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间，沉梨对着面前的书架出神，思绪还缠绕在中午撞见的那一幕。
    纪瑜见她一脸心思重重，正想开口逗她，体委周祥洪亮的声音先一步打破了寂静。
    “同志们！江湖救急！还有个项目空着呢，哪位英雄好汉想上？”周祥挥舞着报名表，一脸急切。
    “运动会？什么项目啊？”赵欢立刻探过头去看表格。
    “女子叁千米。”
    赵欢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脖子，“开玩笑吧？叁千米？那是人能跑的吗？”
    周祥不死心地摇晃她的胳膊，“赵姐，赵姐！求你了！就当帮兄弟一把，上去溜达一圈也行啊，走完都算数！”
    “不行不行！”赵欢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饶了我吧，我可丢不起这人。”
    周祥脸上写满失望，目光扫向赵欢的后桌——沉梨。她那纤细文弱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能跑长跑的。他叹了口气，抬脚准备去其他组碰碰运气。
    “体委，”沉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叫住了他，“要是实在没人，我去吧。”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赵欢瞪大眼睛，仿佛不认识她：“阿梨？你没事吧？看清楚，是叁千米！不是叁百米！”
    郑同转过头，一脸肃然：“花木兰出征。”
    纪瑜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意外看向她。
    “怎么，不行吗？”沉梨有些不解。叁千米在她之前的学校实在算不上什么，那里甚至举办过十公里起步的马拉松。她暗自下了决心：既然无法改变环境，那就努力融入。参加集体活动，或许是个不错的开始。
    “行！太行了！我这就写上！沉梨，叁千米！”周祥生怕她反悔，飞速填好名字，一溜烟跑了。
    沉梨报名叁千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班。没人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新同学，竟敢挑战这个“魔鬼项目”。
    尹姝听了，嗤笑一声：“自不量力，想出风头？等着看她怎么出丑吧。”
    聂朵立刻附和：“就是，瞧她那小身板，第一圈能不能撑下来都难说。”
    李露也笑着点头：“有好戏看咯。”
    聂朵和李露之所以对尹姝如此殷勤，无非是她出手阔绰，时不时送些名牌包包、化妆品或亮眼的首饰——都是这个年纪“彰显个性”的好东西。当然，尹姝也很享受这种被人簇拥、随意差遣的感觉。
    -
    九月二十九日，秋高气爽，运动会正式拉开序幕，为期两天。结束后紧跟着便是国庆小长假，高二能放五天。算上周末，整整七天不用上课！
    除了高叁学子，整个高一高二都沸腾了。搬桌挪椅的嘈杂声响成一片，教学楼里脚步声咚咚如雷，热闹得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
    沉梨的项目在第二天，今天她乐得清闲，坐在看台上当观众。
    旁边的赵欢把自己裹在校服里，像个圆滚滚的蚕蛹，里面塞满了零食、防晒霜和小镜子，活脱脱一副来野餐的架势。她嘴里塞着薯片，叽叽喳喳地评论着：
    “哇塞，那个体育生身材绝了！”
    “快看快看！第二反超了！”
    “还有送水的！是不是他女朋友啊？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年级主任逮到？”
    “咱们班今天有项目吗？”沉梨对其他班的人兴趣不大。她习惯了独来独往，这次报名参赛已是迈出了很大一步。
    “有啊，”赵欢掰着手指数，“体委下午有跑步，上午还有跳远、铅球什么的吧。”
    “哦。”沉梨应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在班级区域搜寻了一圈，没看到纪瑜的身影。他没来，还是去别处看比赛了。他什么项目都没报，自然不会上场。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微微一惊——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在意他的去向了？
    首日激烈角逐结束，8班暂列总分第二。排在第一的是26班，他们班体育生众多，实力强劲。8班能拿到这个名次已属不易。
    然而，第二天的比赛项目以女生为主，无巧不成书，两个班级最终都只剩下同一个项目的对决——女子叁千米。
    沉梨的这场比赛，竟成了8班能否逆袭夺冠的关键。
    比赛安排在下午。上场前，赵欢紧张地围着沉梨打转，不停地给她打气：“别紧张，阿梨！上去跟着跑一会儿，累了就下来，千万别硬撑！咱们班拿第几真的没关系，其他班好多都是体育生，跑不过太正常了！”
    周祥也一脸严肃地补充：“对对对！你能报这个项目就是帮了大忙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要是累晕了被抬进医务室，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呸呸呸！乌鸦嘴！说什么呢你！”赵欢气得直跳脚。
    “我这不是……打个预防针嘛……哎哟别打了……诶？瑜哥来了！”周祥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后方。
    沉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纪瑜没穿校服，一身黑衣在蓝白校服的海洋里格外醒目。他神情慵懒，眉宇间带着刚睡醒似的倦意，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他的目光落在沉梨身上，声音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却又透着认真：
    “同桌，加油。”
    沉梨背对着看台入口，远处天际橙红色的晚霞在她身后铺开，像一幅燃烧的背景。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浅却笃定的笑容，晚霞的柔光仿佛融进了她的轮廓，让周围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
    她看着八班的同学，也看着纪瑜，清晰地说道：“我争取……拿个第一回来。”
    大多数人心里其实并不太信。毕竟见识过其他班选手的实力，而沉梨看起来实在太过纤细。但集体的荣誉感还是让全班同学都涌到了看台最前方，准备为她呐喊助威。
    钟楠看着在身边坐下的纪瑜，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纪瑜的目光投向操场起点处正在准备的选手们，淡淡地说：“运动会，我不能来看？”
    “你以前从不参与这些集体活动，”钟楠语气带着探究，“而且，你昨晚一夜没睡吧？”
    “上午补了会儿。”纪瑜的目光锁定了起跑线上的那个身影。
    “切，”钟楠撇撇嘴，意有所指，“还挺上心嘛。”
    纪瑜没接话，只是专注地看着赛场。他凌晨四点才下班，上午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睡前模模糊糊记起件事，挣扎着定了闹钟。
    上心吗？也许是好奇。他想看看这只总显得安静柔弱的小白兔，身体里究竟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能量。
    发令枪响，比赛从一开始就陷入胶着。两圈过后，沉梨稳稳咬在第二位，紧紧跟随着排在第一的26班田径队体育生李娜。
    这场叁千米，迅速演变成了全校瞩目的焦点。不仅仅因为它是决定两个班级最终排名的最后一战，更因为沉梨——这个传闻中极其漂亮的转校生，经此一役，所有人彻底见识到了本人拥有多么惊为天人的美貌。
    当比赛进入最后阶段，场下的加油声浪达到了顶峰。8班几乎喊破了喉咙，为沉梨鼓劲。26班也不甘示弱，甚至联合了其他几个艺术班，声势浩大。
    「8班加油！」
    「26班必胜！」
    「沉梨，冲啊！」
    「李娜，稳住！」
    一时间，整个运动场仿佛分裂成两大阵营，文理生与艺术生的声浪此起彼伏，较着劲般一浪高过一浪，竞技的狂热气氛在秋日的阳光下燃烧到了顶点。
    最后四百米！体力已逼近极限，一直领先的李娜明显降速。她在第一圈还能按训练节奏跑，但第二圈被场下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声刺激，忍不住加速冲刺，过早耗尽了体力。此刻，她感觉双腿如同灌铅，肺部火辣辣地疼。
    而沉梨，自始至终保持着近乎匀速的节奏。不快，但异常稳定，如同精密的钟摆。在最后这个弯道，她甚至微微提起了速度，那看似纤弱的身躯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步伐陡然加快，像一道轻盈的风，瞬间超越了筋疲力竭的李娜。
    父亲从小对她近乎严苛的要求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为了强身健体，沉父要求她每天雷打不动地跑步，从几百米到几公里，风雨无阻。长年累月的坚持，早已让她的身体适应了长距离奔跑的节奏。
    在全场沸腾的欢呼与尖叫的浪潮中，沉梨第一个冲过了那条象征胜利的白色终点线。