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闪过的如释重负，再抬起时，只剩下淡淡的唏嘘与疲惫：“……没想到会这样。她毕竟……是我姑妈。虽然做了错事，但落得这个下场……”  她轻轻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显然一个心情复杂、却又因对方伤害自己在先而无法真正同情的受害者形象。
    周自珩看着她低垂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的愧疚感更重。
    “这件事，警方会按程序处理。她那边，会有护工看着。”
    蓝若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言。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病房内器械运行的轻微嗡鸣。
    危机暂时解除，至少表面如此。
    时间一天天流逝，周自珩的探望与日俱增，起初是坐着轮椅，后来是拄着拐杖，再后来便能自己慢慢走来。每次来，总是带着花束、清淡的补汤，或是几本他认为蓝若可能会感兴趣的书。
    钟书宇再次出现，这次是与她的主治医生一同前来。他们向她详细说明了接下来的治疗方案：伤口愈合情况良好，但内脏修复和骨骼愈合需要时间与科学的康复介入。院方建议她转入一家与之有合作、设施顶尖的私立康复中心进行系统性恢复。
    “蓝老师不必担心任何事务，相关的手续、专业人员配备及所有费用，都会妥善安排。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情，积极配合治疗，直至身体完全康复。”钟书宇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周全，却不给蓝若任何商榷余地。
    能够出院后，蓝若便住进了安排好的康复中心。这里环境清幽，建筑与室内设计融合了现代简约与东方禅意，与其说是医疗机构，更像一处奢华而静谧的疗愈度假地。
    除了专业的医疗团队定制每日的复健计划，提供细致的护理外，中心还设有各种旨在舒缓情绪、陶冶心性的课程：水墨画、茶道、插花、正念冥想……用以帮助客人在漫长的恢复期中保持心境平和。
    有这些内容填充时间，蓝若的日子的确不显枯燥。她学得认真，甚至颇有些天赋，插出的花艺清雅别致，画出的水墨小品也透着几分灵气。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辗转难眠，只剩下无边的寂静时，陆乾坤那番关于“唯一儿子”和“陆修远确认死亡”的话语，便会如冰冷的触手缠上来。
    陆修远真的死了吗？理智告诉她，陆乾坤既然说出了这番话，必然不会让自己有拆穿他的机会，就算陆修远没有死，自己大概也没有能见到他的机会。
    陆修远很可能，出于陆乾坤的完全控制之下，彻底失去自由。
    可如果……如果那是真的呢？自己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杀了陆乾坤为陆修远报仇吗？
    她清醒地知道自身的渺小与无力。以她目前的状态和掌握的资源，对抗陆乾坤无异于蚍蜉撼树。
    康复训练的第一个阶段刚结束，钟书宇便带着陆乾坤邀请出现了。
    “委员准备了一份礼物，想邀你一同用餐，感谢您此前对自珩少爷的救护。”钟书宇措辞客气，递上一个精致的纸袋。
    纸袋入手颇有分量，里面是一整套搭配好的衣物，甚至包含一双鞋。
    一件月白色真丝提花改良旗袍。重磅桑蚕丝，触手温凉滑腻，垂坠感极佳。颜色是吸收了月光般柔和莹润的  “霁白”  。立领不高，恰到好处地环绕颈项，领口处的丝线绣着极精致的、仿佛自然生长蔓延的玉兰缠枝暗纹；衣袖及腕，袖口同样有一圈若隐若现的精致暗纹。衣身剪裁考究，沿着肩线、腰身而下，流畅地勾勒出身体纤细而挺拔的轮廓，两侧的开衩止于小腿中部，行动时裙幅微荡，步履间隐约可见一截光洁小腿。
    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装饰，所有精致都体现在面料本身的华光、精准的剪裁，以及精湛的绣工上。
    一件浅灰色羊绒长款开襟外套。质地柔软轻薄，保暖性能极佳，颜色与月白旗袍略形成层次。外套的剪裁同样简洁利落，线条流畅，只在门襟处缀有两颗润泽的哑光白玉扣。
    穿上外套的蓝若因此增添了几分带着书卷气的温婉与飘逸。
    鞋盒里是一双米白色锦缎面料的平底浅口鞋，甚至还配有一双透明的极薄丝袜。
    蓝若沉默地换上。衣服尺寸分毫不差，仿佛量身定制。柔软的羊绒外套包裹住肩膀，真丝旗袍贴合着身体曲线，裙摆轻拂小腿。
    一套清雅、内敛、充满江南水韵的知性美的衣服。
    镜中人，因这一个多月的将养，褪去了病容与风霜，肤色莹润，眼眸清亮，长发柔顺光泽。她将半长的头发挽起，在脑后梳了一个低斜的发髻，目光落在窗前小几上自己今日插瓶的作品——恰有一枝修剪得当、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她取下花枝，小心地将花枝斜插入发髻，白玉兰淡雅的花苞与衣衫相映，增添了一抹自然风韵。
    这身打扮与那枝玉兰，氤氲出一种江南水乡般的温婉秀丽气质，沉静中带着书卷气，柔美里透着不容轻易折损的韧性。蓝若平日里的锐利全然被掩盖，只剩下珍珠般温润柔和的光泽。
    如果这就是陆乾坤的审美倾向，她回忆起资料里不多的周芸的照片，好像有了些头绪。最终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也未施粉黛。
    用餐地点位于一处隐于竹林之后的中式庭院餐厅，名为“静庐”。外部看去毫不起眼，内部却别有洞天。曲径通幽，以水景与嶙峋怪石造景，包厢独立分散，私密性极佳。
    包厢名为“听松”。内部空间宽敞，以深色原木和哑光金属为主材，线条极简。一整面落地窗外是精心营造的山水庭院，在夜色与灯光的映衬下，意境幽远。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与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