不祥之地，住在这里简直掉了身份。 自从即墨瑶华的母亲去世之后，宫里所有人几乎都遗忘了这位十四公主的存在，甘泉宫里常年冷清得像是一座冷宫。 父皇也不喜欢这个女儿。 不，不是不喜欢，而是彻底忘了。 她和君华偶尔来，也都是抱着嘲弄的态度而来，根本不曾将这个最小的妹妹放在眼里。 然而。 但是今日朝堂上，却因为那个少将军的刻意提起而想了起来。 每每想到这里，即墨菱华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团闷火在烧，因为在她心里，原本早就做好了让即墨瑶华老死宫中也无人知晓的打算。 谁能想到，那个皇甫家的少将军如此多事。 想到那个该死的人，即墨菱华心里就忍不住想到自己被捉弄的事情——虽然还没见到人，但是她此时已然把皇甫玄音记恨上了。 “你是不是认识皇甫玄音？”回过神，即墨菱华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少女，“你跟他什么关系？” “皇甫玄音？”即墨瑶华皱眉，“你说的是谁？” “装蒜。”即墨菱华冷笑，“你要是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在父皇面前提起要求娶你？” 第47章 果然在痴心妄想 十二岁的少女坐在椅子上，目光懒懒散散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良久，才语气疏淡开口：“虽然我并不知道那位少将军为何要求娶于我，但是这件事貌似跟皇姐你也没什么关系。” 即墨菱华眯眼：“你说什么？” 瑶华瞥了她一样，淡淡垂下眸子，显然没有再搭理她的兴致。 即墨菱华咬牙，正要暴怒，却不知为何忽然敛下了怒气。 皱着眉，目光在这个妹妹的脸上探寻了良久，心里一股怪异的感觉缓缓涌上。 她怎么觉得，这个废物似的妹妹今日看起来跟平时不太一样了？ 虽然以前她就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被嘲讽也无所谓，但并没有今日这般…… 慵懒，随性，仿佛对万事不屑一顾的态度。 她是得知了那少将军求娶她的事情，觉得自己要翻身了，所以才有恃无恐？ 这般一想，即墨菱华瞬间想起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语气傲慢，却以闲聊一般的口吻道：“你今年才十二岁，还没到婚嫁的年纪。” 婚嫁的年纪？ 瑶华唇畔轻挑，语气淡淡道：“大雍朝律法，女子十四岁及笄便可嫁人，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但是求娶不代表就要即刻成亲，成亲之前先定下婚事……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即墨菱华闻言，美颜的脸上又是一僵，恨恨地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冷冷地开门见山：“果然在痴心妄想！” 瑶华淡笑：“是不是痴心妄想，也不是皇姐说了算的。” 此言一出，即墨菱华顿时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无数次后悔，早在父皇还不知道这个十四妹的存在之前，就应该想办法弄死她。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们谈个交易。”深深吸了一口气，即墨菱华扬起一抹和善的笑意，并且在瑶华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放缓了语气，“今晚宫宴上，如果父皇和皇甫玄音提起这桩婚事，我希望你能拒绝。” 话落，还不等瑶华说话，她接着又道：“当然，作为交换，我定会禀明母后，让你过好一点的生活，赏赐你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并且在京城给你选一门权臣贵胄之家嫁过去，你意下如何？”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笃定，笃定即墨瑶华一定会同意。 毕竟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对于这位十四公主来说，实在算得上是奢侈的东西。 而且，还有一门好亲事作为交换，她怎么会不愿意？ 她觉得才十二岁的即墨瑶华一定无法抗拒这些条件的诱惑，况且她根本没见过那位少将军。 对，她根本没见过皇甫玄音，那么她完全可以说皇甫玄音是个冷酷无情，凶残壮硕的七尺大汉，一拳能抡死老虎…… “不如何。”瑶华语气淡然，波澜不惊，“圣旨不可违，父皇若真的有意让我嫁给那位少将军，我可有反抗的余地？皇姐知道我本就不得父皇宠爱，此番还怂恿我去抗旨，是想让我去送死吧？” 第48章 皇后的失算 抗旨之罪，谁都承担不起后果。 况且眼下在这个时候，皇帝才刚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十四公主，她若真的照着她的话去做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话音落下，即墨菱华表情一僵，刹那间握紧了手。 几乎恨不能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去。 甘泉宫的两个侍女秋彤和醉冬见情况不妙，匆匆走到主子身边，不动声色地盯着五公主。 “五姐最好能控制自己的脾气。”瑶华淡淡道，“少将军如果要娶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话已经放出来了，那父皇势必是要传我过去见见的。今晚宫宴群臣都到场，若是让大臣们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痕迹，五姐纵然是皇后的女儿，只怕也不好解释。” 少女容貌柔美，因年纪尚小，五官还带着几分尚未完全抽开的稚嫩。 嗓音也是如冰玉相击，清清泠泠的，格外好听。 然而这番不疾不徐吐出薄唇的言语，一字一句却像是刺入了五公主的要害，又像是扼住了她的七寸。 让她既怒不可遏，却又投鼠忌器般没有丝毫办法，只气得一张娇美的脸铁青扭曲。 眼睛里几乎喷出了火，死死地瞪着瑶华看了好一会儿，即墨菱华终于愤愤地站起身，甩袖离去。 ……就这样走了？ 秋彤和醉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的主子。 瑶华垂眸淡笑，唇畔微微掠过清淡的弧度。 即墨菱华今日前来，无非是以为这位十四妹没见过世面，只要言语诱惑几句，再恐吓几句，瑶华就会慌得六神无主，任由她摆布。 若是再愚蠢一些，说不定瑶华会在圣旨未下之前，就慌不择路地去皇帝面前请求拒绝这婚事，如此一来，皇上的怒火就会冲着瑶华来—— 父子俩这么多年没见，本来就没什么感情，难道还奢望皇帝在大怒之下，能看在他委屈这么多年无名分的份上，大发慈悲地绕过他？ 呵，如果瑶华真这样做了，除了死，绝对没有第二条路。 这是即墨菱华的盘算，也定然是皇后的授意，可目的还没有达到，五公主却如此轻易地就肯离开了？ “皇帝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所以即墨菱华此时也只敢虚张声势，而并不敢再对我如何。” 瑶华像是知道两个侍女心里的想法，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笑容里却透着几分凉薄意味，“皇后没早点弄死我，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失算。如今她就算如何懊悔也已无济于事，猛虎脱困，谁还能奈我何？” 这句话若当真出自一个十二岁少女的口中，或许并不会让人太过放在心上，可若是一个十二岁且善隐忍的皇子呢？ 醉冬和秋彤都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主子说得没错，皇后迟早有一天会悔青肠子—— 只因她们没有在皇帝忆起这个十四子之前，就想办法让他消失在宫里。 猛虎脱困，改变的将是这整个天下的命运。 第49章 死而无憾 甘泉宫里安静了很久。 瑶华坐在椅子上看书，心思却早已飘远，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 良久之后，醉冬带着憧憬般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殿下，您马上就要下嫁给那位年少有为，俊美无双的少年将军，成为人人称羡的将军夫人，殿下一定是高兴极了吧？” 瑶华闻声回神，抬眸看向自己的侍女，语调透着几分懒散：“你说什么？” 醉冬嘴角勾起，垂眸看向半躺在椅子上的自家殿下，戏谑地道：“那位少将军一定是觉得您善良温顺，知书达理，肯定会成为勤俭持家的好妻子，所以才生出了娶您为妻的想法。” 瑶华闻言，缓缓眯起了眼，眼神不善地看着眼前放肆的丫鬟。 醉冬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他目光里的危险意味，笑意盈盈地道：“不知殿下感想如何？” “放肆。”瑶华声音微冷，“没大没小，以下犯上，言语不敬，罚跪半个时辰。” 一连三个罪名，却只是轻飘飘的罚跪半个时辰。 真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醉冬轻抿着唇，即便被罚，似乎也完全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恭敬地应了声是，就带着一脸的笑意去旁边跪着了。 她跟秋彤都是练武之人，这点小小的惩罚对她来说根本不算惩罚。 “奴婢给殿下捏捏肩膀。”秋彤说着，就走到了瑶华身后开始献殷勤。 瑶华没说话，神情很是安静，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双手以恰到好处的力道给瑶华捏肩捶背，秋彤嘴里还不忘发出一声感慨，“奴婢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看到殿下穿上嫁衣，就算是死，也是死而无憾了。” 此言一出，醉冬忍不住唇角弯起，有生之年看到殿下穿上嫁衣……哈哈，的确该死而无憾了，毕竟他们家殿下这辈子也只会穿这一次嫁衣。 比天下红雨还稀奇。 瑶华幽幽地瞥了两人一眼，“你们似乎挺开心？” 醉冬眨眼：“殿下大喜在即，奴婢是替殿下开心。” “是啊。”秋彤点头，嘴角噙着止不住的笑意，“我们是替殿下高兴。” 瑶华冷哼一声，懒得跟她们计较。 不过，“你们怎么就确定，本殿下一定能穿上嫁衣？” “少将军都求娶殿下了，不是吗？”醉冬理所当然的语气，“方才五公主不是说了，少将军是在群臣面前求娶殿下，以少将军如今风光显赫的身份，皇上应该会答应他的请求才是。” “哼，擅自揣测圣意，本殿下看你是不想活了。”瑶华轻飘飘睨了她一眼，“本殿下跟你打个赌，成亲之事暂时铁定成不了。” “为什么？”醉冬和秋彤二人同时开口，显然都不解，“这么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皇帝没道理拒绝才是。” 那位少将军既不依附皇后，也没有依附淑妃，皇上若想重用他，把最不受宠的一位公主嫁给他，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如果皇帝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女儿身，他还会如此轻易就答应这门婚事？”瑶华漫然挑唇，“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你们以为他是个傻的？” 第50章 皇上不是在诓我吧？ 皇帝的确不是个傻的。 天色渐渐降下了黑幕，设在大庆宫的宫宴已经准备就绪，群臣到齐就座。 皇后、皇子、公主以及后宫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嫔妃们，也已经各自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天德帝却还在跟皇甫玄音说话。 皇帝坐在御案后面的龙椅上，玄音坐在御案左侧的一张椅子上，听到皇帝说出的话，他脸上一闪而逝诧异之色：“皇上方才说，十四公主其实不是十四公主，而是十四皇子？” 天德帝点头：“经过一整天的深思熟虑，朕觉得应该告诉你这个事实真相。” 这句话没有夸张，他的确是经过了几乎一整天的深思熟虑。 玄音早上出宫出后，他一个人想了很多。 这些年来，每每遇上一些难解之事，他都会一个人安静地在御书房待着，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常年形成的习惯让他的脑子越发缜密敏锐，常常可以从一些看似没有破绽的表象中寻到一点蛛丝马迹，从而得出意想不到的结论。 不过，今天他把皇甫玄音说过的话从头到尾想了好几遍，又把十四皇子的存在从头到尾想了好几遍，层层想法在脑子里过了无数个来回—— 最后却没有得出任何有效的结论，可以证明这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所以他觉得，他是可以对皇甫玄音放心的。 况且，今晚他原本就要宣布十四的身份。 十四是皇子这件事其实跟皇甫玄音并无多少关系——除了不能嫁给他之外。 其他的，真的毫无关系。 皇甫玄音不可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因为就算十四恢复了皇子身份，也断然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即便退一万步讲，十四有逐鹿皇位的资格。 可他如今才十二岁，他那几个有望继承皇位的皇兄们却个个都已近而立之年，早已在朝堂上筹谋了很多年。 十四若肖想皇位，那无疑是异想天开，最后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天德帝根本也不会以为，十四是皇子还是公主这件事会跟皇位牵扯在一起。 “十四公主……其实是个男儿身？”玄音皱眉，良久才迟疑地看着天德帝，“皇上不是在诓我吧？” 天德帝嘴角一抽。 也不在意他说话的语气和自称，正色地摇头：“朕没有诓你的必要。” “可……那两位高人明明说，十四公主就是个公主……”玄音表情顿时变得无比纠结，显然还没能接受公主变成皇子，自己的媳妇突然飞了这个事实，“那微臣……不就没办法做成皇上的驸马了？” “也不是。”天德帝连忙安抚，“除了宝灵和宝珠之外，朕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梅妃膝下的十三公主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第51章 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十三公主？ 玄音嘴角一抽，她看起来就那么缺一个名为公主的妻子？ 皇帝陛下对她是不是有点太殷勤了？ 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仪呢？ 虽然前世今生的玄音并不惧怕帝王，但眼前这个天德帝跟她印象里的天子形象还真有点不一样。 “皇上。”心头思绪微转，玄音挑眉淡笑：“十三公主年纪也不大吧？她的母亲……” “年纪倒是不大。”天德帝淡笑，“今年才十三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容貌生得秀气柔美，性情温婉，没有宝灵和宝珠被惯出来的骄纵之气。” 顿了顿，“她的母亲是梅妃。” 梅妃，后宫四妃之中唯一一个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女人。 没有儿子，至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掺和到皇储的斗争当中去。 对于皇帝来说，这样的女儿嫁给玄音，可以更好地拉拢他为自己效忠，而又不必担心他以后因为成了驸马而依附于谁。 即墨凌天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帝王该有的手段城府都是有的，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他的孩子—— 可在此之前，他是先有了江山，有了他的帝王之位，其次才有了这些儿女。 所以当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的姻缘能带给他利益，而又不至于导致任何不良后果的时候，他必然会从利益最大化考虑。 “臣暂时先不急着答复陛下。”玄音淡淡一笑，笑容里流露出几分不羁的意味，“等到宫宴之后吧，臣想先看看这位十三公主是否真如陛下所说这么好。” 天德帝闻言微愕，随即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动怒倒是没有。 但这些年来，真的没人敢对他的旨意抱着这般态度，文武大臣们往往还不等他话说完，就会齐齐恭应：“臣谨遵皇上旨意。” “臣谢主隆恩！” “臣不敢！” “臣等惶恐！” 包括他的皇后嫔妃和儿子们在内，所有人几乎都是诸如此类诚惶诚恐的态度。 从来没有谁敢以这般轻松随意的语气跟他说话，更没有人敢在他表达出赐婚的意思之后，居然说要看看他的女儿是否真如他说得这么好…… 天德帝说不出此时心里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少年还真是有胆量。 有实力，勇气又可嘉。 关键是孝顺——对他母亲的孝顺。 孝顺是个优点，当然也会成为弱点。 然后，有满腔冲劲却没有不该有的异心。 不管从哪方面看，皇甫玄音无疑都是一个让他不得不喜欢的年轻人。 这般想着，天德帝突然就笑了。 “好。”他说着，从御案后面站起身，绕过御案往外走去，“朕相信，朕的十三公主不会让你失望的。” 玄音也跟着站了起来。 “走吧，宫宴已经开始了，你这个主角不到场可不行。” 主角？ 玄音淡淡一笑，却没说什么，迈着悠闲的步伐跟着皇帝走出了御书房。 第52章 皇后此言差矣 到了御书房外，天德帝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陆平，淡淡道：“十三公主在不在？” 陆大总管恭敬地回道：“在呢，正跟梅妃娘娘坐在一起。” 天德帝点了点头：“传朕的旨意，命十四公……命十四殿下也来参见少将军的庆功宴。” 刚好他也见见那个从未谋过面的第十四子。 “臣遵旨。”陆大总管领命，转身下去做了吩咐。 以他在宫里的地位，这种寻常性传旨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去，只需要吩咐一个靠得住的心腹太监即可。 把天德帝的命令传下去之后，陆平很快就返回到了皇帝身边。 可能是为了照顾走路的玄音，天德帝也没乘御辇，直接和玄音一起步行去了大庆宫。 也幸好御书房离大庆宫本就不远。 文武群臣早已到齐，皇后和后宫嫔妃也都到了大庆宫后面的园子里，只因皇上还没到，所以无人敢先就座。 随着陆大总管高声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所有的文武大臣，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们齐齐聚了过来，有条不紊地跪地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天德帝威严地摆摆手，“都就座吧。” 大庆宫是皇室专门用来举办庆祝宴席的地方，属于帝王龙椅摆放的至高处搭了一个锦棚，皇帝的龙椅和皇后的凤椅并排放置。 其余各嫔妃、皇子和公主则按身份品级来依次落座。 锦棚外设置了两排属于文武百官的坐席，自然也是按官员身份品级高低依次往下坐。 皇甫玄音被安排在锦棚里面。 所有有资格来参加宫宴的皇室成员都在锦棚里，玄音目光稍转，便把锦棚里的人尽收眼底。 虽然还不能确定每一个人的身份，却也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后宫四妃，端妃，淑妃，梅妃，贤妃。 三位公主，即墨菱华，即墨君华，即墨青华。 玄音目光从年纪看起来最小的公主脸上一掠而过，心道皇上倒也确实没说错。 这个十三公主年纪还小，五官长得温婉秀气，举止斯文拘谨，比起其他两个容貌艳丽逼人的公主，婉约含蓄的模样的确让人看着舒心。 “这位就是一举打败西秦的少年将军，皇甫家公子皇甫玄音？”坐在皇帝身边凤椅上的女子目光微抬，面无表情地看着玄音，“看起来的确生得一副好容貌，只是之于男子来说，未免显得太过纤细，没有一点七尺男儿的气势。” 说话的女子自然就是大雍朝母仪天下的皇后，欧阳明月。 玄音不用猜都知道。 身着一袭威仪隆重的华贵凤袍，又是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不是正宫皇后又能是谁？ “皇后此言差矣。”玄音抬眼，漫不经心地勾唇淡笑，“世间男儿很多，难道皇后有办法让个个都长得高大壮硕，虎背熊腰？可那些虎背熊腰的男子却也只是气势凶猛，真到了战场上，也就只能拼着蛮力多活一两个时辰而已，成不了大事。” 第53章 不惧权贵1 此言一出，皇后脸上表情微顿，整个锦棚里的气氛似乎都凝滞了一下。 欧阳明月其实是个比较端庄大气的人。 做了三十多年皇后，曾经属于一个女子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耗费在了后宫之地，漫长的岁月磨去了属于少女的情怀和单纯。 如今眉眼间沉淀下来的，是久居深宫养成的沉稳、高贵，以及母仪天下的威仪。 此时面对玄音称得上是不敬的反击，她显而易见地动了怒。 她跟天德帝不同。 皇帝现在是一心想让玄音真正效忠于他，而且帝王的心胸比女子更宽阔一些，所以面对玄音说话的语气，天德帝可以一笑置之。 皇后却不一样。 她起初的确想把五公主嫁给玄音，然而一想到玄音前面答应得好好的，到了殿上转眼就把她出卖了，心头尚憋着一股火气。 此时再听闻玄音完全称不上恭敬的语气，怎么能不动怒？ 眼底情绪清晰地冷了三分，然而她却并没有发作，沉默片刻之后，淡淡道：“少将军好伶俐的口齿。” “皇后娘娘过奖。”玄音漫不经心地淡笑，说完忽然转过头，看向斜对面的男子，“王爷跟我有仇，还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自从她坐下来开始，这位穿着亲王袍服的男子就一直盯着她，眼神冷漠而不善，隐隐还带着几分鄙夷不屑。 玄音跟他不熟，却也知道他是谁。 淑妃家的四皇子，即墨元舒。 好吧，虽然因为那个传言让人觉得皇甫家长子喜欢这个劳什子元王，甚至不惜背上断袖的名声。 但早上回京之后，玄音明显对他的态度很冷漠了好吗？ 他难道就没有一点儿眼力劲？ “少将军此言何意？”即墨元舒冷冷一笑，俊逸的脸上却如罩了一层寒霜，“本王何曾说过少将军得罪了本王？” 有没有得罪，他自己难道不清楚？ 身为堂堂男子却生得如此阴柔女气，还敢不自量力地对皇子生出那种心思…… 简直恶心。 “没得罪你，你瞪我干什么？”玄音唇畔微挑，笑意带着几分嘲弄意味，“可别说什么我没看你怎么知道你在看我？这话已经老掉牙了，也过太幼稚。” 即墨元舒神情一僵。 俊逸卓然的脸上寒霜越发浓重，阴沉沉地盯着玄音泰然自若的姿态，忍不住攥紧了手，“你太放肆了。” 放肆？ 玄音嗤笑一声，不再看他。 放肆又如何？ 你还能扑上来咬我一口？ “少将军果然英姿非凡，不同凡响。”坐在皇后身边的五公主开口，如牡丹花一般艳丽逼人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这是否就是所谓的‘不惧权贵’？” 此言一出，锦棚里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不惧权贵？ 她的意思其实是想说，她连皇上和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吧。 第54章 不惧权贵2 锦棚里坐着的人挺多，皇上和皇后，后宫四妃，众位皇子，三位公主，还有穿梭在坐席之间添茶倒酒的宫女。 五公主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几乎每一个人看着玄音的眼神都染上了一些微妙的意味。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饶有兴味，有人事不关己地饮酒，当然，胆子稍微小一些的人便不自觉地垂下了眸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有即墨凌天神色自若。 手里端着一杯美酒慢慢啜饮，表情闲适，像是在看小孩子们之间的笑闹，面上没有丝毫的异样情绪。 玄音抬眼，朝说话的公主看去一眼，漆黑的眸光平静如雪。 明明看起来什么表情也没有，却看得已经十六岁的五公主脸上笑意一点点消失，随即慢慢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红晕。 这样的失态让即墨菱华有些羞恼：“你……你这般看着本宫做什么？” 皇后皱眉，偏头看着自己女儿明显羞涩的表情，眉头一皱，忍不住捏紧了凤椅的扶手。 怎么回事？ “公主谬赞。”玄音淡然收回目光，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即墨菱华的羞涩，漫不经心地挑唇，“皇上是君，本将军是臣，君臣尊卑的关系我还是明白的，至于公主所说的不惧权贵……本将军不求荣华富贵，亦不会做谋反叛国之事，自然无需畏惧。” “好一番正义凛然的说辞。”即墨元舒冷冷一笑，“不求荣华富贵，何以入朝为将？不会做谋反叛国之事，少将军这话未免说得太早，所有谋反作乱之臣，在入朝之初都从未想过要谋反，少将军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会走上歧路？”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元舒！”淑妃脸色骤变，厉声斥责，“你在胡说些什么？少将军怎么会谋反？” 即墨凌天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靠在龙椅上，脸上神情显得幽深难测。 皇后唇角微挑，几不可察地冷笑。 吵吧，使劲地吵。 吵得越凶越好。 虽然这个皇甫家的少将军如今不得她的欢心，也不能为她所用，但若是能借此机会，让元王失了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也不算不失为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即墨元舒被淑妃这么呵斥，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失礼，眼底划过一丝懊恼。 随即他站起身，离席跪地，诚惶诚恐地请罪：“请父皇恕罪，儿臣没有别的意思。” 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很希望看到朕重用的少将军，有谋反之意，行谋反之事？” 这句话的分量极重。 话音落下，淑妃和即墨元舒脸色瞬间一白。 “儿臣不敢！”即墨元舒叩首，“求父皇明鉴！” “皇上，元舒断然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淑妃也语气急切地开口解释，“舒儿只是因为……因为曾经少将军的那桩事，所以才一时冲动……” “因为曾经的哪桩事？”玄音淡淡一笑，“娘娘可莫要随便诬陷于我，那桩事……是指哪桩事？” 第55章 单纯一点不好吗？ 宫里的喧闹似乎永远影响不到冷清的甘泉宫。 虽然今天本该例外。 自从下午即墨菱华离开之后，瑶华就安然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一直晒到了日落西山。 到了天黑时分，却还没有任何旨意传来。 瑶华躺在椅子上几乎睡着了，服侍在旁的秋彤不断地伸头朝外面张望：“殿下是不是估算错误？皇上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派人过来？” “估算错误？”瑶华自椅子上坐起身，淡淡一笑，“算错就算错了吧，反正本殿下也不想去面对那些人虚伪的脸孔。” 说着，他站起身，抬脚就要往甘泉宫内殿走去。 “殿下！”从司茶坊刚拿了点茶回来的醉冬，匆匆走了过来，说话的语气和脚步都带着几分急迫，“林公公来了。” 话音落下，瑶华脚步倏地顿住。 “林公公？”他转过身，皱眉看着醉冬，“林公公是谁？” “殿下都不知道，奴婢怎么会知道？”醉冬嘴角一抽，对殿下三五不时的装深沉特别无语，“反正这皇宫里的人殿下认识的也没几个，就不必多此一问了吧。” 就算告诉了您，林公公是宫里的一个资历老的公公，您就能知道是哪位了吗？ 解释不等于没解释？ 瑶华哼了一声：“你最近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是不是根本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奴婢哪敢？” 醉冬嘴上说着不敢，语气却并不着急，唇角甚至带着笑：“皇上命人给少将军准备的洗尘宴已经开始了，御膳房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奴婢回来的路上看到林公公远远往甘泉宫这个方向走过来，所以飞一般地赶回来报信了，想让主子提前做好准备。” “提前做好准备？”瑶华嘴角微勾，笑得有些凉薄，“让本殿下换衣跪迎？” 醉冬一噎，有些无语地瞪着自家殿下。 殿下，您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 十二岁的孩子装单纯一点不好吗？ 瑶华对她的眼神不痛不痒，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茶叶，“他们没有为难你？” “谁敢？”醉冬扬眉，表情瞬间染上了几分不可一世的傲然，“殿下您现在可是宫里的红人，陆大总管应该提前打过招呼了，奴婢方才去取茶叶的时候，他们的态度客气得不得了。” 虽然瑶华现在还没正式成为少将军的妻子，但是少将军一早回来在皇上面前求娶殿下，这个消息已经在宫里传开—— 当然，只是私底下传，没人敢正大光明地议论。 说起来，这件事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是问题出就出在这么多年来，皇帝对十四殿下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完全不知道的情况，或者可以说忘了他的存在。 如今皇上却想起来了，所以这也就暗暗提醒了宫人们，十四殿下是个主子——不管受宠不受宠，他都是个主子。 而且还是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翻身的主子。 第56章 口谕 虽然皇上没有明确回复少将军的求娶，但很多人心里其实都猜测，皇帝一定会答应。 毕竟相较于五公主和六公主背后的势力，把这位十四公主嫁给少将军，皇上心里会更放心一些。 在宫里伺候的久了，有些人为了明哲保身，也有些人是为了得到主子的宠爱和荣华富贵，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察言观色，甚至学会了揣测君心。 退一步讲，不管皇上答不答应把“十四公主”嫁给少将军，现在的事实就是皇上已经记起了这位十四公主。 再加上陆大总管暗中提点警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哪里还敢像以前那样慢待十四公主？ 瑶华嗤了一声，刚要说话，远远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圣旨到——” 话音落下，陆平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林公公就带着四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秋彤和醉冬二人连忙跪下。 瑶华垂了眉眼，面上情绪瞬间敛尽，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几步。 “十四公主。”林公公走到眼前停下，阴柔笑着，一双含着精光的眼镜眯成了一条线，“圣上有口谕，命十四公主即刻去大庆宫参加庆功宴。” 瑶华语气不咸不淡：“多谢总管。” 林公公微惊：“十四公主心情不好？” 不可能吧？ 虽说公主出身尊贵，但即墨瑶华却偏偏是尊贵出身中最不尊贵的一个，常年待在甘泉宫乏人问津，虽不是冷宫，日子却过得很寒酸。 少年将军凯旋，眼下正是得圣宠之时，还在大殿上求娶了她，他就不信这个消息没传到甘泉宫来。 虽然皇上还未答复，但亲自下令让十四公主去参加宫宴，这对于常年遭受冷落的公主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个极大的殊荣了吧。 怎么瞅着十四公主好像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 “本宫并没有心情不好。”瑶华语气不卑不亢，听不出欢喜，也听不出不喜，“多谢皇上隆恩。” 林公公闻言点头，没再多想。 他把十四公主反常的原因，归结于因为待在冷宫里久了，已经不善于表达情绪，所以才是这般冷淡的反应。 “那……十四公主好好梳妆打扮一下，即刻随奴才去大庆宫？” 说着，微微抬手，伸手的四个小太监近前一步。 每个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整齐叠放的衣服，腰带，首饰，公主靴子。 瑶华瞥了一眼，随即淡淡道：“多谢公公，请公公稍候片刻。” 说着，抬手示意秋彤和醉冬二人将东西都接了过来。 林公公躬身笑道：“公主尽管去更衣，奴才在外面候着。” 瑶华点头，转身入了寝殿。 醉冬和秋彤跟着进入寝殿，转身往内殿走去。 两人边走边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他们家十四殿下……终于要踏出这一步了。 第57章 元王人品不怎么样 “少将军年纪轻轻的，记性怎么如此不好？”淑妃冷冷道，“打了一次胜仗，便是连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事都忘了？” 玄音淡笑：“忘没忘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本将军首先得确定自己以前的确做过什么错事，如此才能接受淑妃娘娘的责问，不是吗？” 顿了顿，“否则，本将军岂不是白白蒙受一场不白之冤？” 好一个狡辩！ 好一张利口！ 淑妃咬牙，一张柔美动人的脸几乎气得扭曲变形。 只从此时的反应来看，她的定力就远远不如皇后。 而她的儿子即墨元舒，性情定力显然随他的母亲，太过急躁，缺乏耐性和不动声色的隐忍功力。 这样的母子二人，注定难成大事。 而他们之所以能和皇后分庭抗衡，之所以能让皇上忌惮，应该只是因为淑妃的家族。 “咳。”坐在端妃身旁的少女忽然轻咳了一声，有些羞赧的垂下眼，小小声地开口，“淑妃娘娘说的大概是，少将军喜欢四皇兄这件事吧？” 这话一说出口，锦棚里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青华！”端妃皱眉。 少女不好意思地垂眸，俏脸泛起了些许红晕，“对不起，母妃，女儿多嘴了。” 皇室中重要的成员几乎都在这里，但是谁也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些什么。 十三公主已经说了抱歉，其他人当然不适合再开口指责，况且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淑妃冷冷地瞪着皇甫玄音，眼神仿佛在说，现在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哪桩事情了，还要狡辩吗？ “哦，本将军似乎是想起来了，然而……”玄音抬眸，平静的眼神在眼前这些皇子和公主面上轮流转了过去，然后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元王，最后视线又回到淑妃面上，“本将军何曾喜欢过元王？” 什么？ 即墨元舒一愣，随即转头看着玄音，冷冷地，带着几分看小丑似的嘲讽。 “早上在朝堂上，某位大人就说本将军喜有断袖之癖。”玄音身体微微放松，斜倚在自己的椅子上，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解，“本将军什么时候有过断袖之癖？为何本将军自己都不知道？” 这句话出口，皇帝也忍不住抬眸，狐疑地看着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断袖之癖？ 这话怎讲？ 以前不是他自己承认的，倾慕四皇子…… “少将军以前可是亲口说过自己倾慕元王，怎么现在却不敢承认了？”席间，一人淡淡发问。 玄音瞥了说话的男子一眼，然后淡笑着点头：“本将军的确说过倾慕的话，但那时不懂事，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 垂眸喝了口茶，玄音道：“本将军倾慕的是元王文武双全和过人的才华，以及人品……” 说到这里，她慢悠悠地把目光落回到元王身上，唇畔略过一抹讥诮：“但是很不幸，本将军看走了眼，元王的人品似乎并不怎么样。” 第58章 十四妹是男是女 话音落下，众人瞬间静默。 元王人品不怎么样？虽然这似乎是个事实，但…… 皇后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动作优雅的抬手掀开茶盖轻刮了两下，突然间觉得心情特别的美好。 其他人一个个保持沉默，大有一种隔山观虎斗的感觉。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暂时的朋友。 不管皇甫玄音是否太嚣张了一些，但，既然元王和淑妃主动挑衅他，那就让他们斗下去好了。 在皇上面前搞内讧，最后谁能讨得了好？ 元王脸色一寸寸僵硬，盯着玄音的眼神阴冷得像是要吃了他。 淑妃脸色青白，目光愤怒地盯着玄音，恨不得要撕了她。 气氛凝滞了片刻。 淑妃转头看向皇上，脸色微微苍白，垂眉低眼，语气里染上了几分委屈柔弱之意：“皇上，元舒好歹是您正儿八经的儿子，难道就任由一个外人这般讥讽奚落？” 被人讥讽奚落，不也是自己上赶着去的吗？ 天德帝端起酒盏，心里这般想着，却是抬眼看向玄音：“虽然朕不赞同淑妃说你是外人这句话，但是你的确也该稍微收敛一下，别越了分寸。” 玄音勾勾唇，似假似真地应了句：“臣遵旨。” 什么是分寸？ 可没人给她定个确切的标准出来，所以，所谓的分寸还是要以她自己的准则来。 就这样？ 淑妃不敢置信的呆了呆。 “起来吧。”天德帝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语气淡淡，“玄音是大雍朝的功臣，任何人都不许再找他的茬。” 此言一出，即墨元舒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皇后端着茶盏的手顿住。 美好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所有人…… 这是把她跟淑妃全部算进去了吧？ 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不过侥幸打了一次胜仗而已，皇帝就对他如此恩宠？ 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扣住茶盏外壁，皇后平静地抬眼，深沉的眸光对上了玄音，像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探究，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威胁。 玄音看到她的眼神，红润的唇微微一挑，漫不经心地这份警告和威胁如数还了回去。 锦棚外歌姬舞姬们正在红毯上轻歌曼舞，妙曼的舞姿为宫宴增添欢闹喜悦气氛，一支舞结束，舞姬们躬身告退，鱼贯离开。 “十四殿下到——” 正在此时，太监阴柔高亢的声音响起，锦棚内外齐齐一静。 原本正在欣赏着歌舞的文武大臣们不约而同地转眸，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 锦棚里，仿佛也一瞬间天安地静。 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口打破了沉寂。 “这个太监好奇怪。”五公主即墨菱华皱眉，不满地咕哝了一句，“十四公主就十四公主，喊什么十四殿下？知道的人知道他喊的是公主，不知道的人还不定以为十四妹是男是女呢。” 此言一出，天德帝和玄音同时转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皆有些幽深微妙。 第59章 十四妹好美 其实玄音很想告诉她，十四殿下就是个皇子，待会儿别眼珠子掉下来才好。 不过这话还是留着待会儿由皇帝来说吧，她就只负责静静地看戏就好。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跟着林公公一道走来，明亮的宫灯照耀下，她的容貌几乎惊艳了天地。 少女五官长得极为漂亮精致，沉静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身段却似乎比同龄的少女还要高挑一些。 至少，已经十三岁的宝玉公主比起她来，身高还要矮上一些。 此时她穿着一身玫红底色绣金蝶图案的合身宫装，腰间系着一块不是很起眼却属于公主之尊该有的玉佩，修长的颈项间戴着一条喜气的珊瑚项链，整个人衬得格外华贵，又美得让人窒息。 ……仿佛不小心掉落人间的精灵。 谁也没有想到，身处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甘泉宫里这么多年的十四公主，居然完全没有一点因受到长期冷落而孤苦的瘦骨伶仃，也没有因冷落而长得面黄肌瘦，而是这么美丽水灵，像是吸足了日月精华的山间精灵。 她走路很慢，也不知是因为胆怯还是其他的原因导致。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少女拖着稍有些长的宫装裙摆，在林公公的引领下，一步一步往皇帝皇后所在的锦棚中走去。 少女脊背挺直，眉眼间隐隐似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雍容气度…… 穿着绣鞋的脚踩上玉阶。 此时，锦棚里的皇帝、皇后和所有的皇子公主，也都看到了这个少女。 除了五公主和六公主之外，其他人的眼底齐齐划过一丝诧异，他们完全没有料到，这位十四公主竟然长得如此之美。 天德帝皱眉，此时深深地怀疑事实是否真的如陆平所说，这位十四公主其实是个男儿身。 为什么在他看来，这个十四子似乎天生就是应该身为女子？ 如此漂亮的容貌，竟完全压过了在场的其他三位公主。 五公主和六公主脸色不自觉的变了，悄然攥紧了手上的丝帕。 十三公主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十四妹好美。 进入锦棚的玉阶仅有三层，很容易就能走过，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却在此时猝然发生。 即将进入锦棚的刹那间，原本走得很稳的少女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啊”了一声，身子软软的往旁边倒了下去，脸色顿时惨白，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看起来极为痛苦的样子。 锦棚里的人都齐齐一愣。 玄音反应最快，在少女倒下的一瞬间如闪电般掠过众人眼前，及时扶住了少女的肩膀，“公主殿下。” “怎么回事？”天德帝皱眉，目光不悦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走个路都走不好？” 少女抬眼，远远地看着天德帝，眉头蹙得紧紧。 虽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但只是此时这一副表情，就让人觉得她心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敢说。 第60章 血迹 “皇上，十四公主应该是受了伤。”玄音淡淡开口，瞬间打破了景棚里的沉寂，“如果皇上允许，还请让微臣查看一下公主的伤势。” “受了伤？”天德帝眉头越发皱得深了些，语气也微沉，“怎么会受伤？爱卿速速查看一下。”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无缘无故，怎么会受了伤？ 总不可能是玉阶绊倒，刚才摔了一下所致吧？ “皇上，男女授受不亲。”皇后不赞同地开口，“少将军是一名男子，怎能贸然查看公主的伤势？这样岂不是有损公主的名誉？依臣妾看来，应该速速传太医才是。” 皇后的想法本没有错，皇室公主的名节很重要。 当然她也有私心，皇甫玄音在大殿上请求皇上赐婚，要娶的就是这位十四公主，此时如果让他们有了肌肤之亲——查看伤势必然要掀开衣服，于女儿家的名节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肌肤之亲了。 那么就算皇上不答应，为了照顾十四公主的名节，也必然会成全皇甫玄音甫和十四公主。 到了那时，五公主和六公主就将彻底没了机会。 “十四公主的伤势要紧，这个时候还顾及什么名节？”天德帝不悦，“朕在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玄音淡然点头，“臣遵旨。” 话落，就伸手掀开了瑶华的裙摆。 皇帝之所以不觉得需要顾及什么名节，是因为他已经知道瑶华是个男子，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名节需要顾忌？ 天德帝既然如此说了，皇后当然不好再开口阻止，虽然神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只得识相地闭嘴。 五公主气得脸色铁青，眼光如刀一般盯着皇甫玄音和瑶华之间的亲密举动。 心里恨恨的想，这个贱婢一定是故意的，她的目的一定是为了引起皇甫玄音的注意和怜惜，否则白天还好好的，这时候却玩柔弱受伤这一套？ 没看出来，到时候会演戏的…… 即墨菱华心头正这样想着，耳边却蓦然传来一阵抽气声，她不解地抬眼，却见玄音掀开瑶华的裙摆之后，露出的白色裤子上遍布着斑驳红色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即墨菱华看到血迹之后，浮现在心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瑶华来葵水了？ 既然来葵水了，自己就不能好好处理一下？身上带着这个肮脏的东西出现在这里，是要丢尽皇族的脸面？ 然而心头的想法刚刚浮现，却听皇甫玄音用手指轻轻按了一下瑶华的膝盖。 “啊！”瑶华脸上瞬间流露出痛苦惨白的色泽，白皙饱满的额头上冷汗涔涔。 即墨菱华一愣。 这反应……不是葵水，而是真的受伤了？ “皇上，十四公主腿上受了伤。”玄音转头看向天德帝，“而且看起来伤得不轻，所以方才上来的时候才会摔倒。” “受伤？”天德帝眉眼沉沉，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少女被他这么一问，纤瘦的身体顿时瑟缩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 第61章 鞭伤 是啊，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天德帝想到后宫常有的手段，再搭配此时这个十四子的反应，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竟是直接起身走下了龙椅，大步到了瑶华跟前。 蹲下身子的一刹那，锦棚里所有的人都不由一凛，神情各异。 皇帝竟亲自查看十四公主的伤势？ 白色的裤管被往上捋到膝盖，白皙的小腿上一道道纵横交叉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锦棚里霎时响起一阵阵抽气的声音。 天德帝目光瞬间凝滞，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是谁动的手？” 话音落下，坐在凤椅上的皇后和淑妃倏地起身，快步走了过来，待看清楚瑶华腿上的伤势之后，齐齐脸色一变。 这是……鞭痕？ 一条条深紫色冒着血迹的伤痕，看起来应为坚韧的鞭子所致。 而且不是一般的鞭子，而是可以鞭鞭见血的那种牛皮小鞭。 伤口道道破损见血，可见动手之人使了多大的力气，大有一种要把瑶华双腿废了的架势。 锦棚外的官员们都没有说话，离锦棚近些的丞相和国舅都忍不住皱眉，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不安感。 今晚的宫宴，似乎有些不太平。 锦棚里气氛更是压抑，众人沉默地盯着瑶华腿上的伤痕，心头诸多想法闪过，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 过了良久，天德帝淡淡道：“传太医。” 站在锦棚外候命的林公公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恭敬地领旨离去。 天德帝转头看了玄音一眼。 玄音会意，不发一语地把瑶华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椅子上。 他的座椅宽大，让瑶华身子倚靠在上面，又拿来了一个小凳子，把瑶华的两条腿搭在凳子上。 如此一来，锦棚里所有的人便全部看到了瑶华腿上触目惊心的伤。 在等待太医的过程中，气氛似乎显得格外压抑紧绷，几个年纪大些的皇子不自觉地皱眉，心头判断着是谁动的手。 他们算是没见过这位久居冷清深宫的十四妹，但是就算撇开瑶华是个公主这件事不谈，他们也无法想象，究竟是谁能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这是要故意废了她的腿？ 皇后的目光一直落在瑶华的腿上，看着看着，眼神却渐渐变了。 “瑶华现在住在何处？” 站在一旁沉默的陆大总管躬身回答：“甘泉宫。” “菱华。”天德帝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坐在自己座椅上的五公主，“你今日是否去甘泉宫见过你的十四妹？” 此言一出，皇后陡然一震，倏地转头看向天德帝：“皇上！” “父皇……”即墨菱华吓了一跳，随即脸色变了变，“我……我没……” “你没去甘泉宫？”天德帝盯着她的眼，似要刺穿她表面的谎言。 即墨菱华脸色刷白，娇美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了不安，“儿臣去过，但是……” 但是瑶华腿上的伤跟她无关。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父皇会第一个问她。 第62章 战王驾到 即墨菱华根本想不通，但是皇后却明白——她看到这些伤痕的时候，心里就生出了不安感。 这种伤痕对她来说太熟悉了。 以前即墨菱华在惩罚身边的丫鬟时，就曾用那条鞭子在丫鬟的身上打出过这样的伤痕，几乎一模一样。 而那条鞭子，是即墨菱华十四岁及笄时，皇帝亲自赏赐给她的礼物。 鞭子外观精美小巧，拿着手里轻便，适合女子防身使用。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条造型精美可爱的鞭子打在人身上时，造成的伤口一点儿也不比刀剑砍刺逊色。 所以方才盯着瑶华腿上的伤痕看时，皇后的脸色才渐慢慢变了。 “你去甘泉宫做什么？”天德帝根本没有质问是否是她伤了瑶华，而是问及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么多年朕一直不曾知道瑶华的存在，你们之中也未曾有人提醒过朕，朕还有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他目光微转，看向欧阳皇后，“菱华去甘泉宫，是你的授意？” “不是。”皇后脸色猝变，下意识地开口否认，“请皇上明察！臣妾并不知道菱华去甘泉宫的事情，但是……但是臣妾可以担保，十四公主腿上的伤绝不是菱华所为，这一点还请皇上相信，菱华虽然脚骄纵了些，却是个善良的孩子……” 善良？ 天德帝冷笑，不置可否。 “朕只想知道，你们母女二人是不是一直就知道宫里还有一个十四公主的事情？”天德帝冷冷开口，目光环顾一周，如剑般犀利的眼神从每个人面上掠过，“这些年还有谁知道十四公主的存在却一直没说？淑妃，你们母女是否知道？” “臣妾——”淑妃脸色一白，正要开口辩解。 天德帝已经不再看她，“梅妃，你知道吗？” “臣妾不知。”梅妃站起身，垂眉低眼地回道，“臣妾这些年跟青华安静地待在深宫，并没有理会外面的事情，对于跟我们母女无关的事情也从没去打听过，还望皇上明鉴。” 天德帝闻言，神色微微缓了缓，看神情是相信了她的话。 众人以为他接下来会问罪，但天德帝却并没有再质问什么，只是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皇后母女，接着从淑妃母女面上掠过，眼底幽深难测的情绪让人感到不安。 很快太医就来了。 天德帝终于转开眼，开口让太医直接进来。 只是十四公主腿上受了一点伤，当然无需太多的太医过来，只太医院首尊蒙太医亲自提着药箱走进了锦棚，恭敬地朝皇上行了礼。 “不用多礼。”皇帝命道，“赶紧给十四殿下看看伤势。” “臣遵旨。” 蒙太医虽然还不清楚哪里来的十四殿下，却并未在脸上流露出异样，到底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了，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转过身，一眼看到坐在椅子上被捋起了裤管的女子，太医顿时没时间理会心头的惊讶，直接上前开始查看她的伤势。 而正在此时，外面突然又响起一声高亢的通报声：“战王驾到——” 第63章 如此愚蠢的一个蠢货 满朝文武齐齐一惊，神情不由凛然。 战王来了？ 战王怎么会突然过来？ 一天之中出现在宫里两次……难道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心里暗自猜测着原因。 从来不参加宫里任何宴席的战王，此时居然会破天荒地出现在这里，简直让人惊掉了眼珠子。 不止文武百官感到震惊，便是坐在锦棚里的众多皇子嫔妃，甚至包括皇上在内，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眉。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安静坐在自己椅子上的六公主即墨君华，听到“战王驾到”这四个字之后，神色微变，不自觉地绞紧了自己手里的白色丝帕。 “那个煞神怎么来了？”四皇子不自觉地低语，语气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畏忌和厌恶，“一个自视甚高的臣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啪！ 一个狠狠的耳光扇到了他的脸上，带着毫不留情的力道。 即墨元舒一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未说完的话霎时全堵在了喉咙里。 不敢置信地抬眼，待看到打他的人是谁之后，刚站起身没多久的即墨元舒顿时又跪下了，“儿臣该死！” “你的确该死。”天德帝目光冰冷地俯视着他，“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居然是如此愚蠢的一个蠢货？” 如此愚蠢的一个蠢货？ 这句话对于一个成年的皇子来说，无疑是一句很重的怒骂，，没有丝毫顾及到他的颜面。 淑妃骇得脸色苍白，一时之间竟无法反应，只呆呆的已僵立在那里。 即墨元舒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赤果果地直面父皇的雷霆怒火，除了不安之外，他心头涌起更多的却是狼狈和难堪。 俊逸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忍不住攥紧了手，仿佛已经淋漓尽致地感受到了来自于四面八方涌来的—— 来自于其他皇子和公主，以及皇后和嫔妃们幸灾乐祸的眼神。 甚至那个让他极端厌恶的人，皇甫家的长子，此时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狼狈。 即墨元舒觉得无地自容，忍不住咬紧了唇。 天德帝却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冷冷地转过身去，沉默地看着太医蹲在椅子前给瑶华诊治伤势。 至于战王。 天德帝虽对此人有所顾忌，却还没顾忌到以一国之君之尊亲自去迎接他的地步。 锦棚外面有丞相和国舅在，总不至于乱了分寸。 过了片刻，蒙太医站起身来，恭敬地朝皇帝行礼：“启禀皇上，公主殿下的伤势有些严重，虽然没有真正伤到骨头，但还是有波及到一点，而且如果不注意用药养护的话，以后定然会在肌肤上留下疤痕。” 天德帝清楚蒙太医说的事实，因为那条鞭子的威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还是因为使鞭的人力气有限，否则只怕就不是留下疤痕这么简单了，伤筋动骨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天德帝心头更是涌起了滔天的怒火。 第64章 遥华是朕的十四皇子 家国社稷，家国社稷。 他的帝王家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已经成年的皇子不思进取，不想着如何打理好自己手头上的政务，不想着如何替自己的君父分忧解劳，整日变着花样算计这算计那。 他的皇后，呵，母仪天下的皇后…… 没有一点母仪天下的端庄贤淑，整日费尽心思算计着他的江山。 打小被捧在手里心长大的公主，不但没有学到丝毫属于皇家公主该有的礼仪风度，没有学到丝毫的宽容大度，反而以欺负自己的妹妹为乐，手段如此狠辣歹毒…… 天德帝阴沉的脸色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在场唯一还算淡定的人只怕也只有玄音了。 “皇上。”玄音淡淡开口，“微臣送公主殿下回去甘泉宫吧，她的伤势不适合待在这里，不过公主一介柔弱女子之躯，竟能扛住如此伤势的剧痛，凭着过人的定力从甘泉宫忍到了此处，也算是格外坚忍了。” 天德帝闻言，目光落向瑶华脸上，沉默片刻，淡淡问道：“你的意思呢？” “儿臣谨遵父皇之命。”瑶华垂眸，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不过，儿臣的伤势并不算严重。” “这样的伤势还不算严重？”天德帝皱眉。 瑶华垂眸，掩去眼底的异样光芒，微卷的睫毛仿佛泄露了她的些许无助和隐忍意味，“儿臣……已经习惯了，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已经习惯了？ 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天德帝心头一震，一个孤苦无依的柔弱女孩—— 天德帝怔了怔，差点又要以为她是个女孩了。 只因这个孩子生得太漂亮，加上今日的穿着打扮，根本无法让人以为她是个男孩。 可即便是个男孩，在年纪还那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的陪伴。 幼小的孩子独自在深宫长大，无依无靠，还要忍受别人的欺压折磨…… 方才这句淡淡言语中的“习惯”和“不算什么”，仿佛已经诉尽了这么多年的凄凉无助。 天德帝一向薄凉无情的心里，罕见地生出了一丝愧疚和心疼。 压下心头那阵不该属于帝王应有的情绪，天德帝转身往外走了几步，面对着锦棚外的文武百官。 淡淡开口：“朕今日有件事，要跟各位爱卿宣布一下。” 战王的黑金马车远远停在离群臣坐席约莫十丈远的地方，静然不动，却又赫然醒目。 他似乎并没有要下马车的打算，等着安排他座位的慕丞相和欧阳太师便也不敢擅自上前请示，唯恐触怒了这位活煞神。 不过此时，这件事显然不是最重要的。 群臣安静地恭听，心里想着皇帝是要宣布这位十四公主的存在，然后给她正名，正式报上皇族宗师的玉蝶了吧…… “朕也是今日才知道十四子遥华的存在。”天德帝淡淡开口，声音里自带帝位天威，“遥华虽一直做女子打扮，却是当初他母亲为了保护他而做的权宜之计，瑶华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儿身，是朕的十四皇子。” 第65章 享皇子待遇 什么？ 天地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满朝文武诧异地抬眼，浑然忘了龙颜不可直视的规矩。 而锦棚里原本沉默坐在椅子上的人，包括所有的皇子公主，也齐刷刷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然后，他们的视线缓缓转了过去，看向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十四公主…… 他们还没从自己突然多了一个妹妹的事实中完全反应过来，这个妹妹却忽然变成了弟弟？ 五公主即墨菱华被这个事实震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十四皇子？ 即墨瑶华生得如此漂亮柔美，虽然即墨菱华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瑶华比在场的其他三位公主都要好看。 这样活脱脱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成了皇子？ 父皇……不是跟他们开玩笑？ “即日开始，十四皇子遥华迁居西宫皇子所，择一间宫殿居住，享其他未成年皇子一样的规格待遇。”皇帝不理会众人呆滞的表情，径自吩咐完，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陆大总管，“陆平，此事交给你去办。” 陆平躬身应下：“奴才遵旨。” 天德帝这才转过头，目光温淡地看着遥华：“既然身体不适，就让陆平先送你回去甘泉宫歇着，待伤势复原，再去西宫皇子所。” 遥华垂眸：“儿臣遵旨，谢父皇恩典。” “皇上，臣送十四皇子回去吧。”玄音开口。 “你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就别离开了。”天德帝说着，让陆平出去准备一顶软轿，“蒙太医也跟着去，务必用最好的药，不能让十四皇子的腿留下后遗症。” 蒙太医恭敬领旨。 玄音遂不再坚持，转眸看向十四皇子，唇角略挑，似笑非笑地道：“早上本将军在皇上面前求娶一事，还望十四殿下莫要放在心上，本将军当时并不知道殿下是个男子。” 遥华脸颊一抽，垂眸低声道：“此事不怪少将军，这些年做女子打扮，连我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个姑娘家了。” 这话一出，不管是出于无心还是刻意，天德帝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却是真的。 虽然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慈父，但不管怎么说遥华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其他皇子这些年享受到的皇子待遇，他一天都没有享过。 自己这么多年不知道他的存在，让遥华堂堂一个皇子受了这么多年的冷落，甚至不能以男儿身示人。 的确是他这个当父亲的失职造成。 而既然失职，以后免不了要多补偿一些。 不大一会儿，锦棚外就有四个小太监抬来了一顶软轿，陆大总管亲自扶着遥华走出锦棚上了软轿，四个年轻太监恭敬行礼之后，很快抬着软轿离开。 蒙太医提着药箱跟随而去。 锦棚里，气氛仿佛被压抑到了极点。 第66章 我跟战王素不相识 皇后和淑妃两人无力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心头如罩上浓厚的阴云，强烈的不安感让她们表情都很苍白难看。 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她们的意料和掌控。 此时她们已无暇去想遥华是个男子的事实，而是皇帝已经明显知道他们隐瞒了这个十四子存在的事情，并且为此动了真怒。 想到这里，皇后不由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知道的女儿，眼底分明透着愤怒的谴责。 若不是菱华主动去甘泉宫找遥华的麻烦，要不是皇上看到遥华腿上的伤，今日何以会动这么大的真怒？ 不过一个小小的皇子…… 一个小小的皇子，若不是因为那么严重的伤势，怎么会让皇上如此放在心上？ 如今倒好，十四皇子不过受了顿皮肉之痛，却让皇上彻底对他心疼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皇后越想就越觉得气怒，盯着自己女儿的眼神冷得像是猝了冰。 即墨菱华被她看得一阵惊惧，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低着头，在心里把即墨遥华咒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皇子们神情一片沉肃，心头想法各异。 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皇弟，也不知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大皇子即墨沉霄素来是个沉稳低调的人，此时见局面弄成这样，不由恭敬地开口：“父皇多了个儿子，我们多了个弟弟，这是件好事，少将军打了胜仗回来也是喜事一桩，还请父皇暂且息了雷霆之怒，有什么事过了今晚再说也不迟。” 此言一出，才终于打破了锦棚里的凝滞压抑之气。 天德帝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扫了眼前众人一眼，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龙椅上坐下。 陆大总管立即恭敬地奉上一盏香茗，天德帝啜了口茶，才终于暂消了心头怒火。 玄音站在锦棚外，安静地注视着软轿离开的方向，心里一片明亮通透。 十四皇子，是个很聪明的人。 不过受了点伤，既顺理成章地免去了跪拜之礼，又不费吹灰之力让皇帝心里生出了对五公主的恼怒。 重罚或许不会有，因为五公主和六公主到底是皇帝疼了这么多年的珍珠宝玉，为了这样一件事就重罚，皇帝舍不得。 遥华要的也并不是重罚，否则这场戏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没有重罚，即墨菱华就无从辩解，只能让这样的误会存在于皇帝心里。 这只是对即墨菱华和即墨君华这些年来所作所为的一点回报，小小的开胃菜而已。 玄音不自觉地挑起唇角。 盟友如此聪明，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皇甫少将军。”不远处一个淡漠的男子声音响起，打破了天地间的安静，也打断了玄音的思绪，“我家主人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少将军。” 话音落下，微微有些失神的群臣瞬间被惊得回过了魂。 战王有话要跟皇甫玄音说？ “有问题要问我？”玄音闻声转头，看着停在远处那辆熟悉的马车，眉梢轻挑，“我跟战王素不相识，战王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第67章 她的弱点1 今晚能进宫参加宫宴的，大多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在官场上浸淫了这么多年，城府和胆量都不缺。 可那是在寻常情况下。 一旦遇上了战王，不管拥有多大的勇气，不管城府多深，都得缩着脖子过活，所有人都恨不得祈祷这辈子不要跟战王有任何交集。 当然，只要战王出现的地方，那么就算是顶着国舅身份的欧阳太师和百官之首慕丞相，也得矮上一截。 谁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战王说话？ 偏偏这位皇甫家的少将军就敢。 一天之内，这位皇甫少将军带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惊和意料之外的惊吓。 此时没有人敢随意插话。 即便是皇甫玄音的父亲皇甫宗翰，也只是脸色铁青，目光暴怒地瞪着玄音，神情甚至有些惊惧。 完全不敢在这个时候逞一家之主的威风。 随着皇甫夫人一起坐在皇甫宗翰身边的二世祖皇甫明浩，隔着远远的距离，目光阴狠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恨不得他马上就得罪战王然后被当场击毙才好。 “请少将军进一步说。”负责传话的战王手下语调淡漠，听不出起伏波动，末了，淡淡补充了一句：“我家主人命让少将军上前一步说话。” 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周遭因战王的到来而迅速凝滞的气氛，径自面无表情地看着玄音。 “你家主人让我进一步，我就要进一步？”玄音挑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看起来就是那种任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虽然曾经，的确是的。 但是重活这一世，玄音决定做好自己。 她不再是前世的那个宠物，不会再听任何人的命令，也没有谁还有资格擅自决定她的命运和行为。 这句话话音落下，坐席之间的抽气声越发清晰可闻。 皇甫宗翰脸色剧变，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伸手指着皇甫玄音：“小畜生！谁允许你跟战王如此说话？还不去战王车前跪下赔罪？” 玄音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转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然后冷冷一笑，刚要说话，却忽然听见一句—— “本王与皇甫少将军说话，谁在叫嚣？”马车里，远远传来一句矜贵淡漠，仿佛天山冰雪一般凉薄悦耳的声音，丝丝缕缕寒气倾泻而出。 仿佛能穿透马车，直入脊骨，让人浑身的血液都要停止了流动。 皇甫宗翰表情顿时凝滞，所有的愤怒都僵在了脸上。 锦棚里，即墨凌天沉默地坐在龙椅上，皇后和四妃以及众皇子公主，像是突然间都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过度惊惧之下，皇甫宗翰下意识地就要开口解释，但是并没有人想听。 “皇甫玄音。”淡漠矜贵的声音再度穿透马车，带着与生俱来的无情气息，“如果不想让李氏暴毙在今晚，现在就过来。” 淡淡的言语，淡淡的陈述。 听不出丝毫威胁的味道。 然而此言一出，玄音的脸色却终于变了，眼底的神色刹那间结了冰。 ……她，还有弱点。 此时此刻，玄音蓦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第68章 她的弱点2 玄音知道自己的本事如何，实力如何。 前世今生的武功加在一起，足够让她在这里横行无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会武功，绝顶武功。 她擅长杀人，可以在一秒钟的时间里杀死一个高手。 她擅长驯兽，能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让最凶残的庞然大物也乖乖屈服在她的脚下。 但是此时，她明明确切地意识到，如果战王真要对他的母亲下手。 别说今晚，哪怕她能在一盏茶时间之内，以极致的速度飞奔到皇甫家秋枫苑…… 也完全阻止不了对方的行动——如果他真要对母亲下手的话。 玄音沉默地盯着远处的马车，眼底色泽幽深难测。 一片鸦雀无声的安静之中，玄音心头已有诸多想法闪过。 她意识到，自己骄傲得有些过早了。 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玄音脚下已经抬起，一步一步穿过长长的宴席，往马车所在的方向走去。 席间数百双眼睛，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她。 或许很多人都没有料到，仅仅一个李氏，就能轻而易举地威胁到这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少年。 玄音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想知道。 因为她此时在反省。 前世，玄音虽是被囚禁的金丝雀，可她身上没有弱点。 所以即便没有自由，但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她——包括最后的死亡，她都可以自己做主。 而今生，她虽然得到了自由，却同时也有了自己所在乎的亲人。 而这个亲人，现在是她的弱点。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可以做到无坚不摧，把身边所有在乎的人都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起来…… 但就眼下来说，她是有弱点的。 所以，她不得不妥协。 不是因为力量悬殊……不，其实就是因为力量悬殊。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么不管对方有多强大无敌，玄音也无所畏惧。 可战王的本事以及他手里拥有的势力，连皇帝都忌惮。 一步一步。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众人心头压下了一道沉沉的阴云。 不大一会儿，终于走到了战王马车前。 玄音已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和心态，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奢华的黑金马车。 须臾，她淡淡挑唇：“本将军已经来了，战王要问我什么问题？” 此言一出，群臣又是一阵寒颤。 本将军。 几乎从未有人敢在战王面前如此自称…… 群臣几乎恨不得立即消失在大庆宫，离战王和这位皇甫少将军都远远的，越远越好。 “你，会医术？”马车里，战王的声音很好听，像冰玉相击悦耳，却没有一点温度。 什么？ 玄音皱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医术？” “会吗？”战王重复了一遍。 玄音这才确定，对方确实是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由嘴角一抽， 好端端的，哪里来的这个问题问她？ “不会。”她很干脆地摇头，然后好奇地问了一句：“战王是身体有恙，所以需要请个大夫？宫里不是有现成的太医？” —— 两更~ 第69章 她的弱点3 “本王最近身子的确有些不适。”战王淡道，“所以想请少将军过府一趟，替本王把脉看看。” 众人诧异。 战王身体不适，让皇甫玄音去把脉？ “本将军方才已经说了不会医术。”玄音皱眉，“太医院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应该足够王爷使唤。” 马车里，男人语气凉薄：“本王觉得，你的医术比太医更精湛。” 玄音闻言，眉头越发皱得深了些。 在脑子里把前世的自己和原主皇甫玄音的记忆都梳理了一遍，最终确定，不管是帝玄音还是皇甫玄音，对医术都并不精通。 这位战王爷从何处得知她精通医术，而且比太医院的太医都厉害？ “抱歉。”她眉梢轻挑，语气从容自若地开口，“本将军只擅长打仗和杀人，对医术一窍不通。” 除了沉默之外，文武百官对眼前这一出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他们不懂战王跟皇甫玄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明白，此时唱的是哪一出。 “战王不会还在记恨早上发生的事情吧？”玄音想了想，只能想到这个原因，“本将军早上急着面圣，且当时并不知道那是战王您的马车，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战王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小人物计较。” 更不要动不动就拿她的母亲来威胁她。 威胁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有效，次数多了就不值钱了。 “本王没空记恨。”战王淡漠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起伏，让人无从分辨他究竟意欲为何，“本王说你精通医术，你就精通医术，不接受反驳。” 玄音：“……” 群臣：“……” “明日一早去本王府中，给本王把脉。”战王的声音越发疏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否则，李氏性命不保。” 话音落下，仿佛整个天地都沉寂了下来。 群臣呼吸一窒，深深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以及属于宫宴该有的欢闹，此时尽皆被寒凉气息取代。 锦棚里，所有人都沉默。 会武功的人静静听着外面两人的对话，心里除了疑惑不解，自然也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祈祷玄音惹怒战王而被杀的有之，担忧玄音在战王手里吃了亏的也有之。 众人心思各异。 不会武功的皇后嫔妃同样保持沉默，眼底思绪凝滞而不安。 玄音眸光骤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马车，仿佛透过厚重的车身，看见了坐在马车里那个薄凉无情的男子。 坐在封闭的马车里，却如掌控了偌大的江山。 这个男人的气场很强，本事深不可测。 他说的话，玄音并不会觉得是在装腔作势。 然而…… “本将军不喜欢被人威胁，眼下也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威胁。”玄音淡淡一笑，仿佛眉眼生花，璀璨风华浸润眸心，“而很不幸的，本将军似乎不得不接受王爷的威胁。” 第70章 她的弱点4 到了此时，玄音已经想得差不多明白了。 战王只怕并非身体不适，而只是找个理由让她过去战王府一趟，而且必须过去——不惜以威胁的手段。 对于玄音来说，战王府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不是没有胆量去闯一闯。 但是，绝不该以这种被威胁的方式妥协。 而偏偏，眼下李氏对她来说，的确是唯一可以威胁到她的弱点。所以，妥协显然也是唯一的结果。 “要我去战王府，也可以。”玄音淡淡开口，语气平静没有起伏，“还请战王定下个期限，我是只去一次还是两次，抑或是一个月每天都得去？” 话落，还不等马车里的人回答，她又道：“方才本将军已经跟战王说得很清楚，我对医术一窍不通，所以战王如果真的是身体不适，那么本将军无能为力，到时候战王若是病情加重，希望不要以医术不精为借口再来发难，更不能以此来威胁我的母亲。” 文武百官听着少年在战王面前如此理直气壮地谈条件，甚至咒战王病情加重，似乎才终于后知后觉般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少年，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勇气？ 白日里有人议论，是因为有了战功，有了帝王器重恩宠，所以他才可以做到如此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显赫的战功，还是皇帝的宠信器重，对于战王来说都不值一提。 毕竟战王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忌惮于皇帝宠幸的人？ 所以，此时的皇甫玄音既然有勇气和底气跟战王谈判，那么是否可以证明，他本身就具有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底气，而并非仗着战功，仗着皇帝的宠爱？ “一个月。”马车里，男子淡漠声音响起，似乎完全没有受到玄音公然跟他谈条件的影响，“明日卯时入府，本王在府里等你。” 玄音点头：“一个月就一个月。不过一个月之后，希望战王遵守承诺，别试图第二次以我的母亲来威胁我，我不接受三番两次的威胁。” 一个月之后……不，无需一个月，她就可以安排好所有的事情，让母亲的安危得到完美的保护。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三秒。 须臾，马车里传来一句淡淡的应诺：“成交。” 简单的两个字，代表着谈话的结束。 没有再做留恋，偌大的黑金马车调转了方向，缓缓驶离了大庆宫，周遭所有的黑衣人步履沉稳，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从头到尾，战王都没有出来见见皇帝的意思，仿佛跟皇帝见礼这件事，远远不如跟皇甫玄音的交易来得重要。 玄音沉默地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刚刚舒展的眉头重新皱在了一起，眼底一抹深思划过。 战王……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已说自己完全不通医术，他却偏要她过府给他把脉…… 吃饱了撑的？ —— 今天更新完，求打赏求留言求投票求五星好评~ 第71章 女儿家的矜持 心头盘旋着一团疑惑，玄音回到锦棚中，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坐在淑妃旁边的六公主迟疑地开口：“少将军。” 玄音抬眸看去。 “战王心思深不可测，将军可知他让少将军进府的用意？”六公主的眼神看起来似乎透着些许不明所以的紧张。 紧张？ 玄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本将军跟战王素不相识，怎么可能得知他的用意？” 说完，她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心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虞。 当然，任谁刚刚被人威胁警告过，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如果少将军不嫌弃……本宫，本宫明日一早随少将军一起去战王府，战王……看在本宫的面子上，或许，或许不会为难少将军……” 玄音闻言，眉头顿时微微一挑，有些诧异地看着六公主满含期待的神情。 这位公主殿下哪来的自信，觉得战王会看她的面子？ 没看见战王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你一个小小的公主，面子这么值钱？ “君华，你在胡说什么？”天德帝皱眉，转头看向自己的六女儿，神情不悦，“你堂堂一个公主，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礼仪教养去哪儿了？” 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她懂不懂？ 跟皇甫玄音一起去将军府，这是要上赶着嫁给他？ 而且，战王府又岂是谁想去就去得的地方？ 真是不知所谓。 “父皇，我……”即墨君华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忍不住轻咬唇瓣，“我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也不行。”淑妃冷冷道，“君华，你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平素怎么教导你的？就算是选择驸马，在未定名分之前也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女儿家最基本的矜持。” 玄音听得想揍人。 女儿家最基本的矜持？ 你偷偷派人去传达想嫁女儿的意思时，怎么没想过什么女儿家的矜持？ “母妃，我没有那个意思……”即墨君华垂下头，小脸有些苍白，“女儿只是觉得……” “公主不能擅自出宫，更不能随意跟男子走得太近。”淑妃义正言辞地教训女儿，“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 即墨君华垂首，低声应了句：“女儿知道了。” 玄音瞅着六公主脸上的神情，没有错过她方才流露出的小女儿家含蓄迟疑的神情，而此时这种落寞似乎也有些古怪。 是因不能去战王府而落寞？ 而且生在宫廷，有淑妃这样一个母亲，六公主真有表面上显露出来的这般柔弱？ 唇角微挑，玄音垂下眸子的同时，将茶盏送到唇边，掩去了唇畔嘲弄的弧度。 “玄音，明日真的要去战王府？” 听到天德帝的问话，玄音淡淡点头：“臣方才跟战王的对话，皇上都听到了，臣不去不行。” “战王府很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玄音漫不经心地挑唇，“刚好臣也想知道，战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第72章 作死的功力 “战王打什么主意……”对面一个男子淡淡低笑，笑意却阴冷得很，“说不准就是看上了少将军丰神俊秀，姿容不凡，想收为禁脔也说不准呢。” 此言一出，锦棚里空气再度凝滞。 天德帝握紧了手里的茶盏，怒气在心头涌动，额头上青筋急速跳动了几下，却忍着没有发作。 玄音缓缓抬眸，看着说话的四皇子，恰好对上他鄙夷不屑的眸子。 她真心觉得，这个人作死的功力比任何人都深。 别说她现在的身份是皇帝正要重用的将军，就算她只是一般的臣子，今日当着皇帝的面，他如此三番两次出言讥讽羞辱，便足可见心胸狭隘自私，毫无容人之量，且没有丝毫皇家风范，甚至没有一点男儿君子风度。 简而言之，即墨元舒就是个只会口头谩骂而无才无德的低俗之辈。 皇帝对他的印象会如何，他就完全没有考虑过？ 轻轻叹了口气，玄音开口间，语气有些寥落：“元王要是觉得被战王看上是件让人眼红的事情，那明日去战王府时，本将军倒是愿意在战王面前提上一提，表达一下元王殿下对他的倾慕心悦之意，把这个收为禁脔的机会拱手相让，元王意下如何？” 不疾不徐的一番话说完，元王脸色骤然僵住，眼神森冷地盯着玄音：“你说什么？” “元王年纪轻轻的，耳朵应该好使。”玄音说着，嘴角淡勾，看着对方的眼神透着抹讥诮，“还是说，元王被说中了心思，所以恼羞成怒了？” 话音落下，元王大怒。 大手一拍椅子扶手，身体瞬间如闪电一般离席朝玄音扑了过去。 强烈的杀意弥漫在周遭。 “即墨元舒！” “舒儿！” “四皇弟！” “四皇兄！” “元王殿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包括皇上在内，所有人脸色猝变，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元王朝皇甫玄音扑了过去。 玄音眸光平静，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让人无法看透她心里的想法。 眼前的大手握成了拳，朝自己面上狠狠地砸了下来。 若是被砸中，就算不死，这张脸以后也别想见人了。 千钧一发之际，玄音抬手。 狠狠的一掌，没有丝毫手软，直接击向即墨元舒胸前位置。 砰。 只差一寸之距就能砸碎玄音那张脸的拳头，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因为他的身体在大力一击之下，如离弦之箭般朝后摔了出去！ 砰。 咔嚓！ 坚硬无比的楠木椅子瞬间被砸得七零八碎，即墨元舒健硕的身体狼狈地倒在一堆废墟之中，俊脸苍白，嘴角沁出了血丝。 一阵剧烈的响动之后，锦棚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真的是所有人，神情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就在此时，锦棚外突然飞奔进来一个人，迫不及待地跪下请罪：“皇上恕罪！臣该死！臣教子无方，逆子连元王都敢伤，老臣求情皇上治他的罪！任由皇上处置，皇上——” “闭嘴。”即墨凌天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出去。” 第73章 你教出的好儿子 所有未说完的话被卡在喉咙里，皇甫宗翰脸色微白，沉默地叩首退了出去。 欧阳国舅和慕丞相都忍不住起身，连同所有的内阁大臣齐齐站在了锦棚外，沉默地看着里面这一幕。 震惊之后，方御史义正言辞地道：“启禀皇上，皇甫玄音打伤皇子，的确应该治罪。” “皇上！”慕丞相第一个跪下，高声喊道，“皇甫玄音目无君王，嚣张跋扈，罪不容赦，还请皇上治罪！” “请皇上治罪！”欧阳太师难得地慕丞相站在同一阵线，跟着跪下，“皇甫玄音太张狂了，连皇子都敢打伤，简直放肆至极！还请皇上下旨重惩，免得少年得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玄音转头，目光清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些正义凛然的老臣，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却是不发一语。 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也动都没有动上一下，完全没有要起身请罪的意思。 “元舒！”淑妃似乎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跑到自己儿子面前，把即墨元舒扶起，“舒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骨头？” 即墨元舒脸色苍白，慢慢从摔碎的椅子堆里站了起来，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可见对方出手的力道有多重。 抬眼间，他目光森冷地盯着怡然从容的罪魁祸首，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鸷杀气几乎毫不掩饰。 对上他的眼神，玄音只是冷冷挑唇，带着一丝讥诮。 “皇上。”欧阳皇后淡淡开口，“元王乃是皇子，身份尊贵，就算言语有些失当，也不是一个臣子该教训的，还请皇上秉公处理。” “你也知道元王言语失当？”天德帝冷冷道，“身为皇子，没有一点皇家风范，心胸狭隘，言行举止像市井无赖一般低俗蛮横，哪里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话落，他转头冷冷地盯着淑妃：“你教出的好儿子！如此品行，别说治理江山，就是当一个闲散的王爷都不够资格！” 话音落下，淑妃脸色刷白，当即跪下：“臣妾冤枉！” “你冤枉什么？”天德帝怒火冲天，语气冰冷，“方才你的好儿子说了些什么，你这个当母亲的是耳聋了没听到，还是自欺欺人不想听到？你不觉得丢人，朕都觉得丢人！” “皇上——”淑妃脸色一白，急欲辩解。 “来人！把元王带回王府，即日起闭门思过，两月之内不许踏出元王府一步！” 即墨元舒不敢置信地转头：“父皇！” 天德帝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淑妃近些日子还在待在自己宫里修身养性吧，朕暂时不想看到你。” 此言一出，淑妃顿时无力地瘫软在地。 陆大总管很快命人过来，请了元王回府。 即墨元舒眼神冷冰冰地盯着玄音，眼底神色阴鸷诡谲。 玄音眉梢轻挑，仿佛以眼神在说：随时等着你找回场子。 即墨元舒神色更冷，良久，才转身离开。 欧阳皇后见状，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第74章 君临天下的威风 虽然淑妃和元王跟皇甫玄音反目成仇，对她来说只有好处，但她更想借此机会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如今在皇帝心里究竟占据多大的分量。 对于以后的江山归属，他有没有足够大的影响力。 所以方才她才主动开口请求皇帝治他的罪，但是现在看来，皇帝护他的决心很强烈——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皇上想借此机会削弱淑妃党的势力，所以才如此发难。 欧阳皇后垂眸，掩去眼底的阴云。 即墨元舒闭门思过两个月，对于淑妃党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而这两个月之内，皇上会不会把目标锁在她和旭阳的身上？ “一句句言语听着义正言辞，却根本连是非对错都分不清……”天德帝冷冷地看着锦棚外跪了一地的朝臣，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这么急着朝淑妃和元王靠拢，你们安的都是什么心思？” “臣等该死！臣等愚昧！” “你们的确该死，的确愚昧，愚昧至极！”天德帝怒道，“你们都觉得元王是朕的儿子，所以就算犯了错也轮不到别人教训？所以他就该如此目无王法，当着朕的面口出秽言，羞辱朕的功臣？！” 皇后沉默地抬眼，听着震怒之下的皇帝对群臣毫不留情的训斥，看着锦棚外一干老臣齐齐跪在那里，惶恐地请罪，一个劲地说着： “臣等愚昧！” “臣等该死！” 君临天下…… 这就是君临天下的威风。 看着眼前这样一幕，感受着朝臣们战战兢兢的惶恐，环绕在心头的野心变得越发强烈了一些。 像是蛰伏已久的野兽，再也困不住心里内心想要蚕食的欲望。 欧阳皇后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到了站在众皇子之中的旭王。 母子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皇上。”玄音站了起来，朝着皇帝微微欠身，“今日虽算不得正式的大喜之日，对于皇上和大雍朝子民来说，却是个只得庆祝的日子，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话音刚落，外面一群马屁精连忙跟进：“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玄音嘴角一抽，随即接着道：“方才臣打伤了元王是事实，臣以下犯下也是事实，丞相和太师都只是实话实说——” “你不用替他们辩解。”天德帝冷笑一声，“他们心里是什么想法，朕一清二楚。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元王有错在先，别说只是打了一掌，就算当场被杀了也是他自己活该，怨不得人！” 玄音连连点头称是，眼底却是一片薄凉。 杀了也是活该？ 打伤了跟直接杀了，结果可是截然不同。 “好好的一场宴会搞成了这副样子，你们可真行！”天德帝转头，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皇后和众位皇子，“今日在这里，朕给你们表个态，皇甫玄音是朕要护着的人，以后谁要是敢主动找他的茬，就算被杀了，也是自己活该，别指望朕替你们做主！” 说罢，袍袖一甩：“都散了！” 朝臣们立即叩首：“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5章 人若犯我，我又何惧？ 一场宫宴最后闹得不欢而散，皇帝摆驾离开之后，皇后和后宫四妃自然也不敢逗留。 但众位皇子却因为是各回各府，所以在恭送了皇帝离开之后，难免要留下来跟少将军多寒暄两句。 皇长子即墨沉霄是最稳重的一个，年纪又是最长，所以他最先开口。 “少将军今日受委屈了。”他淡淡道，白皙俊朗的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说话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过四皇弟已经受了该受的惩罚，还请少将军别再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玄音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漫然轻笑：“霄王殿下的意思是说，因为元王受了惩罚，所以本将军就应该宽宏大量，放下今日的嫌隙？” 即墨沉霄点头：“本王的确是这个意思。四皇弟是父皇的儿子，少将军是父皇的臣子，双方和平共处，就是做不到相敬如宾，但是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不难才是。” 井水不犯河水？ “霄王殿下这些话貌似不应该跟我说。”玄音淡笑，眉眼间高雅秀丽，神情却孤傲冷峭，“今日主动找茬的人是元王，开口羞辱于我的人也是元王，虽然受罚是他咎由自取，但是显而易见，他已经把这一切归咎于我的身上。” 即墨沉霄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就算我想把今日的嫌隙放下，霄王殿下觉得，元王是否也能放下？” 即墨沉霄沉默了片刻，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况……他到底是尊贵的皇子。” 玄音闻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眼底讥诮的色泽越发明显。 即墨沉霄被他看得有些狼狈。 “少将军。”六公主走了过来，柔声开口，“四皇兄到底身份尊贵，将军跟他杠上，最后只怕免不了会吃亏。” “六皇妹说得没错。”一直不曾出声的二皇子即墨旭阳，也在此时开了口，“四皇弟纵有再多的过错，父皇罚过之后，他依然还是皇子，可少将军……” “本将军也依然还是本将军。”玄音目光微凉，漫不经心的扫过眼前说话的皇子和公主，以及所有还没开口的皇子，嘴角微微勾起凉薄的弧度，“今日文武百官之中，有很多人都在议论本将军嚣张跋扈，张扬无忌。” 眉梢轻挑，玄音缓缓点头：“本将军承认这一点，并且此时还可以再补充一点，除了嚣张跋扈，张扬无忌之外，本将军还有一个毛病，就是不信邪。” 霄王皱眉。 二皇子即墨旭阳目光也微微一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玄音淡淡一笑，漆黑的眸心光华流转，几分桀骜不驯的色泽一掠而过，“人若犯我，我又何惧？” 话音落下，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走出锦棚外，跟欧阳太师和慕丞相，以及自己的父亲擦肩而过。 却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人的存在。 “好狂妄的少年。”排行第三的恒王抬眼。 注视着少年明明很纤瘦却孤傲料峭的背影，眼底一抹异色划过，很快就消失得了无痕迹。 第76章 惊吓 霄王和旭王俱都沉默。 的确很狂妄。 却不是那种虚张声势的狂妄，而是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负孤傲。 这个少年，真的是皇甫家那个低调隐忍的长子？ “少将军。”陆大总管拦住了玄音的去路，恭敬地道，“皇上请少将军去御书房一趟。” 玄音挑眉：“皇上又要见我？” 陆平低眉垂眼地笑道：“皇上经常召见，对少将军来说是好事啊，就像后宫嫔妃整日翘首以盼等着皇上临幸一样，见的次数多了，旁人也就知道您在皇上心里的重要性了。” 玄音嘴角一抽：“大总管是拿我跟后宫嫔妃相提并论。” “当然不是，杂家只个打个比方。”陆平说着，便转身跟玄音一道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在皇上心里，您的分量可比后宫嫔妃重要多了。” 玄音闻言，眉眼微动：“皇上如此维护我，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虽然皇甫玄音的确有战功在身，但一次胜仗又能说明什么？ 皇帝对他维护明显有些过了度。 虽然今日的事情的确是元王的错，但他动手打伤了元王也是事实，皇上就算要维持公正，至少也该训斥一番。 然而，并没有。 “皇帝是一国之君，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陆大总管偏头看了玄音一眼，淡淡一笑，“作为父亲，皇上对于元王今晚所作所为的愤怒已经盖过了其他，少将军打了他一掌，其实也算是平了一点皇上的怒火。” 玄音挑眉。 “如果不是少将军那一掌，元王少不了要被皇上罚得更重。”陆大总管道，“况且少将军并没有做错什么，元王出言侮辱少将军在前，对少将军动手在后，少将军只是下意识的防卫而已。” 所以，这就是皇帝不怪罪她的理由？ 玄音淡淡扬唇，不置可否。 两人一起到了御书房，陆平替玄音开了门，“杂家就不进去了，少将军请。” 玄音颔首：“多谢大总管。” 话落，抬脚跨进了御书房。 今晚的宫宴委实算不得愉快。 一桩桩的事情，让原本欢闹的庆功宴变得像是闹剧一场，皇帝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沉默地坐在御案后面宽大的龙椅上，天德帝神情晦暗不明，静静地敛眸沉思。 玄音眼底划过一抹异芒，走上前，漫不经心地见了礼：“皇上。” 天德帝抬起头，静静看了他一眼，伸手指着对面的椅子：“坐吧。” “谢皇上。”玄音也没客气，转身在雕花大椅上落了座。 天德帝扶着额头，淡淡道：“今晚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玄音淡笑着摇头，“皇上言重了，臣并没有觉得受到什么委屈。” 她觉得恰恰相反，受委屈的人其实是元王。 当然，元王是自作自受，而心情受到影响的人…… 玄音笑了笑，今晚所有参加宫宴的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惊吓。 唯独她这个主角除外。 第77章 使人暴躁的药物 皇帝原本打算简单召见一下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十四子，至于要不要当即宣布他的男儿身，原本还在考虑当中。 然而一个意外，却让他对十四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充分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后宫并不太平，甚至他一向宠爱的五公主背后都做了些什么。 所以原本的迟疑变成了确定，他当众宣布了遥华的皇子身份，给了他应有的皇子待遇，并且心里决定以后会给予更多的补偿。 解决了这件事，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心庆祝一下，结果…… 想到四皇子荒唐找死的行径，天德帝心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烈火，若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今晚根本不可能只罚他两个月禁闭了事。 还有那些个不辨是非的大臣。 然而，天德帝现在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有些事情透着古怪。 所以他才把玄音又叫了过来。 “元王是朕的儿子，他的性子如何，朕心里并非真的不清楚。”端起御案上的龙盏，天德帝缓缓啜了口茶，抬眼看向玄音，“朕并不是要替元王辩解，只是……你觉得元王今晚的行为正常吗？” 玄音微默，随即淡淡摇头：“不正常。” 在皇帝面前出言羞辱今晚的功臣——就算是个没脑子的蠢货，都知道要顾忌收敛一下。 可元王是淑妃的儿子，这些年和旭王的势力发展得旗鼓相当，他若真的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又怎么可能成为旭王的对手？ “既然不正常，又该如何解释元王今晚的言行？” 玄音眉梢微挑，淡淡一笑：“大内宫廷里，应该并不缺可以让人变得暴躁冲动的药物。” 元王本就厌恶玄音，加上他心胸的确狭隘，自己厌恶的人就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任谁都不会高兴。 此时若有药物控制，那么导致他脾气暴躁，口出恶言做出有失风度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天德帝没再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玄音。 须臾，他缓缓点头：“时间不早了，爱卿先回去吧。” 玄音起身：“臣告退。” “对了，今晚十三公主爱卿也看到了，觉得如何？”天德帝抬眸，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可有兴趣做朕的驸马？” “皇上。”玄音淡淡一笑，“臣现在年纪还小，十三公主也还未到及笄之龄，婚事暂时不着急。” 天德帝道：“朕的意思是，如果你对她有意，婚事也可以提前定下，不过朕尊重你的意思。你若暂时不急，那就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正如他所说，他年纪还小，十三公主也尚未及笄，此时谈论婚事的确有些早。 “臣多谢皇上厚爱。”玄音躬身，“等臣以后有了成亲的想法，定然第一个考虑十三公主。” 天德帝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地挥挥手，“先回去休息吧。” “是，臣告退。” 第78章 白影从天而降 夜色渐深，玄音乘着清凉的月色走出了宫门。 她刚才在御书房跟皇上谈话的功夫，大臣们已经走得所剩无几，宫廷内属于属于宴会的喧闹也已消散殆尽。 不管是短暂的欢闹，还是后来的压抑不安，此时都已结束。 身边的小太监把玄音送到宫门外，恭敬地道：“少将军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多谢小公公。”玄音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穿过神武门前的护城桥，御道上灯火通明。 冷清的气息消退，眼前似乎又感受到了热闹的气氛。 御林军还在不间断地巡逻，朝臣们的马车或者软轿行走在皇城御道上，有些官员三三两两地并肩步行，低声交谈着朝堂局势。 玄音看着眼前这一幕场景，只觉得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好慢。 像是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明明早上才踏进这座皇城。 短短一日之内，却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玄音原本打算直接回去皇甫府休息，半道却突然改了主意。 这个时辰李氏定然已经睡下，皇甫宗翰一家惊魂未定，回府之后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找李氏的麻烦，况且他们也没这个胆量。 所以玄音直接转了个方向。 她想去战王府转转。 突如其来的想法冲上脑海，玄音唇角微挑，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不够自信，原本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突然间杠上了她。 她想弄清楚，对方为什么一定要她去战王府。 她已明确说了自己不擅长医术，而且战王说话时的语气，听起来也完全不像一个生病之人。 皇甫玄音以前虽不认识战王，但战王府坐落于何处，她却是知道的。 凭着记忆中的方向，玄音到了玄武街最冷肃奢华的一座府邸前。 寸土寸金的玄武街黄金地段，只有这么一座府邸，明明处在最繁华的地段，却像是与世隔绝般孤傲地独立于此处。 连几位被封了王的皇子府邸，都离得远远的。 沉默地看着眼前这座府邸，玄音忍不住皱了眉，大雍朝的战王……究竟拥有怎样尊贵超然的地位？ 他的存在，于大雍朝江山，于这六国天下来说，有着怎样的影响？ 此时战王府里通火通明，正门前院定然守卫森严。 所以走正门肯定不行。 今日玄音跟战王的手下说话时就已发现，那些低调沉默地守在马车周围的手下，看似不起眼，却个个都是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 如果府中都是这些高手在护卫，那么想也知道，就算是玄音，也根本闯不进去。 绕过正门，玄音走到旁边一道高墙之下，正要运气跃上高墙，眼帘中却忽然有一道白影像是从天而降般扑面而来。 带着闪电一般快的速度，流光一般炫目的色泽。 玄音目光霎时凛然如剑，双手下意识地凝聚了真气，然而下一秒，待看清楚了来者是何物之后，她一脸懵逼地被扑倒在地。 软绵绵毛茸茸的庞然大物，此时霸道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玄音差点被压得没法喘气。 第79章 雪焰1 “宝贝，你让开一点，我喘不过气了。”玄音抬手，把雪白的狼头推开了一点，然后才能好好跟它说话，“你怎么在这里？” 雪狼高傲地扬了扬脖子，眼底划过一丝睥睨之色。 玄音看了看眼前漂亮的雪狼，又转头看了一眼战王府的高墙，沉默了片刻，“你是从这座府邸里出来的？” 雪狼慢悠悠地从她身上下来，高傲地甩了甩长而蓬松的尾巴，随即惬意地舒展着四肢，懒懒地趴卧到地上去了。 一派高贵气派流露无疑。 玄音看得嘴角一抽，想了想，“你跟战王府的主子，是什么关系？” 雪狼慵懒懒地看了她一眼，眼底仿佛有异芒一闪而逝。 玄音见状，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上次我们在密林里相遇，你救了我是巧合？” 雪狼还是不理她，长长的尾巴甩了她一脸。 玄音脸色一黑，伸手揪住了它毛茸茸的尾巴，开始猜测：“你不会是战王豢养的宠物吧？” 此言一出，玄音自己先怔了一下。 豢养的宠物。 好熟悉的一句话，曾经的自己不就是被人豢养的宠物？ 心里突如其来的酸涩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心情，玄音伸手拍了拍雪狼的头，“宝贝，我先回去了。” 雪狼抬眼，一双狼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高贵的狼王殿下原就拥有广阔的天空，你的地盘上你就是王者，所以……”玄音淡淡一笑，“你该去的地方是山林。” 说完这句话，玄音就站起了身，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算了，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毕竟就算是高贵的狼王，或许……也有属于自己的信念和追随。” 雪狼见她起身，也甩了甩尾巴跟着起身，在玄音转身欲走之时，亦步亦趋地跟着，像是忠诚的骑士一般。 玄音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走在自己右边的雪狼，眉头微挑：“你要跟着我？” 雪狼傲娇地把头转到一边。 “不行。”玄音摇头拒绝，“此时已是深夜，你这副威武雄壮的模样走在街道尚不会引起太大轰动，这要是白天……“ 话音未落，雪狼身体突然如离弦之箭般飞跃了出去！ 玄音愕然，未说完的话顿时卡住。 抬眸看去，色泽雪白纯净，线条流畅健美的身躯在视线中划过炫目的弧度，眨眼间便在眼前消失了踪迹。 不知为何，此时玄音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这头雪狼的性子在某方面跟自己……似乎很像。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错觉。 不过这么晚了，它去哪儿？ 总不可能这个时候才想起要出城，然后回归山林吧？ 玄音皱眉，倒是不担心它有什么危险，因为雪狼这么晚从战王府出来必然有其原因，而且它是个有灵性的家伙，应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夜越发深了，街道上的人也越发稀少。 玄音闲庭信步般独自一个人回到了暂时的家里。 回自己的观云苑之前，她先转去了一趟秋枫苑。 庭院里静悄悄一片，李氏和两个服侍的丫头显然都已经睡下。 第80章 雪焰2 玄音无声地回了自己的院落。 跨进庭院，一眼就看到了趴卧在院子里的白色庞然大物，玄音脚下一顿。 雪狼已经感知到了她的到来，抬起头，慵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又慢慢趴卧了回去，刚好堵在玄音进屋的正门前石阶下。 这家伙。 不会是无家可归了吧，不然怎么偏偏就跟着她来了？ 或者，它跟她有缘？ 玄音心里想着，觉得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大，于是淡定地抬脚走了过去，在它身边蹲下，叹了口气道：“你有名字吗？” 这语气，像是在问无家可归的小乞儿。 名字？ 雪狼蓬松漂亮的尾巴一甩，像是一阵飓风突起，玄音猝不及防间被喷了一脸土。 地上尘土飞扬，庭院里的梧桐上树叶纷纷扬扬落下。 气流在面前急速翻涌，像是一场小型的龙卷风过境，树叶夹杂着尘土乱飞，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玄音脸色黑了黑，嘴角不断地抽搐着，此时突然生出一股很强烈的冲动。 她想杀狼吃肉。 前世今生结合了两个人的武功身手，玄音现下内力高深，自然感觉得出来眼前这杰作根本就是雪狼所为。 只是她同时觉得不解，雪狼的确是高贵的狼中之王，可它难道成精了？ 飓风似乎只稍瞬即逝，庭院里很快恢复了一片安静。 尘土和树叶都回归了地面，呈现一种温顺却凌乱的状态。 雪狼慵懒地把尾巴一收，重新趴卧在地上，雪白的毛发上纤尘不染。 玄音垂眸看去，满庭院的狼藉之中，雪狼身边以尘土和树叶堆积出来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雪焰。 果然是成了精的雪狼，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写。 “雪焰。”玄音淡淡一笑，伸手摸着它身上柔滑如缎的毛发，“你不会要留在我这小院里吧？” 雪焰趴在地上，双眼斜斜地睇着她，好像在说：不可以？ “的确有些不方便。”玄音似乎看出了它眼神所代表的意思，无语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你长得如此漂亮，体型也是如此健美，但除了我之外，这府中其他的人若是见到了你，只怕不被吓死，也会被吓傻。” 雪焰不屑地嗤了一声：他们胆子小，怪我咯？ “寻常之人，还真没几个胆子大到可以看到狼而不惊慌的。”玄音淡定地开口，试图跟它讲讲道理，“这里住着的，都是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要体谅一下他们的胆小。” 雪焰懒懒地撇过头，趴卧在地上，两只前爪堵住耳朵，明显一副不想听她说教的姿态。 凡人就是麻烦。 胆子小，并且还特别啰嗦。 “如果你真的无处可去……这样吧，刚才你不是从战王府出来吗？”玄音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你现在再回去战王府如何？战王府里的高手们胆子大，不会轻易被你吓到，你在战王府里想怎么逛就怎么逛，想趴哪儿睡就趴哪儿睡，保证没人吵你……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第81章 雪焰3 这个主意怎么样？ 它觉得不怎么样。 雪焰依然安安稳稳地趴卧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着毛茸茸漂亮的尾巴。 对玄音的提议充耳不闻。 玄音见状，终于没辙了。 好好一个食肉型尊贵的狼王，此时却把自己搞得像是傲娇的萌宠一样。 她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杀了它。 “看在你上次帮我一次的份上，我让你在这里待上一夜。”玄音跟它打着商量，“天亮之前就离开，如何？” 天亮之后，皇甫家的下人们都会提前起身服侍主子，要是让人看见这里有一头狼，会不会生生被吓死？ 雪焰歪着头，状似在考虑。 玄音嘴角一抽，心里再一次生出狼已成精的想法。 片刻之后，雪狼纯白的脑袋微微点了一下，然后在玄音沉默的注视中，起身抖了抖健美的身躯，甩落身上方才沾到的一点尘土和树叶，然后迈着四肢，优雅地转身进了玄音的屋子。 玄音：“……” 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相比起外面尘土和树叶凌乱交织的庭院，当然是玄音干净舒适的卧室里来得更舒服。 雪狼走到屋子里，在宽阔的外间随意找了个地趴了下来，慵懒地蹭了蹭脑袋，缓缓闭上了眼。 从容自在的模样，就像在自己家的地盘一样。 玄音跟进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静静看了它片刻，玄音眸心划过一抹深思，没再多说什么，很快转身去洗漱，打理好自己之后，就直接走到里间，脱了外袍躺在了床上。 雪狼只是狼，虽然血统纯正高贵，可它应该并不会说话。 所以就算玄音此时解了白色中衣下面的布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然而，她不想冒这个险。 即使这样睡觉很不舒服。 可玄音转头，穿过屏风看向外面那只白绒绒的家伙，沉默间，心里忍不住开始思索，它到底来自哪里？ 今晚从战王府府院墙里跳出来，是巧合，还是它原本就属于那里？ 想到晚上在宫里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玄音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又开始猜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战王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没道理跟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少年将军扯上什么关系才是。 以前的皇甫玄音对战王了解很少，只知道他是连皇族都忌惮的人，所以下意识地避开了跟战王府有关的任何信息，以至于现在的玄音也完全不了解这个战王的底细。 睁着眼，看着头顶色调和款式都很简单的帐幔，玄音想着大雍朝的朝局，今日在宫宴上，短短半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 今日在锦棚中，明明坐着的皇子不少，但说话的却没几个。 即便莫名多出了一个十四皇子，以及后来发生了元王的事情，很多人似乎都特别淡定—— 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在皇帝离开之后才说了几句话，其他人显然很能沉得住气。 玄音勾了勾嘴角，他们是胆小怕事，还是个个都心思深沉，懂得低调谨慎？ 第82章 登门 次日一早，玄音起床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转头朝外面看了看，雪焰已经不在。 嗯，是个听话的家伙。 玄音没再多想什么，洗漱之后，换了一身浅蓝色锦袍，绣着精美纹饰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 对着镜子打理好自己的仪容，确定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看起来就只是个少年，而不会让人怀疑是个女子之后，玄音转身走出了房门。 “大少爷。”恭等候在外面的小厮躬身，“大少爷的早饭是在房里用？” 玄音脚步微顿，看着眼前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时没有说话。 早饭？ 对，如今他是皇甫家的大少爷，皇甫家在雍京虽然算不得多显赫，却也是名门武将世家，大家族里用饭什么都有一套规矩。 并且，跟她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时的规矩还有些不一样。 于是玄音忍不住想到，自己的身边貌似还缺几个服侍和跑腿的人。 “早饭我不在府里用了。”看了看天色，玄音如此说道，“你先去忙吧。” 小厮点头：“是。” “等等。”玄音喊住他，“夫人的早饭送去了吗？” “夫人起得早，已经用过早饭了。”小厮转过身，恭敬地回道，“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粥。” 玄音闻言，点点头，“我去看看。” 到了秋枫苑，李氏正坐在屋子里靠墙的榻上做针线，低头认真地模样，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从容和平和。 梨儿和杏儿两个小丫头坐在旁边绣花，屋子里气氛一片宁静。 玄音没进去，也没有开口喊人，而是转身在庭院里走了几步，目光微转，掠过庭院旁边的几个盆栽，和不远处的几块假山石上，眉梢轻挑，不疾不徐地动手做了一番小小的布置。 盆栽和假山石挪动的声音传到了屋子里，梨儿跑了出来，看到站在庭院里的玄音，诧异地开口：“少爷？” 玄音转头，朝她招了招手。 梨儿颠颠地跑了过来。 “看到这些石头和盆栽的位置了吗？”玄音指着被自己动过手脚的地方，“这些都不要去动它们，我现在告诉你走路应该怎么走，不许告诉别人。” 梨儿满腹不解，却还是乖乖地听着。 玄音简单地告诉了梨儿几句，末了道：“你跟杏儿先乖乖待在屋子里陪着夫人，中午之前如果我不回来，你就去厨房给夫人拿些饭菜，至于府里的其他人，一律不许放进来。” 梨儿虽小，却是个机灵伶俐的丫头，闻言，乖巧的应了下来，“少爷放心，有奴婢在，没有任何人敢找夫人的麻烦。” 玄音淡淡一笑：“好好照顾夫人，回来有赏。” 说完话，她转身离去。 第二次来到战王府，是应着战王的要求，所以，玄音理所当然地要走正门而入。 到了威严气派的战王府大门前，石阶上已经站了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年轻男子，面容俊雅，气质卓然。 看见玄音的一瞬间，他温文一笑：“皇甫少将军。” 第83章 战王 玄音目光安静地看着眼前男子，须臾，淡淡一笑：“阁下是战王府的管家，还是门人？” 话音落下，对面的男子表情明显一僵，随即缓缓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本公子看起来像是门人？” 谁家有他这么俊俏的门人？ 玄音淡道：“如果不是门人，也不是管家，何以此时会站在这里迎接本将军？” 宝蓝色衣衫男子：“……” 问得真好。 他能说他就是因为好奇，好奇他家主子感兴趣的少年是什么模样，所以才站在这里先睹为快吗？ 轻咳了一声，男子自我介绍：“在下琅琊，在此迎接少将军。” 说着，有模有样地躬身作揖，“少将军请。” 玄音淡淡瞥了他一眼，跟着他一起往战王府里面走去，边走边道：“你是战王的手下？” 琅琊眼神一亮，顿时抚掌：“少将军好犀利的眼神，怎么看出来的？” 玄音嘴角一抽。 要不要这么拍马屁？她就是随口一猜好吗？ 而且，战王是什么人？ 大雍朝权势滔天的一个人，遗失而独立般的存在，尊贵犹如神祇，他这样的人会有朋友吗？ 连皇子只怕都没资格跟他做朋友。 那这个男子出现在这里，除了是战王手下之外，还能是什么身份？ “少将军生得一副好相貌，气度也非凡。”琅琊偏头看着玄音，真心地夸奖，“容貌虽偏秀丽，但是这五官生得精致，如山水画一般，眉眼间带着一点英气，比起寻常武将少了些刚猛粗犷，却更多了一些从容不惊的气势，让人忍不住生出敬畏之心。” 玄音淡淡一笑：“多谢谬赞。” “这可不是谬赞。”琅琊说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先不管这个少年为何原因让自家主子惦记上了，但既然主子对他有兴趣，那么多说些好话准没错。 玄音不置可否，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战王府占地面积很大，地势宽阔。 府里草木扶疏，处处雕梁画栋，假山流水，极致的奢华堆积出幽静美丽的风景。 一派安静中，也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冷肃和威严之气。 战王住在沧澜院。 这个名字让玄音无法抑制地怔了怔，随即淡淡敛眸，掩去了眼底突如其来的情绪。 “少将军。”琅琊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玄音，“在下就送你到这里了，主子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玄音闻言，下意识地皱眉。 只是把个脉而已，搞得这么神秘做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 反正昨晚在宫里她就已经告诉过战王，自己并不会医术，他非要让她来给他把脉，待会儿他别故意挑她的刺就行。 点了点头，玄音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步上石阶，跨进门槛。 一身黑袍的男子斜倚在靠近窗边的紫檀木精致软榻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矜贵淡漠的侧颜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 玄音站在门边，注视着那个冷漠的背影，只觉得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84章 你想问我什么？ 男人的身段颀长瘦削，体魄完美，一身黑色宽大的织金袍服，黑发如缎，垂落于软榻之下。 即便只是静静地斜倚在那里，也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神色微紧，玄音蹙眉沉默片刻，悄然握紧了手，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情绪。 只是感觉熟悉而已，她告诉自己。 穿越这种事情一个人遇上就已经够荒谬了，若是两个人一起……那未免太可笑。 而且，他也根本不可能离开那个几乎由他一手掌控的地方。 这般想着，她抬手在门板上轻叩了两下，慢慢开口：“战王殿下。” 斜倚在榻上的男子没说话，径自盯着窗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玄音的声音。 “本将军已经来了，战王有何指教？”玄音倚着门框，漫不经心地道，“如果真的要诊脉，本将军觉得战王找错了人。如果战王有别的目的，那我想，我们可以开门见山，毕竟我们都不是喜欢故弄玄虚之人。” “你怎知本座找错了人？”淡漠如清泉的嗓音响起，清清泠泠，带着扣人心弦的低沉磁性。 战王的声音很好听。 即便昨晚已经听过了一次，此时的玄音依然还有这种感觉。 只是其中自带的寒意，却总是让人下意识地忽略这个事实，因为没有人在面对死神的时候，还有心思去在意死神是否漂亮。 “本将军擅长杀人，打仗，嗯，也略通驯兽之法，可对于医术却当真是一窍不通。”玄音抬手，漫不经心地勾起鬓角的一缕发丝，语气透着散漫意味，“战王让一个不懂医术的人替你看病，岂不就等同于让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去领兵打仗是一个道理？” “不会武功的人，未尝就不能领兵打仗。” “不会武功，上了战场岂不是直接去送死？”玄音挑眉，“难不成让主帅躲在幕后指挥？” “主帅本来就是负责指挥。”战王语气清冷，“武功若是高强，自然可以身先士卒，若手无缚鸡之力却胸怀谋略，躲在幕后指挥又有何不可？” 玄音一窒，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好吧，是本将军言语有误。”她从善如流地改口，颇有知错能改的君子风度，“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既没有武功又没有谋略的人，岂能为将？” 医者的道理也一样。 不会医，却偏要她医，确定这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好在战王似乎并没有要跟她胡搅蛮缠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本座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的回答若让本座满意，就可以走了。” 玄音：“……” 意思是说，他确实不是要她过来充当医者，而是另有目的？ ……果不其然。 不过，玄音皱眉：“你想问我什么？” 战王府这么大的势力难道只是摆设？ 通常情况下，这么大的势力下，除了有战王这么一个厉害的主子之外，他手下必然也应该有足够多深不可测的高手—— 就如昨晚遇上的那几个。 第85章 开门见山 战王想要知道什么，只要一声令下，他的手下绝对能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查出来。 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来问她？ “边关的情况如何？” 边关？ 玄音有些意外，显然未曾料到他会问这个。 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须臾，她淡淡道：“战王指的是什么？” “战事。” “战事已经结束了，战王不知道？”玄音挑眉，不疾不徐地道：“本将军回来时，陶然大将军正在跟西秦签订停战协议。因为求和的是西秦一方，所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按着协议派使者过来，具体的协议内容本将军并不清楚，这是陶将军和皇帝需要关心的事情。” 少年的嗓音清雅，似是天籁之音。 而她言语中所透露的信息却让战王不由微默，幽深的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 心头不知想了些什么，良久，他才又道：“去往边关时，你身边带着几个人？” 此言一出，玄音眉头微蹙。 去边关时，她身边带了几个人？ 玄音不自觉地开始回想，皇甫玄音离开边关时，身边跟着几个人？ 皇甫玄音去年才考的武状元，之前没有什么名气，所以交往的人很少。 就算后来成了武状元，也依然有很多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虽出身皇甫家，却并受宠，谁会把他放在家里？ 可当初跟她一起参加武状元比拼的那些人中，却有四个少年意外地跟她成了好友。 皇甫玄音的性子原本并不张扬，成为武状元之后做了几件稍有些叛逆的事——对于有些冠冕堂皇的官员来说，的确有些叛逆。 严格说起来，那几件事并不算特别要紧，却让那四个少年铭记于心，因此才成为了好友。 皇甫玄音殿上请缨时，那四个少年自告奋勇，甘愿成为她身边小将，受其差遣。 皇帝同意了。 然后慕家、莫家和谢家也分别派出了一个人，请旨随她去边关战场。 皇帝也同意了。 所以皇甫玄音离开雍京时，身边跟着这四个少年，三个世家嫡子，还有一支皇上安排的护卫队。 所以昨天早上，皇甫明浩问她那句：擅长拍马屁的跟班，说的就是那四个少年。 不过，战王问这个做什么？ 玄音心头疑惑，这件事值得他关注？ 如果此事真的引起了他的关注，那么关注点又是什么？ 心念微转，玄音抬脚走进屋子里，在离战王远远的一张雕花大椅上坐了下来，语气淡淡，“除了秦疏几个，还有皇上赐下的两千禁军侍卫，不过这两千人现在还在路上。” “为何回来的时候带了莫霄和慕青，而不是带着那四个少年？” 玄音抬眼：“王爷到底想知道什么？” “本座方才已经说过，你的回答让本座满意，才能离开。”战王语气淡漠，听不出一点情感波动，像是天山凝聚了千年的冰雪，“如果你不想配合，那么今日就别离开战王府。” 玄音嘴角剧烈一抽。 如此蛮不讲理的威胁…… 叹了口气，玄音无奈地道：“方才我就说了，我们可以开门见山。” 第86章 爱信不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玄音如果只是独身一人，那么就算拼着死，她也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威胁。 前世她能跳崖，今生她依然可以不畏生死。 可她替了皇甫玄音活下去，而皇甫玄音有她生命里最在意的两个人，帝玄音用了她的身体，就等于是接受了她的所有。 所以，在这段她还没有安排好一切的短时间之内，李氏势必会成为她不得不妥协的弱点所在。 想到这里，玄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抬眼注视着窗前看不清容貌的男子，玄音淡淡开口：“战王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我能回答的尽量都满足你，如此拐弯抹角的方式既浪费你的时间，让我自己也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座想知道的，就是刚才所问你的。”战王道，语调不见起伏，“此番从战场回来，为什么没有带着你的四个好友，而是带了欲加害你的三人？” “准确来说，想加害我的只有莫霄和慕青两人。”玄音纠正，“其次，莫霄和慕青非要跟着我去边关，目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既然如此，凯旋之后他们自然也就迫不及待地想回来跟着分一杯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靠窗前的男人微默，窗外一缕凉风拂进，吹起墨黑发丝轻扬。 玄音静静地看着。 明明是个气场强大的存在，此时却生生多了一种飘然若仙的脱俗出尘之感。 这个解释也不知有没有让对方满意，战王意外地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语气清淡地道：“你很在意那个少年？” 玄音微愣：“谁？” “即墨遥华。” 即墨遥华，天德帝的十四皇子。 玄音脸色微紧，随即淡淡一笑。 似乎不得不心惊于对方可怕的洞悉力。 昨晚宫宴上，他只是现身了那么一会儿——而且那个时候，玄音根本没有表现出明显对即墨遥华关心的举动。 他怎么就能得出，玄音很在意他的这个结论？ “战王为什么会想到要问这个问题？”玄音抬眸，饶有兴味地开口，“战王是否早就知道，十四皇子是个男儿身？” “现在是本座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本座。”战王语气淡淡，“你是否早就知道十四皇子是个男儿身？” “不。”玄音开口否认，“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 “那么，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娶他？” “因为一个承诺。”玄音并不隐瞒，“是我对教我武功谋略的师父做出的承诺。” 这件事她在皇帝那里是这个说法，在战王这里也只能是这个说法。 当然，这个说法战王是否相信，玄音决定不了，也不想去管那么多。 他爱信不信。 战王的确没有表示自己信不信。 房里陷入了冗长的安静，战王坐在窗前软榻上，玄音坐在椅子里，两人像是在比谁的定力更强一些。 沉默间，玄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随口道：“战王问了几个问题，我都一一答了，我能否问战王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战王府，是不是有一只雪狼？” 第87章 说话算话 话音落下，房内倏地静默了下来。 男人沉默，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色泽，随即淡淡道：“没有。” 语气里，带着波澜不惊的平静。 没有？ 玄音皱眉，静静注视着男人的身影。 这么说来，雪焰不是出自战王府？ 那它昨晚怎么会从战王府出来，且战王府那么多高手，却似乎并没有人察觉到雪焰的出没？ 心头泛起疑惑，玄音却并没有多想。 毕竟这件事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而且战王似乎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这般一想，她拂去心头疑惑，站起身，“如果战王没别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谁说你可以回去的？”战王语气疏淡，“本座的问题还没有问完。” 玄音动作一顿，只得又坐了回去，“战王有话，请快速问，本将军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战王道，“急着去找几个高手护院，保护你的母亲李氏？” 玄音：“……” 如果眸光能杀人，此时玄音真想用眼神把这个高冷的男人杀了。 说话就说话，高冷就高冷，能不能要不要用这种高冷的语气说出讥诮的话？ “本座府上高手众多，你可以挑几个。”战王显然感受不到玄音的腹诽，淡淡道，“有他们在，李氏此生可保无忧。” 玄音：“……” 此生可保无忧？ 她防的就是战王府的高手，若是把他的手下弄回去，岂不是直接把母亲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如此一来，以后是不是就得乖乖接受他的威胁？ 想得真美。 “我看起来就那么蠢？”玄音挑眉，“还是战王以为本将军有那么蠢？” “本座手下的高手可以以一挡百。”战王淡淡道，不理会玄音的嘲讽，“就算你把全天下的高手都弄进皇甫家保护李氏，如果本座想要拿李氏威胁你，你以为那些高手护院能挡得住？” 玄音皱眉，以一挡百？ “反之，只要有战王府的高手在，这天下任何人想要对李氏不利，都不可能有半点机会做到。”战王续道，“如此你没了弱点，那么以后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做。” 玄音闻言嗤笑：“目前为止，想要对我母亲不利的人，貌似只有战王您一个而已。” 不过…… 话落之后，玄音眼底忍不住划过一抹深思。 战王到底想要什么？ 或者说，他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没有任何目的，那么，让战王府的高手去保护李氏？ 战王这样的人会这么好心？ “本座说话算话。”战王道，“只要你来战王府一个月，期满之后，本座不会再拿李氏来威胁你。” 玄音皱眉：“本将军能否知道，你让我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战王道，“让你来你就来，别问那么多。” 玄音：“……” 好想拍死他怎么办？ “好吧。”玄音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战王说到做到。现在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请尽管开口，本将军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88章 你喜欢女子？ “对于皇帝要你成为驸马的想法，你是抱着什么态度？” 啥？ “驸马？”玄音愣了一下，不解地道，“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战王没说话。 房内的空气却似乎下降了几个温度。 玄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淡淡道：“我还年轻，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如果战王一定想知道，那么希望这个答案能让您满意。” 顿了顿，她不疾不徐地补充道：“不过以后事情会如何发展，谁也不敢保证，若真能成为皇帝的驸马，对我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玄音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她是个女儿身的事情目前来说，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外人面前，她当然要以男人的身份说话，而成为驸马，可以说对大多想要功名利禄的男人来说，都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所以玄音没理由抗拒。 如果抗拒了，那显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尤其是战王这样心思敏锐的人。 “你喜欢女子？” 玄音懵了一下，喜欢女子？ 为什么这么问？ “我当然喜欢女子。”她下意识地说道，然后挑眉反问了一句，“难道战王您不爱娇软美丽易推倒的美人？”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谁不喜欢美人？ 战王没说话。 玄音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您不会以为本将军真的喜欢男人吧？外面传言只是传言，元王那样的男人我恶心都来不及，喜欢他？怎么可能。” “那什么样的男人不让你恶心？” “什么样的男人不让我——”玄音话说了一半，突然蹙起了眉，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战王的背影。 她觉得战王大概脑子有问题。 为什么对这样的话题产生了兴趣？ 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个问题很重要？ 玄音唇角缓缓勾起，慵懒开口：“就算喜欢男人，那我一定也是喜欢那种温顺可爱的少年，或者温文尔雅的俊美贵公子，这样的人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 而不是即墨元舒那种自以为是，心胸狭隘，自私自利之辈。 不知怎么回事，玄音这句话落地之后，屋内的空气似乎又开始凝滞，气息也变得寒凉了许多。 玄音即便坐在椅子上，也能感受到这种气息的变化，忍不住感到奇怪。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战王对于“断袖”这种事情的厌恶不喜，于是撇了撇嘴，正要转移话题。 却听战王淡漠开口：“西秦皇长子温谨言性子温雅，隐忍，容貌冠绝西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你或许会喜欢。” 什么？ 玄音愕然抬眸。 他刚刚在说什么？西秦皇长子温谨言？ 俊美的脸上划过一抹懵逼，玄音抬手扶额——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伸手去探探战王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真的，她觉得战王的脑子大概有点问题，或者说，他的认知有点问题。 外面传言，战王是个煞神般可怕的存在。 可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玄音却只生出一种感觉。 第89章 你家主子是不是长得很丑？ 可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玄音却只生出一种感觉。 战王大概是长期困在战王府中太无聊了，所有人都不敢惹他，也不敢靠近他，以至于把他闷坏了，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些反常的言语。 ……西秦皇长子温谨言。 他的意思是，温谨言符合她喜欢的男子标准？ 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玄音半晌没有再说话，也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房内沉寂了良久。 她慢慢站起身：“本将军该回去了，战王您自己玩吧。” 说罢，她转身就往外走去。 战王没有阻拦，也没有开口让手下阻拦。 只是在玄音踏出房门之后，才转过身，矜贵淡漠的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眸光平静地看着门外，眼底思绪晦暗不明。 …… 玄音没有在战王府闲逛的打算，所以出了沧澜院之后，就径自沿着来时的路往大门方向走去。 “少将军。”琅琊身子一闪，利落地越过护栏跃进了回廊之中，“少将军这就要离开了？” 玄音看着眼前容貌俊逸的男子，想到方才跟战王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却还没看清战王的长相，心头不由想着，战王是不是生得很丑？ 否则他为什么要自己来战王府，却偏偏故意避开了跟她正面接触？ 这般想着，玄音不由淡道：“聊得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琅琊诧异，“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家主子太高冷了，所以两人没办法继续聊下去？ “你家主子长得是不是很丑？”玄音挑眉，“我连他的长相都没看清楚。” 虽然从他的声音和气势来判断，他生得应该并不丑。 玄音却依然无聊地做了个臆测。 长得很丑？ 琅琊惊叫：“放眼整个大雍朝，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我家主子好看的人了，谁敢说我家主子丑？” 是吗？ 这意思是说，放眼大雍朝，战王的容貌俊美得无人能比？ 玄音半信半疑。 不过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方才她跟战王说话时根本没想过要看对方的长相，直到此时看到琅琊，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跟战王聊了这么就，居然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其实本将军一点儿也想不明白，战王为什么会挑上了我。”玄音坐在栏杆上，目光静静看着琅琊，“你知道原因吗？” 琅琊下意识地就要摇头，然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可能是因为雪焰。” 雪焰？ 玄音心里一动：“跟雪焰有什么关系？” “不就是因为上次——”说到这里，琅琊声音像是突然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发白。 玄音皱眉：“怎么？” 琅琊摇头，小心翼翼地瞅着玄音的身后。 穿过回廊外的花枝藤蔓，高高的屋脊上，男子迎风而立，冷剑般肃杀的目光像是要把琅琊钉在柱子上。 玄音察觉到琅琊的神情异常，微微挑眉，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朝回廊外看去，屋脊上的男子已飞身离开。 玄音却只看到一袭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第90章 偶遇 “明日一早，别忘了过来。”男人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身影就如梭般消失在视线中。 玄音眉梢轻挑，转头口看向琅琊，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琅琊迫不及待地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温文尔雅和卓然风度。 玄音：“……”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胆小鬼。”玄音嗤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在琅琊看不见的角度，玄音眉头微蹙。 很明显，琅琊方才说漏了嘴。 战王说他的府里根本没有雪狼，但琅琊刚刚脱口而出的“雪焰”二字却让玄音意识到，雪焰的确是出自战王府。 而且，战王是因为雪焰的关系，才挑中了她？ 那么必然是因为上次在回来的路上受伤，她一曲驯兽之音引来了雪焰，然后引起了战王的关注？ 若是如此，他方才又为什么要否认战王府有雪狼这个事实？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玄音得出这个结论，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一句，径自走出了战王府大门。 因为早上没吃早饭，玄音这会儿肚子已经饿了。 所以离开战王府之后，她直接去酒楼里点了碗面。 这个时辰刚过了早饭没多久，离午饭时间还早得很，大堂里客人寥寥无几。 玄音独自坐在大堂角落的位置。 等待煮面的时间里，玄音想，很多事情的确发生得莫名其妙，虽然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有些事情稀里糊涂的没什么好处。 尤其是战王这样的人。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而找上了玄音——如果只是因为雪焰，那固然没什么需要在意的，这段时间过去了，说不定他的兴趣也就淡了。 可若是因为其他原因…… 说实话，玄音并不想跟战王打交道，因为这样的人太危险。 就算她不怕死，可是被这么强大的一个人盯上，以后行事时难免会束手束脚，多了很多顾虑。 可如果只是因为雪焰，他为什么又要提起西秦皇长子温谨言？ 难不成真的以为她是个断袖，所以主动给她介绍个美男子？这个想法闪过心头，玄音脸色黑了黑，觉得战王根本不可能那么好心——因为这完全不合常理。 就算真的好心，也不会平白无故就那么好心。 “客官，面来喽！”伙计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过来放到玄音面前的桌子上，“客官请慢用。” 玄音被打算了思绪，目光落在面前的面上，决定暂时不去想战王的事情。 反正一时也想不明白。 拿起筷子夹了根面条，玄音想起了还在路上的两千禁军护卫，以及皇甫玄音刚交了不久的四个朋友。 秦疏，风棋，楚岫，莫禹。 “少将军。” 熟悉的声音响起，玄音抬眸，看到从大堂外走进来的谢倾寒。 “谢公子。”玄音挑眉，“你也来吃饭？” 来人正是谢倾寒。 走到玄音对面坐下，谢倾寒慢慢摇头：“我不是来吃饭，而是恰巧经过此处，方才在外面看到了少将军，所以进来打个招呼。” 第91章 你还真是敢说 玄音闻言点点头，低头吃了口面。 “少将军在家里没饭吃？”谢倾寒淡笑，“所以一大早跑出来吃面？” “我刚从战王府出来，肚子饿了，顺便来吃点。”玄音抬眸，“你不是也一大早就出来逛街？” “家母半个月之后寿辰，我跟妹妹一起出来给她挑件礼物。”谢倾寒道，“舍妹跟侍女一起去珠宝楼逛了，我看到少将军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顿了一下，他微微蹙眉：“少将军真去了战王府？” “是啊。”玄音点头，用筷子夹着面条吹凉，“战王拿本将军的母亲来威胁，本将军不去行吗？”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语气却似乎很平静。 既没有惧怕，也没有恼怒，一副淡然自若闲聊般的口吻。 谢倾寒闻言，目光细细地在她面上打量了一番：“战王为什么会找上少将军？方才在战王府，少将军可有受到刁难？” 刁难？ 玄音眉梢轻挑：“谁能刁难得了本将军？” 这是实话。 接受他的威胁是一回事，但玄音也不是没有底线的受气包。 若真的逼急了她，大不了鱼死网破。 “战王素来不喜跟人接触，迄今为止，可能也只有少将军有幸踏进过战王府。”谢倾寒淡道，“挺稀奇。” “所以你觉得，本将军可能跟战王有勾结？”玄音慢悠悠地开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倾寒摇头，“战王如果真想得到什么，无需跟任何人勾结，自然而然就能得到。” 玄音微默，随即悠悠抬眼看他：“是否在你眼里，战王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不是在我眼里，而是在所有人眼中。”谢倾寒轻轻叹了口气，“战王就是个神一样的存在。” 玄音拧眉：“你还真是敢说。” 谢倾寒淡笑，喊来小二给自己添了杯茶，“没什么不敢说的，虽然很少有人真的把战王比作神祇，但是很多人对战王的态度就是把他当做神祇一般敬畏。” 而且，这种话就算说出来，也不必担心传到九五之尊的耳朵里去。 因为皇帝心里很清楚，战王纵然很可怕，可他对帝位根本没有一点兴趣，所以皇帝对战王的存在虽然顾忌着，却从不防备什么。 相较于战王府，真正让皇帝放在心上的是皇后党和淑妃党。 谢倾寒也明白，皇帝此番之所以对皇甫玄音如此器重，本身就是为了用他来分散皇后和淑妃双方的权力。 前任皇帝传位离开之后，顺道带走了大雍朝最厉害的武将隐十三。 天德帝继位这么多年，朝上不是没有武将，可真要论起带兵打仗，那么除了远在边关的陶然，满雍京也找不出第二个—— 直到今年，才出现了这么一个少年将军皇甫玄音。 陶将军镇守边关，雍京的兵权一分为三，旭王手下的御林军统领掌握其一，元王手下的京畿营同样掌握其一。 另外三分之一掌握在皇帝手里。 如今皇甫玄音携着战功回来，预示着雍京的局势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92章 正愁没人练拳脚 这也是未回到京城之前，皇后和淑妃就急着拉拢皇甫玄音的最大原因。 可惜拉拢未成，还同时跟皇后和淑妃结下了仇怨。 一想到这里，谢倾寒就忍不住感叹皇甫玄音的树敌本领太强。 “战王这个人很奇怪。”玄音单手撑着下巴，如画的眉眼间浮现若有所思的表情，“不关心朝局，也不过问政事，却是问起本将军喜欢谁的问题……你说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谢倾寒一愣：“少将军所言当真？” 战王关心玄音喜欢谁？ 他怎么觉得这句话这么不可信呢？ 战王怎么会关心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感情问题？ “比珍珠还真。”玄音淡道，“他还问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虽然没有问得很直白，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谢倾寒表情莫名地古怪：“……” 虽然这些话是皇甫玄音亲口说的，但他压根无法想象。 战王那么尊贵淡漠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算了，本将军也没时间去理会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玄音继续拿起筷子吃面，“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浪费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谢倾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大概还没有谁敢把战王的事情说成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事情本身是小事，然而一旦跟战王扯上关系，那就一定不可能还是小事。 可这位少将军显然不这么认为。 吃完了一碗面，玄音喊来了伙计，付账离开。 谢倾寒是跟着他妹妹一起出来的，所以两人出了门自然就得分开，玄音回家，谢倾寒则是跟他的妹妹汇合。 “对了。”分开之前，谢倾寒想起一事，转头看着玄音，“少将军最近出门最好小心一些，当心有人对你不利。” 玄音闻言，眉梢轻轻一挑：“有人要对我不利？” 谢倾寒点头。 “那敢情好，本将军正愁没人练拳脚。”玄音淡淡一笑，漆黑的瞳眸里明锐锋芒稍现即逝，眉眼随即恢复平静，“多谢谢公子提醒。” 谢倾寒摇头，“少将军客气了。” 玄音唇角微挑，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虽然没有再多问一句，谢倾寒也没有说得更多，但玄音心里很清楚他说的人是谁。 除了莫霄和慕青，还能有谁？ 昨日回来，虽然他们没能跟着他一起面圣是因为战王的关系，但是很显然他们把责任归咎到了玄音的身上，再加上莫霄跟慕青所属皇后、淑妃两党，玄音跟皇后淑妃闹得又不是很愉快。 他们想要对付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不过没关系，她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回到府中，玄音先去了秋枫苑，远远的就听到一阵愤怒的叫嚣。 “该死的贱婢！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在这里兴风作浪？你们是忘了皇甫家当家做主的人是谁了？都给我滚开！”皇甫夫人元氏的声音气急败坏，透着毫不掩饰的恼怒和阴冷。 玄音眯眼，眼底一抹冷芒划过，身子一瞬间如闪电般掠了出去。 第93章 放肆的人是你 “是谁再这里装神弄鬼？”皇甫明浩愤怒的声音跟着响起，“你们这两个贱丫头，把这些破石头都给我搬开！” 话音落下之际，玄音刚好到了秋枫苑门口。 脚下慢了下来。 玄音悠然穿过小木桥，踏进庭院，目光玩味地看着眼前场景，“元夫人今日这么闲，跑到秋枫苑找我母亲唠嗑来了？” 听到皇甫玄音的声音响起，庭院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梨儿和杏儿站在庭院里假山石和花卉盆栽布下的阵法后面，而元氏和皇甫明浩站在阵法外面，对着庭院里看似凌乱毫无章法的布置无计可施。 转发身来，元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少爷如今是个大忙人，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本将军去干什么，需要向你汇报？”玄音双臂环胸，漫不经心地淡笑。 笑容却透着十足的不屑。 元氏脸色一僵，随即冷道：“大少爷虽然是大将军，但大雍朝以孝治天下，你就是官职再大，在家里也该知晓尊重父母长辈，言行举止该以皇甫家的家规行事！” “所以？”玄音挑眉。 “所以，你出门之前是不是应该跟本夫人报备一下？”元氏挺直了腰背，冷冷看向玄音。 身上一袭枚红色华丽衣着，彰显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气派。 只可惜，这样的气势看在玄音眼里，却不过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元夫人说话真幽默。”玄音慵懒一笑，抬手撩起鬓角一缕发丝，“本将军有皇上御赐的手令，别说皇甫家的府邸，就算是整个雍京权贵家的府邸，本将军也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何须跟谁报备？” 元氏脸色猝变。 “再者，我的母亲就住在这秋枫苑，本将军就算要报备，也是跟她报备……”玄音眉梢轻扬，语气悠然自若，一字一顿，吐字格外清晰，“你，算是哪根葱？” 话音落下，秋枫苑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梨儿和杏儿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悄然转身入了屋子，“夫人，少爷回来了。” 李氏坐在窗边软榻上做针线，闻言只淡然一笑，并不说话。 她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过那又如何？ 元氏这些年的确太张狂了，音儿既然能制得住她，又何须要忍？ “皇甫玄音！”皇甫明浩怒喝，“敢对我娘如此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玄音眸光微冷，有些不耐地看着他，“昨天才挨过的打，今天就忘记了？” 她是真的不想跟这些脑残动手浪费时间，彼此各处一方相安无事不好吗？为何偏偏要来找虐？ 觉得她是软柿子好欺负，还是以为她生有一副菩萨心肠？ “放肆！”提到昨天的事情，皇甫夫人顿时如被激怒的兽，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却色厉内荏地叫嚣，“皇甫玄音，你太放肆了！” “放肆的人是你。”玄音脸上笑容敛尽，如画的眉眼间如罩寒霜，“元夫人莫不是忘了本将军昨天说过的话？” 第94章 大逆不道 元氏脸色一变。 “论资历，我母亲先来，你元氏后到；论名分，我母亲李氏是原配正妻，你不过是个平妻；哪怕是论子女……”玄音利剑般犀利冷眸盯着她，一字一句如吐冰渣，“呵，本将军好歹是个大将军，你儿子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官衔在身的草包废物，你有什么资格在我母亲的院子里叫嚣？” 一番冷言冷语传进屋子里，李氏手上动作不由顿住，随即抬眼看向窗外。 是啊，元氏有什么资格在她的院子里叫嚣？ 论身份，论进门先后，论儿子在朝堂上的地位，元氏没一样拿得出手。 唯一让她有底气的，不过是仗着皇甫宗翰的撑腰罢了。 “骂得好。”杏儿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小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崇拜和畅快的表情，“大少爷真是太厉害了，对付元夫人这样的人，就该这样。” 梨儿瞥了她一眼：“杏儿，闭嘴。” 杏儿吐吐舌头，一缩脖子跑到李氏身边，殷勤地给李氏捏起了肩膀：“夫人，大少爷很厉害对不对？” 刚才听着大少爷的一番话，她几乎要拍手叫好，只是碍于自己奴婢的身份，才没敢过分越了规矩。 “是，音儿很厉害。”李氏淡淡一笑，平静地收回了视线，没兴趣关注外面的事情。 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既然能跟元氏正面对上，那就证据他有底气这么做。 当一个人有了底气，有了本事，便没理由再忍受别人的颐指气使。 “皇甫玄音，你……好，好，你好得很！”皇甫明浩畏畏缩缩地躲在元氏身后，却色厉内荏地伸手指着玄音的鼻子，“你胆子越来越肥了，敢对我娘这么说话，你给我当……当心点，等爹回来——” 玄音冷笑，伸手从腰间抽下了鞭子。 “你……你干什么？”皇甫明浩看到她的动作，和那条鞭子，顿时脸色一白，眼底流露出惊惧之色，不自觉地往后退，“你……你敢乱来，我……我……” 元氏同样脸色微变，冷冷地道：“皇甫玄音，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玄音淡笑，“我现在要去给我娘请安，你们是要自己离开，还是要我用鞭子送你们离开？” “你敢！”元氏表情骤变，脸色因暴怒而青白交加，“皇甫玄音，你敢大逆不道！” 玄音勾唇，笑得平静而讽刺，“你放心，本将军不打女人，但是你的儿子我应该有足够的资格教训。” 说到这里，玄音目光微转，玩味地看向皇甫明浩，唇畔掠过慵懒而危险的弧度：“你说是吗，我亲爱的弟弟？” 皇甫明浩吞了吞口水，依然不甘示弱地逞强道：“如果你不怕……不怕将军府的家法伺……伺候，大可以试……试试……” “是吗？”玄音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先不客气了。” 说着，提着鞭子就朝他走了过来。 “你……你干什么？”皇甫明浩脸色剧变，死死地攥紧了他娘的胳膊，脚下不断地后退，“你……你敢对我无礼，爹不会放过你的！” 第95章 光杆司令 “瞧你那副怂样。”玄音停下脚步，冷然不屑地注视着他们母子，“既然怕死，就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别整日净做些蠢事！” 说完这句话，玄音显然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径自提着鞭子，转身穿过假山石和花卉盆栽布置的小阵法，从容往李氏所住的屋子里走去。 元氏气得脸色铁青，狠狠地盯着玄音的背影。 “对了。”玄音转过身来，像是没看到对方凶狠的眼神，径自悠然警告，“昨天本将军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没事的时候别来招惹我娘？” 元氏刚要开口。 “如果没有，那么现在我跟你们再强调一次，我娘喜欢清静，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三五不时地上门找茬，你们母子最好别自寻死路。” 话音落下，玄音片刻不再停留，径自转身走进了屋内。 元氏脸色阴沉，像是暴风雨前的阴云密布。 可惜纵然心头怒气再大，如何显摆她当家主母的威风，此时在秋枫苑这方天地里，却根本没有一个人把她放在眼里。 “娘。”玄音走进屋子里，看着坐在窗边做针线的李氏，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我在庭院外面布置了一些障眼法，暂时可阻挡不识相之人来找麻烦，这两天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娘暂时先别出去。” 李氏抬眸看着她，温言道：“我一个人待在屋子习惯了，什么时候会主动出去？你放心好了。” “嗯。”玄音点头，“只要娘不出去，暂时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明日进宫，我先去跟皇上要几个护院。” 就在方才跟元氏对峙的时候，她才想到这一点。 如今她虽然被皇帝封了大将军，却明显还是个光杆司令，皇帝就算要让她领什么职务，也不急着这一两天。 而在那两千禁军没有回到雍京之前，她手上居然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跟皇上要人？”李氏讶异，“皇上会同意吗？” “当然。”玄音淡笑，“我手里暂时无人可用，只能跟皇上要。” 虽然战王方才还让她在战王府选几个高手，但是比起战王，她宁愿跟皇上打交道。 当然，不管用谁的人，都不如用自己人来得心安，所以以后培养一些可用之人，也是玄音必须要做的事。 “少爷请喝茶。”梨儿乖巧地给玄音斟了茶，“元夫人和二少爷已经走了。” 玄音淡笑：“他们不走，难道还要留在这里吃午饭？” 说着，她漫不经心地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春光正好，花草树木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葱郁漂亮。 无人打扰时，小院里便如月光流水般宁静悠闲。 玄音凝视着这份美好宁静，视线里忽然跃进一抹雪白，眉头微蹙，她单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娘，我要出去一趟。”玄音转眸看着李氏，歉然一笑，“中午又不能陪娘一起吃饭了。” 李氏摇头表示无碍：“有事你就去忙，我这边有两个小丫头陪着，吃什么都香。” 玄音点头，转身走出了秋枫苑。 第96章 祸从口出 此时已临近中午，皇宫中上书房里，负责给皇子们授课的楚太傅目光注视着坐在南边角落里的少年，淡淡道：“十四皇子，今日所授的功课可都掌握了？” 遥华已经换上了一身皇子装束，抬眼看着楚太傅时，精雕玉琢般的俊美小脸上只有一片安静的色泽。 如此表情落在楚太傅眼中，就是一片茫然不解。 他眉头微皱，淡淡道：“其他皇子们功课都掌握了，十四皇子起步晚，闲暇时候定要多用功才是。” 说罢，目光转了一圈，淡淡道了声下课，就拿着自己的书本转身离开了。 遥华静静目送着他离开，嘴角微扯，一抹嘲弄的笑意掠过唇畔。 须臾，他平静地垂下眸子，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书。 楚太傅身影彻底消失在学生们视线中，众人瞬间一哄而散，再也没有了上课时的井然有序。 “十四弟！”一个十五六岁大的俊俏少年站在遥华面前，细细端详着他比女子还秀美的脸，须臾，质疑般皱眉开口：“十四弟当真是个男子？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遥华抬眼，看着眼前说话的少年。 这是七皇子即墨昶安，十六岁，跟五六公主都是同一年出生，但是因为母亲身份只是个昭仪，所以在众皇子中存在感并不强。 “七哥，我觉得他就是在骗我们。”另外一个小上两岁的少年开口，目光斜斜落在遥华面上，“长得一副女人相，怎么可能是个男人？” 语气刻薄，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少年会说的话。 这个少年是即墨惠安，宫中排行第十二的皇子。 “十二弟说得很对，生得一副女人相，却偏偏要冒充皇子，这不会是想打皇位的主意吧？”另一个同样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冷笑，“别异想天开了，有二皇兄、三皇兄，皇位哪轮得到别人？” “十一！”七皇子冷喝一声，“当心祸从口出！” 七皇子到底年长两三岁，知道皇位之事议论不得，于是冷冷警告了十一皇子一句。 十一皇子即墨子晔撇撇嘴，“这里又没有别人，怕什么？” 话虽如此，他到底也知道几分顾忌，不敢再大言不惭。 不过。 他双眼不怀好意地落在遥华身上，语气里带着调笑：“本皇子觉得你就是个公主。” 遥华小脸冷若寒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三位皇子。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除了他们三人，旁边还有其他一些少年沉默地围观，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他们跟三位皇子一起在上书阁读书，平日里关系好。 此时这副沉默的姿态，却俨然是仗着人多势众，想给初来乍到的十四皇子一个下马威了。 “看什么？”即墨惠安冷笑，“你再怎么看，我们还是怀疑你根本不是男人，不然……” 说到这里，他眼神变得有些邪恶，转头示意其他少年，“我们扒了他的衣服检查一下？” “这个主意不错，本皇子同意。”即墨子晔拍手，连声附和，“只要确定他是个女儿身，我们就可以去父皇那里状告他一个欺君之罪，到时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第97章 脱衣服，验明正身1 “七皇子，这样不好。”旁边一个淡青色衣衫的少年开口，淡淡言语间，透着对几位皇子行为的不赞同，“皇上亲口承认了十四皇子的身份，岂容旁人质疑？万一事情闹开了，只怕惊动了皇上，不好交代。” “段萧然，你要是没胆子就滚一边儿去！”楚太傅的嫡子楚睿冷冷开口，说话间，不耐烦地伸手把段萧然推开，“皇上说不定都被他给蒙骗了，你看这秀气的长相，有哪一处看起来像个男人？活脱脱就是个姑娘家。” “楚睿说得没错。”十一皇子冷笑，目光盯着遥华的脸，伸手欲勾起他的下巴，“虽是做皇子打扮，可这个长相却蒙骗不了世人，我们作为他的皇兄，有权利给他验明正身——” 遥华冷冷地别过头，“请自重。” “还敢反抗？”十一皇子眯眼，眼底浮现一丝阴霾，“即墨遥华，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敬兄长？” “十一哥跟他废话什么？”十二皇子粗暴地开口，“扒了他的衣服，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懒得跟他多费唇舌。” “你们谁敢？”遥华站起身，目光如冰般盯着眼前几人，“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王法？”十二皇子哈哈一笑，转头看向其他几人，语气充满嘲笑，“他跟我们说王法？哈哈，他以为自己生在民间呢，还王法？” “十二弟，不要这样，十四是我们的弟弟。”即墨昶安淡淡开口，阻止了十二皇子嘲笑的言语。 十二皇子哼了一声，不屑地注视着遥华。 双眼静静看着眼前柔美少年，即墨昶安息事宁人一般开口道：“既然十一和十二都怀疑十四弟是个女孩，那这样吧，十四弟自己把衣服脱了证明一下，今儿这事就算过去了，你觉得怎么样？” 他觉得怎么样？ 遥华冷冷看着他，眼底尽是冰冷的讥诮。 “十一、十二都是你的哥哥，作为弟弟脱一下衣服证明自己的身份，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即墨昶安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只当是给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见了礼。” “见礼？”遥华目光微垂，掩去眼底冷漠无情的色泽，“各位兄长在上书阁也读了几年的书，楚太傅难道就教你们一起欺压自己的弟弟？” “放肆！”十一脸色骤然暴怒，冰冷地怒吼，“连楚太傅的话都敢编排？十四弟真是好大的胆子！” “十四皇子还请慎言。”楚睿眸光冷冷，“家父是皇上钦点的太傅，容不得十四皇子侮辱。” “果然没读过书的人就跟野孩子一样，一点教养都没有。”十二皇子讽刺，“连尊师重道的道理都不懂，这话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去，你这个皇子也不用当了，直接贬为庶民赶出京城去。” “十四弟太不知礼数了。”即墨昶安以谴责地眼光看着他，“太傅是我们的老师，虽然你今天才第一天上课，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怎么敢随意编排太傅的不是？就不怕父皇治你的罪？” 第98章 脱衣服，验明正身2 遥华没有说话，目光微抬，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少年。 年纪最大的也就是七皇子即墨昶安，然后是楚太傅的儿子楚睿，还有刚才出言制止却被楚睿冷斥的段萧然。 十一、十二两位皇子年纪最小，都在十三岁左右。 以及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的另外一个少年——慕丞相的次子，慕青的弟弟，慕逸。 慕逸年纪不大，比七皇子小上一岁，但是自小喜欢习武，身手在这些少年之中是最好的。 虽然他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有在的地方，十一、十二皇子底气就特别足。 六个人，以一种包围圈的姿态把遥华困住了，让他无处可逃。 “脱衣服，验明正身？”遥华缓缓开口，像是在确认一般的语气，“七皇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即墨昶安皱眉：“十四，我是你的七哥，你不该叫我一声哥哥？” “你配吗？”遥华语气很淡，清悦的嗓音却隐约露出一丝讥诮，“今日如果我不脱，又会如何？” “十四！”即墨昶安脸色骤冷，眼神像是一瞬间褪去了温度，“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七哥，跟他废什么话？”十一皇子阴鸷地盯着遥华，迫不及待地想让好看，“让慕逸动手，扒他一件衣服他还能反抗不成？” 话音刚落，慕逸眼神蓦然变得冷酷，盯着遥华的眼神掠过野兽般凶狠的光芒。 气氛似乎有些凝滞，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野兽残虐的味道。 “如果十四弟执意不肯配合，那七哥大概也阻止不了十一、十二弟的想法了。”即墨昶安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遥华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说完了这句话，他脚下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代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遥华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目光冷漠。 “慕逸，楚睿，动手。”十一冷冷道，语气里隐藏着狠毒意味，“本皇子就想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今日若能证明他有欺君之罪，你们都是大功臣。” 慕逸没有说话，跟楚睿二人对视了一眼，下一瞬，两人以凶狠霸道的姿态伸手扯向遥华的领口—— “你们在干什么？！” 如雷贯耳的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惊得皇子们齐齐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外面。 “父皇！”三位皇子脸色骤变。 “啊！”就在此时，被几个人包围着的遥华忽然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惨叫，随即身子软软地倒在自己的桌子上。 露在衣服外的脖颈和脸上，鲜血淋漓。 巨变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所有人都呆住了。 楚睿和慕逸皱眉，下意识地缩回手，震惊且不解地看着遥华一脸的血，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十四皇子！”跟随着天德帝一道而来的陆平眼尖地发现不对劲，急忙拨开众人，扶起倒在桌子上的遥华，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细长的伤口上，顿时一惊，“皇上，十四殿下受了重伤，需要即刻传太医！” 第99章 演技精湛1 陆大总管话音落下之际，少年们似乎才回过神来。 看着脸色如罩寒霜的天德帝，所有人心头一凛，脸色苍白地跪下，“参……参见皇上。” 天德帝沉着脸，不发一语地越过跪地的几个人，直接走到了遥华身边，目光沉沉盯着他脖子上的伤，“怎么回事？” 遥华脸色苍白如纸，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父皇。”他轻声开口，唇瓣也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儿臣……儿臣不该生在皇室，父……父皇让儿臣出宫去吧。” 天德帝脸色骤寒，眼底色泽沉冷如冰。 “皇兄们要脱儿臣的衣服……”闭了闭眼，一滴泪划过眼角，十二岁孩子的柔弱和屈辱无助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儿臣虽然母亲早逝，没有接受过正式教导，可也是……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儿臣不想……不想忍受旁人的糟践……” “胡说！”十一皇子迫不及待地开口辩解，“父皇，十四弟说的不是真的，儿臣等只是在跟他开玩笑，没有要糟践他的意——” “你给朕闭嘴！”天德帝压抑着怒气，暴怒地喝了一声。 十一皇子身体一震，接触到天德帝冷厉无情的眼神，脸色一白，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十四，你也别再说话了。”天德帝转过头，看着遥华淡淡道，“玄音，把十四皇子抱到朕的寝宫。” 话音落下，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 正是少将军皇甫玄音。 几个皇子抬眼，看着神色平静的少将军，想到昨日私底下听到的议论，眼底划过一丝鄙夷之色。 然而一想到如今自身处境堪忧，连七皇子都忍不住咬着唇，心里被强烈的恐惧取代，哪里还有心情去奚落嘲讽这儿被人诟病有断袖之癖的少年将军？ 玄音走到遥华跟前，抬手拨开遥华的手，细细地查看了他脖子上的伤。 须臾，她松了口气：“还好，不致命。” 说着，伸手把十二岁的少年打横抱起，转身往外走去。 “陆平，立刻派人去请太医过来给十四皇子治伤。” 陆平躬身领命。 天德帝目光冰冷地扫过上书阁的几个少年，良久，冷冷开口：“来人！” 一阵兵器声响，外面进来几个带刀侍卫，齐齐单膝跪地：“皇上！” “守住这里。”天德帝语气阴冷，“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许放任何人出去，谁敢抗旨，就地杖毙！” 三位皇子脸色刷白，惊惧地喊道：“父皇！” “都给朕闭嘴！”天德帝咬牙，怒火冲天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你们最好先想清楚，待会儿应该如何跟朕解释！”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少年身上，冷冷道：“段家的小世子，跟朕来一下。” 说罢，转过身，拂袖而去。 被点到名字的段萧然抿唇，平静地站起身，没有理会旁边几人投过来的警告眼神，不发一语地跟在皇帝身后离开。 第100章 演技精湛2 留在书阁里的三个皇子，此时已经完全被恐惧所支配，无力地瘫跪在地上，脸上终于慢慢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 “演技不错。”玄音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这一次，顺利出宫应该没什么问题。” 遥华安静地躺在玄音的臂弯，满脸苍白虚弱，看起来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伤患。 听到玄音的话，他淡淡开口：“他们是受人指使。” “淑妃和元王刚受了过，眼下还没精力也没必要对付你。”玄音脚下速度飞快，很快就把皇帝和陆平以及一干护从远远扔在了身后，“最大的可能只有皇后和五公主。” 遥华闭上眼，任由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唇角微微勾起：“不是最大的可能，而是只有皇后有理由这么做。” 不过，皇后母仪天下这么多年，在后宫里掌权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心机？ 所以就算要出手对付遥华，她也不会自己动手。 遥华恢复了皇子身份，且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年纪，自然要跟着其他皇子一起到上书阁念书。 书阁里最大的七皇子才十六岁，严格说起来，这些学生都还只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 就算真发生了什么摩擦，也是孩子们不懂事，皇帝大概不会因此而大动干戈—— 这是皇后的想法。 可是很显然，她的想法太天真，太自以为是。 “很多事情性质严不严重，取决于多方面的因素。”遥华此时说话的语调很冷静，冷静到让人完全忽略了他的年纪，“今天这件事如果在发生之后，有人再去皇帝面前告状，那么他们得到的，定然只会是几句口头上的训斥。”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句话是没有说错的。”玄音语气淡淡。 旁人在皇帝面前陈述这件事，跟皇帝亲眼看到这件事的发生，感受会截然不同—— 更何况，同样的事情经过不同的人转述之后，总会变上几分味道。 到时候听到皇帝耳朵里的事情，说不准就变成了十四皇子不懂尊师重道，皇兄们忍无可忍才教训了他。 皇宫里的人各成一派，有权有势的人连小鬼都能驱使，更何况是几个传话之人？ 然而，宫里的人却并不知道，十四皇子虽然无权无势，年纪也小，却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 明知道旁人对付他的手段，他又怎么能允许侮辱自己的人，有机会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是那么仁慈的人么？ 十四从不相信，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会比那些被天德帝看着长大的皇子们更重，就算皇帝对他有所愧疚，自己到底跟皇帝相处时间太短，感情上不会占据任何优势。 而皇子之间发生一些不大不小的摩擦，即便闹到皇帝那里，最多也就是一句“要爱护兄弟”之类的训诫。 更甚者，他还会被倒打一耙，百口莫辩。 可是被天德帝当场抓个正着，那么性质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而且最重要的是，遥华受伤了。 第101章 一石二鸟 脖子上的伤再深一寸就切到了要害，完全可以致命的伤势。 这样的伤势，足以激起天德帝最大的愤怒。 “但是太冒险了。”玄音有些不赞同地蹙眉，“若是掌握不好分寸，你这条小命就交给阎王了，小小年纪对自己这么狠，你怎么下得去手？” 遥华不以为意，语气懒散：“对自己狠，才能对别人更狠。宫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若不狠，能活得下去吗？” 说到这里，他勾起唇角，笑容薄凉得很：“况且，我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玄音嘴角一抽，心里却明白他的意思。 一石二鸟。 皇帝知道几个皇子公然欺辱遥华，必然会惩罚他们，而借此机会搬出皇宫，才是遥华真正的目的。 苍鹰脱出牢笼，才能飞得更高，才能挣脱所有的束缚。 两人很快到了皇帝的寝宫。 拿出自己的手令，玄音淡淡道：“十四皇子受了伤，皇上让本将军先把他带来这里，稍后皇上和太医都会过来。” 守在皇帝寝宫外的大内高手目光微敛，沉默地躬身退到一旁。 玄音抱着十四进了寝宫，把他放在外殿的宽大紫檀木软榻上，“先躺着，我给你清理一下。” 遥华慵懒地朝软榻上一躺，柔弱无骨的样子配上因失血而略微苍白的脸色，整个一副伤重孱弱的病患模样。 玄音把白帕子沾湿，拭去他脸上和脖子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露出一张干净漂亮的脸蛋。 “这张脸确实长得挺像个姑娘，而且还是个小美人。”玄音笑了笑，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让人一看就会生出凌虐欲的那种。” 遥华扯了扯唇角：“想凌虐我，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玄音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从容续道：“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适合扮猪吃老虎。” 遥华瞥了她一眼，懒懒地闭上眼。 “昨日腿受伤，今天脖子受伤。”玄音叹了口气，“你这副小身板可禁不住这么折腾。” “我也不想这么折腾。”遥华淡声说道，语气里染上了些许自嘲意味，“只是我势单力薄，旁人若要欺负我，我又能如何？” 话音刚落，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身龙袍的天德帝从殿门走了进来，语气沉冷：“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皇上。”玄音转身，朝天德帝微微欠身，“十四殿下伤势不是很重，只是流了点血，上点药止血即可。” 遥华睁开眼，正要从榻上起身，天德帝淡淡道：“躺着就好。” “多谢父皇。”遥华轻声道谢，也没跟他客气，很快就虚弱无力地躺了回去。 跟着皇帝进来的太医走了过来，道了声冒犯殿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遥华的下巴，检查了他脖子上的伤势。 须臾，他转身恭敬禀报：“回皇上，只是一点皮外伤，所幸伤口不深，否则……” 否则什么？ 即便太医没说完，天德帝心里也很清楚。 伤口若是稍微深一些，此时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第102章 放纵 天德帝目光定格在瑶华白皙修长的脖子上，看着那道虽然不深却让足以激起他怒火的伤口，压抑着情绪道：“既然没什么大碍，就先上药吧。” 太医恭敬应下：“老臣遵旨。” 还是个孩子的十四殿下安静地躺在榻上，本就漂亮白皙的脸上此时看着更苍白，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太医小心翼翼地上药，生怕弄疼了他。 而另外一边，知道遥华伤势无大碍之后，天德帝走到龙案后面坐下，淡淡道：“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段小世子，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朕陈述一变，不许添油加醋，也不准避重就轻。” 玄音平静地转眸，看着跟随皇帝身后走进来的少年。 少年一身淡青色长衫，看着挺斯文俊秀的一个少年，却似乎有着不低的身份。 小世子？ “萧然知罪。”少年走到御前跪下，垂着眸子开口，“萧然应该不顾一切阻止事情的发生。” 陆平站在一旁，安静地给天德帝倒了杯茶水。 “朕暂时不想听你认罪。”天德帝一手支着额头，有些不耐地开口，“把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是。”段萧然垂眸。 只微微沉默了片刻，他就把事情从头到尾发生的经过，一字不漏地陈述了一遍。 少年语气平淡，没有刻意地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一字一句像是在背书一样。 然而只是这些听似平静的陈述，却让寝宫里的空气慢慢变得寒凉，也让天德帝好不容易缓下的脸色，一点点罩上了刺骨寒霜。 给遥华上药的太医耳朵里听到那些话，顿时觉得，原来那些尚未成年的皇子们看似单纯无害，私底下却是如此…… “简直罪该万死！” 砰的一声！ 天德帝震怒拍案，气得脸色铁青，“逆子！孽畜！丢尽皇室的脸！” “皇上息怒！”陆平上前，小心地拍着皇帝的心口，“当心气坏了龙体，皇子们不懂事，让太傅好好教导，皇上且莫着急。” “太傅？”他不说还好，提起太傅，天德帝顿时怒火更甚，“朕一直以为楚太傅是个铁面无私的好太傅，结果你看看，你看看他教出的学生都是什么德行？！” “一个个像个泼皮无赖一样，恃强凌弱，连皇子的衣服都敢扒，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陆平，你告诉朕，楚南城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帝王雷霆震怒，寝宫内外呼啦啦跪了一地。 连陆平都不自觉地跟着跪了下去，“皇上，楚太傅可能是觉得皇子们还小，而且……而且他们以后又不用处理朝政，所以难免放纵了些……” 放纵了些？ 天德帝沉默，脸色一阵阵阴沉，随即冷冷一笑：“你倒是提醒了朕，原来楚南城是打着这个主意……好，好，真是好得很！” 觉得皇子们小，出身低，以后不可能继承皇位，所以放纵？ 还是故意想把他们养废了，好彻底断了他们继承皇位的可能？ 第103章 天蚕丝 不管是哪种可能，天德帝都无法接受。 “皇上。”玄音平静地开口，语调沉稳，“皇子们犯了错，臣以为这是皇上的家务事，不宜大动干戈。动静闹大了，对皇族名声难免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天德帝怒道：“朕难道要当一个自欺欺人的天子？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朕倒要看看谁敢包庇他们？！” “臣不是这个意思。”玄音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光芒，“皇子们养成这样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太傅的失职也确有一部分原因，但十四皇子恢复身份第一天就被如此欺辱，臣以为，这其中并不仅仅只是孩子们之间的恶作剧。” 天德帝闻言，抬眸沉沉地看着玄音，“你的意思是……” “臣只是说出心里的疑惑，事实真相究竟是这样，还要看最终的调查结果，或许……也有可能只是臣多心了。”玄音语气平淡，听不出其中情绪。 多心？ 天德帝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陆平和内侍都起身，然后淡道：“陆平，命大内高手送萧然回家。” “是。”陆平应下，转身看向段萧然，“小世子请。” 段萧然告退。 “皇上。”太医转过身来，躬身禀报，“殿下的伤已经上好了药，三五日之内小心点，别沾水，就没什么大问题。” “嗯，你先下去吧。”天德帝怒气微消，有些疲惫地挥手，“今日的事情不必刻意声张。” “是，臣告退。” 太医很快退出殿内。 陆总管无声地挥了挥手，侍立一旁的宫女们很快也无声退了出去。 很快殿里只剩下皇帝、玄音和遥华三人。 天德帝站起身，沉默地绕过御案走到软榻前，看着遥华脖子上被太医缠上的一层白色布条。 须臾，视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淡淡道：“慕逸用什么伤的你？” 此言一出，玄音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随即无声淡笑。 果然不愧是天德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呢。 “……儿臣不知。”遥华眉头微蹙，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儿臣没看到他手里拿着利器。” 说这句话时，遥华的脸色除了几分苍白低落之外，并无其他丝毫异样的表情。 天德帝目光沉沉，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转头道：“玄音，你觉得呢？” “从方才臣的观察来看，伤口细若发丝，显然不是匕首刀刃一类所伤。”玄音淡道，“而且皇上和臣去的时候，也没看到谁的手里拿着什么利器。” 天德帝没说话。 方才他们去的时候，的确没看到慕逸手里拿着什么利器。 而且遥华脖子上的伤口他方才也看到了，不是一般利器所伤，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皇上。”去而复返的陆大总管开口，“奴才听说，慕家的小子擅长使用天蚕丝作为武器——但是他还小，眼下来说只是一个武功好些的少年，应该不敢生出杀人之心。” 第104章 朕亏待了你 天蚕丝。 天德帝眸心微细，表情一瞬间又阴沉了下来。 十四垂眸，漂亮的小脸上越见几分苍白：“他们并不是要杀我，而只是……想扯我的衣服而已。” 听到这句话，天德帝忍不住就想到了方才在书阁里，眼前这个孩子不经意划过眼角的那滴泪水。 代表着无助和屈辱的泪水。 心头微微泛起了一丝窒闷感，天德帝淡淡道：“委屈你了。” 遥华低着头，无意识地咬着唇瓣，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我……我想出宫。” 出宫？ “出什么宫？”天德帝忍不住皱眉，“你以为宫外的日子就好过？你现在才十二岁，还没到封王的时候，离开皇宫谁照顾你？” 除了没人照顾之外，只怕安全方面也是个问题。 “儿臣不想，不想再待在宫里。”低着头的少年，虽小脸苍白羸弱，惶恐的语气中却似乎透着一抹坚定。 说着，他在软榻上翻身坐起，慢慢跪下，声音隐含一丝祈求：“儿臣……儿臣宁愿去宫外吃苦，也不想待在宫里提心吊胆。” 天德帝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此时若是面对一个成年的皇子这般跟他说话，他只怕早已勃然大怒，便是尚未成年的七皇子和十一、十二两个，也绝不敢在他面前如此。 但此时求他的这个人却是遥华。 一个被他忽略了十二年，也在宫里被冷落了十二年的孩子。 虽是皇子身份，待遇却连平民百姓都不如——平民家的孩子至少有父母陪伴，而遥华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感受到丝毫温情，却被困深宫十二年。 此时这个孩子，不管是向往自由，还是怕了深宫里的阴谋算计，这一刻他提出要出宫的要求，天德帝发现自己居然不忍心拒绝。 尤其是，昨日刚刚受了伤，今日又被自己的哥哥们羞辱…… “皇上。”玄音适时地开口，“如果皇上相信臣，臣愿意把十四皇子接到臣的住处照顾一段时间。” “你的住处？”天德帝眼神微动。 “是。”玄音淡淡一笑，笑容坦然平和，“如此一来，十四殿下既暂时满足了出宫的想法，也有了栖身之地，而且臣的母亲还可以照顾殿下。” 说着，她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臣之前不知道十四殿下是个皇子时还曾求娶过，这样想来，也算是臣跟十四殿下有缘分吧。住一段时间之后，殿下若有回宫的想法，随时都可以再回来。” 天德帝闻言，皱眉考虑了片刻，觉得这个办法倒也可行。 “遥华，你怎么想？”他看向遥华，淡淡问道，“暂时跟少将军住上一段时间，等他的将军府修缮妥当，你如果还是不想回宫，就跟他一起去将军府做个伴。” 遥华低声道：“儿臣愿意，谢父皇恩典。” “是朕亏待了你。”天德帝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阴郁，“朕单独请个太傅教你读书写字，至于习武方面，就交给玄音，刚好他暂时也没什么事情。” 第105章 太过巧合 语气微顿，他转头看向玄音，“不过也不能闲太久了，既然领了一品大将军的职务，朕只给你一段时间休息，待搬去将军府之后，必须上朝领职。” 玄音淡笑：“臣遵旨。不过在此之前，还请皇上先拨几个人给臣使唤吧。” 天德帝讶异：“使唤的人？” 玄音点头：“臣今日进宫就是为了讨要几个使唤的人，却没想到会遇上十四殿下被欺负的事情。” 随意的一句话，从容自然地解释了为何她会这么巧地出现在宫里，以及方才在御书房里随口提起的一句关心，“不知道十四殿下伤势如何了？” 以至于天德帝很自然地想到了受伤的十四，所以才主动来了书阁，又恰巧遇上了十四被欺负的事情。 天德帝点点头：“朕的御前大内高手你先挑几个过去用。” 玄音垂眸：“多谢皇上。” 天德帝转头，“十四，你腿上的伤势如何了？” “上了药，已经没什么大碍。”遥华淡淡道，“这点伤对儿臣来说，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 天德帝皱眉。 宫里的皇子公主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 虽然他从不认为男孩子可以过分娇惯，但遥华昨日之前还是以公主身份待在宫里，受伤却已是家常便饭——可见，就算她是个公主，在宫里也没少受欺负。 “既然决定要出宫，稍后就跟着玄音一道离开吧。”天德帝淡淡说着，转身看着陆平，“你安排一下，让人送十四殿下出宫，多准备一些银子。” 陆平颔首：“老奴遵旨。” 天德帝走回御案后面坐下，又问了玄音和遥华需要什么，遥华只提出把他身边的两个侍女带着，没什么其他的要求。 天德帝答应了。 一炷香时间之后，玄音带着遥华告退离去。 陆平把天德帝的命令吩咐下去之后，很快返回，“皇上，韩昭仪和安嫔求见，大概是为了还跪在书阁里的几位皇子而来。” “不见。”天德帝倚在龙椅上，慢慢阖上双眸，语气冷硬，“让滕飞进来。” “是。” 不大一会儿，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闪身而入，单膝跪下：“皇上。” “滕飞，即刻去查一下，皇甫玄音跟十四皇子以前是否见过？”天德帝淡淡吩咐，“另外，查查这些年十四皇子在宫里的生活状况。” “是。” 黑影一闪，瞬间消失在眼前。 陆平给天德帝揉着鬓角，低声道：“皇上是怀疑少将军跟十四皇子之间有关系？” “朕只是确认一下。”天德帝闭着眼，淡淡道，“感觉有些事情太过巧合，不过也有可能是朕多想了。” “十四皇子待在深宫，这些年除了皇后和淑妃她们，知道的人并不多。”陆平道，“少将军去年才得的武状元，以前根本未曾有过进宫的机会，老奴觉得，他们见过的可能性不大。” 天德帝嗯了一声：“朕也这么想，不过还是让滕飞查一下比较好。” “皇上考虑得周到。”陆平低声道，“那七皇子、十一、十二皇子现在该怎么办？” 第106章 雪狼崽 天德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了一句：“你觉得十四这个孩子怎么样？” “十四皇子在宫里受过苦，难得还保持着一份善良纯真之心，这一点难能可贵。”陆平道，“不过太善良了也不一定好，在宫里容易让人欺负。皇上日理万机，就算想补偿十四皇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交给少将军照顾其实也挺好的。” 善良？ 天德帝脑子里浮现那孩子屈辱苍白的表情，抬手揉了揉眉心，“朕希望他是真的善良。” “皇上。”陆平摇头，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在宫里生活了十二年，隐忍了十二年，十四皇子能安然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皇上怎么能要求他做一个绝对善良的孩子？” 若真是那么善良，他能活到今日？ 天德帝一怔，慢慢睁开了眼，“你的意思是说，他的善良柔弱是装出来的？” “奴才并非这个意思。”陆平道，“十四殿下是真的善良，可适当的小心机谁都应该有一点，太单纯只意味着愚蠢。皇上，只要十四皇子心存善念，那点小心机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伤大雅，不过是一种自保的手段而已。” 这样的话，也只有陆平敢在皇帝面前直言。 自保的手段…… 天德帝淡笑，眉眼终于慢慢舒展开来：“朕也是这么想的。” 方才陆平若一味地帮十四说话，说他真的善良如一只小白兔，他反倒要心生怀疑了，眼下挺好。 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对于皇子来说，的确没什么值得追究的。 “朕是天子，治理天下万民，却无法给予自己的孩子一个安全感，这是朕的失职。”天德帝道，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喟叹，“能给他荣华富贵，却无法弥补他缺失的感情，既然如此，索性遂了他的心愿也好。” 只是希望，这份带着点小心机的纯真善良，能保持得久一点。 …… 小半个时辰后，玄音和遥华坐着马车一路驶向宫外。 马车外，跟着六个大内高手，两个宫女打扮的丫头——秋彤和醉冬。 “这是什么？”马车内，遥华目光落在软榻上一抹雪白的东西上，迟疑了半晌，“……雪狼崽？” 玄音没说话，目光却也随之落在那一抹纯粹的雪白小东西的身上，拧着眉，心头浮现一抹怪异的想法。 这只雪狼崽比幼兔只大上那么一点，看起来漂亮可爱得很，但是在玄音看来，却跟昨晚出现在她院落里的那头雪狼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个头变小了一些。 她忍不住想，自己是否前世就跟雪狼有过什么特殊的渊源？否则最近怎么会跟雪狼有这么深的缘分？ 成年的雪狼救过她，幼年的雪狼也跑到了她的跟前——上午她在母亲李氏的房内，不经意的转头间看到窗外庭院里出现了这么个小东西，所以才出来一探究竟，却没想到它直接把他引进了皇宫。 宫里没有什么人是值得玄音在意的——除了十四皇子遥华。 第107章 奉战王之命而来 玄音擅长驯兽，但是如雪狼这种通灵性玄音擅长驯兽，但是如雪狼这种通灵性的小家伙，不能用寻常的驯兽之法，必须平等地跟它交流。 简单地一番言语肢体上的沟通之后，玄音很快确定，小家伙的确是因为遥华之事而来。 而聪明的玄音自然很快想到，定然是遥华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所以她很快进宫求见了皇帝。 身上带着皇帝御赐的手令，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出入宫门。 当然，玄音之所以没有自己去给遥华解围，就是要让天德帝亲眼看到遥华被欺负的一幕，好让他印象深刻，继而直接看到遥华的柔弱无助，以及他在宫里的处境。 如此一来，遥华才能更顺理成章地提出出宫的要求，心软以及愧疚之下，天德帝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至于皇上之后会如何处置那几个罪魁祸首，玄音和遥华并不关心，不过是一群被养废了的皇子和世家子弟，他们没那么多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玄音思绪回笼，伸手把小家伙抱了过来，轻柔地抚摸着它身上柔软雪白的毛发。 心里却在想，这个小东西究竟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它跟雪焰，又是什么关系？ 母子么？ 这个猜测闪过脑海，玄音嘴角轻轻一抽，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雪焰是雌是雄。 马车平稳地行使在宽阔的皇城街道上。 两人一路无话，目光都静静地看着那只雪白漂亮的雪狼崽。 一阵破风声毫无预兆地钻入耳膜，马车蓦然停下。 “发生了什么事？”玄音和遥华对视一眼，随即淡淡开口。 “有人拦住了去路，请少将军和十四殿下稍候片刻。”大内高手之一淡淡说道，然后便冷冷开口，“阁下什么人，为何拦住马车？” 说话的同时，六个人已同时蓄势待发，做出杀人的准备。 宫廷大内高手武功绝对顶尖，但他们不是死士暗卫一流，自然不可能随时杀人，但是如果有人主动寻衅，他们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在下奉战王之命而来。”男子无视于六人泄露的杀气，云淡风轻般开口，“请少将军过府一趟。” 话音落下，六大高手齐齐一滞。 对方话里虽听不出任何强制冷硬的语气，然而只轻飘飘地报出“战王”这个名号，却无疑比圣旨更管用。 玄音和遥华自然也听到了男子说话的声音。 “战王？”遥华眉头微皱，“你怎么惹上了他？” 昨晚宫宴上，战王的出现貌似就是为了玄音。 遥华不认为这是个巧合。 “此事我自己都想不通。”玄音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随即抬手掀开了车帘，语气漫然地开口，“琅琊公子，如果本将军记性不错的话，自己早上刚从战王府离开，这会儿不知战王又有何事要请我过去？” 没错，奉命来请人的男子，就是早上在战王府大门外迎接玄音的琅琊。 玄音自然不会听错了他的声音，只是心头忍不住腹诽，战王是不是闲得没事做？ 第108章 主子病了 早上她刚从战王府离开，这会儿他又有什么事情让她过去？ 难不成把她当成了随传随到的奴才？ “少将军，我家主子的确有事。”琅琊语气正色了一些，似乎还能听得出其中几分焦灼，“还请少将军过府一趟。” 玄音皱眉，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异常。 原本打算直接拒绝的话，不得不暂时吞了回去。 沉默了片刻，她抬眸看向遥华：“我住在观云苑，母亲住在秋枫苑，你先跟他们一起去府中等我。” 遥华蹙眉：“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玄音摇头，想到早上看到的那个人，语气有些微妙，“外面传言战王很可怕，但是我……却似乎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遥华点头，“总之你小心些。” 玄音嗯了一声，很快从马车中飞身而下。 “你们先护送殿下去将军府，从西门直接入府，若有人阻拦，直接出示自己的腰牌即可。” 大内高手直接听命于皇上，身上都带着属于自己身份证明的腰牌，一旦亮出身份来，京城任何人都不敢阻拦他们。 大内高手之一道：“卑职分出三人随身保护少将军，另外三人护送殿下去将军府。” “不必。”玄音平静地拒绝，“本将军自己去。” 说完，也不等他们再说些什么，径自转身看向琅琊。 玄音淡淡一笑，眉眼间光芒顿现：“本将军虽然没战王那么可怕，但如果有人故意骗我，本将军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话音落下，人已经迅速掠了出去。琅琊来不及说话，只得施展轻功跟上。 独自留在车上的遥华放下车帘，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 …… 一天之内两次进入战王府，根本不在玄音预料之中，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她也没什么可埋怨的。 只是在踏进府邸之后，她有意识地放缓了速度，淡淡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焦灼？” 整个雍京无人不知，战王无所不能，让人敬畏如神明。 而身为战王手下心腹的琅琊，早上跟她说话时分明还一派从容沉稳，此时眼底却罕见地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玄音觉得这很不正常。 “主子病了。”琅琊说着，对上玄音皱眉的表情，连忙强调，“这次是真的病了，没有骗你。” “战王真的会生病？”玄音挑眉，神色明显不信，“就算病了，宫里不是有太医么？” “君神医的医术比宫里的太医好一千倍。”琅琊神色凝重，说完，似是怕玄音不知道君神医是谁，便解释道：“君神医也是主子的手下，医术精湛，无不能医的病，无解不了的毒，所以我们都叫他神医。” “既然是神医……” “此次情况特殊。”琅琊抿唇，“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但君神医束手无策却是真的。” 玄音闻言，眼底顿时划过疑惑之色。 琅琊此时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撒谎。 可战王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生病了，且还是连神医都束手无策的病？ 而且重点来了，如果连那位君神医都无计可施，那她过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第109章 战王真容 再次踏入沧澜院，玄音对于那总是会勾起她回忆的三个字视而不见，沉默地跟着琅琊一道踏进了战王的卧房。 窗边紫檀木精致软榻收拾得很干净，此时空无一人。 玄音视线微转，看到一排红木雕着繁复花纹的镂空屏风隔断，将偌大的卧房隔成了里外两间。 内室此时站着两个男子，屋子里气氛凝重。 “主子。”琅琊开口，语气恭谨，“皇甫少将军来了。” 站在内室床前的两个男子闻声，同时转过头来。 玄音因此很轻易地看清了他们的容貌，目光为此微微一滞。 青衫男子温文儒雅，姿瘦削挺拔如松竹，气质端方，有种谦谦君子的斯文内敛。 另外一个蓝衫男子容貌俊朗，身姿颀长，形容打扮看起来更飘逸洒脱一些。 二人年纪相仿，约莫都在二十五岁左右，且都是俊朗不凡的男子，看起来跟琅琊一样，身上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气息。 观此三人便可知道，战王府的确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然而，这并不是玄音神情反常的原因。 玄音目光突然凝住的原因在于，她居然认识这个被琅琊称作“亦然”的男子。 不，或许也不能算是认识，只是记忆中她见过这个人，此时看到他时，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当然，玄音心里清楚，这种熟悉的感觉应该属于原主皇甫玄音所有。 “少将军。”君亦然礼貌地冲着她颔首，语气温和，“在下君亦然，是我家主子的贴身大夫。” 说着，他主动介绍起身边的人，“这是南轩，也是主子的手下。” 玄音目光静静看着二人，须臾，缓缓点头：“是你们要我来，还是战王要我来？” “是本座的意思。” 这句话响起的时候，内室空气微凝。 随即，君亦然和南轩各自无声地垂眸，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玄音眉梢轻挑，目光从二人面上掠过，慢悠悠地看向半躺在床头的男子。 他的身上还穿着早上的那身黑衣，此时半靠着床头，一条腿屈起，绣着金线的袍服下摆顺着床边滑落而下，露出修长双腿上白色的长裤。 依然如早上给人的感觉一样。 男人就这么安静地半躺在这里，也依然给人一种强势的威压。 玄音眸光微抬，下一瞬，毫无意外地看清了他的脸。 漆黑的瞳孔骤缩。 玄音脸色倏地变了。 俊美中透着矜贵淡漠，如天神般尊贵，如谪仙般出尘。 俊美到几乎让人窒息的一张脸。 玄音无法控制地攥紧了手，唇角抿紧，几乎忍不住要落荒而逃。 “怎么？”男子微微偏头，淡漠启唇，“有什么不妥？” 不妥？ 玄音闻声，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瞬间回神。 定了定神，她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跟前世的他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 气质不同，眉眼间神韵也有些不同。 前世的那个他是冰冷而阴鸷，狠辣而无情的一个人，仿佛君临天下般掌控着一一切，容不得任何人的悖逆。 第110章 把脉 而眼前这个男子…… 眼前这个男子，其实也一样。 同样尊贵，同样站在云端俯瞰天下。 只是他没有那么冰冷的气势，周身气息更淡一些。 矜贵疏离之外，却像是透着一种对权势浮华蛮不在乎的淡泊。 而且，年纪上显然也有些出入。 玄音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目测他最多二十岁出头，俊美的五官更趋于精致。 而前世的那个他已经二十八岁“高龄”，接近而立之年，五官如刀削斧刻般深邃冷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他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玄音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过是容貌相似的两个人而已。 她似乎太敏感了。 “没什么。”这般想着，玄音淡淡开口，垂眸掩去眼底几乎失态的神色，“战王……生的什么病？” 纵然她力持平静，嗓音却依然听得出几分滞涩。 君亦然和南轩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觉得这个少将军此时反应似乎有些反常。 “本座不知。”战王靠着床头，缓缓阖上双眸，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听闻你曾经拜师过隐士高人，所以本座让你过来看看。” 说着，他把自己的手搁在床沿，“过来给本座把脉。” 玄音抬眸，目光落在那张健壮的手臂上。 只沉默了片刻，便举步走了过去，在床前一只凳子上坐下。 三秒钟的时间里，玄音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 皇甫玄音曾经拜师学艺。 她学了什么？ 除了武功之外，还有医术？ 不，玄音想了两秒，才想起自己精通解毒之法。 此时她的脑子有些混乱，因为眼前这个人跟前世那人几乎重叠的容貌，让她的思绪产生了些许迷惘，以至于失了往常该有冷静。 冷静下来之后，她才忆起皇甫玄音精通解毒之法。 ……解毒？ 这两个字划过脑海，玄音心头微惊。 所以，战王有可能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但是谁敢给他下毒？ 而且早上他分明还好好的，只这短短个把时辰之间就中了毒…… 心念疾转之间，玄音的手已经搭上了战王的手腕。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玄音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覆住了光华夺目的瞳眸，翩然如玉的少年容颜如画，侧颜透着清贵脱俗的雅致。 此时这般沉静如雪的模样，让人不期然想起了一句话—— 翩翩少年，温润如玉，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琅琊忍不住感到惊诧。 早上见他的时候，分明还没这么大感觉，怎么此时越看越觉得这位少将军容貌如此绝美脱俗？ 此时的玄音却丝毫感受不到旁人的关注，而是沉浸在指尖带来的一阵阵晕眩感中…… 是的，晕眩。 纤长的手指搭在白皙健美的手腕上，玄音仿佛陷入了魔障一般，感受到了一种被卷入深渊巨浪之中的磅礴无助。 她甚至恍惚有一种脚踩悬崖云雾之中，辨不清方向，探不到深浅的幻觉。 甩了甩头，玄音强迫自己收回手。 待理智慢慢恢复，才平静地道：“王爷的脉象，似乎跟常人不同。” 第111章 你在糊弄本座？ 此言一出，卧室中倏然静默。 须臾，君亦然温言开口：“我家主子修为高深，跟一般人的脉象本就不同。” 玄音沉默了片刻，慢慢点头。 也没去问他，修为高深指的是哪方面。 “少将军看诊出了什么异常？”君亦然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玄音微愣，随即下意识地摇头：“本将军还没来得及确认。” 方才因为战王的脉象太深奥难测，像是陷入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漩涡之中，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对于的心神去感受，战王是否真的中了毒。 而且，对方的容貌也是她失神的一个主要原因。 君亦然：“……”还没来得及确认？ 那么请问一下，方才您把脉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王爷哪里不适？”玄音索性直接开口，“有什么样的中毒迹象？” “中毒？”夜九重声音淡漠，微微偏头看向玄音，俊美的容颜看不出任何情绪，“你的意思是，本座中了毒？” 不然呢？ 玄音心里反问了一句，不是中毒，难道还真的生了病？ 有君神医在此，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应该都难不倒他吧，既然此时他被难住了，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战王中了毒。 虽然她不知道是中了什么毒…… “既然本座中毒了，那就想办法解毒。”漫不经心地开口间，战王转过头去，完美的侧颜透着无双贵气，“你们都退下。” “是。”君亦然和南轩躬身，转身就待离开。 “等等。”玄音倏地站起身，目光从战王面上掠过，转而看向君神医，“你们走了，他的毒谁来解？” 君亦然温和地看着她：“麻烦你了，少将军。” 语气格外认真，透着真诚的请求之意。 玄音以为自己听错，“我？” 君亦然点头。 玄音很想一拳挥到他脸上去。 “我不会解毒。”她道，“所以我无能为力。” “不会解毒？”君亦然诧异，“怎么可能？” 玄音皱眉，为什么不可能？ “少将军不会解毒，又怎么会知道主子中了毒？” 玄音默了默，“我猜的。” 君亦然：“……” 南轩：“……” 琅琊：“……” “皇甫玄音，你在糊弄本座？”战王眉梢微挑，丝丝寒凉之气从眼底泄露出来。 玄音表情微敛，沉默地看着他片刻。 须臾，嘴角淡勾，她冷冷道：“这句话我可不敢当。” 战王转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我早就说过自己不会医术，可你偏莫名其妙让我来给你把脉，这难不成是我的过错？”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 “少将军！”南轩脸色猝变，“请你慎言。” 琅琊也变了脸色，不敢置信地看着玄音。 君亦然眸光微垂，面上倒是不曾有过明显的变化，只是心里忍不住想，这位少将军脾气不小。 主子若真的看上了他，只怕没那么容易把对方驯服。 嘴角掠过一抹讥诮的笑容，玄音根本不理会其他三人的反应，目光冷漠地盯着战王：“至于解毒……方才你也说了，只是‘听说’本将军曾师承隐士高人，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确定本将军就一定擅长解毒？” 第112章 大不了鱼死网破 话音落下，周遭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寒凉刺骨。 南轩和琅琊都有一种拔腿而逃的冲动。 皇甫玄音太……太有勇气了…… 他们可以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放眼整个大雍朝，皇甫玄音绝对是第一个敢用这般大不敬的语气跟他们家主子说话的人。 绝对是。 所以，他们是立刻遁逃，以免受到自家主子怒火牵连？ 还是留下来力挽狂澜，不顾一切地保住这位少将军的小命？ 琅琊和南轩隔空对视了一眼，在心里做着艰难的思想斗争。 “还请少将军想想办法。”君亦然顶着压力开口，温和的语气无形中缓和了凝滞的气氛。 “想想办法？”玄音转头，语气平静却透着坚定无畏，“本将军没办法可想。” 君亦然一窒：“……” “你们自己想办法吧。”玄音没什么情绪地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去，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 回过头，她淡淡看着战王，唇畔微扬：“麻烦别再对本将军使用威胁那一套，大不了鱼死网破，本将军又有何惧？”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君亦然、南轩和琅琊三人目瞪口呆，震惊地目送着玄音离开，几乎不敢转头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因为他家主子此时定然是雷霆大怒。 三人僵硬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而，事实却似乎并不像三人所预料的那样。 战王此时神情如常，静静看着少年离开也未曾开口阻拦，对于对方的挑衅更是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 直到少年纤细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眼帘里，他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眸光微垂间，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 “主子？”琅琊不经意一瞥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主子心情很好？” 方才主子似乎在笑。 虽然不明显，但是那一闪而逝很快就隐没的弧度一定是笑意，而且是愉悦的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危险。 战王起身，黑色织金袍服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服帖地垂落，步履行走间，袍摆上金线织出的繁复花纹流泻出尊贵霸气的暗光。 “陶然的速度有点慢了。”走到窗前，身躯挺拔的男子负手而立，语气淡漠地开口，“派人告诉即墨凌天，西秦皇长子温谨言是个决定江山的人物，如果他有机会登上皇位，以后的天下将皆归西秦所有。” 随着他这番话落音，屋里寒凉气息似乎被驱散。 君亦然心头奇怪，南轩也觉得有些想不通，主子这番被人指着鼻子挑衅，居然一点儿也没动怒？ 而且，西秦那位不得宠的皇长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主子如此放在心上？ “如果皇帝听到这番话……”琅琊蹙眉，想了想，“必然会对温谨言格外警惕，而最好的警惕方式……” 最好的警惕方式，是把对方弄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他没机会登上皇位。 琅琊明白了自家主子的目的，却还是有些想不通。 “主子为什么要把温谨言弄到大雍来？” 第113章 乱了方寸 为什么？ 战王目光静静看向窗外，不发一语，自然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 玄音没有遇上任何阻拦，一路顺利地离开了战王府。 到了王府大门外，她沉默地转头，看着眼前庄严的府邸大门，眸光微恍，心头丝缕古怪的感觉慢慢涌上。 战王居然没有阻止她离开？ 方才她在他面前那般说话，他也没有被惹怒？ 真是稀奇…… 轻轻吐出一口气，玄音收回目光，转身往繁华街道方向走去，终于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手指。 掌心一片汗湿。 那番正义凛然的言语是她的真心话，但真心话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若是在寻常情况下，她压根不会这么冲动。 前世的帝玄音受到的束缚太多，让她几乎连喘息的自由都没有，以至于重获新生之后，她最渴求的就是自由。 她不想再因为任何原因受到别人的要挟。 替代皇甫玄音活下来，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在意的人，但是她只会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护他们，却不可能因为他们而让自己放弃底线。 前世为了得到自由，她被逼无奈之下选择跳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在意，这一世没道理为了别人，就要再次体会被人捆缚的滋味。 方才那些话，是她在告诉战王，自己的态度。 如果保护不了李氏，她大不了以命相抵，却绝不会因此而再让自己处于完全被动的处境。 而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玄音苦笑了下，隐隐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还有一种置身梦境的感觉。 战王那张脸，跟前世那人，如此相似。 相似到轻易就让她乱了方寸。 猝不及防间看到，她差点就要失控，而方才那番话何尝没有一种试探的成分？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在听到自己这番叛逆不敬的言语之后，他必会雷霆大怒—— 对，是叛逆不敬。 如果非要把自己曾经的身份加上一个定位，那么很显然，她只是他掌控在手里的一个宠物。 而一旦宠物出现了反抗的行为，那么在主人眼里，这种行为显然就是叛逆。 曾经，这种叛逆是绝不可能被允许的。 当她日复一日在心里说服自己，她没有反抗的资格，没有叛逆的权力，当隐忍成了一种没有自我的习惯，那便也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可是这种主人与宠物的定位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暧昧，若有似无的感情让她一次次尝到了失控和酸涩的滋味。 这样的感情让她觉得压抑，而那个人……也常常让她觉得，连自由的呼吸都是一种奢望。 然而，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从未想过要逃离他。 可这世间之事，往往总是那么狗血，狗血到让你不得不怀疑这是上天的恶作剧。 “少将军。”淡淡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玄音的思绪。 下意识地抬眸，玄音看到眼前站着的两个大内高手，才蓦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皇甫家府邸的西门。 第114章 战王没有为难你？ 玄音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跨进门槛。 绕过一片幽静的西花园，过了九曲回廊就进了她现在居住的观云苑。 就整个府邸来说，她的院落在西北角偏僻之地，远离整个府邸的权力中心，但这里环境好，风景优美。 况且玄音不在乎繁华与否，她要的是清净。 没有人打扰才最好。 然而，玄音心里刚这样想着，前面小院里就出现了一个人，“大少爷。” 玄音抬眼看去，表情微顿，随即挑眉：“什么事？” 说话的人是皇甫家的管家，玄音之前见过他一次，下人们好像都叫他曹管家。 “老爷回来了，让大少爷去主院一起用午饭。” “你说什么？”玄音眉梢轻挑，面上浮现讶异的表情，“让我去跟他们一起用午饭？” 皇甫宗翰又在打什么主意？ 硬的不行，来软的？ 曹管家点头：“是的，大少爷。” “没兴趣。”玄音嗤了一声，丝毫不想给这个面子，“本将军在观云苑照样吃得下。你去转告他，只要他们一家三口不主动来惹我和我娘，我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因此，他也没必要刻意跟我亲近。” 说着，他径自推开院门，跨步入了院内。 把曹总管隔绝在门外。 观云苑里种植着几颗桃树，现下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此时阳光正好，明媚的光照在躺椅上那个少年漂亮的脸上，衬得他雌雄莫辨的小脸越发精致绝伦，美冠如玉。 玄音进入庭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目光不由微微一顿。 “本将军越看就越觉得你这张脸，这身段适合做女子打扮。”玄音面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步履从容地走过去，拿开他搁在胸前的书，“这么认真做什么？” “回来了？”遥华懒懒抬眸，嗓音透着让人想揍他一顿的困倦惬意，“战王没有为难你？” 玄音呵了一声：“此时我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可不一定。”遥华浅笑，“有时候伤在内里，旁人又怎么能看得出来？尤其是意志力强的人，总能伪装得不露丝毫破绽。” 玄音闻言，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似乎很希望战王为难我。” “不。”遥华淡定摇头，“我是觉得，战王可能对你产生了兴趣。”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漂亮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玄音，眼底兴味甚浓，“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玄音翻了个白眼：“我是男的。” 至少在外人眼里，他现在的确是个男的。 “呵。”遥华嗤笑，“战王若要对你感兴趣，还会管你是男是女？” 玄音不理会他，穿过宽阔的庭院，径自往屋子里走去。 “你离开的那会儿，我在想，你既然没有惹到战王，他肯定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你的麻烦。”遥华起身，施施然理了理自己的袍袖，跟在玄音身后。 “而且战王对帝位没什么兴趣，也不可能看中你如今在皇帝面前的分量才与你交好，这样掉身价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第115章 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玄音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举步进了屋子。 遥华的贴身侍女秋彤早已烧水泡好了茶，此时见玄音和遥华一前一后进来，安静地给两人倒了茶奉上。 “虽然已经顺利出了宫，但隔墙有耳。”玄音在花梨木雕花椅子上坐下，捧着茶，语气波澜不惊，“皇上派来的大内高手都在这里，以后说话别那么无所顾忌。” 遥华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浅笑：“秋彤，本殿下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喝茶对身体不好。” 秋彤闻言，无语地瞅了他一眼：“殿下，您也没天天喝，偶尔一次，就算是慢性毒药，对身体的影响也没那么大吧。” “放肆。”遥华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还有一点规矩没有？” 秋彤撇嘴，低眉垂眼道：“奴婢知错。” 一阵食物的香味传来，玄音和遥华抬眸看去，醉冬端着托盘走进来，抿嘴偷笑，“秋彤又惹殿下不高兴了。” “是殿下不讲道理。”秋彤嘟嘴，“我说的都是事实，醉冬，你来作证，殿下在宫里是不是偶尔也会喝茶？” “喝茶？”醉冬虽然有些疑惑，却下意识地点头，“是啊。” 殿下喝茶，不是很正常吗？貌似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虽然以前十四殿下没什么地位，喝不到宫里顶级的宫里茗茶，但醉冬和秋彤还是有办法弄来一些上好茶叶。 “但是殿下现在却说，他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奴婢不该给他喝茶。”秋彤瘪瘪嘴，一脸委屈之色，“我冤不冤？” 醉冬嘴角一抽，把托盘上的食物一一摆放在桌上，淡定地道：“有什么好冤的？别忘了殿下是主子，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秋彤：“……” “以后别给殿下喝茶了。”醉冬道，“请一个奶娘过来吧。” 奶娘？ 秋彤愕然，随即脸颊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几乎忍不住要喷笑。 可为了顾及殿下的颜面，她生生忍住了，只忍得脸色通红，肩膀一抽一抽的。 遥华里脸色黑了黑，狠狠地瞪了醉冬一眼。 然而他到底是年纪小，五官又生得漂亮，这样的眼神对于两位服侍他长大的丫头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 醉冬不痛不痒，秋彤吐吐舌头，连忙帮醉冬一起摆放碗筷去了。 玄音托着腮，目光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对于他跟侍女之间的相处方式不予置评。 “此番跟来的六个大内高手，有几个是你的人？” 遥华转过头，眉梢轻挑，语气慵懒而无害：“如果我说六个都是，你大概不会相信？” “为什么不信？”玄音语气漫然，在某些表情和语气上，跟遥华几乎如出一辙，“为了顺利出宫，能做到连续两次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且演技如此精湛，连皇帝都骗过去了，我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既然那六个高手都是遥华的人，玄音说话便也没了顾忌，淡淡的语调里流露出些许损人的意味。 遥华但笑不语，姿态从容地啜了口茶。 第116章 尊卑有别 这个时候的遥华，姿态虽然慵懒，气度却已截然不同。 方才跟侍女们贫嘴的时候，他像个十足的孩子，故作老成地装威严，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而此时的他，即便没有刻意流露出丝毫威严，却已然让人生出了一种错觉——他根本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而更像一个胸有沟壑，指点江山的少年。 “你想跟我一起住观云苑，还是在秋枫苑收拾一间屋子，住得离我母亲近一些？”玄音淡问。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应该是说，你要以男装示人，还是继续把自己当成一个女孩子，扮猪吃老虎？ 遥华没说话，端着茶盏思索了片刻：“我来这里的事情，皇甫宗翰应该还不知道。” “他早晚也会知道的。”玄音淡淡道，“不过我们并不会在这里住太久，等皇帝给的将军府修缮好了，便可以搬过去。” 而在此之前，只要阻止皇甫宗翰来她的院子，遥华在此的事情就不会泄露出去。 皇帝允许遥华出来居住，知道此事的人还不是很多，陆大总管不会主动往外说。 但是宫里的皇后和淑妃很快就会发现遥华已经不在，当然，她们眼下或许也没心思理会他的行踪。 因为三位皇子和楚睿、慕逸那几个少年，连同楚太傅已经摊上了事，这会儿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虽然我是个男子，但是女装也穿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遥华嘴角淡勾，身体慵懒地半躺在软榻上，“而且你也说本殿下长得漂亮，适合做女子打扮，既然如此，本殿下干脆就如你所愿，也省得以后让别人说成是男生女相。” 玄音挑眉，倒是有些意外他会如此坦然。 很多生得漂亮的男子，尤为厌恶被人说成像个姑娘家，觉得有失男子气概。 而遥华对此似乎看得很开。 “殿下，少将军，吃饭了。”醉冬转身，恭敬地开口。 玄音点头，走到桌前坐下，“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坐下一起吃吧。” “奴婢不敢。”醉冬和秋彤连忙福身，“尊卑有别，少将军别折煞奴婢了。” 虽然她们跟遥华说话时，偶尔可以没什么顾忌，但尊卑有别这个规矩她们却铭记在心，绝不会轻易逾越。 玄音闻言，不由更觉意外。 方才听她们跟遥华说话时的语气轻松，连主子的玩笑都敢开，倒是没料到她们对规矩守得这么严谨。 玄音虽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现代人，却从不认可众生平等这句话，而且醉冬和秋彤是遥华的侍女，自己并无权指手画脚地对她们施恩。 因此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勉强。 遥华刚要起身，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皇甫将军请留步。”大内高手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少将军吩咐，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本将军是他的父亲，岂有把自己父亲拦在门外的道理？”皇甫宗翰冷冷地质问，“就算他是少将军又如何？难道眼中连孝道都没有了？” 第117章 我是你的父亲！ “卑职奉了皇上之命，只听少将军差遣。”男人说话的语气坚硬，根本不把什么父子之情放在眼中，“如果皇甫将军非要进去，卑职可以去通报一声。” 拦在眼前的四个人，以及守在西门外的两个人，身份都是大内高手，这一点皇甫宗翰心里清楚—— 就算原本不知道，在曹管家禀报之后，他也已经知道了。 因为他们进门的时候，出示了大内的腰牌。 而便只是看在他们的身份上，皇甫宗翰也并不敢过分无礼——即便此时是在自家的府邸里。 “如此，还请麻烦通报一声。”他耐下脾气，维持住一家之主的威严，却又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至于过分生硬，带着一点对大内高手该有的尊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 闻言，四个大内高手对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转身进了院子。 坐在屋子里的玄音和遥华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玄音嘴角微扬，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遥华没说话，径自拿起筷子吃饭。 比起此处的宁静闲适，宫里此时只怕已经炸开了锅，虽然牵扯到的都是一些名分不高的宫妃，但皇后显然已经坐不住了。 还有刚刚被关禁闭的元王。 只是不知道，皇甫宗翰这个已经不掌兵权的武将世家当家人，会站在谁的那一边。 玄音走出庭院，跟前来禀报的男子迎面相遇。 “少将军。” “我都听到了。”玄音颔首，举步朝外走去，“没关系，我去处理。” 男子点头，转身跟在玄音身后，顺便提了一句：“少将军还不知道卑职的名字。” 玄音闻言，微微偏首：“是啊，本将军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卑职天枢。” 玄音微愣，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这个名字好奇怪。 不过脚下已经跨出了门槛，玄音抬眼间看到站在门外的皇甫宗翰，便没有多余的心思多想其他。 “玄音。”皇甫宗翰见到玄音出来，瞬间就皱了眉头，“为父在自己家里出入难道还需要通报？你这里好大的规矩。” 玄音挑眉，慵懒斜靠在门框上：“如果皇甫老爷觉得本将军这里规矩太大，别来这里自讨没趣不就成了？” 皇甫宗翰一噎，脸色难看了几分，“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 玄音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皇甫宗翰觉得狼狈，如果对方愤怒地指责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 然而，就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没有一点愤怒失望，也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似乎完完全全地把他当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见过面的陌生人。 如今，他们还可以算得上是同僚的关系，唯独不像父子。 因为这个发现，心里所有的怒气以及身为父亲的优感，瞬间消失殆尽。 狼狈之外，皇甫宗翰还觉得挫败。 可此时他没时间理会这些情绪，很快敛了面上表情，淡淡道：“有件事，为父想正式地跟你谈一谈。” 第118章 元王请你过去一趟 “什么事？” 皇甫宗翰看了一眼旁边的四个大内高手，淡淡道：“为父进去跟你谈，可以吧？” “皇甫大人可以先说说，到底是什么事？”玄音语气淡淡，“另外，别在我面前为父为父地自称，我们之间关系没那么亲。” 皇甫宗翰脸色微变，被玄音两句话说的，刚消下的怒气又腾腾地冲了上来。 忍不住握紧了手，他冷道：“我是你的父亲，这个事实不容置疑。” 玄音嗤了一声，“如果你还不说正事的话，恕我不奉陪了。” “皇甫玄音！”皇甫宗翰冷冷一喝，“你别太狂了！就算你现在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也不能目无尊长！” 玄音平静看着他，语气越发淡了些：“说完了吗？” 皇甫宗翰咬牙，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只得生生压下心底的怒火。 “好，你若真的不愿意，我不进去也可以。”他说道，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凉亭，“那我们过去那边谈，总可以吧？” 玄音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点头。 两人很快走了过去。 “有什么事可以快点说，我还没吃午饭。”玄音踏上石阶，在凉亭里随便寻了个长椅坐下，语气淡淡地开口。 皇甫宗翰毕竟已经在朝堂上打滚摸爬了几十年，心机城府皆有，真想要控制脾气，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所以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经不再动辄气怒，在玄音斜对面坐下之后，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袍服。 抬眸看向玄音，他道：“元王请你过去一趟。” ……什么？ 玄音愕然，随即目光古怪地看向皇甫宗翰，以确认的语气说道：“皇甫老爷刚才说什么？” “这两天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皇上心情很不好。”皇甫宗翰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其中大半是因你而起。” “所以呢？”玄音冷笑。 皇甫宗翰淡淡道：“元王是因为你的原因才被皇上罚了禁闭，此事如果不解决，淑妃娘娘一定会记恨在心，不过元王大人有大量，愿意主动跟你冰释前嫌。” 玄音没说话，只是以一种平静到冷寂的眼神看着皇甫宗翰，眼底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为父……我知道你以前倾慕过元王。”皇甫宗翰只当没看见玄音的眼神，淡淡开口，“虽然元王没有断袖的嗜好，但他表示，愿意跟你成为普通的朋友。” 玄音沉默了片刻。 然后忍不住想笑，她也确实笑了。 笑容冷漠而讽刺。 “皇甫老爷来这里，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她挑眉，漆黑的眸光里泛着嘲弄的光泽，“元王要跟我冰释前嫌，愿意跟我成为普通的朋友，所以……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皇甫宗翰忍不住握紧了手。 那种狼狈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真讨厌看到玄音此时的眼神，像是一种看蝼蚁的怜悯和讽刺。 然而…… “元王是皇子。”他耐着性子劝说，“他能主动放下身段跟你交好，难道你还要摆谱不成？” 第119章 皇甫家的姓氏 元王是皇子，所以他主动放下身段跟她交好，她就一定要接受？ “皇甫老爷大概弄错了一些事情。”玄音抬眸，目光淡漠地看着他，“我跟元王原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他在宫宴上犯了错，而且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出言不逊，恶语中伤，并且试图动手伤我，这可不是我逼着他做的。” 皇甫宗翰沉默地看着他，眼底阴云微涌。 “他被罚禁闭是他咎由自取，跟我有什么关系？”唇畔掠过讥诮无情的弧度，玄音眉梢微扬，“锦棚中坐着那么多皇子，为何其他人都没事，单单元王被罚？说到底，是他自己愚蠢做错了事，不要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推。” 说着，玄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另外，不管以前曾经传出什么流言，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从现在开始，我不想跟元王再有任何牵扯，希望皇甫老爷别再自以为是。” 话音落下，他举步就要离去。 “站住！”皇甫宗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地咬牙怒喝，目光如剑一般盯着玄音，“皇甫玄音，别忘了你的身份！在成为大将军之前，你还是我皇甫宗翰的儿子，你的名字上还冠着皇甫家的姓氏！当了几天大将军，你连祖宗都忘了？” 玄音目光微寒，缓缓转过头，目光瞬也不瞬也跟他对视。 “皇甫家的姓氏？”唇角几不可察地挑起，玄音笑得寒凉，“皇甫老爷，原来你还记得皇甫玄音是你的儿子？” 皇甫宗翰狠狠地咬牙，脸色越发铁青。 “你说得没错，在成为大将军之前，我的名字上还冠着皇甫家的姓氏。”玄音冷冷一笑，“然而，也只是冠了皇甫家的姓氏而已。” 皇甫宗翰眸光骤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玄音冷笑着反问，“皇甫老爷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我就说得清楚点。” 斜倚着栏杆，玄音随手摘下凉亭外一株盛开的桃花，不疾不徐地开口：“皇甫老爷当年明媒正娶了如花般娇艳的李氏，本该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做一对让人称羡的恩爱夫妻。” “可皇甫老爷却有辱读书人的风骨，有辱圣贤的教诲，背着自己的妻子在外面养外室，这是事实吧？” “自己长子出生之后一年里，皇甫老爷就迫不及待地纳了外室当小妾，很快又把这个小妾抬为平妻，敢问皇甫老爷把自己的原配妻子和嫡长子置于何地？” “原配正妻在府中受人欺辱打压，平妻凌驾于正妻头上，皇甫老爷独宠次子而弃长子于不顾……这也是事实吧？” “这些年李氏和她的儿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皇甫老爷除非眼睛瞎了，耳朵也聋子，否则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皇甫老爷却刻意纵容着这一切的发生，如今倒想起皇甫玄音也是你的儿子了，还跑来跟我谈什么祖宗姓氏？” 娇艳的桃花在纤长的指尖下被揉碎，玄音转过头来，唇畔弯起凉薄无情的弧度，“皇甫宗翰，你觉得自己有资格？” 第120章 本将军就是个阴险小人 皇甫宗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拳握得死紧，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不想知道皇甫家是站在谁的背后，也不想知道你今日过来，是不是真的受元王的指使，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没兴趣成为任何人手里的棋子。”玄音很平静地看着皇甫宗翰，“更不可能跟元王成为朋友。” 说完这番话，玄音转身就走，完全没兴趣再听他多说什么。 然而。 “少将军好刚烈的脾气。”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属于皇室贵胄高高在上的睥睨和丝丝阴冷意味，“如果本王想跟少将军谈谈呢？” 玄音抬眸，看着从树荫下走出来的元王，以及他身后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意外表情。 “本将军没有记错的话，元王殿下此时应该待在自己的府邸中，奉旨面壁思过才是。”玄音淡笑，“还是说，仅仅只过了一日，皇上就把元王给放出来了？” 元王闻言，英俊的脸上快速划过一抹怒色，随即挑眉看向玄音，漫不经心地轻笑：“少将军不会去父皇面前告状吧？”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以前皇甫玄音传出钦慕元王的说法，之所以能让人深信不疑，本就是因为元王生了一张风流倜傥，俊美无俦的脸。 褪去了阴冷表情，换上一副晏晏笑意，此时的元王的确有着让时下女孩仰慕倾心的资本。 若非早已知道了这个人的本性，此时玄音只怕也会被对方的笑容所欺骗，觉得这是一个有气度的正人君子。 然而很可惜…… “说不准，本将军还真的会去告状。”玄音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毕竟元王昨天才得罪了本将军，本将军这心里怒气未消，再加上性命受到威胁之后的心有余悸，就算去皇上面前告状，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元王一窒，忍不住磨了磨牙。 深深吸了口气，他强自笑道：“本王相信，少将军不是这样的阴险小人。” “那是因为元王不太了解我。”玄音道，“本将军其实就是个阴险小人。” 元王：“……” 从没有人说过，皇甫家的长子如此难缠。 “玄音。”皇甫宗翰皱眉，忍不住又板起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元王面前，说话注意分寸。” 玄音勾勾唇，笑意凉薄。 “刚才少将军说本王对你不够了解，这一点本王承认。”元王举步，步履从容地踏上凉亭石阶，“不知道将军是否愿意跟本王摒弃前嫌，给本王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玄音挑眉，看着慢慢走进凉亭里的男人，“元王怕不是在说笑？” “本王没在说笑。” “昨晚元王对本将军还厌恶至极，今日怎么就改了态度？”玄音语气淡淡，“难不成，仅禁闭一日就能让元王改了性子？” “本王昨晚回去，的确好好反省了一夜。”元王面不改色地说道，语气带上了些许歉然意味，“本王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你乱发脾气。” 第121章 本王遭了算计 玄音诡异地沉默下来：“……” 此时真有点庆幸自己还没吃中午饭，否则只怕已经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真的无法想象，一个七尺之躯的男人怎么能毫无羞耻心到这般地步？ 昨晚宫宴上视她如不共戴天的仇人，今日画面一转，却能说出如此含情脉脉的歉然之语？ 反省？ 呵呵，他的确应该好好反省，看看自己的脸皮到底有多厚，人格和尊严到底有多贱。 “本将军原就知道元王很无耻，但是没料到竟会无耻到如此境地。”玄音斜倚着栏杆，看着对方的目光连讽刺都已消失，因为对待这种人，连施舍一个不屑的眼神都是浪费。 “你说什么？”元王微微皱眉。 “元王太自作多情。”玄音忍不住抬手，漫不经心地撩起鬓前的一缕碎发，“本将军从来不会把无关紧要之人的犬吠放在心上，所以，你没必要对我表示歉意。” 一番话不疾不徐地落下，元王和皇甫宗翰神色齐齐一僵。 “放肆！”跟着元王而来的两个侍卫齐齐上前一步，神情冷怒，并作出拔剑的姿势，眼神凶狠地盯着玄音。 玄音淡漠一笑，浑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元王脸色青白交加，看着玄音的眼神忽冷忽热，阴晴不定。 显然内心很愤怒，却偏要强自压抑自己的怒火，而装出一种不在意的样子。 “退下！”转过身，元王冷冷道，“谁允许你们对少将军无礼？” 玄音见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两个侍卫躬身，沉默地低头退后一步。 “少将军说笑了。”元王走到玄音面前，凝视着俊美张扬的小脸，“本王昨晚在将军面前失态，凭着将军的聪明，应该早已看出了不妥。” “不妥？”玄音嗓音淡淡，精致俊美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什么意思？” “本王遭了算计。”元王定定地看着玄音，语气越发真诚，“本王也是回到王府，冷静下来之后才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算计，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本王心里很清楚是谁的杰作。” “所以呢？”玄音挑眉，“这跟本将军有什么关系？” “本王的确不喜欢被一个男人喜欢，但……”元王无奈地笑笑，“本王却也不至于因此把你看做是自己的死敌，这是故意有人算计本王。” 玄音没说话，却能感觉到自己衣衫下面的肌肤上，已经无法控制冒出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她想说，这样真的很恶心好吗？ 就算为了皇位而委曲求全，也不至于让自己说出如此恶心的违心之论吧？ “元王是个大丈夫。”玄音伸手揉了揉眉心，发自内心地讽刺，“能屈能伸这一点，让本将军大开眼界。但是很抱歉，本将军午饭还没吃，真的没时间站在这里听你说这些。” 虽然现在回去，她也不一定能吃得下。 但比起已经冷掉的饭菜，她觉得眼前这个人，更让她对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倒尽了胃口。 第122章 剧变 丢下这句话，她抬脚绕过他的身边。 擦肩而过之际，玄音真心奉劝了一句：“王爷没什么正事的话，还是回去元王府呆着吧，免得被皇上知道您擅自出府的事情，还以为您对他的处置不满呢。” 她是不是需要提醒元王一下，观云苑此时还有六个大内高手在？ 虽然她不一定会去告状，可这些大内高手进宫跟皇上复命时会说些什么，就不能她能决定的了。 “皇甫玄音，你果然还是担心本王。”元王目光微闪，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就要拉住她的手腕，“我们坐下来谈——” “元王还请自重！”玄音嗓音冰冷，身子微斜，轻松避开了他的咸猪手，“本将军跟元王没什么好谈的。” 元王闻言，眸光慢慢阴冷了下来，脸上终于露出几分不耐的神色，“皇甫玄音，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话音未落，再次霸道地伸手朝她抓去。 玄音眼底寒光乍现，心头考虑是不是该剁了这只手—— “嗷呜！” 就在此时，凶狠的小兽嘶鸣声响起，一道白影如流星般闪过眼前，速度快得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元王只觉眼前一花，尚未看清眼前白影是什么，雪白的小东西对着他那只放肆的手狠狠一口咬下，然后身体一跃，锋利的小爪子对着眼前这张脸一划—— “啊！”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让元王毫无防备地惨叫出声，“该死的小畜生！” 剧痛之下，元王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咬了他，只凭着本能反击，凝聚了真气的双掌无情挥出，毫不手软地要把袭击他的畜生击毙于掌下。 然而，小东西成功地惩治过恶人之后，雪白小巧的身体灵活轻跃，在元王杀气袭来的同时，已经稳稳地跃到了玄音的肩膀。 砰！ 元王的一掌击空，直接打在了凉亭里的栏杆和柱子上。 清晰的碎裂声响起，凉亭一侧，坚硬的实木栏杆和柱子被一掌击得粉碎，波及到凉亭外花草翻飞，树叶纷纷坠落而下。 玄音身体一闪，在凉亭坍塌之前，迅速带着小东西飞身闪出了灾难现场。 所幸，养尊处优的元王到底不是真正的顶尖高手，一掌之下威力有限，凉亭里断了一根柱子，碎了一侧栏杆，凉亭却并没有坍塌的迹象。 花草树木伴随着尘土飞扬之后，响动很快消失。 天地间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玄音挑眉，慢慢偏过头，沉默地注视着待在自己肩膀的雪狼崽。 漆黑的瞳眸跟无辜的狼眼对视着，两两无语。 皇甫宗翰目瞪口呆：“……” 待在凉亭外的两个侍卫脸色骤变，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剧变弄得完全呆滞，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元王死死地攥紧了手，慢慢转过头来，脸上深深的四道爪痕外翻，沁出了鲜红的血。 他的脸色森冷，眼神阴鸷可怖，衬着脸上狰狞的伤口，仿佛来自修罗地狱。 —— 今天更新完~ 第123章 它只是个孩子 空气似是已凝结成了冰霜。 所有人都神情僵硬着，一时无法反应。 皇甫宗翰盯着元王脸上的抓伤，面上一点点褪去了血色，甚至忘了应该替元王叫来大夫。 慢慢转过头，他恶狠狠地盯着玄音，以及她肩膀上看起来漂亮温顺的小白兔…… 不，不可能是小白兔。 小白兔怎么可能如此凶狠？ 皇甫宗翰盯着那白色的小东西看了良久，才隐隐分辨出那是一只还是幼崽的雪狼…… 雪狼？ 眉头皱紧，神情幽冷的皇甫宗翰此时已无暇去思考，为什么这只狼崽子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会替皇甫玄音出头。 他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元王受了伤，并且是在他的府邸里受了伤。 这件事若是闹大了，他在皇上面前该如何交代？ “小东西。”玄音苦恼地开口，伸手轻抚着雪狼雪白纯净的毛发，“你太皮了，怎么能随意伤人？” 雪狼拱拱身子，被她那双纤长的手抚摸得舒服，慵懒眯了眯眸子，两爪往前一伸，竟是直接趴在她肩上睡起了觉。 玄音：“……” 还能再惬意一点吗？ “王爷。”玄音抬眸，看着元王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语气也开始带着几分歉然，“小东西不懂事儿，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莫与它计较。” 看在对方吃了大亏，甚至很有可能破相的份上，玄音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过绝情。 至少，替小东西道个歉什么的，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大人有大量？”元王阴沉沉地开口，目光如淬了毒的利剑般射向那只慵懒惬意的小畜生，一字一句，如浸在冰窖里，“少将军放心，本王绝不会随意迁怒，只要你把那只小畜生交给本王处置，其他的，本王可以不再追究。” 元王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也不会再追究皇甫家的责任？ 皇甫宗翰心下一松，连忙转头吩咐元王的两个随身侍卫：“赶紧去给元王殿下请个大夫，记得着京城中医术精湛的老大夫，千万不能请宫廷御医。” 宫里御医一来，皇上立即就会知道是元王受了伤，那么元王禁闭期间擅自出府的消息也就瞒不住了。 侍卫之一闻言点头，匆匆转身而去。 另外一个侍卫胆战心惊地走到自家王爷面前，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元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玄音，把那只小畜生交给王爷。”皇甫宗翰吩咐完侍卫，转头看向玄音，语气强硬地命令，“胆敢抓伤王爷，小畜生该死！” 交给元王？ 玄音慢悠悠地抬眸，目光掠过元王惨不忍睹的脸，压抑着心头的畅快，缓缓摇头。 “这可不行。”她淡定地道，白皙纤长的手指落在雪白漂亮的毛发上，像是在安抚，“它只是个不懂事儿的孩子，难免调皮了一些，王爷难道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不等元王说话，她又接着道：“王爷只是伤了点皮，不会因此就要小东西抵命吧？本将军相信，王爷不会这么残忍。” 第124章 本王想跟你谈谈 “它还是个孩子？”皇甫宗翰不可思议地看着玄音，几乎要怒不可遏，“它是一只会伤人的小畜生！你居然把它比作孩子？究竟是元王身体金贵，还是这个小畜生一条贱命金贵？” “父亲大人一口一个小畜生，却拿元王跟小狼相提并论……”玄音眸光一寒，冷冷一笑，“这意思岂不是说，元王也是个畜生？” “皇甫玄音，你放肆！”皇甫宗翰脸色铁青暴怒，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王法？仗着自己的军功和皇上的宠爱，你当真要无法无天了？！” 兴许是他的嗓门太大，气势太强，所以吵醒了趴在玄音肩头睡觉的狼崽。 睁开眼，雪狼眼神阴森地盯着皇甫宗翰，娇小的身体弓起，蓄势待发地冲着皇甫宗翰龇牙咧嘴，“嗷呜！” 皇甫宗翰一震，仿佛从小畜生危险的眼神看到了清晰的杀意：信不信我咬死你？ 原本他并没有把这个小畜生放在眼里。 虽然它抓伤了元王，但方才不过是仗着元王毫无防备，才让它得逞。 这么小的狼崽，只怕还没断奶，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然而此时对上这个小畜生的眼神，皇甫宗翰这个在朝堂上打滚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竟体会到了一种深沉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皇甫玄音。”元王压抑着愤怒的情绪，嗓音显得格外阴沉，“本王想跟你谈谈。” 玄音目光微转，淡漠地看着元王。 都被抓破相了，还不死心？ “想要本王放了这只小畜生，你必须答应本王的条件。”元王仿佛看出了玄音心里的想法，语出森然威胁，“若你不答应，那么本王命人油煎了这只狼崽子！” “元王只怕做不到这一点。”玄音道，语气虽淡，气度却雍容强大，“有我在，谁敢动它试试？” 油煎狼崽子？ 她倒更想试试油煎活人的滋味。 元王脸颊一抽，抿紧了唇，沉默而冰冷地注视着玄音。 玄音单手抚着狼的毛发，对他的眼神不以为意，姿态从容淡定，波澜不惊。 紧绷凝滞的气氛维持了不大一会儿。 “不过看在元王受伤的份上，本将军倒也不介意跟你谈谈。”玄音漫不经心地启唇，“明日巳时，元王可以在王府中等候，备好茶点，到时本将军自会过去。” 说完，她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淡淡丢下一句：“本将军不奉陪了。” 便径自带着雪狼转身离去。 元王没有再阻拦，阴沉沉地目送着玄音离开。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当然也不会再在意对方的这点不敬，况且他脸上和手腕上还受了伤，必须早些回到王府用药。 可今日皇甫玄音对他的这点不敬，来日必然会狠狠地尝到苦果。 他发誓，一定让他后悔今日的张狂。 “王爷。”皇甫宗翰走上前，惶然地躬身，“老臣教子无方，还请王爷恕罪。” 元王收回视线，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往皇甫家后院方向走去，“皇甫将军不必送了。” 第125章 小宠儿 跨进观云苑的院门，随手把门关上之后，玄音脚步微顿，偏头看向自己肩上的小东西，嘴角终于忍不住扬起愉悦的弧度。 “小宝贝，干得好。”她伸手揉了揉雪狼的小脑袋，开口间嗓音悦耳，充满慵然闲适的意味，“待会儿奖励你一盘牛肉？” 小狼崽被她纤手揉得舒服，眯起眼，懒懒地趴在她肩上，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一副倦怠满足的神态。 对于所谓的一盘牛肉，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 “它这么小，能吃得动牛肉？”遥华从屋子里走出来，目光淡淡落在她肩上白白的一团上，颇为怀疑它是否长齐了牙齿。 “吃不动牛肉？”玄音悠然挑眉，“它方才咬人的那个劲儿你是没看到，否则绝对不可能认为它吃不动区区一盘牛肉。” “咬人？”遥华讶异，“咬了谁？” “即墨元舒。” 遥华愣了一下，随即畅快冷笑：“咬得好。” 玄音淡笑。 “不过，即墨元王不是在关禁闭吗？”遥华皱眉。 “是啊，偷偷来了这里，非要跟我单独谈谈，也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玄音说着，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还能打什么主意？”遥华淡漠地笑笑，转身跟着她走进屋子，“反省了一夜，约莫也意识到得罪了你没好处，所以转而想跟你和好来了。” 毕竟玄音就算身份没他尊贵，可眼下却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以后说不准还能决定皇位的归属。 即墨元舒就算如何度量狭窄，也不能真的那么蠢。 玄音没说话，看到饭桌上还有几盘未动过的肉食，把小东西抱下放到桌子上，“喜欢吃什么，自己去吃，就当犒赏你的。” 小狼崽嗷呜了一声，两只前爪紧紧地抱着玄音的手，不肯松开。 玄音挑眉，“去吃饭。” “嗷呜。” “不喜欢吃，还是不想自己吃？” “嗷呜。” “要我喂你？” “嗷呜嗷呜。”小雪狼点头如捣蒜。 玄音微默，静静地盯着小狼崽无辜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慢慢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几道菜，选了一盘肉嫩的鸡丁端过来。 遥华坐在旁边椅子上，一脸古怪。 两个小丫头站在一旁，眼神诡异地注视着玄音跟小狼崽之间的互动，觉得这样的画面真心诡异，却又让人觉得莫名友爱。 少将军居然能跟小动物交流？ 玄音拿筷子夹起一块鸡丁送到雪狼嘴边，小家伙张嘴吞下，动作温顺可爱极了。 丝毫也看不出方才它咬人时的凶狠。 “吃饱了就自己去玩。”玄音摸了摸它的头，忍不住想知道，“你从何处过来的？” 小雪狼摇了摇尾巴，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身体一跃，瞬间又跳到了她的肩上。 托着腮看得津津有味的遥华：“……” 这小兽是不会是把玄音当成它的爹娘了吧？ “这小雪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遥华忍不住好奇，“早上出现在马车里，现在又跟你如此亲昵……确定它不是你养的小宠儿？” 第126章 美男计 秋彤和醉冬忍不住看着那小家伙，也是满眼好奇。 好可爱，好漂亮的小狼崽。 “确定。”玄音语气悠然，“我才刚从战场回来两天，哪里有时间养什么小宠儿？” 遥华闻言点头，觉得也是。 那么，这个小东西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明天我会去元王府一趟。” 玄音没再纠结雪狼的问题，起身走到一旁软榻上，半躺了下来，把雪狼放在自己怀里，两手轻揉着它的小脑袋。 雪狼似乎很享受被她揉摸的感觉，眯着眼趴在她胸口。 遥华皱眉，沉默了片刻，忽然玩味地笑开：“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对你施展美男计。” 如果元王忽然想开了，想要跟玄音交好，那么玄音曾经倾慕他的这件事，显然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筹码。 美男计？ 玄音愕然，随即转过头，沉默地看着遥华，眼神里透着几分别样的古怪。 “怎么？”遥华不解。 “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即墨元舒的脸……”玄音嘴角轻抽，抿唇忍着笑意，“被小崽子抓花了。” 所以美男计什么的，还是别想了。 遥华：“……” 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呵呵。 “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幸灾乐祸之后，遥华缓缓敛了笑容，目光落在那个雪白的小东西身上，“万一元王记恨在心，想要炖了这小家伙……” “他也只能想想而已。”玄音漫不经心地道，浑然没把即墨元舒放在心上，“他今天能放下颜面来找我，心里定然已经做了一番深思熟虑，如果因为脸上那点抓痕就前功尽弃，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遥华闻言点头。 即墨元舒既然能厚着脸皮来，显然是有人给他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意识到了玄音在皇帝面前的分量。 既然如此，总不可能为了这么个小东西，就使得自己的野心再打水漂。 所以，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遥华唇角微挑，想起玄音午饭还没吃，转头吩咐道：“秋彤，去给少将军再拿一些吃的。” 秋彤恭敬应下：“是。” …… 元王忍着手腕受伤的剧痛和脸上破相的愤怒，沉着脸走出了皇甫家府邸风后门，坐上朴素不起眼的轿子，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王府。 轿子直接从元王府后门进入，直达书房门口。 “王爷。”候在书房外已经一个时辰的谋士，恭敬地掀开轿子，看到脸色阴沉的元王，顿时一惊，“王爷的脸怎么了？” 除了这个青衫谋士之外，旁边还站着两个中年男子。 听到青衫谋士的惊呼，两人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定睛看向从轿子里走出来的元王。 随即齐齐大惊，“王爷？” “都咋呼什么？”即墨元舒阴冷地呵斥了一句，拂袖朝书房而去。 虽然不能在皇甫玄音面前发作，但被一只该死的小畜生抓伤了脸，他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此时当然没什么好口气。 青衫谋士和两个中年男子顿时噤声，不发一语地跟在他的身后往书房走去。 —— 今天更新完~ 第127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时的皇宫里，皇后气得直接摔碎了手里的茶盏。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还能指望她们什么？！” 宫女们跪了一地，骇得大气不敢喘。 “娘娘息怒。”贴身的陈嬷嬷低声安抚，“此时着急上火也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从这些事里面摘出去，莫让皇上怀疑到娘娘身上才是。” 怀疑？ 皇后眯眼，冷冷俯视着眼前的一地侍女：“全部出去！” 宫女们如蒙大赦，无声松了口气的同时，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离去，缓缓在凤椅上坐下，虽没有说话，眼底情绪却是变化莫测。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她才冷冷地道：“你觉得皇上会怀疑到本宫头上？” “奴婢只是以防万一。”陈嬷嬷低眉垂眼地开口，语气透着深沉，“十四皇子在上书阁被欺负的事可大可小，若是在寻常情况下倒不必大惊小怪，毕竟皇子们都小，兄弟生出摩擦很正常，但如今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如今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同。 七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连同楚太傅的儿子楚睿，慕丞相的次子慕逸，五个少年联手欺负十四皇子。 而且此事还被皇上亲眼撞见。 就算欧阳皇后当时不在场，却也非常清楚皇上在看到这一幕时，心里会有多震怒，况且…… “是谁提出要扒了十四的衣服？”皇后冷怒地咬牙，脸色铁青，“简直丢尽皇室的脸！” 堂堂皇子，行为如此荒诞无稽，跟个市井无赖有什么区别？ 皇后此时当真是无比后悔，她以为那几个没什么地位的皇子能成事，以为他们至少还有点脑子，谁能想到却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七皇子对十四皇子是否是个男儿身提出了质疑，随后十一、十二皇子跟着起哄，言语越说越下道……” 说到这里，陈嬷嬷语气微顿，“纠缠了一会儿之后，七皇子让十四皇子自己脱了衣服验明正身，十四皇子不肯，十一皇子就命慕丞相家的次子慕逸动手扒十四皇子的衣服……” 慕家次子慕逸武功极好，跟十一、十二皇子又经常混在一块儿，自然是听他们的话。 可是很不幸的，他刚要动手，就被皇上亲眼撞见了。 “蠢货！全是蠢货！”皇后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着眉心，“现在情况如何了？” “三位皇子和楚家、慕家两位少年此时都还跪在书阁，楚太傅和慕丞相已经去了御书房请罪，但是皇上不肯见他们。” 皇后闻言沉默，神情晦暗不明。 皇上不肯见他们，显然此时还在起头上。 想了想，她又道：“韩昭仪和安嫔几个，如今什么反应？” “事情发生之后，韩昭仪和安嫔也去求见了皇上，皇上同样没见她们。”陈嬷嬷神情微凝，“眼下看来，皇上气得不轻，五个孩子应该都会吃点苦头。” 五个孩子…… 皇后皱眉：“八皇子今天没去上书阁？” 第128章 邪火 陈嬷嬷一愣，“好像没提到八皇子。” 今日书阁里只有六个学生，除了受欺负的十四皇子，其他五个少年此时都还跪在书阁里。 皇后神情微变，随即冷笑：“淑妃倒是走了好狗运。” 八皇子是淑妃的儿子，虽然她不知道八皇子今日为何没去书阁，但此时淑妃庆幸地松了口气却定然是真的。 四皇子即墨元舒刚被关了禁闭，若是八皇子再参与到欺凌兄弟这件事当中，淑妃只怕以后才真的要凉了。 欧阳皇后冷笑，真心觉得有些遗憾。 端起手边已经冷却的茶饮下，苦涩的滋味很有效地暂时浇灭了她心头怒火，欧阳皇后淡淡道：“被欺负之后的十四皇子，又得到了什么补偿？” 皇上亲眼看见他被人欺辱，不可能无动于衷。 以欧阳皇后对皇上的了解，在亲眼目睹自己冷落了十二年的儿子被欺负了之后，皇帝心里必然会生出愧疚弥补之心。 所以她很想知道，皇上给予十四皇子的补偿是什么。 “这个，奴婢没听说。”陈嬷嬷迟疑了一下，“陆总管那边严禁任何人随意传话，也不许宫里人打听十四皇子的事情。” 皇后闻言，眉心不自觉地拧紧。 严禁打听？ 皇上现在是要把那个十四皇子严密保护起来？ “娘娘，眼下这个关头，奴婢觉得娘娘没必要把太多的关注放在十四皇子身上。” 陈嬷嬷语重心长地开口，“元王被禁闭两个月，对于咱们殿下来说，可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娘娘应该把心思放在殿下身上才对。” 皇后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陈嬷嬷道：“十四皇子突然从公主变成了皇子，虽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他的存在影响不了旭王殿下的地位，娘娘何必……” “你以为本宫想把他放在心上？”皇后冷冷开口，“若不是他故意陷害菱华，本宫才没时间管他是死是活。” 一想到这个，皇后心里就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重重地放下茶盏，她语气阴郁道：“即墨遥华看起来只有十二岁，却是个心机深沉的主，这些年他可是把所有人都骗了。” 想起他在宫宴上的表现，皇后脸色越发冰冷。 一句话不说，就成功地让皇帝知道他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和欺压，让皇上误以为是菱华手段残忍，也亏得即墨遥华没有母妃和朝臣撑腰。 否则，欧阳皇后如何能容得下这样一个皇子活着？ 如今刚被皇上记起就开始兴风作浪，根本没有丝毫表现出来的那般温顺无害。 陈嬷嬷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想，要真说陷害，其实也是五公主欺负十四皇子在前，只是以前五公主不知道十四皇子其实是个男儿身罢了。 十四皇子此番有机会面见皇上，充其量也就是小小地报复了一下，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至少，比起旭王争储这件事，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当然，这句话不是她该说的。 第129章 怀疑1 “娘娘，奴婢心里也明白，公主殿下此番受了委屈，但这个闷亏暂时还得咽下。” 陈嬷嬷到底是在皇后身边伺候了多年，心思比较深沉，想得也比较远，“此时皇上正在起头上，娘娘和公主殿下就算解释什么，皇上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越描越黑，索性认了这一次。反正皇上对公主殿下宠爱有加，不会忍心苛责公主，最多气个几天，等消了气再慢慢解释，这一茬也就过去了。” 顿了顿，她道：“娘娘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当下这件事。” 欧阳皇后沉默了片刻，显然也明白她说得有道理，淡淡道：“你觉得呢？” “奴婢以为，可以弃车保帅。”陈嬷嬷压低了声音，“只要安嫔和韩昭仪守住了口，此事便牵连不到娘娘身上。” 但是韩昭仪和安嫔虽然位分低，却也不是好揉捏的性子。 宫里的女人，又有几个是真正好揉捏的？ “本宫只要许以一些好处，让她们心甘情愿背下这次的责难，是吗？”欧阳皇后拧眉，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许以什么好处，能成功堵住她们的嘴？” 陈嬷嬷刚要说话，外面却传来一声恭敬的禀报：“禀皇后娘娘，韩昭仪和安嫔娘娘求见。” 欧阳皇后皱眉，沉默地跟陈嬷嬷对视了一眼。 须臾，淡淡道：“传。” 话落之际，她坐直了身子，眉眼间重新挂起了属于皇后的威严。 …… 宫里的暗潮汹涌和因十四皇子而引起的风波被关在了宫里，传不到玄音的观云苑。 一个下午风平浪静地过去。 进入皇甫家的第一晚，遥华栖在了观云苑主卧室旁边的厢房里，跟玄音待在一个院子里，却不在同一间房。 六个大内高手分守在院外，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动静都被隔绝在了紧闭的院门内。 晚间沐浴之后，玄音发现雪狼不见了。 她走出房门找了一圈，问了几个大内高手，却无人看见雪狼出入。 玄音皱眉，料想小崽子应该是出去玩耍了，于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很快转身回屋就寝。 躺在古色古香的大床上，玄音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上午见到战王的一幕。 如此相似的一张脸。 若非年龄不对，她铁定会以为他也来了这里…… 不。 玄音猛地坐起身，转头看向梳妆台的位置。 不自觉地握紧了手，玄音起身下床，走到屏风外的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容貌。 十六岁的少年模样。 比自己前世年轻了几岁，眉眼神韵长得不完全一样，却有几分相似。 眸心浮现几分迷离。 玄音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既然能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活下来，那他……是不是也可以？ 如果他跟自己一样，那么，比前世年轻个几岁，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不是吗？ 还有早上初见时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想到这里，玄音忍不住抿紧了唇。 到底是不是他？ 如果是，他是否已经认出自己来了？ 第130章 怀疑2 ……不。 玄音摇头，应该不可能是他。 自己是跳崖而死，然后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大雍朝。 那他呢？ 总不可能也那么巧，两人同时来到了这里吧。 玄音蹙眉，心里一片压抑沉沉。 就算这种巧合真的存在，他们两个人完全有可能一起穿越而来，那也必须有个前提——他也跟着她一块跳了悬崖。 然而，他根本没理由这么做。 他是那个世界黑暗势力的掌控者，身份、权势、财富，哪一样都堪比古时候的帝王，甚至比帝王更唯我独尊。 他怎么可能做下那么冲动的事情？ 玄音缓缓摇头，心里否定了这个可能，然而私心里，却又无法完全说服自己去否定这件事。 如果……假设万一，他真的就是那个他，她又该怎么办？ 轻轻吐出一口气，玄音转身，从衣架上拿下一套轻便的衣服穿上，脚步从容地离开了屋子，朝观云苑外走去。 庭院里幽静漆黑，玄音站在廊下，抬眼看了看夜色。 月黑风高，很适合隐藏踪迹。 不过…… 嘴角溢出了一抹自嘲的弧度，玄音心里其实很清楚，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如果真的是那个人，自己想要在他面前隐藏行踪，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他不是他…… 脑子里浮现这个可能，玄音唇角微抿，没再多想，身子一闪，顿时如精灵般消失在黑夜之中。 此时的战王府，沧澜院中。 战王还没有睡，临窗而立，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眸心淡冷，窥不见丝毫属于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窗外花枝轻拂，清香之气浅浅弥漫。 伴随着清浅的花香，一缕似有若无的，不属于此处该有的气息缓缓靠近，男子峻冷的眉心微动，却依旧不动声色地站着。 沉默地负手，如一尊雕像，黑眸沉沉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吞噬了所有的感情。 深夜里，一道天籁之音突然响起：“深夜不眠，战王这是在想什么心事？” 战王目光平静地看去。 身段纤细修长的少年斜斜地倚着园中一颗柳树，隔着敞开的窗子，眼角微微上挑，漆黑如宝石般的瞳眸瞬也不瞬地看着灯火映照下的男子。 言语姿态，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迄今为止，你是第一个成功闯入战王府的人。”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片刻，淡淡开口，“勇气可嘉。” “勇气可嘉？”唇畔掠过一抹笑意，玄音缓缓摇头，“我只是觉得，战王府应该很欢迎我，所以我才有底气踏足这里，否则此时只怕已经尸骨无寻。” 玄音想得很清楚，对于战王这样的人，很多事情暗中试探不如当面询问，她的身手纵然很好，对付别人或许绰绰有余。 可在已经被大雍朝臣民神话的战王面前，她没有丝毫胜算。 闻言，战王没有说话，也没必要说。 “王爷上午不是说生了病，这会儿时间就痊愈了？”玄音挑眉，“君神医果然不愧为神医。” —— 今天更新完~ 第131章 试探1 战王没说话。 穿过漆黑的夜，淡漠的目光精准地锁住倚在树下那容颜漂亮的少年。 黑夜比白日更能看懂一个人的眼睛。 正如此时这个少年。 眉眼清俊，容颜倾世，如宝石一般漆黑的眸光泛着夺目的光华，所有的洒脱、慵然、桀骜不驯，以及根本不把任何危险放在眼中的无畏，都在他的眼中毫无保留地呈现了出来。 这样的光芒，这样的风华，在以前那个女子身上，几乎是从未见到过的。 此时看着，竟是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本座的毒还没解。”眼底色泽流转，淡漠沉静的眸心划过异样情绪，战王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淡淡开口，“希望你早日找到解毒的办法。” 此言一出，玄音刹那间皱起了眉。 “毒还没解？”眸心划过深思，她紧紧盯着灯火下男子俊美冷峭的五官，“可王爷此时看起来，根本不像中毒的样子。” “中了毒，就一定要表现出苍白憔悴？”战王淡淡反问，“本座的确是中了毒，一种慢性剧毒，不致命，却能压制内力。” 不致命，却能压制内力？ 玄音微讶，随即漫不经心地挑眉：“这么说来，如果此时我袭击王爷，王爷也毫无反手之力了？” 战王没说话，神情却已经是默认。 玄音越发诧异，还真是这样？ 可早上把脉，她探测到了却根本不像是内力被压制的脉象。 虽然她不懂医术，可只凭指尖下那种浩瀚如海的感觉，玄音也完全有理由怀疑，战王拥有多么深不可测的修为。 如果这么高深的修为却被压制…… “王爷对我倒是信任。”玄音站直了身子，抬脚慢慢走了过来，“内力被压制，可是一个足以致命的秘密，王爷就不担心我对你不利？” 战王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闻言淡道：“你要如何对本座不利？” “刺杀是否可以？”玄音想了想，缓缓摇头：“应该不行，就算王爷内力真的被压制，可这王府中却还有一大批高手护卫着王爷，本将军此时若冲动行事，或许下一秒……” 说到这里，玄音语气微顿，很快又道：“或许下一秒，本将军就被瞬间现身的高手剁成了肉酱。” 闲庭信步般走到了窗前，玄音对着战王挑眉：“王爷觉得，我说得对吗？” “你很聪明。”战王语气淡淡，“战王府高手的确很多，你想杀我，并不容易。” 玄音淡笑。 “不过，”战王云淡风轻般开口，语气里带着几不可察的一点疑问，“下一秒，何解？” 玄音：“……” “就是一瞬间的意思？”战王目光定定看着眼前仅隔了一扇窗子距离的少年，“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玄音抿唇，静静地看着眼前男子，目光疏淡，沉默不语。 两人一个站在窗内，一个站在窗外。 就这样定定地对视着，像是在探究对方的深浅，也似是在判断对方话里的真假。 夜深人静，园子里花香伴随着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第132章 试探2 “其实，我并不擅长解毒。”不知过了多久，玄音收回目光，漫然一笑，“战王如果把希望寄托于我的身上，只怕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战王闻言，收回没什么情绪的眸光，淡淡道：“没试过，你又怎么知道是冒险？” 玄音：“……” 她会不会医术，能不能解毒，她自己难道不知道？ 不过，这位王爷大概是铁了心要以解毒这个理由跟她杠上了，所以玄音也并没有多做纠缠。 沉默了一瞬，她淡淡道：“王爷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就在方才，玄音几乎已能确定，战王并不是前世的那个他，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秒”的意思。 然而皇甫玄音刚从战场回来两天，除了进宫之前，越过他马车的举动勉强算得上是冒犯之外，以前跟战王之间从未有过交集。 为什么战王偏偏就找上了她？ 这一点，皇甫玄音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不成如如琅琊所说，是因为雪焰？ 看到这里，心眼底划过一抹古怪的色泽，琅琊提到雪焰时语气很熟稔，显然是知道那头雪狼的存在。 可战王之前却否认了…… 战王抬眸。 离得近了些，精致疏冷的眉眼越发清晰地映入玄音眼底。 让她不自觉的怔了一下。 对着这张脸，她总是能想到前世那个人，哪怕此时心里已经否定了他的身份。 不过失神只在一瞬间，玄音很快回过神，正色道：“如果是因为上次无意中的冒犯，我愿意在这里给王爷赔个礼，道个歉。” 说的，她脚下退后一步，对着战王深深做了个揖。 战王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她。 “如果是因为雪焰……”玄音抬起头，几分清傲的光芒划过瞳眸，语气不自觉地疏淡了些，“实不相瞒，我虽然没什么其他的本事，驯兽却是有一套，那日跟雪焰的相遇纯属巧合，王爷没必要因为一只狼而对我另眼相看。” 战王还是没说话。 “该说的话我都已说了，不管是治病还是解毒，我都帮不上王爷什么忙，希望王爷莫再与我纠缠。”玄音语气淡淡，说完朝战王颔首，“明天早上我就不过来了，还望王爷见谅，告辞。” 话音落下，玄音似乎根本没兴趣知道战王听到这番话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径自转身离开。 “或许，你的确可以认为是因雪焰的关系，所以本座才对你生出了兴趣。”战王淡漠开口，成功阻止了玄音的脚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一个理由，那么本座不介意告诉你，本座就是对你产生了兴趣。” 玄音不自觉地皱眉，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战王：“本将军是个男子。” “男子又如何？”战王语气淡淡，波澜不惊，“本座没有要求你必须是个女子。” 没有要求？ 玄音微愕，随即眉梢轻挑，眼神嘲弄地看着战王：“王爷这句话很好笑，难道你要求我成为女子，我就真能变成女子了？” —— 两更~ 第133章 人不如狼 战王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才淡道：“明日一早，本座希望在府中见到你。” 玄音皱眉，目光沉沉。 “那个住在你院子的少年，叫即墨遥华，是当今十四皇子。”战王云淡风轻般道，“他身边跟随的六大高手，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遥华身边的六大高手？ 玄音眉眼微凝。 她当然不会奇怪，为何战王会对她身边的动向如此了如指掌。 战王府的势力永远不必小觑。 不过他此时的这番话里，却显然隐藏着什么深意。 “明日一早过来，本座告诉你。”战王语气淡淡，说完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过来跟本座一道用膳。” 玄音自动忽略了后一句，淡淡道：“他们不过是寻常的大内高手，还能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战王没说话，眸光清淡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转身入了内室，“本座倦了，你回去吧。” 玄音嘴角一抽，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窗内，心头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倦了？ 很好的逐客理由。 转身离开之际，玄音心里忍不住想，战王不是很高冷？ 像一个站在云端俯瞰天下的神祇……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放下身段跟她一道用膳？ 难不成真的对她…… 想到这里，玄音忍不住恶寒了一下。 不想再多做思考，反正暂时也想不到什么答案——她可不会真的去承认，战王对她起了什么断袖的心思。 不过他说的话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遥华身边的六大高手…… “属下天枢。” 想到白日里那个大内高手这句简单的自我介绍，玄音眉头微皱。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但皇甫宗翰以及后来即墨元舒的出现转移了她的思绪，以至于她很快忽略了这个名字的奇怪之处。 现在想来，这个名字的确有些不太寻常，而且战王还刻意提及……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皇城之中安静地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家家户户都陷入了沉睡。 玄音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观云苑。 内室里，一盏灯火孤独地散发着光亮。 褪去外衣挂到衣架上，玄音转身进入内室，掀开薄被刚要躺上去，却发现床榻上多了一物。 蜷缩成一团的雪白。 玄音沉默地看着，须臾，慢慢在榻上躺了下来，侧身抚着那团雪白的小东西，“大半夜的，你不回家，也不怕家里的大人担心？” 狼崽子睁开眼，困倦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眯起眼趴卧着，继续睡得香甜。 玄音：“……” 还真是幸福啊。 玄音感叹，深深地觉得人不如狼。 要是人也能如此惬意，什么都不用理会，整日吃饱了睡，睡饱了玩，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该有多好？ 轻抚着柔软的毛发，玄音想了一些事情，最大的想法就是以后必须尽可能地离战王远一些。 虽然已确定他不是前世的那个人，然而太过相似的容貌，却总是让她轻而易举的就失去冷静。 第134章 失落 玄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安静地看着窝在身边睡得香喷喷的小雪狼。 “还是你幸福，不必如我这般纠结。”玄音开口，寂静的夜里，嗓音里隐约能听出几分几不可察的怅然，“明明祈祷着不是他，如今也确定了不是他，我应该觉得松口气才是。” 然而…… 心里隐约的失落，又是怎么回事？ 玄音苦笑。 大概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真正正视自己的情感，放任自己稍稍脆弱一下。 可惜，她天生就注定是个孤独的人，不管是脆弱还是伤痛，也只能自己独自品尝。 不会有坚硬的肩膀让她依靠。 不会有…… 玄音沉沉叹了口气，敛眸掩去眼底涩然，隐藏起心底深处所有的情感，也同时藏起了所有的脆弱。 玄音心里很清楚，如果战王真的是那个人，在认出自己之后，他不会表现得那么平静，而是应该雷霆大怒。 当然，也不排除他根本没有认出自己——毕竟自己除了是个男儿身之外，性情跟前世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只是当他很淡然地问出“下一秒”是何意的时候，玄音就在心里打消了这种可能。 不会是他。 那个人强势霸道得很，根本不屑于跟她装傻，况且还是在那么点微不足道的细节上装傻。 而且他如果真的跟着来了这里，也完全没理由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所以…… 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玄音徐徐阖上眼，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再去多想。 夜渐深，困倦很快袭来，一人一狼，安静地陷入了沉睡。 …… 次日一早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幔照了进来，玄音睁开眼，思绪停顿了两秒。 然后，毫无预警地对上了一双狼眼。 雪狼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蜷缩在她的枕边，像是在安静地等她醒来。 玄音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小家伙，你是打算赖在我这里不走了，是吗？” 雪狼低低嗷呜了一声，用毛茸茸的脑袋磨蹭着她的脸，像是在撒娇。 “今天跟我去一趟战王府吧。”玄音道，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沉默地瞅着它，若有所思地拧起了眉，“既然雪焰是来自战王府，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是从战王府出来的？” 狼崽子像是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一样，一个劲地撒娇，对她的问题没有任何回应。 玄音挑眉。 “战王让我去陪他吃早餐，你要不要一起去？”她道，“我喂你吃牛肉？” 狼崽子闻言，忍不住抬眸瞅着她，眼神看着似是有些心动，又有些纠结。 玄音嘴角一抽。 她此时几乎已可以确定，这只狼崽子一定是来自战王府，甚至可以说，与战王很熟悉。 只是，战王看着那么淡漠矜贵的一个人，战王府更是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居然成了雪狼的饲养地？ 玄音有些想不通，不知道战王是不是对雪狼这种宠物情有独钟。 这般想着，她伸手拍了拍狼崽子的脑袋，轻笑：“起来，陪你回家一趟。” —— 今天更新完~ 第135章 跟班 小狼身子一跃，瞬间跳到了玄音的肩上。 玄音无语地瞥了它一眼：“……”等我洗漱完，再穿好衣服行么？ “大少爷，您起身了吗？”外面梨儿的声音恭敬地响起，“曹管家有要事求见。” 要事？ 玄音闻言转身，走到外间拉开房门，“什么事？” 梨儿抬眼，看着身上还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玄音，以及她肩膀上的小狼崽子，表情微顿，随即从容地走进屋子里，拿起玄音的袍服伺候她穿上。 小狼崽子见状，很有眼色地跳到花梨木衣架子上，不妨碍玄音穿衣打理。 玄音瞥了它一眼，倒也没拒绝梨儿的伺候，张开双臂，由着梨儿给她穿上月白色外袍。 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一些的。 “奴婢也不知道。”梨儿垂眼，细致地替玄音系好了腰带，“曹管家好像说了什么禁军回京了，还有秦家少爷什么的……奴婢也不是很明白。” 玄音闻言，倒是明白了曹管家找她所为何事。 皇甫玄音去年去战场时，皇帝赐给她两千禁军护卫，今年她在边关立了战功，奉旨回京之际，这些人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但是路上，皇甫玄音和谢倾寒他们先行一步，两千禁军稍稍落后了一些，而直到今天早上，他们终于也回到了京城。 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皇甫玄音的四个好朋友。 四个好朋友…… 玄音眉头微蹙，心里思索着刚如何安置皇甫玄音之前交的这些跟班。 “你出去告诉他，让他等我一炷香时间。”玄音道，“我先洗漱。” 梨儿给她整理好了袍服，低头应道：“是。” 玄音转身去梳洗。 心里开始回想这四个人的身份。 莫禹是莫家庶子，也是莫霄的弟弟，今年十八岁，在家里不受父亲和兄长的待见，处处受到打压。 去年朝廷举办武状元夺魁大赛时，长期习武的莫禹应了父亲之命参加，最终却只得了一个第三名。 因此被父亲和兄长狠狠地怒骂，外加冷嘲热讽了一顿。 楚岫是楚太傅的庶子，也是昨天在上书阁欺负遥华的楚睿的庶兄，待遇跟莫禹很像。 想到这里，玄音不由皱眉。 大雍朝的庶子是不是在家里都没什么地位？ 她对古代的这种嫡庶尊卑没什么认同之感，因为知道古代富贵人家三妻四妾很正常。 然而不管尊贵还是卑贱，都是长辈的因由造成，孩子无法选择出生，却要承担很多身不由己的过错。 每一条生命出生时都是无辜的，庶子地位的确低下了些，可不能享受嫡子该有的待遇也就罢了，却也不该因此成为被欺压折辱的理由。 当然，这个念头只在玄音心头一闪而逝，很快就被她抛开。 ……说起来，古代和现在也都差不多，不过是古代的小妾名正言顺，因此庶子虽然低下，存在却也名正言顺——名正言顺的卑微着。 而现代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取消了男人三妻四妾的权利，小三被人谩骂居多，导致私生子也永远被人看不起。 第136章 六大高手的来历 制度决定一切，没什么认同或者不认同。 打理好穿戴仪容，玄音很快就带着雪狼离开了卧室。 庭院里的桃树下，一袭白衣的十二岁少年斜卧在躺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册，也不知正看得专注，还是正睡得入神。 只是眼前的这个画面，总是美得让人忍不住驻足静赏。 玄音挑眉，无声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妖孽，然后徐徐抬脚走了过去。 伸手拿开他手里的书，玄音淡淡道：“皇上说要单独给你一个太傅，为了避免穿帮，你不应该表现出一副目不识丁的样子？” 遥华幽幽睁开眼，眸光潋滟，光华流转。 “别在我面前做出这副妖孽的姿态。”玄音屈起手指，弹在他脑门上，“我要出门一趟，你在家乖乖待着。” “是因为禁军回京的事情？”遥华淡笑，颇有一种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的风范，“你的好朋友只怕是遇上了一点麻烦，现在急需你去拯救。” 玄音凝眉：“什么意思？” “莫禹刚进入城门，就被莫家父子命人请回去了。”遥华漫不经心地敛眸，“秦疏、风棋、楚岫和莫禹这四个人之中，两人是家中庶子，另外两人出身低微，都无权觐见皇帝——除非皇帝特召。” 所以，回到雍京之后，这四个少年只能先回家。 至于回到家中以后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即便他们没有亲眼看到，也能想象得到。 毕竟莫霄和慕青跟随玄音回来的第一天，是吃了瘪的。 玄音沉默了片刻，漫然淡笑：“拯救？没这回事。” “嗯？”遥华讶异地抬眸，“你不打算理会？” “没时间理会。”玄音云淡风轻般说道，“他们连战场都去过了，如果连家里这点事情都无法应付，以后还怎么跟着本将军混？” 说完，朝遥华淡淡挥手：“我先去一趟战王府，其他的事情晚点再说。” 遥华皱眉：“又去战王府？” 玄音嗯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开，脚步却突然顿住。 转过头，她看着遥华：“战王邀我过去陪他吃早饭，说是有件事要告诉我，你猜是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遥华下意识地皱眉，随即眉梢上扬，眼底划过一抹兴味，“战王邀你陪他吃早饭？我觉得这个消息有点让人吃惊，他不会真的看上你了吧？” 玄音：“……” 貌似让你说对了。 “你身边的六大高手，真实的身份来历是什么？”玄音目光清淡地看着他，觉得这个问题比战王的断袖八卦更重要，“你对他们的底细，是否一清二楚？” 遥华微默，随意缓缓躺在椅子上，“不清楚。” “不清楚？”玄音皱眉。 “我只知道，他们不会害我。”遥华浅笑，“其他的，我不关心。” 玄音皱眉：“……” 心真大。 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玄音，我觉得战王对你有兴趣，是件好事。”遥华淡淡笑道，“他手段通天，简单两句话，就能做到很多人穷尽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 下午还有两更，我尽量早点赶出来，么么哒。 开篇情节很重要，我写得比较慢，求精而不求多，小可爱们温柔一点催更哦~ 第137章 战王看上的人是你 玄音拧眉，像是在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想法，那不如我去跟战王面前提一下，把你送过去给他？” 遥华：“……” 窝在玄音肩上的狼崽子，睁着一双漆黑的狼眼注视着遥华，眼底似是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光泽流转。 “咱们十四殿下年纪虽小，可这副漂亮的姿容却是连很多女儿家都比不上的。”玄音细细端详着遥华精致的五官，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战王一定会喜欢。” 遥华嘴角抽了抽，“战王看上的人是你，不是我。” “那是因为战王没看到你。”玄音淡定地道，“等他看到你的真颜，只怕瞬间就会转移目标。” 说到这里，玄音忽然弯下了腰，伸手勾起他柔美的下巴，慵然扬唇：“听说雍京也有名气不错的小倌馆，很多达官贵人就喜欢你这样十二三岁的漂亮男孩，你觉得战王好不好这一口？” 遥华额上降下三条黑线：“……” 他很想知道，玄音从何处学来的这副调戏良家妇女的风流色胚模样？ 这样百无禁忌，真的好吗？ 叹了口气，他慢悠悠地伸手，抓着玄音的手，抬起一双潋滟的眸子：“如果是你好这一口，我倒是真的愿意委身。” 玄音表情一顿，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直起身子，潇洒地转身欲走。 “我是说真的。”遥华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语气淡然，“战王手段通天，如果你能利用好他对你的这点兴趣，很多事情便可以轻松许多。” 玄音皱眉，回头看他：“比如？” “比如跟着你的那四个少年。”遥华道，“皇帝重用你，是需要你帮他震慑朝堂，分散皇后党和淑妃党的权力。” “所以？”玄音挑眉。 遥华道：“所以，这代表你以后需要面对的事情很多，身边若没有可用的人，行动便多有掣肘，难道你还打算一直用皇帝的人？” 玄音闻言，敛眸思索了片刻。 遥华没说话，转过头，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庭院中风景。 没过多久，玄音淡淡笑道：“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遥华唇角一勾，朝她挥手：“祝你好运。” 玄音从容转身离开。 走出观云苑，果然看到还站在门外的曹管家，玄音淡道：“什么事？” “老爷传话，让大少爷待会儿别忘了去元王府。”曹管家道，“还有，去年护送少爷去战王的禁军护卫回来了，老爷让大少爷进宫去求见皇上。” “你家老爷倒是时刻不忘元王。”玄音漫不经心地挑唇，讥诮地笑笑，“禁军护卫回京之后，自该回到禁军的队里去，由禁军同龄负责管辖，本将军进宫求见皇上做什么？” 曹管家一噎，垂眸道：“老奴只是传达老爷的命令。” “哦，那麻烦你再去回话给他，就说我今天没时间。”玄音语气淡淡，边说边往外走去，“我现在要去战王府一趟。” 曹管家正要说话，听到“战王府”三个字时，脸色顿时一变。 玄音没有再理会他，径自从西门出了府邸。 第138章 凶残的战王 来到这里才今天时间，这是玄音第几次踏出战王府了？ 白天黑夜加在一起，平均下来有一天两次了吧？所以也勉强算得上是常客了。 站在大门外迎接玄音的依然是那个叫琅琊的男子，一袭蓝色袍服，衬托出风流倜傥的儒雅气质。 只是俊逸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焦急，破坏了这种儒雅从容的气度。 “琅琊公子是不是没事可干，所以才待在这里充当守门？”玄音眉梢一挑，抬手轻抚着肩上的雪狼，悠悠开口，“本将军只是个无名小卒，不值得琅琊公子亲自迎接。” “非也非也。”看到出现如期出现，琅琊顿时松了口气，“我家主子说了，如果今天我迎接不到少将军，就把我大卸八块，腿骨拿去做琵琶，你觉得我敢不在此迎接少将军？” “大卸八块？”玄音诧异，“这句话是你家主子亲口所说？” 琅琊点头，他家主子就是这么凶残。 “本将军不信。”玄音抬脚，从容跨进战王府气派无比的大门，淡淡开口，“战王那么矜贵淡漠的一个人，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矜贵淡漠？ 琅琊眨了眨眼：“少将军还真实了解我家主子。” “……”玄音转头，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我其实并不想了解他。” “为什么？” “你方才说他要把你大卸八块，还要把你的腿骨拿去琵琶，如此凶残的人，我怎么敢去了解？”玄音漫不经心地轻笑，“不过说实话，我以前只听说美人的腿骨可以做琵琶，原来男人的也可以？” 啊？ “原话不是主子说的，是我自己猜的。”琅琊连忙摇头，“我家主子清贵脱俗，跟个神仙似的，就算心里真这么想，也绝不会在嘴上说出来。” 他家主子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腿脚发软，哪里需要说出这种有失气度的话？ “所以说，他本性其实还是凶残的？”玄音悠悠挑眉，“一言不合就喜欢把人大卸八块？” 琅琊神情一僵，顿时无言以对。 “对了，这个小家伙你认识吧？”玄音抚着肩膀上的小东西，“它跟雪焰是什么关系？” 琅琊目光微转，视线落到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狼崽身上，皱了皱眉，“看着好眼熟的样子。” 玄音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眼熟？” 不应该是认识吗？怎么只是眼熟？ 琅琊点头，走近看了看，若有所思地道：“跟雪焰长得挺像，但是雪焰什么时候有了个孩子？” 小狼崽子拱起身子，眼神危险地看了他一眼，身子利落一跃，瞬间从玄音肩头跃到了一颗树上。 玄音还没来得及反应，雪狼连续闪电般的几个飞跃，很快从两人眼前消失了身影。 “它对战王府好像很熟悉。”玄音眉头微拧，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但是你却没见过它？” 琅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也觉得奇怪，这只狼崽子的确跟雪焰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他才看着眼熟。 但是他又确定，战王府里应该并没有没成年的小狼崽子。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 今天更新完~ 第139章 人间极致的富贵 一时之间，他不敢胡乱答话，怕万一说错话，坏了自家主子的事…… 真的，他觉得自己骨头没那么硬，尤其是在面对他家主子的时候。 所以，琅琊很快从容地笑了笑：“不过一只狼崽子罢了，少将军就别费心了，主子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早膳，正在临湖的花厅里等着少将军。” 说着，格外客气有礼地伸手：“少将军请。” 玄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古怪。 “琅琊公子。”玄音举步跟他一道往花厅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开口，“本将军只是来这里做客，你无需对我太过客套。平时战王府的人如何对待外面的人，你只管照样对我就可以。” 琅琊默然，无需太过客套？ 如何对待外面的人，就照样对待他？ 这话说得可真是云淡风轻，开玩笑呢吧？ 主子这些年好不容易看上了这么一个人，虽然不是个女人……咦？ 琅琊眉头微皱，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不由自主地抬眼瞅着玄音，心头因为某个念头而呆了一下。 “怎么？”玄音挑眉，觉得他的表请有点奇怪。 琅琊沉默，然后缓缓摇头：“……没什么。” 他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做人属下也不容易，这也要顾忌，那也要考虑，生怕说错一句话，自己的皮就要绷紧一点了。 “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莫让我家主子久等了。”琅琊赶紧转移了话题，并加快脚步往花厅方向走，“少将军待会儿可以跟我家主子好好聊聊，心里有任何疑惑不解，我家主子都能为你解答。” 玄音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两人很快走到一座风景优美的园子，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嗅着满园的芳香，终于走到了临湖的花厅。 湖水波光粼粼，远处的荷叶像撑开的伞，层层绿浪，片片翠玉。 花厅临湖而建，宽敞气派，一柱一栏都是堪比皇宫级别的名贵，极尽奢华。 回廊下的石阶，是由光滑的白玉铺就而成，玄音踩着玉阶徐徐走下，边走边抬眸看向花厅。 一袭黑色织金广袖长袍的战王凭栏而立，双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颀长，只静静站在那里，就自有一种君临天下般的冷峻王者气势。 清晨的风拂过，微微吹动着他身上的衣袍轻飘，别有一番乘风欲仙的飘逸风华。 玄音几不可察地抽了下嘴角，沉默地转眸。 花厅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方桌，桌上铺着一张看不出什么材质的玄色精美桌布，四张雕花檀木椅分别放在桌子的四个边缘。 整个花厅看起来奢华，整齐，安静，周遭风景优美。 “人人畏惧如龙潭虎穴的战王府，在本将军看来却像是一处人间天堂。” 玄音叹了口气，斜倚着花厅的玉柱，漫不经心地开口：“难怪王爷不喜欢帝王之位，若换做是我，也宁愿做一个让人敬畏却不必理会朝政和天下苍生的闲散王爷，还能平白享受这人间极致的富贵。” 第140章 可塑之才 听到玄音的声音，战王转过身来，刹那间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余一片清淡如水。 “如果你愿意，战王府里院落可任你随意挑选。” 玄音挑眉，这么大方？ 琅琊暗暗咋舌，他家主子对这位少将军是来真的？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沉默了片刻，玄音淡笑，“如果我住在你的地盘上，以后是不是就要供你使唤？” 战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须臾，缓缓摇头：“本座手下可供的使唤的人很多，不多你一个。” 话落，他转眸看了琅琊一眼，“吩咐厨房备膳。” 琅琊垂首应了声是，不敢多做逗留，很快就转身离开。 把人带到了这里，他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至于其他，稍后去问南轩比较好。 “坐吧。”战王走过来，在桌前拂衣落座，抬手执起桌上茶壶，亲自动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玄音，“禁军护卫刚刚已经进了皇城？” 玄音不意外他消息为何如此灵通，毕竟连遥华都知道的消息，战王怎么可能不知道？ 闻言点了点头，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随即微眯起眼，感受着极品茶香在口中弥漫的滋味。 “好茶。”她真心赞了一句，随即转眸看向战王，“王爷用这么好的茶来招待我，真让我受宠若惊。” “若是喜欢，可以带几盒回去。”战王语气稀松，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跟禁军一起回来的，还有你的四个朋友，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目前来说，无需考虑什么安置的问题，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家。”玄音说完，眉心微动，有些不解地道：“王爷似乎对他们格外关心，前天貌似也提过一次。” 战王没说话，安静地品了口茶。 抬手举足间，姿态优雅矜贵，带着一种天生的王者雍容。 玄音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想要远离这个男人的想法或许已是不可能。 很多事情就像冥冥之中注定一样，让人不得不面对。 说到底，她也不是那种遇到事情就知道逃避的人，更不是欲擒故纵柔弱小女子，没兴趣跟谁玩你追我逃那一套。 战王如今虽然表现出了对她的兴趣，但眼下她还不能判断，战王真正的心思究竟是什么。 “那四个少年都是可塑之才。” 耳畔传来清淡低沉的嗓音，玄音回过神，漫不经心地点头：“楚岫和莫禹是家中庶子，不得重视，在父兄眼中没什么地位，在家族之中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可言。” 端起茶轻啜一口，玄音敛眸淡笑：“至于秦疏，虽然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但他的父亲在秦家却没什么地位，他这个儿子自然也不会受家族重视。” 还有一个风棋，算是四人之中唯一比较好点的。 父亲虽然只是个五品官，比不得京城遍地走的达官贵人，但他家里门风不错，养出来的孩子乐观，性子单纯，跟着玄音的最大原因就是佩服比自己强的人。 第141章 不是很熟 “如果你没时间，可以让这四个人来战王府。” 玄音讶异地抬眸，“什么？” “让他们来战王府。”战王语气淡淡，如湖水般波澜不惊，“本座府里的人左右无事可做，替你驯化几个少年不是什么难事。” 玄音：“……” 驯化？ 为什么听起来像是驯兽一样？ 而且他们现在并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如此尊贵高冷的人突然间对她这么热情，玄音表示自己真的有些不习惯。 “你没有拒绝的理由。”战王不知是不是看穿了玄音心里的想法，漫不经心地开口，“本座不会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而要求你做些什么。” 玄音微默，随即缓缓摇头：“秦疏他们是独立的人，不是我的奴才，我无权答应让他们来战王府受训。” 顿了顿，“况且我跟王爷也不是很熟，不敢劳烦王爷如此。” 不是很熟？ 战王眸光微暗，敛眸啜了口茶。 早晨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花厅里，眼前这人容颜俊美清贵逼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王者气度。 捧着茶盏沉默片刻，玄音问道：“王爷昨晚说，遥华身边的六大高手身份比较特殊，不知道是怎样个特殊？” “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你或许就会答应本王的建议。”战王淡淡道，“你确定要知道？” 玄音微讶，眸心浮现些许深思：“我不太明白王爷的意思。” 六大高手的身份，跟她是否改变主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一阵脚步声响起，玄音转头，琅琊领着几个端着托盘的侍女从长廊走来，食物的香味由远及近弥散开来，带来阵阵嗅觉上的冲击。 侍女们很快到了花厅，在琅琊的吩咐下，低眉垂眼地把一道道食物摆在了桌上。 玄音沉默地看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顿早膳是不是太丰盛了一点？ 侍女们摆好菜，恭敬地退到一旁。 琅琊走上前，伸手掀开一道道盅盖，还有两笼蒸饺。 “少将军，战王府厨子的手艺都不错，少将军还请好好品尝一下，就当做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玄音很想说，就算是待在自己家里，她也没这么奢侈过。 打开的玉盅内，各色菜品琳琅满目，搭配得格外精致漂亮，看着赏心悦目，当然，味道看起来也非常不错的样子。 虽然丰盛，但并不油腻，每一道才看起来都清清爽爽，让人想忍不住想品尝一番。 “属下先告退。”琅琊退后一步，识相地躬身，“少将军陪主子慢用。” 说罢，转身挥了挥手，便带着一干侍女鱼贯离开了花厅。 陪主子慢用？ 玄音默然，好吧，她今天的确就是来陪吃的。 行至九曲回廊的尽头，琅琊看到了坐在栏杆上的南轩，眉头拧起：“我觉得很奇怪。” “奇怪什么？”南轩不解地看着他。 刚从外面回来就被叫来此处等候，南轩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此时见琅琊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想，还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第142章 别再拿兴趣当借口 “前段时间主子不是满天下的寻找一个女子？”琅琊垂眸，附在南轩的耳畔低声嘀咕，“可是自从这位少将军出现之后……” “你皮痒了？”南轩眉头皱起，不耐地看着他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主子的事情，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我不是好奇。”琅琊摇头，“我就觉得有些不解，主子当初命人在天下各国寻找——” “琅琊。”南轩淡淡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事情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但是主子心里有数，如果你嫌自己命太长，可以直接去主子面前问。” 琅琊顿时住了嘴。 “主子早上给了我一个任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南轩说着，利落地跃下栏杆，转头看着琅琊。 琅琊道：“什么任务？” “跟我走就是。”南轩转身，穿过庭院往外走去，“主子今天会很忙，我们就别再这里碍主子的眼了。” 很忙？ 忙着谈情说爱吗？ 琅琊嘴角一抽，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就是个谈情说爱也谈不起来吧？ 虽说他对皇甫的到来表示很热情，也看出了这位少将军在他家主子眼中是个不一样的，但是…… 但是他还真的没往那方面去想，因为从没听说他家主子是个断袖啊。 …… “我不想欠王爷人情。”玄音放下筷子，抬眸正色地看着面前男子，“今日陪王爷一顿饭，换取王爷昨晚所说的关于六大高手的信息。其他的，我觉得不该麻烦王爷。” 默默思索了片刻之后，玄音简单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人情？”战王唇角上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人活在世上，除非无欲无求，否则不可能谁的人情都不欠。” 玄音唇角微挑，却没有说话。 “就算退一步说，你真的可以做到，那也需要足够长的时间。”战王淡道，“你觉得你有那么长的时间一点点筹谋？” 玄音眉梢轻扬：“我才十六岁，时间足够多。” 战王闻言，顿时一默。 须臾，他缓缓点头：“嗯，你才十六岁，朝堂上还有一群七老八十的老狐狸在等你把你分尸。” 玄音嘴角一抽：“……” “驯化他们的事情，不算是你欠本王的人情。”战王淡道，“此事也不必你去跟他们说，本座自有决断。” 玄音眉头微凝，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对王爷的举动有些想不通。” 战王目光静静地看着她，看不出眼底情绪。 “以前没听说过战王有断袖之癖，眼下我也不觉得王爷有这样的癖好。”玄音扬眉，目光无畏地直视着他，“所以，能不能请王爷告诉我，您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话落，她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别再拿兴趣当借口。” 战王没说话，用筷子夹起一粒蒸饺放进嘴里，动作优雅，不言不语间也让人觉得俊美如画。 玄音看着眼前的他，越发觉得，除了性格和年纪有些不相符之外，他依然跟前世的他很相似。 —— 今天更新完~ 第143章 不近女色 然而，只年纪和性格这两点，就足以推翻所有的怀疑。 她对前世的那个了解太深，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霸道和强势，眼下这种心平气和跟人聊天的场景，以前从来没有过。 从来，不曾有过一次。 “我们开门见山吧，王爷想要得到些什么？”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玄音语气淡淡，“王爷不是圣人，更不是善人，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想帮助于我，所以若说没有理由，我是不相信的。” 她的确只有十六岁，却不是时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没那么好糊弄。 虽然心里有了底，可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说开了比较好，她不喜欢模棱两可装糊涂。 “你觉得本座想要得到些什么？”战王淡问，“你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本座想要的？” 玄音微默，随即淡淡一笑：“如果战王不想正面回答，那我直接问了如何？” 战王不置可否。 “王爷喜欢美人吗？”玄音果然问得直白。 战王端着茶盏，手肘支在桌沿，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杯中茶水，姿态慵然，像是在品尝天下最珍贵的佳酿。 “本座不近女色。”眸光落在手边茶盏上，薄唇溢出这么一句淡漠平静的话。 语气虽淡，却很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玄音抬眼，悠悠淡笑：“那么，男色呢？” 不近女色，男色近不近？ 战王表情微顿，一时没有言语。 玄音目光微垂，看到他握着茶盏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没有练武之人的粗犷，看起来更像是二十一世纪艺术家的手。 没过多久，男人挑了挑唇，语气雍容清淡：“本座也没有断袖的癖好。” 没有断袖的癖好？ 玄音闻言，唇边的笑意顿时愉悦了几分。 扬眉看着战王，她道：“所以王爷并没有对身为男人的我，生出什么特殊的心思……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这是在给他下套？ 敛眸淡笑，战王缓缓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我就更奇怪了。”玄音托着腮，眼底深思更浓，“战王偏偏为什么对我另眼相看？” 战王微默，须臾淡道：“你可以只当做是本座无聊，想做些善事。” ……无聊么？ 玄音淡然一笑，没有反驳。 就当他是无聊，想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好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更坦然地面对了？ 玄音心头似是豁然开朗一般，什么都不再顾忌，拿起筷子开始专注地用膳。 遥华说得对，她既然领了皇帝亲封的一品大将军之职，那么以后必定要帮皇帝稳固朝堂，分散皇后党和淑妃党的势力。 在朝为官跟江湖杀手不一样，不是空有一身武功满腹谋略就可以做到，她还必须有独属于自己的势力。 不过玄音心里很清楚，秦疏四人对她来说，关系还远远没那么亲密。 而且年前在战场上，他们四人也并没有突出的表现——有莫霄和慕青的刻意打压，就算是英雄，也无用武之地。 第144章 燕窝粥 去年武状元比拼时，秦疏四人实力其实都不弱，但最终却落败于皇甫玄音这匹黑马之手，着实让很多人诧异，甚至不平。 他们四人也不例外。 只是，或许少年都有惜英雄的心理，所以后来才选择跟着皇甫玄音去战场历练。 “如果王爷当真觉得他们是可塑之才，并且他们自己也心甘情愿进战王府受训，那么我没什么好反对的。”玄音道，“所以，我们可以直接进入正题。” 战王眸光微抬，淡淡道：“先把肚子填饱。” “时辰不早了。”玄音转头，看了看花厅外阳光明媚的天气，“等我们吃饭这顿早饭，估计就没什么时间谈正事了。” “你急着离开？”战王嗓音清淡，把自己面前的白玉碗递到她的面前，“给本座盛碗粥。” 玄音挑眉。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粥蛊，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盛了一碗粥，同时回答了战王的问题：“即墨元舒昨日在我的院子里被小狼崽子抓伤了脸，我跟他说了今天会去看看。” 话说完，玄音忍不住想到了雪狼，转头张望了一下：“我早上来的时候，是带着小狼崽子一块过来的，这会儿它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王爷能不能派人帮我找找？” “找它做什么？”战王拿着勺子，漫不经心地舀起一勺子晶莹白粥，优雅地送到嘴里，“怕它饿着？” “倒不是怕它饿着，而是担心它在这里闯了祸。”玄音淡笑，“原本我以为它是战王府里的小宠，可方才问了琅琊公子，才知道并不是。” 战王没说话，安静地垂眸喝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粥有多美味——当然，粥的本身的确也挺美味，但是容颜俊美清贵的男子专注喝粥的模样，便让人忍不住觉得，这粥其实不是粥，而是天宫玉酿。 玄音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但是还没喝，对面的男人已抬手阻止了她。 “王爷？”玄音不解地看着他。 战王把她的碗拿了过来，顺便把另外一个盅推了到她面前。 “这个才是你应该吃的。” 玄音垂眸，看着眼前这一盅足够两人分量的燕窝，一时之间真真有些无言。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抬眸：“王爷，我的印象之中，燕窝粥通常是女人吃来养颜美容的。” “所以，男人不能吃？” 玄音顿时一静，这意思是说她孤陋寡闻吗？ “当然不是。”她缓缓摇头，“只是这么一大盅，我吃不完。” “你慢慢吃，吃完了我们再谈正事。”战王似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语气淡淡，“时间还早。” 玄音：“……” 时间还早？ 她方才貌似刚刚说过，没有多少时间谈正事了。 跟即墨元舒说好今日去元王府——虽然她并不乐意去，但看在他破相的份上，她勉为其难去听听他要跟她说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是不是去不了了？ 嗯，上午去不了，改为下午也可以，反正即墨元舒现在是在禁闭期间，待在府里也没什么事情，多等一刻也没什么。 第145章 北斗有七星1 这般想着，玄音很快也就放开了，拿起白玉小勺子开始吃燕窝。 战王府很有钱，燕窝这种东西虽然名贵滋补，不过雍京很多达官贵人都吃得起，所以不算什么。 玄音也没有过多地去想其他。 因为方才吃了几个蒸饺，而且玄音到底是个女儿身，饭量比不上男子，还没吃一半就觉得有了些饱腹感。 她放下勺子，拿出丝帕拭净嘴角，目光平静地看着战王：“我们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战王瞥了眼她面前的盅：“没吃完。” “我等会儿再吃。”玄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饱了，再吃下去只怕撑得难受。” 战王于是没再强迫，也搁下手里的勺子，“起来走走？” 玄音点头。 两人起身走出了花厅，沿着长长的回廊徐行。 玄音的个头比战王矮上一些，站在他的身旁却丝毫不怯，步履从容，精致漂亮的脸上一派从容气度。 “即墨遥华身边的六大高手名字叫天枢、天机、天玄、天权、天衡、天阳。” 玄音闻言一愣，随即诧异地转头：“以天字开头，皇帝允许这样的存在？” 而且这些名字…… 听起来就感觉预示着不凡之意，根本不像是一般大内高手，其他人就没有怀疑的？ “北斗有七星，天枢、天璇、天璇、天玑、玉衡、开阳、摇光。”战王淡漠的嗓音里，似乎隐藏着一些别样的深意。 然而太过疏淡的语调，却又把这层寓意深深地隐藏了起来，让人无从猜测的意思。 玄音眉头拧起，沉默了片刻，“北斗七星？” 遥华身边的六大高手……跟北斗七星有什么联系？ 战王转头看向廊外，嗓音疏淡：“大雍朝设有钦天监，可大多情况下，钦天监却被当成了摆设。” 钦天监？ 玄音表示她以前只在史书上看过，知道钦天监是个很有地位的朝廷机构，主要的职责是观测天象，推算历法。 而来到这里之后，脑子里却并未有关于钦天监的印象，原主皇甫玄音显然也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 ……或许正如战王所说，这个朝廷机构被当成了摆设？ 然而，玄音不自觉地皱紧了眉：“钦天监观测星象而得出的预言结论真的准确？” 战王方才提到了北斗七星，又提到钦天监，玄音自然轻易地就从他这番话中听到了某种意思。 历史上有很多记载在书中流传下来的预言，大多跟星象命理有关，只是没有亲眼见证过，玄音并不知道那些究竟是真的可信，还是写书之人夸大其词。 “观测星象得出的结论，大多准确。”战王道，“不过近些年没出过什么玄学高人，以及大雍朝的皇帝对钦天监并不重视，所以钦天监才沦为了摆设。” 玄音倚着栏杆，偏首看着男人清俊的侧颜，“六大高手，不会就是主北斗七星的命格吧？” 战王负着手凭栏而立，遥望着西方天际，眼底有莫名的色泽一闪而逝。 第146章 北斗有七星2 玄音静静地看了他须臾，慢慢收回视线，心头怪异的感觉慢慢划过。 她总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她不是古人，但是有些事情心里却并非一点儿都不明白，就如前世的那个人，站在整个世界的巅峰，可他从不相信什么命格之说。 自负又有野心的男人，通常情况下，都不会相信宿命。 而战王这样的人，足够尊贵，足够强大，对帝位不是没有野心，而是根本不屑去要那个位置——他本身已经站在了权力顶端。 在玄音的认知里，这样的男人是更不会相信什么命理之说的。 可是偏偏，他似乎不是相信，而是一种对很多事情的了然，甚至对星象命理的了然。 他，究竟是什么人？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战王和玄音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回廊中一片安静如雪。 只有四面八方的清香，伴随着微风徐徐拂过。 “如果他们真的主北斗七星的命格，那么应该是七个人。”不知过了多久，玄音缓缓开口，嗓音里流露一点若有所思，“第七个人是谁？” “北斗七星，居北斗七宫。”战王开口，“天枢宫贪狼，天璇宫巨门，天玑宫禄存，天权宫文曲，玉衡宫廉贞，开阳宫武曲，以及……” 转过头来，战王平静地看着她，目光疏淡：“摇光宫，破军。” 摇光宫，破军。 破军星？ 玄音微怔，随即皱眉：“破军星是谁？” “你。” “我？”玄音诧异，随即摇头：“不可能。” 战王表情微顿，“为什么不可能？” “没有为什么。”玄音叹气，“就是不可能。”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根本不是古人，而是来自遥远的二十一世纪，跟所谓的破军星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就算真是破军星，那应该也是原主皇甫玄音，毕竟真正上战过场的人是她。 可惜原主已经死了。 “不管你如何否认，事实都无法改变。”战王语气淡淡，似乎并不在意玄音的否认，转过头继续道，“也否认不了。” 玄音：“……” “近些年没有谁真正担得起钦天监的职责，如果有，那么他夜观天象时大概就能观测出，紫薇星已经下凡。”战王靠在廊柱旁，目光疏淡地看着廊外景致，“紫微为君，七星为臣，沧澜大陆已经开启了全新的宿命。” 玄音觉得自己是在听天书。 虽然这部天书她完全听得懂，也明白战王话里的意思，但是这些说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来此之前，她甚至在心里对六大高手的身份做了好几种猜测，却唯独没有往命格方面去想。 紫微为君，七星为臣。 玄音身子倚着廊柱，皱眉沉思了片刻，“所以，我是将星命格？” “……眼下，可以这么说。”战王淡道，“不过你的命格特殊，在七星之中出于主导地位，也是辅佐帝王的关键人物。” 玄音：“……” 战王的话说得其实算是直白了，但玄音却莫名地有一种感觉，对方或许还隐瞒了很多话没说。 —— 今天更新完~ 第147章 紫微星 “王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玄音皱眉，“王爷精通星象之说，还是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命格？” 若是如此，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也能看出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魂魄？ 战王没说话，静静地眺望着远处天际。 从玄音这个角度看，刚好可以看见他侧颜矜贵淡漠，透着高冷禁欲的气息。 嘴角轻抽，玄音心里忍不住在想，战王到底是天生尊贵，还是天生骚包？ 当然，这个想法在她脑子里只是稍现即逝，然后她便感叹着这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战王对她平和的态度，才让她生出了这种荒谬的感觉——外界对战王敬畏如神祇，可不是光凭一张脸就能做到的。 抬手揉了揉的眉心，玄音安静地在心里接受了这些事情，须臾，淡淡开口：“既然王爷知道七大守护星君是谁，那么我能否知道，紫微星是谁？” “你希望是谁？”战王不答反问。 玄音沉默。 她希望是谁？ 难道她希望是谁，紫微星就会是谁？ 玄音默默腹诽了一句。 其实她也并不是完全猜不到。 六大高手护卫在遥华身边，如果他们注定是帝王臣子，那么正统的紫微星是谁，还需要费心去想吗？ 不过对这样的预示，玄音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反正不管怎么说，最后的结果不会改变，有没有这个预言都不重要——于她而言，也不过是知道了六大高手身上的一些秘密。 至于其他的，可以说是锦上添花吧。 而其他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只能留待以后慢慢解开谜底，她清楚战王心里还有很多话没说，不过他不愿意说，她也强逼不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玄音直起身子，朝战王颔首，“王爷自己慢慢逛，我先走一步。” “你的粥还没吃完。” 玄音表情微顿，随即挑眉：“虽然浪费食物可耻，但战王府应该不至于浪费不起那一碗粥，而且我之前就跟王爷说了自己吃不完。” 战王沉默地转头看着她，“明天早些过来。” 玄音一愣，随即抬眼看他：“明天还来？” “别忘了一月之期。” 玄音顿时一噎，良久才道：“王爷先说自己身子不适，后来又说自己中了慢性剧毒，可此时我却看见王爷容貌清俊，印堂饱满发亮，代表气血充足，精神很好，完全不像是中毒生病的样子。” “嗯。”战王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的错觉。” 玄音：“……” “你自己也说了医术不好，又怎么能看出本座没中毒？”战王嗓音淡淡，“明日一早记得过来。” 玄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将军没空。” “即墨遥华是紫微星转世，会是以后的天下之主。”战王唇角轻启，直接告诉了她准确的答案，“但是本座却可以让这颗紫微星随时陨灭。” 此言一出，玄音脸色骤变。 半日来对这位战王所生出的所有好感，刹那间消失殆尽。 第148章 不欢而散1 缓缓抬眼，玄音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即便是对着这张跟前世的那人一模一样的容貌，即便心里清楚战王的实力必然强悍，她也没有丝毫退缩。 “此前在宫里本将军就已说过，不接受三番两次的威胁。”她的目光凉凉的，带着一丝无畏的嘲讽，“日子才过去两天，战王的记性应该没那么差。” “本座记性的确很好。”战王嗓音疏淡，不起丝毫波澜。 “可王爷却觉得本将军很好欺负。”玄音挑眉，唇角划过一丝冷笑，“我看起来真就那么好欺负？” 战王下意识地想点头，表情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说话。 “如果王爷只会威胁的招数，请恕我不再奉陪。”她清楚地开口，一字一顿，带着一种丝毫不会妥协的冷漠，“王爷或许觉得李氏和即墨遥华都是我的软肋，但此时我不妨告诉你，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我的软肋。” 在不违背自己意愿的以前之下，玄音会尽自己所能保护他们，做一些她觉得该做也愿意做的事情。 然而，如果他们的存在会成为她不得不妥协的软肋，那么，她不介意舍弃。 舍弃这种多余的情感，舍弃所有不属于帝玄音该有的身份和牵绊——这些原本都属于皇甫玄音。 她来到大雍朝不是自己想来，没必要为了原本跟她无关的人而放弃自己的原则。 “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你的软肋？”战王语气淡淡，闲聊一般的轻松随意，“如果本座命人杀了他们？” “杀了就杀了。”唇畔溢出一抹笑，玄音目光却越发冷了些，“就此斩断了我所有的退路，让我更加无所畏惧，又有何不可？” 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顿。 斩断所有的退路？ 战王此刻相信，她的话都是真的，不是装腔作势，也不是故作不在意。 因为明白她的身份，清楚她的性情。 所以，如果真的逼急了她…… 沉默了片刻，他淡淡开口：“本座可以不动他们，但是明日一早——” “以前我跟王爷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想牵扯上任何关系，所以明日一早就不过来了。”玄音打断了他，说完，漫不经心地欠了个身，“还请王爷多多保重自己金贵的身体，本将军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呵，明日一早…… 谁爱来谁来，她没那么多空闲功夫。 战王没说话，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波光流转，时明时暗，让人辨不清情绪。 直到那一抹纤细孤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慢慢在栏杆上坐下，身姿慵然地斜倚着廊柱。 阳光照进来，打在他的脸上，衬得这张清贵无瑕的容颜越发夺目出尘，眼底似多了一抹醉人的潋滟。 回廊外假山嶙峋，树木葱郁，风景幽静独好。 他静静看了片刻，须臾，漫不经心地开口：“来人。” 话音落下，四个黑衣玄袍的男子鬼魅地出现在眼前，恭敬地屈膝半跪，“主人。” 抬手轻拂着袍袖，嗓音疏冷：“替本座去办件事。” 第149章 不欢而散2 玄音其实并没有生气，至少，不算太生气。 她的修养还没有差到会为了这么点事情就气怒的地步，只是觉得，男人的毛病不能惯。 三番两次威胁她？ 真当她是软柿子，那么好捏？ 踏出战王府大门的刹那间，玄音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虽然战王不是前世的帝沧澜，但看在他们容貌如此相似的份上，她小小的迁怒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况且，是他先来惹她的。 七星命格之说她也并非不信，但不要以为他说出个什么紫微星转世，就以为拿捏到了她的软肋…… “少将军这就要走了？”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瞬间打断了玄音的思绪。 抬眸朝石阶下看去，玄音看着不知何处出现在石阶下的琅琊，忍不住挑眉：“琅琊公子待在这里等着送客？” 真的需要这么客气？ “不是。”琅琊足尖在石阶上几个疾点，身子瞬间到了玄音面前，“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跟少将军说一下。” “何事？”玄音扬眉，随即懒洋洋道：“如果是跟你家主子有关的事情，抱歉，我没兴趣听。” 琅琊一呆：“……”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他家主子可是生平第一次邀人陪他用早膳，如今听这位少将军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却像是闹得不欢而散的样子？ 琅琊心里微惊，缓缓皱眉：“我家主子怎么了？” 他跟南轩不过才离开一会儿工夫，发生了什么事？ “琅琊公子不必知道太多，若实在想知道，也可以自己去问你家主子。”玄音说着，从容举步，拾级而下，“本将军待会儿还要去元王府一趟，没时间跟你耽搁。” 琅琊闻言越发诧异，看样子似乎真的跟他家主子闹掰了？ 而且，去元王府？ 这可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少将军顺利去往元王府。 “那个……少将军请留步，在下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琅琊连忙开口，说话间，脚下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玄音，“不是我家主子的事，是莫家二公子。” 莫家二公子？ 玄音脚下一顿，不自觉地转头看着他，皱眉道：“莫禹？” 琅琊点头。 “他怎么了？” “马上就要死了。”琅琊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等着少将军去收尸呢。” 这句话说得虽然轻松，却着实无情得很。 “等着我去收尸？”玄音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刚从莫府回来？” 琅琊点头。 所以，他是在莫府看到了莫禹有难却见死不救，而急切地跑回来搬救兵？ “他不是少将军的朋友吗？难道少将军要眼睁睁看着他被自己的兄长打死？”琅琊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些许悲悯，“此事是我亲眼所见，没有丝毫夸大其实的成分。少将军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玄音微默，随即淡道：“你既然亲眼看到了，为什么不伸出援手？” “他又不是我的谁。”琅琊耸耸肩，语气云淡风轻，“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150章 因为你 玄音：“……” 所以，他为什么这么急忙地跑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 而且，约莫一个时辰之前还待在战王府里的琅琊，什么时候去莫府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或者他是在莫家安插了眼线，然后发现莫禹遇到了危险，刻意来通知她？ 心头闪过诸多猜测，玄音淡淡道：“他的死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语气格外的薄凉，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去，“我先走了，告辞。” 琅琊有些傻了眼。 不是说军人最重情重义吗？怎么少将军对自己的同袍这么无情？ “等等！少将军，这件事真的你有关系。”琅琊回过神来，连忙再一次喊住她，“他是因为你才被莫霄记恨上了。” 玄音闻言，再一次止住了脚步。 “因为我？” 琅琊点头，很肯定地道：“因为你。” 玄音转过身来，双臂环胸，懒洋洋地看着他，“本将军赶时间，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赶时间？ 赶着去元王府？ 琅琊默默腹诽了一句，却三言两语迅速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原来莫禹和其他三人刚进入皇城，还没来记得下马，就被莫霄派来的护卫请回了府里。 莫禹在家被自己的嫡兄怒骂打罚早已是家常便饭，但这一次，情况却显然有些严重。 “莫霄要求莫禹跟在少将军身边讨好，充当莫家的眼线，把少将军的一举一动如实地汇报给他的父亲或者嫡兄。”琅琊说着，不屑地撇了撇嘴，“但是莫禹不答应，然后莫霄下令在莫家祠堂外面，以违背父亲之命为借口，家法伺候。” 说完，琅琊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情况挺惨的，少将军如果不去，莫禹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玄音沉默。 似乎的确与她有关，除了莫禹不遵父兄命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莫霄大概还在记恨着那份没能捞到手的军功。 所以他才迁怒了莫禹。 这般想着，玄音开口道：“带路吧，我去看看。” 严格说起来，这两件事其实跟她关系都不大，玄音没必要把责任强加在自己身上。 但，也确实有些关系。 玄音原本不想跟谁走得太近，虽然莫禹和秦疏四人之前是皇甫玄音的跟班，但到底还没到太过亲密的地步。 如今她已经有了即墨遥华和李氏两个不算弱点的牵绊，跟其他人走得太近，对她没什么好处。 当然，如果秦疏、莫禹以后真有心跟着她混，那么前提就是必须就自保的本事。 玄音还没仁慈到对任何人的困境都要伸出援手的地步。 在意的人越多，暴露在人前的弱点就越多。 玄音需要的是帮手，是手下，不是弱点。 琅琊的心思玄音不是不清楚，他是想让自己出手救下莫禹，让莫禹欠下这份人情，然后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可他不明白玄音的心思。 即便以后她会培养自己的势力，也不打算让任何人对自己感恩戴德到以命效忠的地步，她想要的是真心的服从，不是报恩的心理。 —— 今天更新完，求推荐票求五星好评~ 第151章 私刑1 两人脚下速度很快，不大一会儿就到了莫尚书府。 守门之人看到玄音和琅琊两张俊美却完全陌生的面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戒备地道：“两位做什么？” “莫大少爷在家？”玄音走上门前石阶，淡淡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玄音淡笑：“本将军皇甫玄音，新出炉的一品大将军，麻烦你让让，本将军现在要去尚书府里坐坐。” 新出炉的一品大将军？ 门人一惊，目光不自觉地在她面上定格了一瞬，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须臾，他躬身道：“请容小人去通报一下。” 通报？ “不用麻烦，本将军自己进去。”玄音漫不经心地摇头，“开门。” “公子。”门人脸色微变，“这不合规矩……” “跟他废话什么？”琅琊蓦地嗤笑一声，随手抓住玄音的肩膀，身子如大鹏展翅般一掠，瞬间从正门上方飞身而入。 门人大惊，连忙从转身侧门跑进了府里，扬声喊人：“快来人，有人擅闯！” 琅琊脚下施展轻功，抓着玄音肩膀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尚书府，并且片刻未停，径自熟门熟路地往莫家祠堂的方向飞身掠去。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被他抓在手里的玄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琅琊公子，本将军轻功应该还算不错，不需要被你提着走吧。” “啊，在下冒犯了。”琅琊转头说了声抱歉，连忙松手把玄音放了下来，“方才情急之下没想那么多，还请少将军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计较。” 玄音：“……” 她不过随口一说，没说要跟他计较。 不大一会儿，两人便到了莫家祠堂外面。 但凡是大户人家，祠堂必定是庄重肃穆的地方，莫家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此时，祠堂外面却乌压压围了很多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显然都是莫府的侍女下人。 一个个安静地站在那里，谁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众人面前的空地上，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按趴在地上的少年已成了血人。 状况挺惨，惨不忍睹。 玄音目光微凉，站在众人外围看着里面的惨状，眼神一点点冷寂了下去。 琅琊说得没有丝毫夸张，眼前的情况比她预想中还要糟糕。 莫禹在莫家是个没地位的庶子，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但是她完全没想到，庶子的地位居然可以被人作践到如此地步。 “莫禹，你到底服不服？”穿着华贵锦袍的莫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地上狼狈凄惨不看的庶弟，像是在看一只低贱的蝼蚁般鄙夷不屑，“如果你这条贱命真的不想要了，我可以成全你！” 周遭众人凛然，低眉垂眼地保持着沉默。 强烈的低气压笼罩之下，谁也没有发现悄然到来的玄音和琅琊。 莫霄自然也没察觉到。 看着趴在地上几乎快失去知觉的莫禹，莫霄眼底划过一道阴冷的光芒。 他承认，自己就是在迁怒，在发泄心里的不满和暴虐。 第152章 私刑2 年前跟随玄音去战场，去体会边关疆场的那份辛苦，目的是为了捞一份军功，为以后进入朝堂和军营铺路，否则他吃饱了撑的？ 然而到最后，苦楚是尝到了，军功却一点都没他的分。 莫霄心里怎么能不憋着一股怒火？ 回到府中憋了三日，怎么想怎么恼怒，想到皇甫玄音的嚣张，他一肚子阴火无处发泄。 莫禹回来得正是时候。 让莫禹借着跟皇甫玄音的那点关系，去他身边做个眼线，这都是抬举他了，他还敢给他来个宁死不从？ 莫霄以前对莫禹就时常打骂践踏，此番又遇上心情不好时被忤逆，他怎能不暴怒？ 君王一怒，伏尸百万。 莫霄在莫家就是皇太子般的存在，他心情不好，那么遭殃的永远只有一个人，莫禹。 身为莫家庶子，莫禹被家法惩治的时候都没资格进入祠堂，而是在祠堂外面惩罚。 府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仆役、家丁、侍女，都必须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过来围观。 这是大少爷莫霄的要求。 也是对庶子莫禹的折辱。 他就是要让整个府里所有的下人都知道，这个家里大少爷是天，二少爷是……啊呸，哪来的什么二少爷？ 莫禹他就是一根草，一根枯萎的草。 一个卑贱的庶子，谁都能踩上一脚。 大少爷想对他如何就对他如何，想如何处置他就如何处置他。 任何人都不敢求情。 玄音和琅琊走到这里，就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围观，远远的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散开的血腥味。 没有呻吟声。 只有莫霄不屑地冷笑，以及粗重的棍子砸在身体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侍女仆役们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莫禹，你到底服不服？” 这句“服不服”的意思只有莫霄和莫禹两人明白，如果莫禹就此答应了莫霄的要求，听从了他的命令，那么今日就放过他。 否则…… 没有回应，莫禹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发丝凌乱地铺了一地，身体从头到脚除了血迹还是血迹。 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伤重到说不出话来，莫禹一直没有吭声，只有痛苦的喘息声清晰地钻入了玄音和琅琊的耳膜。 “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莫霄阴沉地眯眼，“给我继续打！打断他的腿，让他以后爬着走！” 莫禹的身体被两个壮汉压着动弹不得，按照眼下的情况来说，就算没有这两个壮汉，他也已经毫无反抗之力。 而旁边还站着一个手拿沉木棍的中年男子，这个人身上穿着深绿色的袍服，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管家。 而且还是一个练过武的管家。 听到莫霄的命令之后，他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就像完全没有看到莫禹此时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酷刑一样，抡起手里的沉木，毫不留情地朝着莫禹的腿上砸下去。 然而—— 嗖。 破风声响起的同时，一粒石子击中木棍，中年男子毫无防备之下，只觉得手腕一麻，手里的沉木棍咚的一声掉了地上。 第153章 私刑3 沉重的木棍砸到了他自己的脚背，他却来不及感知疼痛，脸色猝变，下意识地转头：“谁？！” 原本死寂一般的庭院里，顿时如下饺子般沸腾起来，所有人纷纷转头，诧异地东张西望。 “谁在放肆？”莫霄也转过头，眼神冷怒阴鸷地在人群中搜索。 “莫大少爷这是对自己的亲弟弟滥用私刑？”玄音冷冷出声，“还是说，莫尚书跟女人睡觉生下这个儿子，只为给大少爷发泄冷酷残忍的施虐欲？”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像是平地骤然响起一声惊雷。 侍女仆役们刹那间转过头，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皇甫玄音！”莫霄自然也看到了她，顿时脸色一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甫玄音？ 众人震惊。 这就是这两三天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少将军皇甫玄音？ 好漂亮俊俏的容貌。 简直是所有待字闺中的少女梦中的如意郎君，然而，却也是他们少爷的死敌。 仆佣们很快低下头，保持一贯的沉默。 “本将军刚从战王府出来，听说秦疏莫禹四人回来了，特意过来找个招呼，还准备在酒楼里设宴小聚一下，却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场面。” 玄音淡淡一笑，笑意却透着蚀骨的寒意：“莫大少爷这耐性是不是太差了一些？莫禹刚回来你就迫不及待地对他出手，是算准了皇上一定不会召见他？” 莫霄冷冷地盯着他，须臾冷笑：“区区一个卑贱的庶子，皇上为什么要召见他？少将军立了战功，他可没有。” “你说得对，他的战功的确惊动不了皇上。”玄音语气漫然，像是在闲聊一般，“但即便如此，你这番动用私刑的举动也是触犯了国法，要不要本将军禀报刑部，按律法追究莫大少爷的罪名？” “哈！少将军说话真是可笑。”莫霄冷笑着讽刺，随即眼神阴鸷地盯着玄音，“本少爷教训自己的弟弟，什么时候也触犯国法了？少将军就算要吓唬我，也请编个好点的理由，别把我当成三岁孩子糊弄。” “我亲眼所见，还冤枉了你不成？”玄音伸手，指着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莫禹，“除了刑部和大理寺之外，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对别人动用私刑，眼前证据确凿，莫大少爷觉得自己可以抵赖？” “我方才已经说了，我是在教训自己的弟弟。”莫霄语气冰冷，根本不把皇甫玄音的威胁放在眼里，“少将军无权插手我的家务事。” “教训自己的弟弟？”玄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伸手指着莫禹此时奄奄一息的惨状，“教训到如此惨烈的地步？” 说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根约有一米长的沉木棍，拿在手上，细细地摩挲端详了片刻。 “这样沉重的棍子，加上方才这位大叔出手的力道，一棍子下去，砸断腿是毫无疑问了吧。”唇角扬起寒凉的弧度，玄音语带讥诮，“莫大少爷教训弟弟的手段，是不是太狠了一些？” 第154章 私刑4 莫霄神情一紧，随即不屑地冷笑，“我已经说了，这是我的家务事，你管得着？” “本来是管不着的。”玄音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可莫禹跟本将军好歹也是同袍一场，此事既然让本将军撞上了，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我在教训自己的弟弟。”莫霄冷冰冰地重复，刻意加重了弟弟两个字的语气，“皇甫少将军，请你有点自知之明。就算你是一品大将军，也无权管别人家的家务事。” “谁说本将军无权管？”玄音笑意微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寒芒慑人，“如果只是单纯的家务事，本将军自然没兴趣理会，但莫禹为什么遭到如此酷刑，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 话音落下，莫霄脸色顿时变了变。 忍不住攥紧了手，他眼神森冷地盯着玄音。 良久，他才阴沉沉地笑了：“哦？那么皇甫将军打算怎么管？” “琅琊公子。”玄音转身，嗓音淡淡，“麻烦先帮我看一下莫禹的伤势。” “不用看。”琅琊目光从莫禹身上掠过，淡淡一笑：“只是皮外伤看起来惨烈了一些，没伤到要害。” 这也是他刚才没有出手相救的原因。 要是真的伤了骨头，伤了身体导致以后不能练武什么的，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莫禹可是他家主子内定的，要在驯化之后留给少将军使唤的人。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他家主子对这位少将军到底抱着什么想法，但主子的命令不能违背，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玄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莫霄：“你说你是教训自己的弟弟，那么我也把我方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目光清冷地盯着对方，玄音一字一句，说的格外清晰，“你此番动用私刑的举动已经触犯了国法，如果本将军闹到大理寺，莫大少爷觉得此事能否善了？” “我说过，这不是私刑——” “莫大少爷是不是把命搭上了，才叫私刑？才算犯法？”玄音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莫大少爷若不信，不妨现在就把莫禹抬到大理寺，让大理寺卿看看他的伤势，然后再做决断如何？” 莫霄蓦地咬牙：“……” 在他看来，即便搭上了莫禹一条贱命，也不算犯法。 区区卑贱庶子的性命，没了就没了，谁会追究？ 这些年之所以容忍莫禹活着，不过是不想让他死的那么容易，他要慢慢折磨他，所以才一直容忍他的存在。 况且，他的父亲是尚书，区区一条人命案子轻而易举就能摆平了，而且还是在自家府邸里。 到时候只要说是染了病不治身亡，谁还有闲工夫去追究真假？ 当然，这是在莫禹万一真死了的情况下，现在没死，自然更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搬出了大理寺，皇甫玄音以为他就怕了？ 真是笑话，以为自己是小孩子扮家家，被人弄哭，就去告诉长辈？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封了大将军又如何？ —— 今天更新完~ 第155章 没空跟你说笑 玄音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表情不见波澜。 抬起眸子，注视着沉默不语的莫霄，玄音淡漠地道：“莫禹伤势很重，请莫大少爷命人准备一辆马车，本将军现在把他送去医馆。” 准备一辆马车，把莫禹送去医馆？ 听到这样的吩咐，莫霄着实震惊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地看着玄音：“少将军莫不是在说笑？” 莫禹性命卑贱，哪里担得起如何待遇？ “没空跟你说笑。”眼底寒芒一闪，玄音直接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令，冷冷看着莫霄，“皇上御赐玉令在此，莫大少爷是要抗旨？” 话音落下，庭院里像是寒风侵袭而过，家丁侍女们脸色一变。 接着就听扑通扑通的声音接连响起，所有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莫霄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无比难看，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 “如果莫大少爷打算抗命，本将军不介意进宫跟皇上说明这一切。”玄音语气淡淡，却比寒风凛冽更能让人肌骨发冷，“现在，立刻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本将军给你一炷香时间做到。” 收起手上玉令，玄音一字一顿，“否则，后果自负。” 琅琊几乎忍不住开口叫好，目光惊叹地看着此时的玄音。 少年眉眼俊美如画，漆黑的瞳眸明明该是散发着肆意飞扬的光泽，然而此时，却像是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在他周身笼罩。 让人不自觉地惊艳于他身上这般夺目的风华。 琅琊甚至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少年的身上，隐隐看到了他家主子的影子。 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居然可以有如此气度。 “琅琊公子。”玄音转头。 琅琊正在怔神间，冷不防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喊，瞬间回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啊？” 琅琊公子？ 莫霄表情微变，不由自主地转过头，能让皇甫玄音礼貌地称为“公子”的人…… 看向被玄音称作“琅琊公子”的年轻男子，莫霄眸心微细，眼底带着明显的审视意味，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着他的身份。 这个人，貌似他没见过，是雍京之人？ “这府里的人我们大概是用不动了，麻烦你把莫禹送到医馆。”玄音开口，嗓音恢复了波澜不惊，“本将军要进宫一趟。” 琅琊闻言，顿时明白了玄音的意思，淡淡笑道：“好啊，在下乐意帮忙。” 不管莫禹伤势重不重，至少眼下看来，这情况挺惨的，当务之急的确是把莫禹送到医馆比较妥当。 “等等！”听到了玄音这句话之后，莫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皇甫玄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玄音冷冷地看着他：“本将军已经说了，准备一辆马车，让我们把莫禹送去医馆，否则，本将军即刻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你！”莫霄死死地咬紧了牙关，盯着玄音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第156章 认知有差距 双手慢慢攥紧，眼底翻腾的怒火一点点被压制了下去。 良久，就在玄音耐性即将宣布告罄的时候，莫霄终于咬牙切齿地开口：“来人，给他们准备一辆马车！” …… 莫禹是被琅琊亲自动手搬上马车的。 原本玄音是要自己搬的，但是在她动手之前，琅琊就阻止了她。 笑话，要是让自家主子知道少将军干了搬“尸体”的活儿，只怕自己不一定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马车里很宽敞，铺了一层软软的被褥，莫禹被搬上时已经失去知觉陷入了昏睡。 这样的伤势对于练武之人来说，的确算不得多严重，至少没伤到筋骨，可放在寻常人身上，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两人驾驶着马车出府，琅琊开口建议：“直接把他送到王府吧，伤势能好得快一些。” 琅琊口中的王府，指的当然是战王府。 战王府富贵滔天，府中灵丹妙药绝对堪比皇宫大内，就算莫禹只剩下一口气，君亦然也能给他救回来。 玄音思索了片刻：“如果送到普通的医馆，大概需要多少日子才能恢复？” “两个月吧。”琅琊语气淡淡。 “两个月？”玄音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刚才你不是说伤势不重，只是皮外伤？” “的确是皮肉伤，没有真正伤筋动骨。”琅琊道，“在我看来，只要还有一口气，经脉没有受到损伤，其他的伤势都不算太严重。” 顿了顿，“不过就算不严重，至少也需要卧床两个月。” 很好。 他们认知里的“不严重”，差距似乎不小。 “少将军是不是不想去王府？”琅琊见玄音沉默，忍不住开口，“你跟我家主子……怎么了？” “没怎么。”玄音靠在马车门框上，嗓音淡淡，“到前面路岔口地方让我下车，莫禹暂时就交给你了。” “这不行。”琅琊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的开口拒绝，“我哪里会照顾人？再说，莫禹伤势这么重，王府里又没有他认识的人……” “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玄音淡淡道，“战王府里有神医，有下人，有侍女，还怕搞不定一个区区受了伤的少年？” 琅琊很想说一句：我家主子不也没搞定你这个少年？ 不过他现在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状况，是以不敢贸然开口说话。 “反正少将军还是跟我一道去吧，至少等到莫禹醒了之后，让他知道是你救了他。” “我其实什么也没做。”玄音语气清淡，“真正起作用的是皇上的玉令，但是皇上玉令给了我，也不能经常拿出来当军令使用。” “御赐的东西就是这么麻烦。”琅琊不屑地撇嘴，“少将军如果需要，不如我家主子那里讨一块令牌，那才是真的是走遍无人敢惹。天下六国，所有朝廷官员，江湖魁首，都任你使唤。” 天下六国？ 玄音敏感的听出了这句话里的重点。 “战王不是大雍朝之人？” 第157章 男儿的气度 啊？ 琅琊眨了眨眼，“我方才说什么了？” 玄音嘴角一抽，沉默地盯着他，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继续装。 琅琊默默转开眼，很深沉地眺望着远方天际，心里犹豫着是主子的真实身份是告诉他呢，告诉他呢，还是告诉他呢？ 马车轱辘轱辘地行在平坦宽阔的街道上，琅琊还在心里纠结，旁边的少年却忽然一个利落的轻跃，瞬间从马车上跃了下去。 “莫禹就交给你了，请务必照顾好他。”玄音朝琅琊挥了挥手，“回去顺便告诉你家主子，改天等我有空了，再登门拜访。” 她是个少年将军，男儿身的装扮，就要有男儿的气度。 生气记仇什么的，那是女孩子家的特权。 只要不触及到底线，玄音会记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不管以后会不会有需要用到对方的时候，但玄音知道一个事实。 对战王这般强大的人，就算不能交好，至少也不该把关系弄得太僵硬。 琅琊正要说话，玄音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 改日登门拜访？ 这算是个好消息么？ 琅琊有些无语地瞪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心里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好歹也是主子座下九大护法之一，平素在六国虽不常露面，但只要护法令一到，足以在各国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连皇帝都使唤不动他，这个少年居然敢把他当小厮使唤？ 自己什么时候掉价到如此地步了？ 不过，琅琊很快皱了皱眉，心里喟叹，谁叫自家主子对他有兴趣呢？ 万一以后他真成了主子的什么人…… 这么一想，他顿时就觉得心里平衡了，转头看了一眼封闭的车厢，默默地决定先把人送到战王府去。 …… 玄音回到观云苑时刚好是午饭时分，秋彤和醉冬备好了饭菜，四菜一汤，不算太奢侈，也没有过分寒酸。 遥华和玄音相对而坐，不知是不是看出玄音神色有异，遥华主动屏退了侍女二人，有些奇怪地看着玄音：“有心事？” “不算是心事。”玄音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拧着眉，似是思索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遥华，“你有没有问鼎帝位的想法？” 帝位？ 遥华微愣，随即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所以随口一问，你不说也没关系。”玄音搁下茶盏，给自己盛了碗米饭，筷子夹起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最后说不定能成功。” 遥华没说话，敛着眉眼沉默的模样，美得像是一幅静止的画卷。 手里茶盏无意识地轻摇，耳畔里只有玄音吃东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不知过了多久，遥华终于开口：“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思。” “嗯？”玄音抬眸。 “从第一次出现在外人面前，从皇帝在众人面前宣布了我皇子的身份，很多事情就不是自己想不想，而是不得不去做了。”遥华语气清淡，却透着一种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绝不会有的深沉。 第158章 成了精的小狐狸 玄音抬眸，沉默地看着他。 思忖了他话里的意思，很快也就明白了，玄音慢慢点头：“我知道了。” 有些话无需说得太过透彻，他们心里都已经清楚。 天德帝年纪还不算大，正值壮年，若是不发生什么意外，至少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皇室中成年并且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只有皇后膝下的二皇子旭王和淑妃膝下的四皇子元王，以及端妃膝下的三皇子恒王。 当然，恒王在外戚势力上拼不过元王和旭王，所以天德帝最忌讳的就是皇后和淑妃两党。 “自古以来，很多帝王都有矛盾的心理。”遥华淡笑，笑容疏懒，“儿子太懦弱了，便会恨铁不成刚，觉得难成大器。儿子太强，又会成为父亲心头大忌，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所以，皇室之中难见真情，即便是亲父子之间也常常防备猜忌。 “君臣父子，君臣在前，父子在后。”玄音漫不经心地道，“在权力帝位面前，亲情的分量太轻，轻到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玄音抬眸：“元王、旭王和恒王三人，除了外戚势力和党羽之外，治国方面的能力如何？” “他们的能力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遥华淡道，“只外戚势力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 玄音挑眉，安静地看着他片刻，慵然挑唇：“遥华，有没有人说过，你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没人说过。”遥华淡定摇头，语气透着发自骨子里的漫不经心，“而且，我只听过成了精的是老狐狸。” “既然是成了精的狐狸，那当然可以随时幻化。”玄音说着，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雪焰和那只小狼崽子，心头一抹怪异的情绪划过。 随即她摇摇头，甩去了脑子里荒谬的想法，端起茶盏，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心里在想，小狼崽子今晚会不会过来？ 遥华瞥了玄音一眼，没再说什么，专注地低头用膳。 放下茶盏，玄音慵然托腮，抬眼间，眼底多了几分看破一切的睿智。 “权势和能力姑且不提，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哪一点？”遥华语气淡淡。 “以后不管谁成为皇帝，其他皇子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在新帝的眼皮下安然到老。” 顿了一下，“尤其是你。” 遥华闻言，吃饭的动作微顿，随意若无其事地用膳，柔美精致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玄音托着腮，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一个失去了母亲，没有任何人庇护，却能男扮女装隐忍十二年，独自在宫里安然长大的皇子，谁能对他放心？ 不必去深究任何原因，单只是他能靠自己活着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任何人对他多一层防备。 随着以后年纪渐长，这种防备只会越来越甚，直至演变成杀意。 吃得差不多了，遥华放下手里的筷子，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须臾，悠悠抬眸，他玩味道：“我的事情暂时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倒是你，跟战王之间进展如何了？” —— 今天更新完，求推荐票~ 第159章 有恙 玄音皱眉，瞥了一眼他满脸八卦的表情，嘴角微微一抽。 紫微星转世？ 她真心怀疑这句话是否靠谱。 “我吃饱了。”玄音说着，推开凳子站起了身，“你要是无聊，可以让秋彤去集市上买些话本子给你看，我觉得你对民间故事挺感兴趣的。” “话本子上很多故事都是假的。”遥华道，“我想听一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真实的故事。” “是吗？”玄音笑了笑，“下午我把你送去战王府，让你跟战王促膝长谈，如何？” 遥华嘴角抽了抽：“……” 他已经说过了，战王感兴趣的人不是他，就算他愿意，战王又怎么可能跟他促膝长谈？ “我还要去元王府一趟，不跟你多说了。”玄音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去，离开之前扔下最后一句话，“在家乖乖的，脑子里转点有用的东西，别整日想一些有的没的。” 遥华笑了笑，单手支着下巴，沉默地看着她离开。 …… 玄音走到元王府外面，通知门人去禀报的时候，却被告知元王身体有氧恙，无法见客。 “身体有恙？”玄音挑眉，真心觉得这事太过巧合，“本将军昨晚跟元王约好的，你要不要去通禀一声？” “回少将军，王爷真的有恙，不能见客。”门人恭敬地回道，“而且淑妃娘娘和太医此时都在王府。” 此言一出，玄音顿时皱眉，心里不免生了些许疑惑。 淑妃也来了元王府？ 虽然她不是古人，却也知道皇族最重规矩，女子进了皇帝后宫，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再踏出宫闱一步。 就算是得宠的皇后或者妃子，也是三五年才能回娘家省亲一次，还是在皇帝特别恩准的情况下。 平常时候，后妃要见自己的儿子都只能让人通传，或者是在皇子请安的时候相见。 淑妃和元王两日前刚惹了皇帝大怒，元王被罚闭门思过两个月，淑妃也被好一番训斥。 眼下若不是特殊情况，皇帝根本不可能允许她出宫。 所以，元王身体真的出了状况？ 玄音敛眸，掩去眼底的异样色泽，心里不断地思索着，元王这是上演苦肉计，还是在府中遇上了刺杀？ 总不可能突然间得了什么怪病。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严重到需要传太医了？ 转身离开之际，玄音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有没有可能……是昨日被小狼崽子抓咬的伤口感染了？ 那个，听说被狗咬伤的人需要打狂犬疫苗，那被雪狼咬到呢？ 玄音记得，昨日除了脸上被抓花意外，即墨元舒的手腕貌似也被小狼崽子咬了一口…… “少将军。”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元王府门人急切的声音，“将军请留步。” 玄音闻声转头，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门人，“怎么？” 门人近前，低声道：“淑妃娘娘有请少将军。” “淑妃要见我？” “是。” 玄音微默，随即点了点头：“好，本将军这就去，烦请带路。” 第160章 淑妃 玄音心里思索着淑妃要见她的目的。 无可否认，淑妃的耳目挺多，玄音不过是才到了元王府大门外而已，根本没有逗留多长时间，甚至元王府的守卫都没有进去通报。 淑妃却这么快就得知了她来的消息？ 玄音挑唇淡笑。 不管淑妃要见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亲自去一趟元王府，才能更快地知道即墨元舒“身体有恙”到底是什么状况。 …… 此时的元王府主院里，气氛一片凝重。 盛装而来的淑妃端坐在儿子寝居的外厅，年过四十依旧美艳的脸上罩了厚厚的一层寒霜，使得整个院子里的空气像是寒风过境一般。 侍女们不敢说话，低眉垂眼，屏息以待。 内室里，太医正在给元王诊脉。 “王爷脸上的抓伤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冷冷地问完，整个主院里伺候的下人都无一能答得上来。 淑妃脸色就一直难看到了现在。 她今日能出宫来元王府，的确是得到了皇上的同意。 因为元王府的管家禀报，元王在王府遇到了刺杀，伤势很重，需要立即传太医。 淑妃闻此言焦心不安，牵挂着自己儿子的身体，一再恳求皇帝，才得到了这次出宫的机会。 皇帝心里还生着元王的气，当然不可能亲自过来，但跟着淑妃一道而来为元王诊治的两个太医却是皇帝亲自指派，稍后还要进宫禀报元王的身体状况。 到了元王府，淑妃才知道元王遇刺的事情是假的，惊魂未定之下却看到了儿子脸上的抓伤，瞬间雷霆大怒。 若不是碍于太医在场，她定然好好审问一番。 可既然遇刺是假，那么太医待会儿回宫如何跟皇帝禀报，显然又是一个问题。 若是让皇上知道遇刺是假……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所以纵使心里有再多的怒气，再多的不解，此时淑妃也只能压在心里，生怕多说多错，给自己的儿子惹下麻烦。 一切困惑都只能等太医走了之后再问。 “母妃先息怒，等太医给皇兄诊完脉再说。”端庄淑雅的六公主安静地坐在淑妃身边，柔声细气地开口安抚，“有太医带来的雪莲生肌膏，皇兄脸上不会留下疤痕的，母妃放心。” 闻言，淑妃蓦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雪莲生肌膏？ 对，太医来的时候带来了宫廷的疗伤药，虽然元舒脸上的伤一看就是被什么小畜生抓出来的…… 但勉强说是遇刺，想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到时候皇帝真的问起，就说元舒夜间被小畜生攻击受了伤，府里的人乱了方寸，所以才以为是刺杀。 这般一想，淑妃稍稍定下了心。 六公主即墨君华抿唇轻笑，起身恭敬地道：“儿臣去看看皇兄。” 淑妃狐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再问，缓缓点头。 即墨君华站起来，转身朝内室走去。 “凌太医。”六公主的声音温婉动人，带着一种如沐春风的恬静，“皇兄的身体如何了？可有大碍？” 第161章 六公主1 淑妃静静地坐着，伸手端起放在手边的青花白底茶盏，掀开盖子轻拂着茶水上面浮沫，神色晦暗不明。 门外进来一人，恭敬禀报：“娘娘，皇甫玄音来了。” 淑妃听到这句话，手上动作一顿，神色蓦地变得冰冷。 捏紧了茶盏底盘，淑妃心头杀意升腾。 轻轻闭了闭眼，她费了好大的自制力，才勉强压下心头腾腾升起的杀气。 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东西，元舒才落得如此境地……若是可能，淑妃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剁碎了喂狗。 可惜有皇上护着，暂时动不得他。 “……让他先在外面候着。”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淑妃冷冷说道。 传话的下人恭敬地应下，正要出去传话，却见六公主匆匆从内室走了出来。 “等等。”即墨君华开口，然后转头看向淑妃，柔柔地福身，“母妃，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跟皇甫玄音闹僵了，对皇兄没有好处。” 淑妃皱眉：“你皇兄落得如今境地，都是他害的，你还要本宫跟他交好不成？” “母妃，交好的事情不用母妃去做。”六公主恭敬温婉地浅笑，“此事交给儿臣就好。” 淑妃闻言，沉默地盯着她看了片刻，良久，转头看向内室，“你皇兄身子怎么样了？” 六公主走近一些，附在淑妃耳畔低语了几句。 听过她的话，淑妃神情微松，缓缓点头：“去吧，注意分寸。” 六公主点头：“母妃放心，女儿心里有数。” 说罢，转过身，轻移莲步，一步步优雅地往外走去。 站在外面庭院里等候的玄音，因为距离并不远，凭她的耳力，自然不可能一点儿都听不到厅里淑妃说话的声音。 听到那句“让他先在外面候着”时，玄音神色微冷，正打算转身离去，却忽然又听到了六公主的声音。 然后她的脚步就不自觉地顿住，眉梢轻挑。 眼底划过一丝玩味和深思。 淑妃来看他的儿子，六公主跟着来干什么？ 那晚宫宴上初见时，她并没有把这个看起来像是一朵柔弱白莲花的六公主看在眼里，此时倒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另一番想法。 想要跟她交好？ 玄音淡笑，举步在走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了下来，很有兴致地等着这位六公主的到来，并且对她想跟自己交好的原因，充满了期待。 如果还是为了战王…… 嗯，这位小公主的心思似乎让人一目了然，比起淑妃想要玄音做驸马的想法，这位六公主眼光显然更睿智深远一些。 她没怎么看上皇甫玄音这个少年将军，而是看上了战王。 话说，她见过战王吗？ “少将军。” 面前出现了一双花纹精致繁复的绣鞋。 玄音抬眼，看着已经到了凉亭里的六公主。 表情微顿，玄音随即淡笑：“六公主也来了？” “皇兄身子不适，本宫陪母妃过来看看。”六公主在玄音对面坐了下来，朝身边的侍女道：“去沏壶茶过来。” 侍女领命而去。 第162章 六公主2 六公主坐下的时候，一缕似有若无的异香钻入了玄音鼻尖。 玄音眉眼微动。 漫不经心地调整了一下身姿，倚靠着身后的红木栏杆，抬眸看着对面跟自己年龄一般大的少女。 “方才王府的下人说，是淑妃要见我？” 六公主点头：“是啊，母妃想见见少将军，但此时皇兄身子不适，母妃又不放心走开，所以命本宫来招待少将军。” 说完，她略带歉意地看着玄音：“还请少将军见谅。” 堂堂尊贵的公主之尊，如此纡尊降贵地跟区区一个武将说抱歉，究竟是心胸太过宽广，还是教养太好？ 亦或是，另有其他目的所以才故意示好？ 玄音唇畔浅浅掠过一抹笑痕，瞬间衬得眉眼如画，风华无双。 六公主看得一怔，竟有些失了神。 “公主殿下言重了。”玄音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波澜，“元王的身体要紧，本将军不会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侍女端着沏好的茶走了过来，取了两个干净的茶盏，低眉垂眼地倒了两杯，随即放下茶壶，恭敬地退到即墨君华身后。 “你先下去吧。”即墨君华开口，嗓音温婉，不带半点盛气凌人之气。 “是，奴婢告退。” “本宫以茶代酒，敬少将军一杯。”端起桌上茶盏，六公主抬眸看向玄音，目光莹润，似隐藏着点点含蓄的情意，让人目眩神迷。 玄音目光微闪，不发一语地端起茶盏，举起来示意了一下，然后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少将军这两天经常去战王府？” 玄音闻言，目光从对方俏丽的脸上掠过，慢慢点头嗯了一声。 “那……”六公主垂眸，轻轻抿唇，似是有点羞涩地道，“明早少将军还去吗？” “明天不去。”玄音有问有答，英气的脸上没有出现一点情绪波动，看起来似是有些木然。 “明天不去？”六公主微微讶异，忍不住抬眼看着她，“战王不是让少将军每天都去，至少也去一个月？” “嗯。”玄音语气漫不经心的，像是没注意到六公主语气里的激动，“本将军跟战王闹僵了。” 六公主张嘴，显然被这句话惊了一下，然后便有些急切地道：“怎么会闹僵？少将军把战王得罪了吗？” “算是吧。”玄音敛眸，手里端着茶盏没动，“反正明天不会去。” 这句话一出，即墨君华忍不住捏紧了杯底边缘，一时没有说话。 玄音靠在栏杆上，敛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久久没有转开目光，看起来像是出神了一样。 凉亭里空气微暖，缓缓萦绕着丝缕清浅的香味。 沉默了良久，六公主缓缓松开手中的力道，镇定地道：“那少将军什么时候会再去一趟？” “……还不知道。”玄音说完，慢慢抬头看着六公主，“公主殿下问这些干什么？” “本宫只是随口一问，少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六公主柔声说完，唇边展开一抹温柔至极的笑容，看着玄音的眼神柔情似水，让人目眩：“离开这个凉亭之后，我们之间的谈话少将军会全部忘记，对不对？” —— 今天更新完。 再强调一遍，网站普遍的更新规则，免费期每天四千字。 求推荐票~ 第163章 又凶又丑的老头 玄音表情微顿。 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公主殿下充满期待和笃定的眼神，她心里忍不住暗叹了一声，要不要做个怜香惜玉的君子？ 看她表演得这么卖力，自己若是不配合都有点过意不去，尤其这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反正自己也不亏，不是吗？ 不就是替她守个秘密吗？ 况且这件事本身也算不得什么重大的机密，既然如此，替她守了又何妨？ 于是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嗯，忘记。” 忘记才怪。 她又不是老年痴呆。 但是很显然，即墨君华却把她当成了老年痴呆，见她如此说话，满意地抿唇轻笑：“少将军真是个好人。” 玄音心里几百头草原马奔腾而过，面上却还要克制着微笑。 陪智商低下的人演戏，真心好累。 “本宫想去战王府一趟，少将军能不能帮这个忙？” 去战王府？ 玄音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一点儿都不好，她觉得自己至少三日之内不想再看见战王那张脸。 所以，她很诚实地摇头：“不好，战王很凶，很丑，而且很老。” 战王很凶，很丑，而且很老？ 六公主愕然，随即浅笑：“战王凶你了？” 玄音不说话，沉默地端起茶盏灌了一口，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正一粒粒往外冒。 这个女人…… 嗯，的确比骄纵蛮横的五公主有心机多了，按照玄音眼下的判断来说，她完全可以成为淑妃的一个助力。 而且一个公主会摄魂术，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 玄音想，或许自己需要好好摸一下这位公主的底，若是以前当然可以不在乎，把对方拙劣的把戏当成是跳梁小丑，不理会就是。 可如今既然要助遥华登上那个位置，那么就算只是一个弱智的敌人，也必须把她的底细挖个底朝天。 “怎么了？”六公主蹙眉，见玄音迟迟不说话，不由纳闷，“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玄音以茶盏抵在唇边，咬牙忍住把茶水泼在她脸上的欲望。 这个时候应该叫遥华过来，他的演技比较好，一定能演得炉火纯青。 不过，六公主似乎也不在意玄音是否回答，很快又蹙眉道：“战王是个老头子……听他的声音好像年纪不大，你确定他是个老头子？” 玄音慢慢点头：“嗯，很丑的老头子。” 说话的同时，她心里已确定，六公主并没有见过战王。 不过想想也是，战王那种高冷又骚包的人，大约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不配瞻仰他的容颜的。 不过，如果六公主没有见过战王，那显然就不存在什么喜欢不喜欢之说的，毕竟谁也不会喜欢上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所以这位公主殿下的目的，只是为了见到战王？ “明天我想去战王府一趟。”六公主起身，走到玄音身边，弯腰附在他耳边浅笑，“少将军，带我去可好？” 离得近了，她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香味也越发明显了些，跟一般女子所适用的胭脂香粉有点不同，但是一般人或许只会以为是胭脂香粉的味道。 第164章 好想杀人怎么办 玄音克制着一掌拍死她的冲动，抬头盈盈冲她一笑，露出了花痴般的表情：“好啊。” 六公主被少年的少年震慑了一下，俏脸忍不住微红，伸手点了点玄音的脑袋：“妖孽。” 玄音：“……” 好想杀人怎么办？ “那我们现在就走？”六公主满含和诱哄意味的眼神锁着玄音，眸光脉脉含情，情真意切。 玄音不自觉地站起身，不动声色跟她拉开了距离，看在六公主的眼里，却以为他也是迫不及待，于是唇畔笑意更深。 “本宫让人准备马车。” 玄音靠着廊柱站着，闻言不说话，像是默认。 于是六公主很快就吩咐人去准备了一辆马车。 虽然姿态优雅，说话轻声细语，但是这般举动看在玄音眼中，依然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迫不及待。 玄音稍一寻思也就明白了，六公主跟淑妃出宫虽然经过了皇上同意，但她们是女人，不比皇子自由，在宫外逗留肯定有时间限制。 所以六公主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赶去战王府，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何时才能有第二次机会。 玄音忍住抬手揉眉的冲动，决定暂且忍耐一下，就当做去看看莫禹的伤势了。 …… “又凶又丑的老头？”高大的梧桐树下，淡漠矜贵的男人半躺在藤椅上，眸心微眯，如画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危险气息。 “嗷呜。”雪白的狼崽子趴在他的身上，温顺乖巧地以脑袋拱着他的掌心，像是在撒娇，又像是抗议。 安静站在一旁的琅琊眉角抽搐着，目光不断在这只狼崽子身上打转，心里写满了问号： 这只狼崽子从哪里来的？ 少将军之前问的就是这一只？ 以前他分明没有见过这只。 雪焰是个公的，最近也没有雌狼入住战王府，所以不可能生下崽子而他们却不知道。 所以…… 满心疑问的琅琊，此时已经完全忽略了他家主子身上释放的寒凉气息。 听到主子那句话之后，很聪明地为玄音辩解了一句：“少将军肯定是在陪那个愚蠢的公主演戏，故意那样说的。” 这么一说，战王微微沉默了片刻，周身的寒气似乎也没那么重了，“是吗？” “当然是的。”琅琊眼色极好，心思也是敏捷的，“主子如此年轻俊美，身份尊贵，天下无双，除非眼瞎的人才会觉得……哦不，眼瞎的人也不会觉得主子又老又丑，少将军这是把蠢公主当猴子耍呢。” “她为什么要把蠢公主当猴耍？” “因为他——”琅琊声音卡了一下，随即话锋硬生生一转，“大概是……他不想让那些女子惦记着主子？嗯对，应该就是这样的。” 其实他原本想说的是，皇甫玄音一定是怀疑六公主的底细，所以将计就计带她来，顺道摸清她非要进战王府的目的。 但是很显然，比起这个解释，主子更喜欢听到另外一种说法。 嗯，虽然那个说法不一定是真的。 战王没说话，伸手压了压小狼崽子的脑门，淡淡道：“你觉得呢？” —— 下午还有两更，求推荐票票~ 么么哒。 第165章 本座的儿子 “嗷呜嗷呜。” 小狼崽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她一定是不希望别的女人惦记上您，所以才故意这么一说。 琅琊呆滞地看着这个成了精的狼崽子，觉得自己的认知大概出了问题。 “主子……”他忍不住伸手指着小狼崽子，“它……” “本座的儿子。”战王声音淡淡，“你看不出来？” 儿……儿子？ 琅琊震惊，随即僵硬地看着小狼崽子，再看看他家主子那张矜贵俊美的脸，脑子里一片凌乱。 他……他真的没看出来，小狼崽子哪一点像是主子的儿子？ 主子一定是在开玩笑。 对，一定是的。 “呵呵。”干笑了一声，琅琊咽了咽口水，“少将军的马车可能要到了，属下……属下去迎接一下。” 说完，不待他家主子回应，转过身，嗖的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战王没说话，连眼皮子都没有撩上一下。 “嗷呜。”狼崽子睁着大眼瞅他，两只前爪子扒拉着他的袍袖，“嗷呜嗷呜。” “你也想去迎接？”战王语气淡漠。 小狼崽子连连点头：“嗷呜嗷呜！” 战王指尖弹了弹它的脑袋，“去吧。” 得到应允，小狼片刻不再逗留，前爪一蹬，小巧的身体连续几个飞跃，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战王倚在藤椅上，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又老又丑……” 喃喃低语，很快湮灭在微风里。 使用轻功飞一般逃离现场的琅琊，在离开沧澜院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然后脚下也不自觉地放缓了速度。 清风拂过，他的脑子里瞬间清醒了一些，“来人。” 话音落下，一个黑衣侍卫从暗中现身，“见过九公子。” “雪焰现在是否还在府中？” “回禀护法，雪焰回了北郊断魂林。”护卫道，“已经走了两天。” 琅琊闻言，神色顿时有些古怪。 雪焰回了断魂林？ 怪不得这两天没有看见，但是那只小狼崽子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雪焰在断魂林里刚生的宝宝？ 不可能啊。 琅琊无神地挥了挥手，赶走了黑衣护卫，心头忍不住开始思索着这件事的古怪之处，以及他家主子的反常。 儿子？ 说真的，如果这句话是出自别人的口中，他一定会相信……嗯，相信对方是在说胡话。 可他家主子那般清贵出尘的一个人，怎么也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呢？ 而且，那是狼，一只小雪狼。 虽然雪狼的血统挺高贵的，但是说到底，说到底也算是一只畜生吧？ “琅琊，你在想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 琅琊蓦然抬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君神医，眉头抽了一下：“我觉得有些事情挺……玄幻的。” 君亦然皱眉：“什么？” 琅琊把他拉到一旁，悄咪咪地低声道：“咱们府里有一只小雪狼，你知道吗？” 小雪狼？ 君亦然眉头微皱：“哪来的小雪狼？” “我怎么知道？”琅琊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呢。” 第166章 不可思议 “我也不知道。”君亦然语气淡然，显然没把一只小狼放在心上，“我来找你，是想说一下关于那个莫禹的事情。” “莫禹的事情不重要。”琅琊连忙抬手打断，“那只狼崽子的事情才重要。” 他现在哪有心情听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事情？ 自家主子的事情都管不过来了，还有心情理会莫禹？ 君亦然闻言一愣，随即眉头缓缓拧紧：“琅琊，你受刺激了？” “对，就是受刺激了。”琅琊叹了口气，拉着君亦然的手就往府外走去，“边走边说，我还要去迎接贵客。” 君亦然优雅地拂开了他的手，“迎接什么贵客？” “皇甫玄音马上要到了。”琅琊道，“就是主子最近很感兴趣的那位少将军。” 君亦然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他上午不是刚离开，怎么又来？” 怎么又来？ 琅琊眉头一抽，眼神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提醒他：“虽然皇甫玄音自己并不怎么想来，但是这句话你最好别让主子听到，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主子巴不得皇甫玄音待在这里别走了，他居然还敢问他为什么又来？ 找死呢吧？ 君亦然没说话，心里却也明白琅琊的想法。 没办法，虽然他们都没看出皇甫玄音除了容貌好看一点，性情跟别人有点不一样，能在群狼围攻之际顺利脱身之外，还有哪一点吸引了他家主子的注意力。 但主子就是对他感兴趣，他们做属下的也没办法不是？ “言归正传。”君亦然道，“你方才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战王府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小雪狼，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琅琊举步跨上大门石阶，语气恢复了一些镇定，“我方才看见它趴在主子的身上，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问了什么？” “当然是问这狼崽子哪来的。”琅琊道，“你猜主子怎么说？” 君亦然偏头，沉默地看着他，心道这才是重点吧。 眼底浮现一抹深思，君亦然慢慢道：“主子怎么说？” “主子说，那是他儿子。”琅琊说着，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主子居然说那是他儿子，我……” “你说什么？”君亦然脚步倏顿，转过头，眼神奇怪地看着琅琊，“你刚刚说……”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琅琊深深地叹了口气，“主子亲口跟我说，那只狼崽子是他儿子，还问我没看出来吗？我上哪儿看得出来？” 若主子说那是雪焰的儿子，琅琊真的完全能接受，可主子居然说那是他的儿子？ 琅琊简直无法想象，那句话居然会从主子嘴里说出来。 当然，他肯定是不会相信这句话，一人一狼怎么可能会是父子？况且他家主子也从没成过亲…… 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句话为什么会从他家尊贵无双的主子嘴里说出来？ 能吓死人的好不好？ 君亦然眉头慢慢皱紧，眼底浮现诸多情绪，“的确挺不可思议的。” —— 今天更新完~ 求票票吗，呜呜~ 第167章 男女授受不亲1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响起，君亦然和琅琊同时转头，看着缓缓出现在视线中的马车。 眼前这辆马车外观并起眼，君亦然却皱眉问道：“这是哪个王府的马车？” 虽然没有王府标记，看起来也低调不惹眼，但若是细心观察便会发现，马车所用的材质却都并非普通官员之家可用。 所以君亦然一眼就看出来马车来自某王府。 琅琊道：“元王府。” 君亦然闻言，不解地道：“皇甫玄音怎么会坐着元王府的马车而来？” 不怪他消息不灵通。 只是因为中午琅琊把莫府二少爷带来战王府之后，君亦然就忙着给他看伤，根本没时间关注外面的事情。 当然，他是个医者，跟琅琊和南轩的身份不一样，职责不一样，所以自然不可能时刻关注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他刚才去了元王府。”琅琊简单解释了一句，“这会儿过来，是因为有事在身。” 说到这里，他忽然皱眉，转头看向君亦然：“我们府里有没有长相凶恶的老头？” 长相凶恶的老头？ 君亦然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分明再说：府里有没有那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 琅琊嘴角一抽，默了片刻，道：“算了，让沐叔应付吧。” 虽然沐管家离又老又丑的级别还差一些，却也算是这个府邸里年纪最大的老头子了。 今年刚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君亦然：“……”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马车已到了眼前，来不及吩咐其他人去准备，琅琊凑近了君亦然身边，低声道：“待会儿马车里会下来一个女子，那人是宫里的六公主。” “六公主？”君亦然皱眉，“公主怎么会来战王府？” “此事说来话长。”琅琊道，“待会儿再跟你解释，你等会把这个公主带去见沐管家，让他假扮一天主子的身份。” 饶君亦然素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听到这句话之后，也不免有些发懵。 不过发懵也只是一刹那，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公主是冲着主子来的？” “嗯。”琅琊点头，“你只要带她去见‘战王’，其他的就不用管，当然，要让沐叔尽量演得像一点，探探她费尽心机来战王府意欲何为？” 君亦然沉默。 他真心觉得这件事其实挺幼稚的。 不就一个愚蠢的公主吗？需要这么费力地应付？ 管她什么目的，直接拒之门外不就得了。 马车停在了正门外石阶下。 君亦然抬眸，看着车帘被侍女掀开，随即从马车里走出来一个女子，嗯，还有一个少年。 琅琊见状，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抬脚走下石阶，看着玄音道：“少将军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惊讶又意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说完，还没等玄音回答，琅琊转头看向旁边的女子：”这个女人是谁？“ “本宫乃是皇室排行第六的宝珠公主，即墨君华。”六公主挺直了脊背，目光不卑不亢，姿态优雅从容，“本宫此番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跟战王商议。” 第168章 男女授受不亲2 有重要的事情跟战王商议？ “我家主子从不理会外面的事。”琅琊皱眉，转头看着玄音，“少将军怎么跟六公主搞到一起了？” 玄音：“……” 搞到一起？ 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粗鲁？ “本将军……”玄音眉头拧了拧，似是在思索，然后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本将军刚才去了元王府，六公主跟我是巧遇。” 即墨君华抿唇浅笑，缓缓颔首，“少将军说得没错，本宫跟他是巧遇，听说少将军经常来战王府，所以本宫就拜托他——” “战王府从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琅琊打断了她的话，虽然并没有几分疾言厉色，语气却不容置疑，“六公主怎么来的，还是怎么回去吧。” 即墨君华面上笑意微僵，随即转头看向玄音，眼底流露出几分隐忍和委屈之色，“少将军。” 玄音握紧了手，克制住一掌拍死她的冲动。 转过头，她朝琅琊淡淡一笑：“琅琊公子怎么又在这里？事先料到我们会来，所以守在这里阻止我们进府？” “当然不是，我怎么敢阻止少将军？”琅琊连忙摇头，“我跟亦然刚要出门，却看到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心里正奇怪，没想到就看到了少将军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琅琊神色淡定地给自己和君亦然找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何这么巧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门外。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刻意在等在这里。 说完，他似是担心得罪了玄音，语气放缓：“少将军，并非我不近人情，而是府中规矩森严，这些年除了少将军之外，从未有任何人能进出过战王府。” 顿了顿，“另外，少将军是男子，以后尽量别跟姑娘家同乘一辆马车，这样影响不好。” 万一影响了主子的好心情，最后受迁怒的一定是他们这些悲催的手下。 玄音扶额，真心觉得自己冤。 不是她要跟这位公主同乘一辆马车的，好吗？ 这位公主是担心她半路跑了，所以才硬要坐在一起，她都被“催眠”了，又如何反抗？ “反正我们来都来了，琅琊公子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玄音神色从容地轻笑，“六公主出宫一趟也不容易，你就带她去见见你家王爷？” 琅琊脸色微变：“少将军，这不是为难我——” “琅琊。”君亦然走了过来，语气淡淡地开口解围，“王爷前天说过，只要是少将军的要求，能满足的尽量可以满足。如果你不方便，我带六公主去吧，你跟少将军去看看莫禹的伤势。” 此言一出，六公主悄然松了口气，宽大的袖子里，攥紧的手慢慢松开。 “既然如此，公主殿下随这位君公子去吧。”玄音嗓音温和地道，眼神里透着一股怜香惜玉的意味，“我有一个朋友伤势挺重，我去看看。” 朋友？ 即墨君华眉头微蹙，方才琅琊不是说，外人不能进战王府，那什么样的朋友能送到战王府来？ 她心下疑虑，当着他人的面却不能询问太多，只浅笑道：“多谢少将军。” —— 下午还有两更~ 第169章 乐不思蜀 玄音摇头淡笑，嗓音温润：“不用，公主殿下先去见战王吧。” 六公主嗯了一声，冲玄音和琅琊颔首暂别，就转身轻移莲步，跟着君亦然一道离开了。 “少将军。”琅琊脸色古怪地看着他，“您的演技真是高超，但是刚才这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真是不太适合你。” “本将军怎么就不适合含情脉脉了？”玄音瞥他一眼，举步往府中走去，“我们先去看看莫禹，然后找个地方喝杯茶。” 琅琊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少将军不想猜猜，这位公主来战王府有什么意图？” “本将军若不想知道，又何必浪费表情陪她演——” “嗷呜。” 眼前雪白的光影一闪，身子灵活的小东西迎面朝玄音扑了过来，玄音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小东西，你是不是玩得乐不思蜀了？” “嗷呜嗷呜。”小狼崽子亲昵地拱着玄音的脖子，两只爪子抓着她的衣服，利落地跃到她的肩膀上蹲好。 琅琊看到眼前这只小狼崽子，就不免想到了他家主子刚才那番话，看着它的眼神就不由有些诡异。 “怎么了？”玄音察觉到他的神情异常，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然后转过头，伸手摸了摸小狼的脑袋，“小东西，你早上去哪儿了？” “少将军，这只小狼……”琅琊迟疑了一瞬，“你是怎么认识的？知道它的来历吗？” “来历？一只小狼崽子，能有什么来历？”玄音奇怪地瞅着他，说完眉头蹙了一下，“本来我以为它是来自战王府，不过你都说你战王府没有这么小的狼崽子了，那肯定是我猜错了。” 这只狼崽子到底来自哪儿，她也不知道，不过它对战王府似乎挺熟。 听玄音这么一说，琅琊不由古怪地沉默了一瞬，觉得自己暂时还忘记自家主子那句比较让人凌乱的话，“算了，不过一只狼崽子，不纠结它的来历了。” 两人没再讨论这个话题。 莫禹被安置在西北角的一处院落里，那里清净，琅琊安排了下人和侍女伺候。 玄音和琅琊到了的时候，莫禹已经醒了，但是还不能翻身，他身上的伤势太重，暂时只能趴在床上。 床前有个年轻的粉衣侍女，正蹲在地上喂他喝水。 莫禹喝得很慢，几乎只是唇上沾湿了一点而已，然而额头的汗水却是一颗颗落下，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莫禹。”玄音走了过去，垂眸看着他眼下凄惨的状况，“你感觉怎么样？” 听到玄音的声音，莫禹抬头，嘴唇蠕动了两下：“少……少将军。” 玄音叹了口气，拖了张凳子过来坐下，“抱歉，因为我的关系才让你受了牵怒。” 莫禹示意侍女把水拿走，然后微微撑起身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只这么一点简单的动作，也让他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冷汗涔涔往外冒，看得出痛苦之色。 “少……少将军别……别这么说……”喘了口气，他声音有些不稳，“不是……不是因为少将军的关系。” 第170章 心虚 “先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玄音道，“这几天安心在这里住着，有大夫给你治伤，什么话都等伤好了之后再说。” 莫禹现在几乎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趴在床上。 浑身上下没一块没受伤的地儿，虽然没有真正伤到骨头，但这样的伤势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绝对算不上轻了。 闻言，莫禹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哪儿？” 玄音微默，随即淡淡道：“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密之地，你放心待着就是。” 莫禹轻轻点头，抬起手，以手腕抵着额头，小心地擦拭着额头上不断滑落的冷汗。 站在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从盆里取出沾了水的帕子拧干，小心翼翼地给他拭干净脸。 “你们都出去吧，先别让他说太多的话。”君亦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刚醒，身体太虚弱了，我让人去给他煎了药，等喝了药再睡上一觉，才能恢复一点体力。” 玄音转头，看着进来的君亦然，“他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君亦然道，“但是我想问问，他是否有足够多的时间待在这里，若有，我就用些温和的方法给他好好调养一下，他的身体底子有点……” 莫禹虽是莫尚书的儿子，而这个庶子在莫家的地位却连下人都不如，虽然有些武功，可长期受到兄长虐待，身体定然会有所亏损。 玄音沉默了片刻，“时间有的是，你好好给他调调。” 君亦然点头，其他的也没多问，“你们先出去吧。” 玄音转头看向莫禹，温声道：“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话音，玄音跟琅琊就转身走出去了，到了门外，发现不远处的廊道里站着一个人。 黑色的长袍包裹着颀长而瘦削的身躯，侧脸精致淡漠，透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泊气息。 玄音脚下不自觉地顿了一下，想到自己上午跟他说的那番大义凛然的话，摸了摸鼻子，然后抬脚走了过去。 “六公主来了府里。”玄音眉梢轻挑，漫不经心地开口打破了沉寂，“是冲着你来的。” 战王转头，目光从她肩上掠过，没说话。 似乎那位什么公主的，根本不值得他关注。 “你不想知道她来这里干什么？”玄音见他没反应，不由玩味地挑唇，“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她是喜欢上你了？” “本座只是一个又丑又凶的老头子。”战王终于舍得开口尊口，嗓音淡淡，“她眼瞎？” 玄音愕然，随即嘴角剧烈抽搐了两下，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负责打小报告的琅琊更心虚，不由自主地把头转向另外一个方向，心里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偷听别人说话这种行为很不可取，有违君子之道。”玄音道，“再说，王爷明知道我那是在糊弄那个公主。” 战王没说话。 “我想知道她来战王府的目的，王爷要不要一起去？”玄音说着，看了一眼琅琊，“还请琅琊公子带个路。” —— 今天更新完，求票票~ 第171章 娈宠 对于玄音的询问，战王没说愿意，也没表示拒绝，只是在玄音要走的时候，他不发一语地转身，沉默地跟在玄音身侧。 以至于原本负责带路的琅琊，只敢低眉垂眼地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两步远。 走了一步，他突然开口：“主子，少将军，他们现在在杏花园，属下就不过去了。” 他很识相的，不想打扰了主子和皇甫的独处。 战王淡漠地嗯了一声，连眼角都没施舍一个给他，反倒是玄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琅琊公子不想去看个热闹？” 她觉得三个人比两个人要自在一些，尤其是早上一番义正言辞并且无比骄傲地说“明日一早就不过来了”这句话之后，她就更觉得不自在。 似乎有一种自己打脸的感觉。 这还没到明天早上呢，自己就巴巴地过来了，以后还怎么在战王面前拾起自己的骨气？ “在下对凑热闹不感兴趣，尤其是女人的热闹。”琅琊道，然后从善如流地告知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已经中午了，在下去吩咐下人准备午膳，少将军待会儿刚好可以跟主子一道午膳。” 玄音愕然：“午膳？” 她的早饭貌似才刚吃了没多久吧？ 这琅琊是什么心态，迫不及待地想制造她跟他家主子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个想法让玄音嘴角抽了抽。 她其实很想告诉他，自己真的不是断袖。 如果她现在是个女儿身，他这么卖力地撮合还有说得过去，可自己分明是个男儿身打扮，琅琊这样殷勤，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心头闪过这些想法，玄音脚步忍不住停了下来，然后转头看向琅琊，正色地道：“琅琊公子，我没有当人娈宠的嗜好。” 此言一出，正要转身离开的琅琊霎时像是被雷劈到一样：“……” 娈宠？ 谁的娈宠？ 走在玄音身边的战王神情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微转，落在她肩头的小狼身上。 “嗷呜。”小狼崽子扒了扒玄音的衣服，抬手前爪，用软绵绵的爪掌摸了摸玄音的脸，也不知道是在撒娇，还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虽然玄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情绪。 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而不喜欢稀里糊涂地被人误会。 “我在说正事，你乖乖待着。”玄音握了握小狼崽子的爪子，又摸了摸它的脑袋，眼神很认真地看着琅琊，“请琅琊公子莫要生了什么误会。” 战王敛了眸子，神情平静，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情绪。 琅琊慢慢转过身来，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玄音，“少将军，你的话我有些听不懂，谁说少将军是娈宠？” “没人说过，所以此时我才跟你说清楚。”玄音淡淡道，“若有人说过这样的话，那恐怕就不是心平气和地谈了。” 琅琊：“……” 目光下意识地从自家主子那张矜贵淡出尘的脸上掠过，琅琊心头悲催地想着，此事明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为什么需要被警告的人却是他？ 第172章 没兴趣陪女人喝酒 琅琊表示，他只是做一个为人属下的本分而已。 “没人把你当娈宠，是你自己太敏感。”战王开口，语气波澜不惊。 说完，他朝琅琊道：“退下。” 琅琊闻言，顿时如蒙大赦，飞一般地转身遁逃。 玄音无语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腹诽，有必要跑得这么快吗？ “不必多想。”战王收回视线，转身负手徐行，“本座不会把你怎么样。” 玄音偏头瞥了他一眼，沉默地跟着他一起闲庭信步般慢慢走在廊道上，虽没有说话，却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的情绪似乎有点波动。 是因为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 玄音想了想，漫不经心地淡笑：“本将军只是不习惯别人用那种态度对我，而且我们都是男子，关系太过密切，难免引起别人的臆测。” 虽然断袖之类的名声于她而言无伤大雅，她也并不在意，可战王不是别人。 她顾忌的也不是名声一类，而是担心战王真有这样的心思。 她提前把话说清楚，是想把这种可能斩断在萌芽之前——当然，如果战王没有这样的心思，那显然更好。 战王没说话，眼底思绪幽深难测。 两人下了长廊，穿过花开正浓的园子，潺潺的流水回响在耳边。 玄音目光微扫，眼前幽静的风景透着一种别样的美好，似是世外桃源安宁恬淡。 “王爷自出生开始，就住在雍京？”玄音开口。 话音落地之时，她忽然想到了琅琊所说的那句话，对战王的真实身份不由生出了一些好奇。 他的真实身份似乎比现在显露于人前的，还要尊贵显赫。 战王尚未说话，却听前面同时也传来这么一句：“王爷是否一直就住在雍京？” 嗓音温婉柔和，似是带着绵绵情意。 战王和玄音同时停住了脚步。 高大茂密的大树挡住了两人的身影，站在大树阴影处，玄音抬眸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幕。 四角凉亭里，身穿一身玄色袍服，年纪约莫在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前，手里端着一盏精美的酒盏。 这个人虽然不再年轻，但容貌儒雅沉稳，周身有一种见惯生死荣辱不惊的气度。 他的对面坐着今日刚来的六公主即墨君华，此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中年男人。 刚才那个问题，当然就是出自她的口中。 不过这个问题问出口，对面的中年男人却连眼皮都没有撩上一下，漫不经心地摇晃了一下手中酒盏，敛眸饮了口美酒。 冷漠疏离的姿态，跟玄音身边站着的这位正主没有十分相像，也学了个七八分。 玄音挑眉，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然而…… 心里突然微微一凛，玄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战王住在雍京多少年了？ “王爷……”六公主弯袖端起自己酒盏，朝中年男子道，“本宫敬王爷一杯可好？”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淡漠从容地站起身，“本座没兴趣陪女人喝酒。” 第173章 令牌 话音落下，暗中两个黑衣人现身而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六公主：“请立即离开。” 即墨君华小脸微白，有些无措地看着“战王”，眼底水光微现，楚楚莹润，“王爷……” “战王”冷漠地转身欲离开。 “王爷！”六公主见状，语气微急，连忙开口，“本宫今日来战王府，是有一事想求王爷解惑。” 说着，她提着裙子，脚步匆匆地走到“战王”面前，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物，“王爷可识得此物？” 玄音眉眼微动，沉默地看着六公主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块孩童手掌大小的玄铁，沉甸甸的样子，有点像是令牌一类。 因为距离的关系，看不清上面的纹路图案，但这块玄铁有一种古老陈旧的年代感，让人一眼能看出是多少年前传下来的东西。 六公主拿出这个东西来问战王…… “本座不认识。”中年男子只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这是什么？” “王爷不认识这个？”六公主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面上流露出些许紧张之色，“王爷没见过这面令牌？” “战王”瞥了她一眼，显然不想再搭理她，转身淡漠离去，“送客。” 两个黑衣暗卫领命，冷冷地看着六公主道：“请立即离开战王府，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六公主看了一眼“战王”的背影，随即垂眸，安静地看着自己掌心的令牌，须臾，面上几不可见地流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将令牌收回自己袖中，六公主唇角流露出淡淡的一丝笑意。 随即她优雅地朝两个暗卫颔首，“本宫这就离开，麻烦你们送本宫出府可以吗？本宫担心自己会迷路。” 战王府大得就像一座迷宫，重重院落，回廊九曲十八弯，间或伴随着一些假山流水美景之下隐藏的阵法机关，比皇宫更要凶险。 六公主纵然看不出危险，担心迷路却也很正常。 两个暗卫没说什么，沉默地引着她走了出去。 待六公主走远了些，玄音才转头看着战王，若有所思地道：“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令牌？” 一开始她还以为六公主是抱着跟战王扯上点关系，甚至是嫁给战王的目的而来，所以才这般费尽心机。 可此时事实证明，六公主的目的并非如此。 进来战王府，如果六公主的目的只是为了询问这一面令牌，那么很显然，这面令牌应该很重要。 她没去问其他人，却单单跑来问战王，是确定令牌跟战王有关系？ 玄音心念疾转，想到中年男子说了一句“不认识”，然后转身离开之后，六公主显然松了口气的表情…… 所以，她其实是希望这面令牌跟战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四方城护法的令牌。” 清澈淡漠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换回了玄音的思绪，她抬眼看着眼前男子：“四方城护法？” 那是什么？ “没什么。”战王说着，转身往回走去，“无关紧要的一面令牌。” 玄音跟着转身徐行，忍不住问了一句：“四方城在哪儿？势力很大？” 第174章 弟弟 战王偏头，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这世上还有很多未知之事等着你去弄清楚。”他嗓音平静疏淡，一副从容陈述事实的语气，“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在用膳的时候直接问本座。” 用膳的时候？ 玄音微默，随即眉梢轻挑：“王爷这是不遗余力的寻找机会，想让我来陪你用膳？” 战王没说话，似是默认。 玄音踌躇了片刻，在心中思量着如今的情势。 然后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所知太少。 不说自己是来自以前的二十一世纪，就皇甫玄音本身而言，她知道的事情也委实不多。 以前的皇甫玄音算是特别低调隐忍的一个人，而且势力小，手里没什么可用的人，虽然曾拜了高人为师，但也只是学了一些武功谋略。 对于各国朝堂和江湖上的事，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以至于玄音来到这里，拥有了皇甫玄音全部的记忆之后，依然对这片大陆的情势感到陌生。 四方城，她没听过。 但是从刚才六公主的反应以及战王淡漠的言语中似乎可以窥知，这定然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势力所在。 自己暗中去调查，显然有些不太现实，所以她如果想知道更多的情报，眼下来说，似乎只能依靠战王。 “本座对你没什么过分的要求，也不会耽误你做其他事情。”战王波澜不惊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每天过来陪本座用一顿早膳，然后你想知道什么，本座都告诉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玄音觉得自己在这句话中听出了丝缕委曲求全的味道。 而且还有一种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事实上，对方明明在逼迫……不，算不上逼迫，充其量也只是有过威胁，但目前为止，战王对她并没有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举动。 只是，战王整个大雍朝是个高高在上如神祇一般的存在，人人对他敬畏有加，说句非自贬的话，战王现在就算真的要对她做些什么，她又岂有反抗之力？ 所以，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百般妥协？ 玄音敛了眉眼，心里罕见地生出了些许愧疚，以及不知所措——虽然她压根就不明白这两种情绪为什么会有。 她并不迟钝，能感觉得出来他似乎总是想帮她——虽然还找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本座有个跟你一般大的弟弟。”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玄音心里的困惑疑虑，战王负手看着前面，淡淡开口，“这些年，本座一直在找他。” “弟弟？”玄音愕然，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话，“王爷还有个弟弟？” 战王点头。 “那他现在……” “失踪了。” 玄音默然。 “如果他还在世上，今年应该也有十六岁了。”战王偏过头，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些许黯然，“本座以前用错了跟他相处的方法，以至于……把他弄丢了。” 玄音闻言，突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 今天更新完~ 求票票。 第175章 异香来处 弟弟？ 她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 她没想到，战王也会移情——把对自己弟弟的愧疚和疼爱，移在另外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少年身上？ 感觉不是很可信，却又找不到不信的理由，毕竟他这样的人应该没必要用这样的事情博取同情。 正这样想着，战王又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雪焰是他以前养的狼宠。” 雪焰？ 玄音一愣，顿时了然。 沉默了须臾，她慢慢点头：“原来如此。” 都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此时的玄音下意识让自己不去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真有一个弟弟。 既然是因为他的疏忽造成，那对于自己“弟弟”的失踪，战王此时心里应该是愧疚的。 纵然如何强大的男人，心里也会有自己在乎的人。 如果问得太多，必然会带起他更多的回忆，陷入更大的自责。 玄音不喜欢对别人的私事追根究底，况且对方既然说了是“弟弟”，那么显然也是个男子，所以他应该没有怀疑到自己是个女儿身。 至于他为什么会选择自己成为移情的对象，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跟雪焰有关。 心头像是豁然开朗，玄音抬眼，眉梢忍不住轻轻一样：“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以后倒是不介意过来陪王爷用顿早膳，顺便换取自己想要的情报。” 战王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爷。”刚才离开的中年男子顺着回廊往这边走来，到了两人面前，躬身道，“刚才来这里的那位公主，学过摄魂术，而且她身上自带的异香，曾是炎国大长公主所研制。” 炎国大长公主？ 玄音微讶，倒是不曾料到这位六公主居然还跟其他国家的公主扯上了关系。 “起初这种异香只是大长公主用来控制男人，令她看上的男子对她心生迷恋，继而心甘情愿为之所用。” “后来时间久了，这种异香的用途被她用作了他处，但除了炎国大长公主的心腹之外，其他人应该不可能有机会弄到这种香料。” 因为研制香料需要用到一种香兰草，炎国大长公主专门在自己的府邸里辟出了一间很大的温室，种植了很多的香兰。 在培育的过程中浇灌一种带有迷幻效果的水露，如此培育出来的香兰草味道就带有一种很自然的花草清香，跟一般贵族小姐所用的香料几乎相差无几。 喜欢使用香料的人会对此爱不释手，但大长公主从不会轻易让这种香料落入别人之手。 听到沐管家的话，玄音不由挑眉，面上流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六公主常年深居宫廷之内，别说隔着一个遥远国度的距离，即便只是这个雍京，她大概也不可能有机会离开。” 所以，她觉得六公主身上有秘密，这感觉显然是对的。 沐管家不动声色地看了玄音一眼，随即点头：“少将军说得对，所以此事颇有古怪。” “执剑，执药。”战王淡漠开口。 两道青衣人影似是从天而降，刹那间跪在战王面前，“主人。” 第176章 贵人多忘事 “即日起，你们跟着皇甫玄音。”战王漫不经心地吩咐，似是随口决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万事听他的差遣。” 玄音诧异地转头看他。 两个年轻的属下却没有任何迟疑，俯首领命：“属下遵命。” “为什么？”玄音开口，目光定定地看着战王，似是对他的举动不解。 “执药精通药毒，任何关于药毒方面的疑问，你都可以问他。”战王语气淡淡，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执剑武功高强，留在身边使唤也方便。” 玄音沉默。 她不想欠下他太多的人情，如果这句话是在半个时辰前提出来，她断然不会接受，可此时…… 或许他只是希望，她这个暂时替代了他弟弟的人能活得久一点？ 这个想法让玄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点了点头，她也没再客气：“多谢王爷。” 就冲着他一片“思弟之情”，她似乎也不该拒绝他的好意。 “不用谢。”战王语气疏淡，“以后别再对本座抱有太大的敌意和戒备就行。” 玄音：“……” 战王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一开始就语出威胁的人是您，不对吗？ 再说，就算撇开一开始的威胁不算，身居高位的人突然间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而且非亲非故的。 自然让人很容易就想到了一句话。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 不过如今话说开了，解开了她心中困惑，她倒是不必再有那么多无谓的想法了。 沐管家禀报完了六公主的事情，刚要退下，却听玄音突然问了一句：“方才管家说，炎国那位大长公主用这种香料来控制男人为她做事？” 沐管家点头：“是的。” 玄音道：“这种药的药效是多久？” 她原本以为就只是暂时性的，所以今日陪那位自以为是的六公主演了一出戏之后，她觉得事情就该落幕了。 可如果这种药能达到控制一个人的目的，那显然就不是短暂性的药效了。 “这个可能要问执药侍卫或者君神医。”沐管家垂眸，看向还跪在一旁的两个人。 “药效取决于对方所用的剂量，以及她的目的。”执药低着头，回答得言简意赅，言下之意却说得很明白。 玄音若有所思地点头。 意思是说，如果六公主想让她以后为她所用，那么就会试图彻底控制她。 可对于一个刚刚返朝且直接拒绝过她婚事的少年将军，就算六公主有心控制，暂时只怕也没那么大的胆量。 能不能做到是一个因素，若是引起了别人的侧目和皇帝的怀疑，那么显然对她不利。 所以六公主暂时不会有那么蠢，对她下药，也只会是暂时性的。 只是这位公主殿下的底细，显然该好好查一查了。 “如果你们愿意听我使唤，那先去帮我查一下这位六公主吧。”玄音淡淡一笑，“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一朵只会班门弄斧的小白莲，还是善于伪装的真行家。” 话音落下，侍卫二人道了声是，恭敬地领命告退。 第177章 无聊也是一种幸福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很是戏剧化。 早上还大义凛然地冲着战王一通叫嚣，并放出豪言，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自己打了脸。 因为六公主的关系，玄音不得不又一次踏进了战王府，并且还是自己主动。 看过了莫禹的伤势，平白得了两个万能的侍卫，得知了战王的一个“秘密”，然后就这么很自然地跟他达成了和解。 最后似乎就很顺理成章地陪战王用了午膳。 一切发生得都那么自然，和谐，仿佛所有的硝烟本就不存在。 用完了午膳，玄音没再逗留，告辞打道回府。 这一次战王很爽快地放人了。 回到家里已是午后，遥华依然半躺在院子里的树下看书，容貌绝世出尘，姿态闲散慵懒。 像一个尚未受过凡尘污染的仙童。 “回来了？”沉静地目光微转，遥华搁下书，坐起了身子，“这日出去得有点久，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玄音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执壶给自己倒了盏茶，端在手里慢慢啜饮一口，“待在这里，会不会觉得无聊？” “无聊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遥华偏头看了她一眼，“那些整日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的百姓，朝堂上忙着争权夺势的官员，后宫了整日算计的嫔妃，他们连无聊的时间都没有。” 玄音闻言，忍不住嘴角一抽，“遥华，说真的，你能不能别总是摆出这么一副老成的模样？你还是个孩子。” 她不过就问了一句无不无聊，他的观点怎么就这么深沉？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遥华道，“况且孩子怎么了？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有几个是正儿八经单纯没有心机的？” 玄音无言以对。 好吧，似乎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古人原本就比较早熟，瑶华的经历又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独自一个人在深宫待了十二年，经历过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也见识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并未见识过的人情冷暖。 如果说还要求他还跟寻常孩子一样单纯善良，显然不太现实。 况且他如果真的那么善良单纯，又怎么可能坐得上那个掌管天下生杀予夺大权的位置？ “你今天一直待在战王府？”遥华有些好奇，“跟战王相处得如何？” 玄音抬手，一记爆栗子敲在他脑门上，“小孩子家家，别整那么多心思。” 遥华笑了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玄音漫不经心的，“什么消息？” “皇帝传了密旨至边关，命陶然大将军在跟对方谈判议和的时候，提一个要求。”遥华说着，神秘的眨了眨眼，“你猜皇帝提出的这个要求是什么？” “皇上要提出什么要求，我怎么知——”玄音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却突然卡了一下。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她想到了第一天去战王府，战王跟她说的那句话。 “西秦皇长子温谨言性子温雅，隐忍，容貌冠绝西秦，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你或许会喜欢。” 第178章 四方城城主 玄音目光变得有些古怪，战王是否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直接先入为主地把他当做断袖的男子来看？ “怎么？”遥华不解地看着她，觉得她的表情值得玩味。 “没什么。”玄音皱眉，抬眼看着他，“皇上是不是让西秦皇长子温谨言过来大雍朝？” 遥华一愣，随即道：“你早就知道了？” 玄音没说话，默默地瞅着他片刻，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她还真的猜对了。 接下来雍京是不是又一番热闹可瞧了？ 玄音站起身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遥华：“……” 什么意思？ 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 …… 接下来的几天，玄音的日子过得平静又充实。 每天早上去战王府陪战王用膳，战王闲话家常般告诉她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比如四方城，比如炎国那位大长公主。 从战王口中她得知，四方城是一个比较低调神秘的城池，横亘在炎国和楚国之间，从大约六十年前就镇守在那里，接受楚国的进贡，保护楚国免受炎国的野心侵略。 起初四方城只是在炎国和楚国之地被人敬畏，世上大多人都并不知道城主的名讳，更不知道这位城主是何方神圣。 后来四方城城主帝沧澜的名字传入各国被人知晓之后，在炎国和楚国，甚至是最东面的祁国都曾引起一阵轰动——六国天下的这片大陆叫沧澜大陆。 而四方城城主的名字，叫帝沧澜。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玄音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战王：“帝沧澜？” 战王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着她：“怎么？” 玄音心神微震，极力压抑着心头的剧烈波动，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四方城城主名字……叫什么？” “帝沧澜。”战王淡道，目光静静落在她面前，眼底透着一抹深思，“你认识？” “不。”玄音连忙摇头，顿了一下，才道：“我不认识。” 不认识？ 战王眼底划过一道暗光，淡漠疏离的容颜似乎多了几分寒凉。 玄音有些失神，所以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敛眸看着手中茶盏，她道：“四方城既然已经存在近六十年，那这个城主……” “没人知道他的年纪。”战王起身，端着酒盏走到栏杆处，遥望着远方天际，嗓音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幽深，“不过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听说过四方城换过城主。” 玄音闻言，眉眼微微一拧。 四方城没换过主人？ 如果这样说来，那么四方城城主今年至少已经六十岁……不，他不可能一出生就是城主，就算以二十岁来算，今年也该接近八十岁的高龄了。 八十岁的老头子。 这般一想，玄音几不可察地吁了口气。 脊背上似是沁出了一点汗，她伸手揉着眉心，说不出此时心里是怎么样的一番滋味。 总觉得……事情巧合得有点诡异。 战王容貌相像，名字和年龄不搭，而那位四方城城主却又有着跟那人一样的名字。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 今天更新完~ 第179章 太多的巧合 抬起头，玄音静静看着视线中挺拔瘦削的身影，不知怎么的，恍惚间似乎就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心头一阵微涩的感觉传来，让她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王爷。”敛起眼底所有的情绪，玄音站起身，面上恢复了一片云淡风轻的笑意，“我先回去了，谢谢王爷今日告诉我这些，我们明日再聊。” 战王微默，随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嗓音疏淡：“心里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可以跟本座说一说，本座说不准可以解开你的心头疑惑。” 玄音闻言，默默地瞅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当面直接问上一句，“你相不相信，一个人死了之后可以附身到另外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活下来？” 如果相信，那么这样的事情是否可以同时发生在两个人身上？ 如果不信，这世上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并且，这些巧合为何偏偏都让她一个人遇上了？ 然而玄音不能问，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这些离奇的事情。 纵然战王如何强大尊贵，他也毕竟只是一个古人，一个打小生活在封建体制之下长大的男人。 他没看过二十一世纪的穿越小说，也没有接触过现代化高科技，他甚至连民间的话本子和神话故事或许都没看过。 他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借尸还魂这种玄幻之事的存在？ 而倘若真有那个万一…… 万一，他相信了这种事。 玄音神情微紧，下意识地逃避了那种可能。 …… 玄音独自一个人离开了战王府。 这几天天气慢慢地有些热了，四月很快就要过去，算是到了春末初夏的时候。 早膳之后的阳光已经有些明显的热气。 玄音怀着思绪回到家，皇甫家府邸大门外停着一顶轿子，两个小太监以及几个宫里的禁卫站在大门外。 玄音挑眉，看了外面的阵仗一眼，举步跨进大门。 很快，她听到里面传来了皇甫宗翰跟谁说话的声音，“皇上召见犬子？公公可知所为何事？” 玄音眉头微动，脚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杂家并不知道，皇甫将军就不必问太多了。”陆大总管的声音淡淡传来，似乎并没有给这位大将军几分面子，“皇上只命杂家把旨意传达给少将军。” 玄音眉梢忍不住上扬。 原来是找她的？ 好吧，亏得她在听到皇甫宗翰那句客气又谦恭的“犬子”两个字时，还以为说的是皇甫明浩那个名副其实的犬子。 “公公请稍等，本将军让人去请他出来——” “本将军在这儿。”玄音举步走了过去，看到陆平和皇甫宗翰站在那里，“陆总管这几日可安好？” 皇甫宗翰眉头微皱，对于自己居然不知道儿子的行踪这一点大为不满。 他早上出门，都不需要跟自己的父亲打个招呼？ 陆平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线：“杂家好着呢，多谢少将军记挂。少将军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第180章 指控1 “是啊。”玄音沉沉地叹了口气，“跟战王的一月之约才过去没几天，每天早上得准时去战王府报到，这不，刚从战王府回来。” 话音落下，皇甫宗翰神色微微一变，这才是想起战王跟玄音之间有一月之约。 原打算脱口而出的质问，瞬间噎了回去。 陆平神色倒是坦然：“战王没有为难少将军吧？” “为难倒是没有。”玄音淡笑，“陆公公是奉了皇上之命而来？” 陆平点头，敛了笑容：“是，皇上让少将军即刻进宫。” 玄音点头，也没问什么事，只道：“请总管稍等，容我去换身衣服。” 陆大总管笑了笑：“杂家在外面等少将军。” 玄音颔首离去，连个眼神都没有赏给皇甫宗翰，彻彻底底地把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皇甫宗翰脸色难看地目送着她离去。 踏进观云苑，玄音把脑子里所有不该有的记忆和情绪一股脑儿全抛开，抬眼看着躺在树荫下的遥华。 她淡淡开口：“我要进宫一趟，你猜皇上找召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皇上召见你？”遥华偏过头，看见玄音点头，淡笑，“还能是为了什么事？你回京也这么些天了，约莫是要给你些差事吧。” 玄音刚要说话，一道白影自眼前飞扑而来，瞬间飞扑到了她的怀里。 玄音伸手接了一下。 小狼崽扒着玄音的衣服，在玄音怀里磨蹭了好几下，然后才跃到她的肩膀上找好位置趴了下来，嘴里发出低低的嗷呜声，像是在撒娇。 玄音偏首看着小狼，心有所动。 须臾，她漫不经心地淡笑：“遥华，我觉得你这次猜错了。” “嗯？”遥华挑眉，“猜错了？” 玄音笑而不答，进屋换衣服去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玄音跟着陆大总管一道入了宫，去的却不是御书房或勤政殿，而是淑妃居住的云光殿。 天德帝此时正待在这里，殿里的气氛似乎不是很友好。 “皇上。”玄音躬身。 “皇甫少将军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淑妃端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玄音，“见君不跪，是谁给你的特权？” “皇上给的。”玄音抬眸，冲着她淡淡一笑，“淑妃娘娘莫非还不知道？” 淑妃闻言，脸色顿时青了青，咬牙怒视着她。 须臾，她转头看向端坐在主位上的天德帝，控诉地道：“皇上看到了吧，皇甫玄音仗着自己军功在身，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天德帝神色沉肃，面无表情地盯着皇甫玄音。 玄音挑眉，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皇上？” 天德帝端起一旁的茶盏，不疾不徐地轻啜一口：“淑妃说你指使刺客刺杀元王，可有此事？” “刺杀元王？”玄音诧异地皱眉，“我什么时候指使人刺杀过元王？淑妃娘娘这是在说笑吧？” 淑妃神色微冷：“本宫没时间跟你说笑，皇甫玄音，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第181章 指控2 “淑妃娘娘也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玄音抬手撩了撩发丝，漫然轻笑，“淑妃身份尊贵，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应该能分得清。” 抬眼看向神色难看的淑妃，玄音唇畔多了一丝嘲弄：“刺杀皇子可是死罪，淑妃娘娘无凭无据就这么随意指控微臣，觉得微臣就该认下这个罪名？” “若不是证据确凿，本宫怎么会指控你？”淑妃道，“今日皇上在此，你还要狡辩不成？” 玄音哦了一声：“请问您掌握了什么证据？” “元王脸上和手腕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淑妃怒然起身，冷冷看着她，“若非宫里有上好的伤药，元王的脸只怕就要破相了，而他手腕上的伤差一点就伤到了经脉，皇甫玄音，你别说自己不知道！” 莫说一个习武之人，就算是普通人伤了手，以后行动都会受到影响，更何况元王是皇子。 元舒若是因行动不便和破相而错失那个位置，淑妃绝对会与她势不两立。 玄音沉默地看着淑妃脸上的愤怒。 “皇甫玄音。”天德帝端着茶盏，抬眼看着玄音，“淑妃说得可是事实？” 玄音转眸，漫不经心地挑唇：“皇上觉得臣会那么蠢？” 天德帝摇头：“朕不觉得你有多蠢，但淑妃说证据确凿，而且太医也证实了元王脸上和手腕的确有伤，所以朕一时也分不清她说的是不是事实。” “哦。”玄音语气淡淡，“那么太医有没有跟皇上如实说明，元王脸上和手腕究竟是怎样的伤势？确定是刀剑利器造成的伤痕？” “嗯？”天德帝闻言，不由微微愣了一下，“这倒没说，只是元王府的管家说元王遇到了刺杀，太医去看过之后，也确定元王脸上的确有伤。” 所以他就先入为主地信了元王刺杀的这个事实。 至于是不是皇甫玄音指使，他心里却是存了几分怀疑的，因为他觉得皇甫玄音没这么蠢，也没理由刺杀元王。 所以他才只是让陆平去传旨，召皇甫玄音进宫来问问，而不是直接派禁军拿人。 “淑妃娘娘。”玄音转头，有些好奇地看着淑妃，“元王脸上的伤您亲眼看到了？” 淑妃冷冷地看着她：“当然看到了。” “那么您觉得，那伤势是否为刀剑一类的利器所伤？” 此言一出，淑妃蓦地咬牙。 玄音笑了笑，又问一句：“太医跟您禀报的时候，是否也明明白白地确认，那伤势是刀剑利器造成？” 天德帝终于听出了玄音话里的几分关键。 转头看了一眼淑妃的神情，天德帝皱眉，目光沉沉看向玄音：“元王脸上的伤势不是利器造成？” 玄音语气从容：“事实大概要由淑妃娘娘亲口说出来，微臣来说，未免有狡辩嫌疑。” “就算不是利器造成，也跟你皇甫玄音脱不了关系。”淑妃忍不住攥紧了手，冷冷怒视着玄音，“你敢说，此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182章 指控3 “确实有点关系。”玄音声音疏淡，“但淑妃娘娘上来就说是微臣指使刺客刺杀元王，这罪名是不是有点故意诬陷的嫌疑？” “到底怎么回事？”天德帝重重放下茶盏，声音越发沉肃，“淑妃，朕不想再听你打哑谜，把话给朕说清楚！” 淑妃被他的气势震得惊了惊，脸色微微发白。 随即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皇甫玄音养了一只狼崽。” 狼崽？ 天德帝微默，不懂这个时候她忽然提起一只狼崽做什么。 “什么意思？” “回禀皇上，皇甫玄音养的那只狼崽异常凶狠，元舒手腕和脸上的伤就是这只狼崽抓咬出来的。”淑妃转头，冲着皇帝行礼福身，“还请皇上为元舒主持公道。” 玄音默默看着淑妃的动作，心里猜测着，淑妃今日的举动一定是她自己自作主张，跟即墨元舒定然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即墨元舒知道自己母亲做出这般愚蠢的事情，他会不会气得伤口发作，直接一命呜呼？ 不过，有这样一个愚蠢的母亲，也难怪即墨元舒那么蠢。 “皇上。”玄音微微欠身，“对于淑妃娘娘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微臣只觉得冤枉，还望淑妃娘娘能把事情说清楚，也请皇上还臣一个清白。” 天德帝听到这里，已经失去了耐心，冷冷道：“淑妃，朕希望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朕不想再听你打哑谜。” 顿了顿，“你说皇甫玄音养了一只狼崽，又说这只狼崽咬伤了元舒，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回皇上，是元王府的护卫亲口所说，也是他们亲眼所见。”淑妃道，“臣妾断然不敢拿这样的事情来诬陷于他，更不敢欺骗皇上。” “哦？”玄音淡淡一笑，“那么告诉淑妃这件事的侍卫有没有说，元王是在何处被狼崽所伤？” 淑妃道：“当然是在元王府。” “所以，侍卫亲眼看到了元王在自己的府邸里，被一只狼崽所伤？”玄音眉头微挑，“尚未成年，跟家猫差不多大的一只小狼崽子能有多大的杀伤力？莫说元王本身会武功，就只是元王府的那些护院，难道还对付不了一只狼崽？” 淑妃一窒，冷冷道：“谁能想到半夜三更会出现一只狼崽子？一时疏忽罢了。” “姑且就算淑妃说得有道理。”玄音淡笑，“那么，谁又能证明那只狼崽子是微臣所养？” 此言一出，淑妃顿时语塞。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淑妃才咬牙道：“就算你如何狡辩，也抵赖不了这个事实，别以为转移话题就能——” “朕也想知道，谁能证明那只狼崽子是皇甫玄音所养？”天德帝不疾不徐地开口，一句话切中要害，“难不成有人亲眼看到这只狼崽跟皇甫玄音待在一块儿？还是说，有人在皇甫家看到过这只小狼？” 语气微顿，天德帝目光在玄音和淑妃面上转了转，“这只小狼，朕也想见识见识，是怎样个凶残法。” —— 今天更新完~ 求推荐票+五星评论，么么哒~ 第183章 一派胡言 此言一出，淑妃彻底没了话。 玄音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回禀皇上，元王脸上的伤微臣其实是知道的。” “嗯？”天德帝抬眸，“你知道？” 玄音点头：“元王前些日子去过臣的家里，说是有事要跟微臣商议。” 天德帝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臣当时提醒过元王，他正在禁闭期间不能擅自出府，臣也不愿违反皇上旨意，跟他私下商议什么大事，因此朕拒绝了他。” “一派胡言！”淑妃冷冷开口，“元王看到你犹如看到瘟疫，怎么可能主动去找你？就算要编造借口，也请编一个可信点的，这样的话别说本宫不信，只怕皇上也同样不会相信。” 玄音自动忽视了她口中的“瘟疫”两字，目光平静地看着皇上，语气淡淡：“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把微臣的父亲召进宫来询问，到时候皇上自会知道微臣是否在撒谎。” “然后呢？”天德帝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为什么会被狼咬？” “事实上，元王在去皇甫府之前，就曾向家父透露过想跟微臣交好的意思。” 玄音淡淡道：“父亲的原话是，‘元王能主动放下身段跟你交好，难道你还要摆谱不成’？当时臣直接跟父亲说了，臣不想跟元王有任何牵扯。” 天德帝没有说话，沉默地听着。 陆大总管站在一旁，重新斟了杯茶递给天德帝。 玄音笑了笑：“但是臣却没想到，随即元王就出现在了臣的面前。” 天德帝眸心微眯，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冷意，“所以说，元王的确在禁闭期间，擅自离开王府去找你？” “皇上，皇甫玄音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淑妃急急开口，迫不及待地在皇上面前跪下，“求皇上明察，莫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天德帝没理她，目光径自看着玄音，“皇甫玄音，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皇上。”玄音欠身，垂首淡笑，“臣所言句句属实，元王的确是主动找到了微臣。臣当时也没有料到，作为一个皇子，元王居然能如此放下身段——毕竟前一晚宫宴上，他还视微臣如仇人，次日就能与臣交好，臣根本没办法相信。” “嗯，的确没办法相信。”天德帝呷了口茶，“若是朕，朕也不会相信。” 玄音轻轻叹了口气：“微臣心眼太小，还清楚地记着元王对微臣的敌意和鄙视，所以不信他是真心要与臣交好。况且元王是皇子，微臣只是一个武将，若走得太近了，未免惹人闲话。” “没错。”天德帝平静地点头，“所以你就拒绝了元王的好意？” “是啊，不拒绝又能怎么办呢？”玄音忍不住有些惆怅。 天德帝嘴角一抽，几乎要被她这反应气笑了，没好气地道：“你惆怅什么？” 原本凝肃的气氛，因为这句话而一扫而空。 玄音道：“因为臣做了一回阴险小人。” “嗯？”天德帝诧异，这回是真的不解了，“阴险小人？此言何意？” 第184章 信息量有点大 因为那次见面时，玄音说元王居然敢在禁闭期间擅自离开王府，自己说不定会来皇上面前告状。 即墨元舒回了一句：“本王相信，少将军不是这样的阴险小人。” “那是因为元王不了解我。”当时玄音如此回道，“本将军其实就是个阴险小人。” 当然，那天玄音只是为了怼一下元王，不想让对方觉得什么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至于告状什么的，她觉得自己没那么无聊。 可是现在，她却明明白白地在皇帝面前，把元王的状给告了，所以她才说自己做了一回阴险小人。 不过，玄音心里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这个阴险小人可是淑妃逼着她做的。 元王要怨也只能怨自己的母妃太蠢，逮着机会就可劲儿地作，不把自己的儿子作死她誓不罢休。 所以，怪不得别人。 天德帝听完玄音的回答，着实沉默了一会儿。 玄音很快回到正题：“元王再三要求微臣跟他单独谈，可臣不为所动，元王见臣不给面子，就有几分恼羞成怒，主动伸手来拉微臣的手。” 主动伸手？ 天德帝挑眉，觉得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就像淑妃方才所说的那句，元王之前看到玄音就像看到瘟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眼神里尽是鄙视不屑。 仅仅过了一夜，就纡尊降贵到主动去抓对方的手？ 天德帝轻咳了一声：“然后呢？” “臣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小狼崽子突然不知从何处扑了过来，然后，就咬伤了元王手腕，又抓伤了他的脸。”玄音耸耸肩，一副洒脱散漫的语态，“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皇甫玄音。”淑妃抬头，冷冰冰地怒视着她，“你简直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玄音平静地笑了笑：“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查，微臣如果说了一个字谎言，便任由皇上处置。” 天德帝觉得自己根本不用查。 他这三十年皇帝不是白当的，皇甫玄音有没有在撒谎，他很容易就能分辨得出来。 这件事中，皇甫玄音没有撒谎的理由。 虽然他口中元王的那些举动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仔细想想，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为了权势利益，纡尊降贵违背自己的心意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也正因为如此，玄音才更不会用这样的借口才撒谎，因为正如他所说，这些都是轻而易举可以查出来的事情。 反观元王，必定是在被关了禁闭反省一夜之后，认识到跟皇甫玄音为敌没什么好处—— 虽然皇甫玄音现在势单力薄，可实实在在的军功在手，也实实在在地拥有皇帝的器重宠幸。 待以后手里掌握了足够多的兵权，那么他在朝堂上影响力，绝对不容小觑。 天德帝冷冷地笑了。 他的儿子们虽然性情各有不同，然而，但凡对他身下这个位置有野心的人，谁又没有一点心机城府？ 知道皇甫玄音的分量之后，主动降下身段交好，对于元王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说得好听一点，叫能屈能伸。 第185章 战王的宠物 至于纡尊降贵之后，这份委屈记在了心里，以后应该怎么办？ 当然很好办。 天德帝不用费心去想都可以知道，自己那四儿子以后若真有机会登上皇位，那么皇甫玄音必定只有一个下场。 秋后算账，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端起茶盏，不疾不徐地呷了口茶，天德帝直接略过还跪在地上的淑妃，抬眸看向玄音。 “那只小狼现在何处？” 这才是重点。 毕竟咬伤了元王手腕，又抓伤了他的脸，害得他差点破相，以至于元王府管家禀报元王遇刺，淑妃直接把刺杀的罪名安到了玄音的身上—— 这一切事情，都是由那只小狼崽子那一抓一咬所引起来的。 当然，天德帝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他不会把一只狼的过错硬安到玄音的头上，况且，那是一只尚未成年的小狼。 他就是想见识一下，那只小狼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玄音闻言，低低叹了口气：“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嗯？”天德帝挑眉，“此言何意？” “臣原本并不知道那只小狼究竟来自何处。”玄音垂眸，目光有些怜悯地从淑妃头顶上掠过，抬眼看向天德帝，“经过臣这几日查访，才终于得知，那只小狼居然是战王的宠物。” 话音落地之际，玄音眼角余光清楚地瞥见淑妃身体陡然一震。 而震惊之后，淑妃脸色瞬间刷白，不敢置信的抬眼，“战王的宠物？” 这不可能。 “那只小狼，是战王的宠物？”天德帝也缓缓皱眉，眼底浮现了些惊异之色，“战王的宠物怎么会出现在皇甫家？” “此事说来，实属巧合。”玄音说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一副惆怅的语气。 天德帝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很想问玄音一句：说话就说话，你到底惆怅个什么劲？ 玄音显然不清楚皇帝心里的纠结，无奈地道：“皇上还记得战王之前在宫宴上威胁臣，让臣跟他立下的一月之期？” 天德帝点头：“朕自然记得。” “那日小狼出现在皇甫家府邸里，就是战王的手下带过去的。”玄音道，“那天早上臣本来是打算直接去战王府，却因为元王突然出现，臣耽误了一点时间，以至于失去耐心的战王直接派了手下去催我，那只小狼就是战王手下带过去的。” 这番话玄音说得面不改色。 虽然她还不确定小狼崽子究竟是不是战王的宠物，但目前既然无法解释小狼的来处，那把它安到战王头上最为妥当。 她相信，就算是皇宫大内的暗卫，也绝对查不出小狼的来历，当然，他们也不敢去查。 天德帝沉默。 站在一旁的陆大总管也低眉垂眼地沉默。 气氛微凝，只有玄音神色从容，完全不受压抑气氛的影响。 “皇甫玄音，你如何能证明，那只畜生是战王府的宠物？”淑妃仍然不死心，语调阴沉地开口，“小畜生因你而咬伤了元王，你还敢如此推卸责任？” 第186章 美貌和眼泪 玄音淡淡一笑：“如果淑妃娘娘坚持要认为此事跟臣有关，那臣无话可说。” “朕以为，此事根本就是元王咎由自取。”天德帝冷冷俯视着淑妃，“禁闭期间私自外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暂且不说，但他公然违抗朕的旨意这一条，淑妃，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话音落下，淑妃脸色骤变。 脸上所有的怒气如潮水般褪去，淑妃脸色刷白，强忍着不安和委屈：“皇上，元舒是您的儿子，他犯了错，可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糊涂，皇上……” “他的确是朕的儿子，但朕的儿子不止他一个。”天德帝捏紧了茶盏，冷冷道，“淑妃，朕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端庄淑雅，端庄大气，没有糟蹋了你淑妃的封号，可皇甫玄音回京的短短几天之内，你却一再让朕失望。” 淑妃身子一震，脸色苍白，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臣妾……臣妾知罪，皇上，臣妾知罪。”她哽咽开口，眼泪簌簌地流下，低着头的模样看起来无比惹人怜惜，“皇上，臣妾也是忧心过度，臣妾真的不是……不是故意要冤枉皇甫玄音……” 玄音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淑妃转眼间从理直气壮的指责控诉变成了委屈、愧悔、自责的模样。 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淑妃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依然有着她独特的魅力。 眼泪和美貌是女人最有利的两大利器。 淑妃把这两种利器运用得都极好。 元王今年已经二十好几，生了三个孩子的淑妃已经过了四十的年纪，可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 容貌娇美，身上自带一种雅致柔弱的风情，相比起尊贵端庄的皇后，她无疑更能讨得男人的欢心。 如果不是淑妃党的势力已经到了威胁皇权的地位，想必皇上不会介意把她搂在怀里闻言软语一番。 男人嘛…… 玄音心里嗤笑，面上却不径自一派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 “玄音，你觉得呢？”天德帝淡问。 玄音眉梢微挑。 天德帝问她这句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臣觉得淑妃说得对，元王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故意要抗旨。”玄音垂眸，“至于淑妃所说的刺杀一时……臣能体谅淑妃担忧元王的这份心情，还请皇上明察。” 天德帝沉默了一瞬，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让元王待在府里好好养伤。陆平，传朕旨意，以后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元王府打扰元王的静休。” 淑妃心里一沉，不敢置信地抬眼：“皇上……” “淑妃以后也别再出宫了。”天德帝站起身，“玄音，你跟朕去御书房，朕有事要跟你说。” 玄音躬身，“是。” “皇上！”淑妃见天德帝要离开，高声开口，语调里多了几分尖锐的急切，“臣妾还有话要说，前几日在元王府，皇甫玄音私自把六公主带出府，于公主名节有损，请皇上为君华做主！” —— 今日更新完~ 求票票。 第187章 淑妃的智商 霜云殿里。 “公主殿下。”六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春颜匆匆入内，恭敬地行礼，打破了原有的安静。 “何事？”坐在书案后面的即墨君华手里握着笔杆，专注地垂眸，不知在画着什么。 听到春颜说话，她只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却头也没有抬。 “公主殿下，皇上一个时辰前去了含光殿，并且很快命陆大总管去召了皇甫玄音进宫。”春颜垂眸，秀眉微蹙，“此时皇甫玄音已经入了含光殿，正在跟皇上说话。” 话音落下，霜云殿里陷入了片刻的静寂。 然后，即墨君华缓缓抬眼，皱眉看着春颜：“皇甫玄音奉旨进宫，现在在含光殿？” “是的，公主殿下。”春颜说着，语气微微有些凝重，“而且奴婢听说，含光殿里情况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至于是听谁说的，这并不重要，只要确定消息可靠就行。 在宫里生存的主子们，稍微有点心计的，谁身边没个眼线耳目什么的？ 即墨君华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父皇召皇甫玄音进宫，而且还是在母妃的含光殿里？ 想到近日来的种种，又想到母妃的性子，即墨君华脸色微变，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 “春颜，更衣。”绕过书案走出来，即墨君华匆匆地往内殿走去，“命人备轿。” “是。”春颜连忙跟进了内殿，什么也没问，径自伺候了自家公主更衣。 跟在即墨君华身边伺候得久了，春颜对很多事情心里都有了底，心知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 对于自家公主的心思，她也并非完全不知。 只是她时刻记着，自己应该守好奴婢的分寸，不能轻易打听主子的事情，所以在四个贴身大丫鬟中，春颜最得即墨君华的信任。 换好了一身浅蓝色宫装，冰丝的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少女清丽的容貌看起来冰清玉洁，如天山雪莲般清丽无瑕。 即墨君华对着镜子检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转身往殿外走去。 …… 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天德帝脚步停了下来，玄音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委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深深地怀疑，淑妃究竟是如何坐到了今天的地位？ 甚至于，她更想怀疑，就凭淑妃这样的智商，到底是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顺利生下了三个孩子，且都安然活到了现在的？ 慢慢转过身，天德帝皱起眉，眼神沉沉地盯着淑妃，一字一顿：“淑妃，你方才说什么？” 淑妃有些心悸于天子龙威，但话已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容不得她退缩。 “回禀皇上，前几日臣妾去元王府看望舒儿，君华也跟了去，这件事皇上是知道的。” 淑妃抬手以帕子擦了擦眼泪，深深吸了口气，苍白的姿容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臣妾一直没敢说，怕惹了皇上不悦。” 天德帝眯眼：“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第188章 没有印象 “皇甫玄音上门求见舒儿，但当时太医正在给舒儿治伤，不得空，臣妾就命他在外面凉亭里等候。” 淑妃说着，眼眶忍不住又红了，“君华说少将军是皇上重视的人，不能慢待，就主动提出去招待一下。臣妾原本顾忌着她是个女儿身，不想答应，但君华说在自己皇兄的府里，不会有人说闲话。” 玄音默默望天……哦，默默望着殿里的天花板。 其实应该也不叫天花板，造型挺奇特精美的，玄音决定回去之后好好研究一下，古代的天花板应该怎么称呼。 耳朵里听着淑妃一字一句，像是自己凭空臆测而编造出来的故事，只觉得古人的想象力也真是挺丰富。 淑妃这样的脑子其实根本不适合宫斗，而是适合去写小说，也就是集市上常卖的话本子。 “所以，你就同意了？”天德帝问道。 声音很淡，淡到听不出什么情绪。 “臣妾再三思量，心中左右为难，既顾虑着君华的名节，又担心怠慢了功臣……”淑妃说着，不自觉地绞紧了手里的帕子，苦笑着道，“最后，臣妾只能同意，可没想到……” 缓缓抬头，淑妃控诉的目光投向玄音，“没想到，只一会儿的功夫，君华就被皇甫玄音带出了王府。臣妾问遍了府里所有的人，却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天德帝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皇上明察。”淑妃低着头，一副羸弱委屈的模样，“君华常年待在深宫，打小性子就天真单纯，不知外面人心险恶，对男女之防看得没那么重……” 说到这里，淑妃语气里多了几分自责，“当然，这都是臣妾没有好好教导她的关系，臣妾知错。臣妾原本以为她身为公主，不会有人敢对她对出什么不轨的事情，哪里知道——” “淑妃娘娘的意思是说，是臣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公主？”玄音皱眉，颇为诧异地看着她，“而且臣还对公主殿下行了不轨之事？” 淑妃直起身子，目光微抬，苍白的脸上微微染上了一些愤怒：“少将军难道敢做不敢当？” 敢做不敢当？ 呵呵，那也要她能做到才行。 玄音深深地觉得无奈，此时跟这个淑妃斗智，她真心觉得有点愧疚，感觉自己像是在欺负弱质女流一样。 虽然她自己也是个女流之辈。 “玄音，你怎么说？”天德帝觉得自己很公平，没有偏帮任何一方，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既然有原告陈述被告罪状，那也要让被告有开口辩解的机会。 否则岂不是让人觉得他是个昏君？ “皇上，臣无话可说。”玄音语气淡淡，波澜不惊的嗓音里，隐约流露出几分冷意，“淑妃所说的事情，臣完全没有印象，是以也不知该从何辩解。” “没有印象？”天德帝拧眉，显然没有预料到回听到这样的回答，“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会没有印象？” 第189章 来得可真巧 “因为淑妃说得言之凿凿，连臣都差点觉得是真的了。”玄音皱眉沉思，“可臣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也根本不记得自己跟公主单独相处过。” 少年表情很镇定，皱着眉头思索的模样完全没有一点异样和心虚。 天德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淑妃，目光几不可察地冷了几分：“淑妃，就算你是朕的妃子，也该知道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 淑妃脸色猝变，急切地道：“皇上，臣妾说的都是真的！” “淑妃娘娘确定……自己说的都是真的？”玄音漫不经心地挑了眉，“可臣自己却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淑妃娘娘不如叫几个证人过来问问？” 淑妃怒视着他，“叫几个证人？你觉得本宫会拿自己女儿的名节冤枉你？” “是不是冤枉，淑妃心里有数。”玄音语气疏淡，“若淑妃担心有损公主名节，那么此时不妨直接宣六公主过来一问，看看到底有无此事。” 话落，见淑妃又要说话，玄音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此事除了皇上，淑妃和微臣之外，不会有第四个人听到，所以绝不会影响到公主殿下的名节。” “玄音，你确定要六公主过来对质？”天德帝眉头皱紧，眼神确认似的看着玄音，“如果六公主说的跟淑妃一样，你怎么说？” 且不管事实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六公主可是淑妃的女儿。 而且淑妃此前想让君华嫁给皇甫玄音，难保六公主不是一样的想法。 如果她们母女串通好了，坚决以名节来说事，逼皇甫玄音娶了君华，也不是很可能的事情。 皇甫玄音难道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天德帝不是不知道后宫女人们之间常玩的一些小手段，就算六公主是他疼爱的女儿，他也不会因此就觉得她多单纯。 玄音闻言，似乎也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天德帝这句话里的可能，不由沉默了片刻。 须臾，她淡淡道：“臣相信，六公主应该不会拿自己的名节为代价，来诬陷微臣。” 如果她会呢？ 天德帝很想问这一句，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到底没有再开口。 面无表情地看了淑妃一眼，他淡道：“来人，去请六公主过来一趟。” 话音刚落，外面似是心有灵犀一般传来一句：“六公主殿下驾到——” 玄音挑眉：“皇上，公主殿下来得可真巧。” 天德帝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瞥了淑妃一眼。 心里却也觉得，六公主来得未免太巧。 这个时候，就算是请安也晚了些。 天德帝没有说话，因为他本来就下了旨意要传六公主，所以守在殿外的宫人们也没有阻拦。 六公主若无其事地跨进了殿门，侍女们恭敬行礼。 “都不必多礼。”六公主亲和地笑道，“本宫来给母妃请个安——” 余音未落，抬眼间瞥见站在殿内的皇上，六公主声音戛然而止。 “父皇？”她惊讶地开口，“父皇也来母妃这儿坐坐？” —— 下午还有一更。 第190章 可能是梦游 请输入正文。说着，她恭敬福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天德帝淡淡点头，“朕正要命人去传你过来，没想到你就来了。” 六公主闻言，脸上浮现惊讶之色，目光小心翼翼地微转，掠过站在一旁的皇甫玄音，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淑妃。 随即，她蹙眉，缓缓垂首：“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是为了何事？” 声音轻了几度，显然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有件事要问问你。”天德帝慢腾腾地在主座上又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做出一副不怒而威的天子模样，“还记得那日去元王府的事情？” 这一刻，殿里是寂静的。 淑妃没说话，她就算如何蠢，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不能随意开口，况且就算她不说，君华应该也知道该怎么说。 “元王府？”即墨君华想了想，随即点头，“儿臣记得。” “你跟皇甫玄音单独见了面？”天德帝淡问，语气里却刻意加重了“单独”两个字。 即墨君华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玄音，随即缓缓蹙眉：“少将军在元王府见过我？” 天德帝抬眼，眼神里异芒微闪。 玄音径自闲适，不动声色地沉默着。 淑妃却蓦地抬头，诧异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女儿：“君华？” 即墨君华抿唇，垂眸淡道：“那日有人禀报说少将军求见，太医当时正在给皇兄看伤，皇兄没空见他，不过母妃说不能慢待了少将军。” 玄音再一次抬头，默默看着宫殿里的雕栏画栋，对母女俩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刮目相看。 不能慢待？ 呵呵，淑妃分明就是怀恨在心，打算好好慢待一下她，却被即墨君华阻止了而已。 不过此时玄音倒是很期待，即墨君华到底会不会说出他们一起坐着马车离开的事情。 “母妃心焦皇兄的伤势，儿臣就自愿请示出去招待少将军。”即墨君华声音温婉恭敬，听不出丝毫的异样，“原本母妃是不允的，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可儿臣觉得在皇兄的府中，应该没什么大碍，母妃再三思量，就同意了。” 一字一句，的确就是那天发生的事情经过。 淑妃慢慢放下了一颗心。 然而，她完全没想到，即墨君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色猝然大变。 “但是儿臣出去找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少将军的身影。”即墨君华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奇怪地朝玄音看了一眼，“少将军那天可是进了元王府？” 玄音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默默点头：“进去了，等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迷路了还是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就离开了。等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战王府。” “到了战王府？”即墨君华眉头蹙得更紧，一副困惑的表情，“怎么会迷迷糊糊到了战王府？” 玄音耸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梦游。” “少将军真爱说笑。”即墨君华叹了口气，“我那日在王府里找了一圈，却没见着少将军，后来就只能作罢，今日想来，还是慢待了少将军。” —— 今天更新完~ 今天去办房贷，耽搁了码字，抱歉，让小可爱们久等了。 求票票。 第191章 震怒 玄音没说话，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位六公主绝不如表面上展现出来的这般无害，当然也绝不会是那种愚蠢的白莲花。 至少，她的聪明和心机比淑妃来得深。 玄音甚至在想，以淑妃这么低的智商，还有即墨元舒如此自私狭隘的性情，这些年他们能成为跟皇后分庭抗衡的对手，这位六公主或许功不可没。 天德帝放下茶盏，什么也没再问。 “既然来了，你就陪你母妃说会儿话吧。”站起身，他淡淡说完，转头看向玄音，“跟朕去御书房一样，朕有事要跟你说。”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往外走去。 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疾声厉色，就像是忘了淑妃方才说的那番话一样。 玄音沉默地朝六公主颔首，转身跟上了天德帝。 即墨君华垂眸恭送着自己的父皇离去，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她才转过身，伸手把淑妃扶了起来，轻声道：“母妃，您没事吧？” 淑妃扶着她的手，小心地站起身，“没……没事。” “母妃先坐下歇着。”即墨君华扶着她走到椅子前坐下，转身给她倒了盏茶。 淑妃脸色还有些苍白，接过茶盏，“君华，你父皇现在一定很震怒。” “震怒？”六公主挽袖执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也倒了盏茶，“儿臣瞅着父皇似乎很平静。” 淑妃微怔，随即苦笑：“那是因为他气得已经没话说了。”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总是让人不安的。 “这一次，你父皇是彻底对本宫失望了。” 六公主在淑妃对面坐了下来，不疾不徐地掀开茶盖，淡淡道：“母妃先别着急，眼下这种状况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状况。” “最好的状况？”淑妃捏紧了茶盏，转头看着她，“你方才为什么说自己那日在元王府没有见过皇甫玄音？” “母妃觉得儿臣应该怎么说？”即墨君华淡淡一下，“直接告诉父皇，儿臣的确跟皇甫玄音私下接触过？” “难道不该这样说？”淑妃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虽然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主意的，可你的皇兄如今被关禁闭，本宫在皇上那儿也一再地吃瘪，今日你父皇要是雷霆大怒，把本宫打入冷宫都有可能——” “母妃，您多虑了。”六公主缓缓摇头，表情淡定沉稳，没有丝毫的惊慌不安，“父皇就算如何生气，最多也就是罚您在宫里反省思过，暂时还不会轻易动您。” 淑妃冷冷道：“本宫倒是无所谓，可你皇兄被禁闭在王府，行为上必定受到限制，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元王府的势力一旦被削弱，以后想要再起来，谈何容易？ “母妃，方才儿臣已经说了，眼下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情况。”六公主抬眸，目光平静而带着一种笃定的意味，“皇兄被禁闭在元王府，这样的惩罚于皇兄来说，反而是好事。” 淑妃疑虑地拧眉：“好事？” 第192章 西秦皇长子 “是啊，好事。”六公主点头，“因为如此一来，皇兄会暂时消失在父皇的视线之中，而父皇以后的注意力，就会更多地放在皇后和旭王身上。” 此言一出，淑妃顿时沉默了下来。 皇上最近的心思她并非完全不懂，他是对元王和旭王的势力都有些忌惮了，皇甫玄音是他想利用的一把剑。 如果元舒被关禁闭，接下来，皇上的视线真的会更多地停留在旭王身上？ 应该会的，淑妃慢慢点头。 皇后和旭王只要行将踏错一步，或许后果比元王更严重，因为她是皇后，要起到后宫表率的作用。 旭王是皇后嫡子，更需要在皇子之中做个好榜样。 “母妃应该传个消息给舅舅他们，最近行事都低调一点，别太张扬。”六公主喝了口茶，语气平静地道，“而且，可以不动声色地制造一些事情，让旭王张扬，越张扬越好。” 淑妃点头，不疾不徐地以掀开茶盖，轻啜了口香茗。 指尖微翘，长而美丽的护甲泛着尖锐的光芒。 沉默了须臾之后，她忽然有些担忧地道：“那天在元王府你跟皇甫玄音相见的事情，他会不会在皇上面前说出来？” 君华否认了他们单独见面，若皇甫玄音再把此事说出来，皇上岂不是更怀疑君华别有心思？ “母妃放心。”即墨君华淡笑，眼底精光微现，“皇甫玄音不会说的。” 根本就不记得的事情，如何去说？ …… 跟着天德帝一路往御书房走去的玄音，并没有开口再提淑妃和六公主的事情。 天德帝也没有提起。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地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过几日西秦的皇长子会过来雍京做客，朕想把他安排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天德帝在御案后面坐下，淡淡抛出这一句始料未及之语。 玄音一愣：“西秦皇长子？” 为什么要把西秦皇长子安排给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西秦皇长子温谨言。”天德帝点头，语气有几分凝肃，“这位皇长子对西秦，对整个天下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玄音闻言，不由生出了些许好奇：“怎么个特殊法？” “他是西秦皇长子，却没能跟着自己的父皇姓楚，而是随了母亲的姓氏。”天德帝道，“历朝历代，就没有哪个男人会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随母亲的姓，况且还是在帝王之家。” 玄音皱眉，的确够特殊的。 “西秦皇帝楚延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子，登基之后封作梅妃，宠冠六宫，就是这位女子生下了皇长子温谨言。”天德帝随手拿过一本奏折翻开，淡淡的语调中，染了些许嘲讽。 “因为母亲得宠，这位皇长子自然也成了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民间甚至传言，皇帝爱梅妃爱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连皇子的姓氏都愿意让着梅妃。” 玄音挑眉，听这句话的意思，显然后续反转得挺厉害。 果然，天德帝接着道：“可惜这种盛宠没能持续太久，梅妃很快就失宠了，连带着，温谨言也从天堂跌落了地狱。” —— 两更，白天还有。 嗯，明天开始会改更新时间，应该都会在凌点发布，直到上架。 不过小可爱们尽量不要熬夜，可以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再看，么么哒。 第193章 惊才绝艳的男子 民间传言也因此换了版本，说皇帝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温谨言继承皇位，所以才会连皇族的姓氏都没给他。 更有心思深沉的人暗中臆测，觉得皇帝对梅妃从开始就是虚情假意，而皇长子温谨言甚至极有可能根本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否则，皇帝怎么可能让自己儿子冠上别的姓氏？ 反正嘴巴长在别人嘴上，纵然没人敢光明正大地议论，私底下的猜测却并不少。 玄音沉默了片刻，神色似乎染上了些许莫名的微妙。 天德帝抬眸，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神情，静了一瞬，“怎么？” “皇上为什么对别国皇帝的八卦……”玄音原本想说，为什么对别国皇帝的八卦这么清楚？ 但声音微微卡了一下，她很快淡定地接道：“臣以前一直以为，皇上关心的是国家大事，不会有精力去关注他国皇帝跟宫妃之间的风花雪月。” 而且大雍跟西秦之前还一直在打仗，并且这么多年以来，两国从未有过和谐友好的时候。 再加上古时候路途遥远，车马信件都很慢，远远没有二十一那般快速的信息传播速度。 因此，天德帝对于西秦皇帝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再加上两人都是皇帝……此时谈论这种话题，难免让玄音觉得有些违和。 天德帝闻言，神情一瞬间有些莫名的古怪。 随即他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朕不是对西秦皇帝的风花雪月感兴趣，而是这位西秦皇长子的存在，让朕不得不去了解。” 说着，他不疾不徐地补充了一句：“至于方才朕所说的这些，都是朕派去西秦的眼线调查出来，然后呈递到朕的御案上，朕看了之后才知晓的事情。” 至于他为什么关注这个温谨言，当然也是有着特殊的原因。 玄音点头，没再多予置评。 不过，想到这几天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温谨言的名字，以及方才皇帝对这位皇长子的在意，玄音心里隐隐有了些底。 “说他在西秦皇族的存在比较特殊，还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说，之于天下六国来说，他也是个特殊的存在？”玄音不解，“按照正常来说，他既然在西秦不得宠，连自己的父皇都不重视他，那么天下人应该更不会关注他才是。” “不，恰恰相反。” 天德帝摇头，“这位不得宠的皇长子，却偏偏是个惊才绝艳之人。” 惊才绝艳？ 玄音眉头微凝。 “你能不能想象，一个从三岁就失去了宠爱，没有太傅教导，也没有师父传授武功的孩子，长大之后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才情冠绝天下？” 此言一出，玄音顿时皱眉沉默。 没有太傅教导，没有师父教授武功，自学成才而惊艳于天下的才子？ “这就是西秦皇帝跟朕不同的地方。”天德帝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此子是朕的儿子，那么即便他出身卑微，即便朕如何不喜于他，也绝不会刻意打压冷落，而是该悉心教导，将他培养成为一代明君。” 甚至是，一代圣君。 第194章 任性的主子 但是很可惜，这个人不是他的儿子，而是敌人的儿子。 对手的儿子太优秀，之于任何一国帝王来说，都意味着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 玄音听到这里，心下已是了然。 天下六国若是相安无事，那么他国皇子不管是得宠还是不得宠，不管是愚庸还是惊才，对于天德帝来说，都不是一件特别需要放在心上的事情。 但关键就在于，六国不可能相安无事。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温谨言这样的人，只怕任是谁也没办法掉以轻心。 古代的天下大势原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当各国君王都有了征服天下的雄心壮志，那么往往只需要一个契机，战乱便由此而生。 沉默了片刻，玄音想到方才天德帝说的话，不由拧眉：“皇上方才说，此人会来大雍做客，而且还交给臣来安排？” 温谨言是以什么身份而来？ “西秦此番败仗，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由你来招待他，朕觉得最合适不过。”天德帝点头，“而且跟这位皇长子把关系打好，对你也有好处。” 玄音闻言，顿时默默无语。 跟这位西秦并不受宠的皇子把关系打好，对她有什么好处？ 难道相一个夫婿回来？ 玄音不由又想到了战王的那句话，嘴角轻轻一抽。 “遥华最近怎么样？”天德帝抬眼间话锋一转，没再多谈温谨言的事情，“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玄音回过神，慢慢摇头：“十四皇子很乖，每日就待在臣的院子里安静地看书，并不会惹麻烦。” “说到看书，”天德帝皱眉，“朕之前说给他选派个太傅，倒是给忘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陆平，“你觉得谁适合做遥华的太傅？” …… 此时被皇上提及的遥华，却并没有很乖很安静地待在府里，而是难得地出了一趟门。 自小在深宫长大，遥华从未有过出门的机会，这几日好不容易离开了皇宫，却又在玄音的院子里闷了几天，着实闷得有些无聊了，所以才决定带着丫鬟出来逛逛。 遥华出门时穿着女装，乌发垂肩，一袭水蓝色轻纱长裙衬出少女纤细修长的身段，肌肤白皙如玉，眉眼似画，绝尘脱俗。 出门前醉冬语气凝重地说了一句话：“殿下这样出去，只怕会有麻烦。” 至于是什么麻烦，不必说也知道。 雍京遍地是权贵，而权贵之中，遍地纨绔。 这些纨绔又特别喜欢在城中闲逛，万一真遇上了这些人，难免糟心。 “麻烦？”遥华闻言，嘴角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弧，“不惹麻烦，本殿下出去干什么？” 醉冬：“……” 遥华就是奔着惹麻烦去的。 担心自家主子被登徒子惦记上的醉冬和秋彤二人，闻言，齐齐无言以对。 摊上这么个任性的主子，她们还能说什么？ 于是很快，她们就陪着遥华从西门离开，去的是比较喧闹的成安街。 这里有很多卖胭脂香粉和珠宝首饰的高档铺子。 —— 今天更新完~ 求票票。 第195章 被骂 眉如远山黛，眼如秋波横，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 车帘被掀开，十二三岁的女孩从车上绰约走下来时，瞬间引起了周遭一阵阵抽气般的惊艳。 酒楼靠窗位置的客人不经意的回眸间，瞬间失了神。 街边来往的行人，忍不住驻足回头。 进进出出铺子的客人，惊艳的目光亦不由自主地落在女孩绝尘美丽的面上。 无数赞美歌颂的诗句从众人心头划过。 随即众人心头泛起好奇，如此惊世般的姿容……这是谁家的小千金？ 神色淡定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遥华，对周遭投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径自眼前，看着眼前脂粉铺子的牌匾。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因为自己这一次心血来潮的露面，而彻底改变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命运，让对方为他倾心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一个美丽的误会，也让二人一度陷入几要灭顶的劫难。 以至于事后的他，无数次捶胸顿足般后悔这一次的男扮女装之行——当然，这是后话。 遥华驻足在马车前，抬眼看着眼前的脂粉铺子，里面络绎不绝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家。 看穿着打扮，无一不是富贵家里的千金。 “小姐。”醉冬在他身边低声开口，“我们真的要进去？” 虽然现在是女装打扮，可您没忘了自己是个男儿身吧？ 男子进姑娘家才会逛的脂粉铺子，真的合适吗？ “不是你们把马车停在这里的吗？”遥华偏头，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反正来都来了，本小姐就顺便逛逛，给你们两个添些胭脂水粉。” 醉冬和秋彤闻言，顿时嘴角一抽。 “小姐，您真是太贴心了，奴婢三生有幸。”醉冬感动莫名，“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地侍……” “闭嘴。”遥华不清不淡地道了一声，打断了她拍马屁的言语，径自抬脚朝铺子里走去。 醉冬和秋彤对视了一眼，两人相视笑了笑，赶紧抬脚跟上。 “这位姑娘。”铺子里的少年迎了过来，热情而又恭敬地开口，“姑娘想要些什么？我们店里新进的香粉要看一下吗？” 遥华朝他笑了笑，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我不知道什么样的香粉比较好，你给我们推荐一下好吗？” 女孩纯真地笑着，眉眼如画。 仿佛映入了满眼的风华。 少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刚要说话，却听旁边忽然传来一句鄙夷不屑的低语：“狐媚子，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就到处勾引男人，真是不要脸，也不知道家里父母是怎么教的……” 原本因遥华进来引起的一阵惊艳，店里很多人的目光就不动声色地落在了遥华身上，很多人都在心里判断着这个女孩的身份。 是以说话的人并不多。 此时响起的这句话虽语调不高，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无比清晰，一字都不容错过。 霎时间，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第196章 狐媚子 少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 显然对有人说出这样辱骂他人的话感到愤怒，但他的身份又决定了他不能随意开口指责客人。 遥华也漫然抬眼看了过去。 虽然对方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正以不屑的目光看着他，那么很显然，他理所当然地就该“对号入座”了。 骂他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妙龄女子。 一袭白色裙装，看起来清丽脱俗，优雅端庄，很有大家千金的风范。 只是很可惜，一番话生生破坏了这种脱俗的美感。 遥华眉梢微挑，觉得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巧合太多。 这个女子他居然认识。 唇畔掠过一抹疏淡的弧度，遥华慢悠悠地转身，在店里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轻移着莲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径自走到了骂人的女子面前。 “狐媚子……是在骂谁？”慵然的嗓音溢出唇畔，遥华抬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 眉眼间流泻而出的丝缕慵然气息，轻而易举就颠覆了方才那副天真无害的单纯少女形象。 “就是在骂你。”女子原本还顾忌些矜持，此时见遥华竟然主动走了过来，索性直接承认。 扬了扬下巴，她冷笑着，以一种高傲睥睨的眼神看着遥华：“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勾引男人，你的父母是怎么教你的？一点教养和女子的矜持都没有，简直丢尽了女子的脸！” 醉冬和秋彤站在遥华身后，沉默地看着说话的女子。 目光冷淡，而又带着些许怜悯的意味。 “狐媚子是在骂我？”遥华敛眸轻笑，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自己的云袖。 女子正觉得不对劲，忽然迎面一阵劲风扫来，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只闻啪的一声脆响。 女子懵了。 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让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脸，目光却震惊地看着对面比自己明显还小上两三岁的女孩，“你……你敢打我？” 不止她震惊，脂粉铺子里其他女客们也同样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女孩居然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一句废话就没有，直接开打。 遥华眉梢挑了挑：“第一次有狐媚子敢当着面骂我，难道你觉得自己不该打？” “……你居然敢打我？”白衣女子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看着遥华的目光从震惊到怒不可遏，然后阴鸷地咬牙，“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遥华轻拢着袖子，淡淡道：“店里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我的确打了你，你待如何？” “你……你放肆！”白衣女子身边的侍女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指着遥华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你如此放肆，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你才放肆！”醉冬冷冷地上前一步，指着她的鼻子，“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指着我家主子叫嚣，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197章 你算哪根葱？ 白衣女子的侍女被醉冬的气势震得忍不住退了一步。 随即她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地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得罪了我家小姐，你们有几条命够杀？” “呵，真是吓死我们了呢。”醉冬说着，转头看着秋彤，语气淡淡地道：“秋彤，你说我们俩又是什么身份？” 秋彤原本安静地站在遥华身边，心里默默地腹诽着，自家殿下果然是个惹祸精。 这句话刚默完呢，醉冬的问话就扔了过来。 “我们俩当然是黑白无常。”秋彤当机立断抛去心里所有的想法，不屑地哼了一声，同时也抬脚跨出一步，冷冷看着对方的侍女，“怎么，想拿身份压人？” 侍女忍不住又退了一步，脸色微变。 说起来她也是自家小姐身边一等大丫鬟，因为深受小姐的信任，平时在家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那些个小丫鬟见了她都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谁也不敢得罪了她。 这会儿，居然在两个完全没见过的侍女面前退缩了。 这让她觉得深深地失了面子。 “小姐。”她转头看着自家小姐，“奴婢——” “这位小姑娘，还是跟欧阳姑娘道个歉吧。”门外传来一个淡淡的男子声音，“她的身份，只怕你惹不起。” 话音落下，店里众人纷纷转头。 遥华和醉冬、秋彤三人也漫不经心地转过视线，看向走进来的男子。 穿着宝蓝色丝质长衫，手里拿着折扇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边走边摇着扇子，一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 有几个姑娘悄悄红了脸。 长衫男子走到遥华面前，冲着小美人温和一笑：“这位姑娘是欧阳国舅的女儿，姑姑是当今皇后，身份可金贵得很，小姑娘，你别冒犯了她。” 话落，他又转头看向白衣女子，温文有礼地抱拳：“欧阳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欧阳雪冷冷地盯着他：“莫霄，你又算哪根葱？本姑娘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进来的男子正是莫霄，莫尚书的儿子。 听到欧阳雪如此毫不留情的言语，他脸色微僵，随即淡笑：“欧阳姑娘大庭广众之下骂人，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遥华挑眉，身子朝一旁移了移，慵懒懒地靠着柜台上，事不关己一般看着眼前这出越来越有趣的戏码。 莫尚书的儿子，莫霄。 这级别可有点低啊，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 “莫霄，你最好别多管闲事。”欧阳雪冷冷道，“她一个小小的贱婢也敢对我动手，你觉得我该大人有大量，就这么算了？” 莫霄微默，随即转头看了遥华一眼，然后皱眉思索了一番，淡淡道：“如果欧阳姑娘愿意大人有大量，我让这位小姑娘跟你赔礼道歉，如何？” “赔礼道歉就行了？”欧阳雪咬牙冷笑，一手捂着自己的左脸，“让我的侍女打她十个耳光，此事就此作罢，否则，本姑娘跟她没完。” 第198章 你没那么大面子 此言一出，遥华有些意外地挑眉，随即唇畔浮现一抹嘲弄的弧度。 十个耳光？ 这位欧阳姑娘还真是好菩萨的心肠，只是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谁知，欧阳雪接着补充了一句：“必须跪下来，磕头赔罪。” 莫霄皱眉，刚要说话。 “跪下来，磕头赔罪？”醉冬呵呵一笑，笑意中尽是鄙夷，“真是白日做梦。”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敢要她家殿下跪下来赔罪，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欧阳雪目光如剑般，冷冰冰地看着她，却并没有说话。 眼底的冷漠和寒意，已经笃定了对方势必会妥协的态度，只要妥协，那么捏圆搓扁还不是她说了算？ 此时尽可逞强。 愚昧无知的蠢货，待会儿看你们怎么死。 “欧阳姑娘。”莫霄温和地笑着，一个劲地想打圆场，“小姑娘还小，此前不知道欧阳姑娘的身份，所以才不小心冲撞了欧阳姑娘，姑娘能不能看在在下的面子上——” “莫大公子，你的面子在我这里，并不值钱。”欧阳雪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完全没有把莫霄当成个正儿八经的公子哥看待——虽然莫家原就是她表兄的帮手。 可在欧阳雪眼中，莫家不过只是依附着欧阳家的一个普通官宦之家而已。 莫霄脸色难看了几分，眼底迅速划过一丝恼怒之色。 思及对方的身份，他却只能强自忍下心底恼怒。 转过身，他有些无奈又有些怜惜地看着遥华：“小姑娘，你看……能不能委屈一下？” 语气微顿，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欧阳姑娘是皇后的侄女，真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就当给我个面子，跟她赔个礼如何？” “赔个礼，让我跪下挨她十个耳光？”遥华语气淡淡，“你的面子有这么值钱？” 莫霄一呆，“你说什么？” 遥华目光平静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像是在看蝼蚁般漠然无情。 “我家小姐身份也贵重着呢，你莫大少爷没那么大面子。” 醉冬冷笑，“欧阳皇后的侄女儿又怎么样？刚才出言辱骂我家小姐可是这么多人都听到的。自己没有教养，还敢大言不惭，只怕自己才是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狐媚子吧？” 此言一出，周遭空气仿佛一瞬间下降了无数个度。 温暖如春的气候刹那间变成了寒冬凛冽。 店里的女客们默不作声地看着，无人吭声，此前有人不知道欧阳雪的身份，她们还能抱着看戏的心态。 得知了她的身份之后，她们除了同情那个姿容出色的小姑娘之外，真的只能沉默。 欧阳雪的脸色冷凝如雪，阴冷地注视着不知死活的婢女。 声音一字字从齿缝间挤出来，冰冷刺骨：“好，你真是好样的！本小姐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知死活的贱婢。” 醉冬眉梢一挑，浑然不把对方的气势放在眼里。 “素芹，让我兄长和表兄都过来一趟。”欧阳雪慢慢开口，声音冷到了骨子里。 —— 今天更新完~ 求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